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相见不相认
这天的阳光不是很烈,偶尔还会有微风吹过,林中不时传来沙沙的风声。
我和张千秋坐在茶棚中,张千秋一直都在默默的喝着茶,我则是呆呆的坐着。
现在我的心里很乱。
雨欣说的话,我究竟该信几分?
可这一切的事实又如何解释?
原来背后害我的人不是戎夫人,而是我曾经以为最好的朋友张夫人!
这叫我怎么接受?
可若真是如此,这当中又屈害了多少人?
已死的公孙婕妤、戎夫人、林小红、秋红、晚晴,还有至今仍在冷宫的废皇后霍成君,被逐出宫的雨欣,至今下落不明的秋燕。
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笔账,又该怎么算?
我又该如何是好?
一连串的问题搅得我心烦意乱。
我使劲甩甩头,恢复了思绪。
半晌,我突然问了句:“太子最近怎么样?好像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
张千秋放下杯盏,说:“我还以为你要一直这样呆坐下去呢!不过太子……他也遇上了麻烦事!”
“怎么了?”我忙紧张的问道。
张千秋叹了口气,说:“是这样的。本来太子让我们都瞒着你,免得让你担心。不过我想你这个人向来主意最多,恐怕会有办法。唉,是皇上近来很不喜欢太子,说太子行事太过懦弱,无储君风范。我听到宫里有谣言说皇上想要废掉太子,改立张夫人之子刘钦为太子呢!要知道,近两年来张夫人可是极其受宠呢!”
听到这里,我的心狠狠的疼了一下!
看来,他早就把我忘了,忘得一干二净。
可是,他再怎么对我无情,他也不念及平君姐姐的情义吗?
虽然我知道刘奭做了皇帝后会让大汉渐渐衰弱,但奭儿毕竟是平君姐姐唯一留下的儿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在我心里,他就像我的孩子一样。
我不能让他受这样的委屈,绝对不能!
况且张夫人现下又有重大嫌疑,也不能让她得逞。
我抬起头,认真的说了句:“让我见皇上一面!”
张千秋正喝了口茶,听到我的话,忽然“噗”的一声,刚喝进口的一口茶全都喷了出来。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我,问道:“你不是吧?你都瞒了皇上两年了,现在又巴巴的跑去相认?”
“不,不是相认!”我望着张千秋,一字一句的说道:“是我认他,非他认我!”
“哦?”张千秋饶有兴趣的看着我,满脸疑惑。
我低下头,说道:“相见不相识,相逢不相认!”
“哦!”他这才理解的点点头。
“大哥,请你一定帮我!”我恳求的望着他,说道:“你可不可以安排一下?”
他想了想,说:“这个嘛……可以!”
“还有,”我忙继续说道:“你要教我弹琴!”
“啊?”他惊讶的问道:“你要跟我学琴?”
我点点头,说:“我知道,大哥虽是武将出身,但琴技也是了得的。所以,我想要你教我如何抚琴!”
张千秋看了看我,见我一脸的认真,便也答应了。
一个月后,皇上微服出宫,张千秋和杨恽将我安排成一名歌姬。
这日,我身着歌女服饰,脸上又蒙了一块白纱,好让他认不出我来。
我在城外湖里的一艘花船中等了许久,看见一艘画舫迎面驶来,又听到几声琴音。
我知道这是张千秋的琴音,是他们给我的暗号。
我拿出了手中的琴放好,弹唱起了《还珠格格三》里面的《自君别后》:“天茫茫,水茫茫,望穿天涯人在何方?记得当初芳草斜阳,雨后新荷初吐芬芳。约定三生,多少痴狂。自君别后,山高水长。魂兮梦兮,不曾相忘。天上人间,无限思量。天悠悠,水悠悠。柔情似水,往事难留。携手长亭,相对凝眸。烛影摇红,多少温柔。前生有约,今生难