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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叵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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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明媚,野雀啼鸣。

    周珩正坐在书房桌案前闷着头认真绘图,他一个人待在书房创作思考的时候,最不喜欢有旁的人打扰,因为思绪一旦断开,便很难再续上,灵感总是稍纵即逝的东西。

    突然他感觉到一股褥热的风扑面而来,热浪滚滚。他微微抬起眼皮瞥了一眼,只看到一抹粉蓝婷婷袅袅从晨光中走来,裙角一漾便倚在桌案侧,媚悠悠的声音开口,叫人忍不住哆嗦的一抖。

    “小郎君,你长得好生俊俏!

    周珩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只盯着人瞧了瞧,便红了耳朵。

    葱白纤细的手指轻轻点过他的鼻尖,划过他的唇峰,抬起了他的下巴。

    周珩心跳如鼓,一时间有些头晕目眩,视线不知该落在哪里才好。

    那张樱樱红唇越凑越近,额头相抵,鼻尖相碰。蓦的瞧见了她眼睛里盈盈的水波,周珩才想起要拒绝,但拒绝的亦是颇为敷衍。

    只见他慌乱的移开了视线,嘴唇翕动着嘀咕道“别别别……”可身体却僵硬着纹丝未动,他呼吸陡然一乱,小眼睛闪烁着光,像是隐隐期待着什么“别这样,茶奈……不行……”

    周珩是被一声压抑的惊呼吵醒的,他眉头皱成一团,有些不耐烦地扯着被子蒙过头顶“吵死了,让不让人睡。”

    他素来起床气重,每每醒来都要盯着床顶困顿半天才能平复。他的嗓音还有些暗哑但语气听起来格外凶,叫茶奈越发不知所措起来。

    周珩被惊醒后便没能再入睡,神思慢慢清醒过来,身侧之人再没有响动,他探究的缓缓撩开被角,视线正对上茶奈惊慌失措的眼眸,她整个身子紧挨着墙壁,畏畏缩缩地将自己团成一团,甚至连脚指头都蜷缩着不愿意挨近自己。

    周珩本就没有睡饱,太阳穴突突地疼着,睁开眼就看到这幅画面,不知怎的,有股无名火腾得一下就烧上了头顶,一时难以控制便口不择言的嚷了一句“这床你又不是没睡过,不想待着就出去,别烦我。”

    茶奈只是一愣神,便小心翼翼的从床脚挪了下去,仓皇而逃,连鞋子都忘了穿。

    周珩这段时间都不在府内,说是去了庄子上处理佃户们的事了。可茶奈猜想,他八成是还在生自己的气,所以不愿意回来瞧见自己。

    刘叔见茶奈愁云惨淡了多日,就想着趁出门采买的时候,带着她到街上散散心,看着那些人来人往的热闹,或许心情也会变好吧。

    刘叔也是有一颗疼儿女的心,只是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

    二人去过几家熟悉的店铺,敲定了相关事宜,便揣好了协议,离开了虎坊街。

    钟楼附近开了一条热闹的集市,二人刚吃了饭,肚子里鼓鼓囊囊的,想着到处转悠转悠,当做消食了,谁知集市上人多又乱哄哄一团,不一会,茶奈便和刘叔走散了。

    茶奈并不是本地的人士,她是在和爹娘逃难的途中被卖掉的,对城内的街巷并不熟悉,她原本是想等着刘叔来找她的,可集市上的人太多了,她迷迷糊糊就被人挤到了一旁的小巷子里,刚好有个摊位在卖甜水,她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口袋,没舍得坐下,就靠着墙站在一旁无聊的踢石子。

    “姑娘在等人吗?”

    不知何时走过来一个穿着灰色大褂,一副书生模样的男子,他笑容恬淡,温文尔雅,茶奈左右扫视了一圈,发现巷子中间只有他们二人和远处的小摊。

    “姑娘不必害怕,我姓王,家住城北,见姑娘一个人在此,想问问可否是迷了路,我可以为姑娘指路。”

    茶奈没有说话,而是轻轻摇了摇头,再一次看向巷子口,心里盘算着,两条腿逃跑的机会有多大。

    男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默默从怀里掏出一把折扇。

    “姑娘家是本地的吗?住城北还是城南啊?”

    茶奈悄悄挪了挪脚尖,刚抬起腿要逃跑,那男子突然打开扇子朝她面门一扇,一股呛人的白色粉末飘出,迷了茶奈的眼睛,她踉跄着用肉手掌托着墙,没还没挣扎几步,就觉得浑身发软没有力气,身子沉得直往下坠。一双滚烫的手死死捏住她的胳膊,耳边还飘荡着陌生的声音“姑娘累了,我送你回家吧。”

    白日里,水香坊只是一间普通的茶楼酒肆,而到了晚上,这里灯火辉煌,是城里纸醉金迷的欢乐场。

    周珩也是头一次白天来这里,他刚从庄子里回到城内,赶巧有个朋友过生辰,脚还没落地,便被邀来了酒楼。

    酒楼连着后院,后院连着妓馆,廊桥相通、亭台轩榭,花木成林。

    周珩喝了点酒,急着去茅厕,慌不择路间和同样形色匆匆的男子撞在了一起,男子痛呼一声,往后踉跄了几步,胳膊撑住廊柱,将将才站稳脚跟。

    周珩不耐烦的抬眸瞪了男子一眼,收回视线时才蓦的发现,男子怀里还抱着一个被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对眉眼的姑娘。

    周珩的瞳孔骤然放大,视线死死的盯着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庞,恍惚怀疑自己是看错了,但是心中的感觉强烈,细微之处在脑海中一一比过,这才确认无疑。

    男子刚要提步继续往前走,周珩却猛得上前一把拉住了男子的胳膊,男子眼中闪过愠怒,用力挣扎了几下无果,怒气冲冲的嚷道“找死啊你,放开老子!”

    周珩的火气被酒温着,蹭的蹿上了头顶。他脖间青筋暴起,手掌下了死手般狠狠的捏痛了男子的胳膊,直疼得他龇牙乱叫,额头上的冷汗突突的往外冒,抱着人的胳膊越来越吃力,歪着身子就要倒“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和我过不去!”男子身处劣势,咬牙切齿的质问道。

    周珩一把扯开茶奈脸上蒙着的手帕,嫌恶的丢在一旁,用另一只手的虎口掐住了男子的脖子,他眼中的血色爆起,恶狠狠的瞪着男子威胁道“你敢卖我的人,弄死你!”

    男子顿时傻了眼,痛苦的窒息感放大了他的恐惧,却还是嘴硬着反驳道“凭什么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这是我捡来的!”

    周珩无意与他辩驳,只阴冷着脸,将戴着翠绿扳指的拇指用力压向他的喉管,眼中的杀气外溢,像豁出去一般,要弄死手中的猎物。

    男子这才生出对死的恐惧,用仅剩的那一点气力,艰难的求饶道“我不知道,放了我……放了我。”

    男子缓缓屈膝将茶奈放在地上,扒着周珩的手软绵绵没有什么力气,他抱着茶奈走了一路,如今又被人掐着夺命,早就酸软得卸了力气,不堪一击跪倒在地。

    周珩接过茶奈打横抱起,又抬起腿发全力,一脚踹在了男子的腹部,男子顿时双眼爆凸,整个人痉挛的环抱着在原地抽搐起来。

    周珩抱着茶奈满脸木讷的一直走,穿街过巷,引来许多路人侧目围观,但他好像被抽干了灵魂的木偶,机械的一直往前,一直往前,用过了力的虎口撕裂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双手颤抖不已,却还是紧紧的禁锢着怀里的人。

    茶奈用的迷药不多,没一会儿就醒了,除了头有点疼之外,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像置身云端一般。

    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周珩骇人的脸色,汗水从额头到脖子流得到处都是,哼哧哼哧的从鼻尖喘着粗气,下颚紧咬着,骨头清晰的支棱着,目光凌厉却又有些涣散。

    茶奈当时吓坏了,紧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抬起手,抹去了汇聚在下巴上的汗水。

    周珩浑身一个激灵,像是才回过了神来,怔怔的垂下视线,目光冷冷的盯着茶奈,眼眸里的冷霜退尽,又迅速燃起了一团火苗。

    周珩把茶奈扔到曹大夫的医馆,便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二人,大眼瞪小眼,纷纷朝对方摇头。

    刘叔被罚了半年的月钱,茶奈心里愧疚不已,只把自己攒的月钱都悄悄放到刘叔的枕头下,他再给自己开小灶的时候,茶奈也都委婉的拒绝了。

    从前到处都能瞧见周珩的身影,如今得在门口蹲守着才能逮到一两次背影,原来即便是同在一个府中,也能像隔着千山万水一样遥远。

    偶尔能直面相遇一两回,瞧着周珩那张严肃冷峻的脸,茶奈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也一泻千里了,连忙退避三舍,给这个行走的活阎罗让路。

    周珩看着冷清的书房,有些生气地将笔重重搁在山形笔搁上,虎口被撑裂的伤口隐隐传来刺痛,仿佛是肉刚长合,又被猛的撕裂开。

    书桌旁那一摞书得有七八日没人翻阅过,仿佛落了层薄灰。笔架上挂着的毛笔已经干得定了形,没有墨汁浸润,呈现灰白参差的颜色,难看的很。

    他兀自生了许久的气,却始终没能等来一份认错,茶奈反而像是寻着了借口,干脆躲着不见自己,周珩如今也不想再追究她如何笨到又被人卖了的事,但好歹要主动来书房找他一次,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吧!

    “竟然这么久都不来书房,书也不看,字也不练,是把我这儿当什么地方了,谁惯得她这般无礼!”周珩对着空气愤愤地说道,心里越想越气。

    “本少爷才不惯她这臭毛病,左右读书是她自己的事,她若不乐意来便随她去。”周珩赌气地嘟着嘴,像个幼稚的孩童一般。

    正在周珩下定决心茶奈不主动来找他他便不再搭理她的时候,门口的小厮轻轻敲响了门。

    “进来”

    小厮入门前才抬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谁也不知少爷这几日怎么了,语气中总带着些许怒意,小厮们不敢放肆,都小心地伺候着,唯恐一不小心触怒这个祖宗,平白讨来一顿罚。

    “少爷,今个是去徐记买糖的日子,老板见我来得勤便送了我几块新糖,给您放桌上。”小厮放下糖袋刚要走,却被周珩唤住,又惊出一身冷汗,僵硬的回过头去,就见周珩盯着面前的糖袋眉目纠结了半天,最后有些郁闷地朝他挥了挥手,仁慈地放了他。

    一直以来,茶奈的出身就是横亘在她心中的一根刺,曾经她年幼无知,才在入府的第二天就做出那等丑事,她那时候不懂,姑娘的清白是多么重要的事,而自己的行为又多么的肮脏,她玷污了周珩的善良,所以魏妈妈叫她训话,府里的人都不喜欢她。

    后来公子教她读书识字,让她懂得了许多道理,懂得了人伦纲常男女有别。少爷是主,她是仆,就算公子照顾她同情她,她也曾在心中奢望过些一些不切实际的情感,但终究是云泥之别,她不该僭越,她不能,她不能。

    为此她郁郁地难过了很久,她觉得自己愧对公子的期望,愧对自己读过的那些圣贤书,她悲伤的想,或许无论过去多久,她始终都不能摆脱自己骨子里的低贱,就像被火舌舔舐过留下的疤痕一样,是永远都去不掉的。

    可她不想让周珩看轻自己,唯独他不行。

    “宁愿用树枝写字也不到书房,我还以为你多有骨气,不过是为了不见我罢了。”

    周珩冷冷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吓得她摁断了手中脆弱的树枝。茶奈站起身怯怯地回过头去行礼,低垂着眼眸,满脸的疏离感,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她刚入府的时候。

    周珩很生气,看不到她生气,看到她也生气,看到她用树枝练字更生气,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轻易就被眼前这个丫头左右了情绪,变得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骂她却又害怕她红了眼眶,想要抱着她又害怕吓到她,怕她以为自己是个轻浮的人,怕她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是她心中那个善良温柔的正人君子,怕她从此讨厌自己,更怕自己变成连自己都不认识的陌生模样。

    周珩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气鼓鼓地走上前将糖袋强塞到她手里,转身匆忙离开了,好像多停一秒就会被拒绝地还回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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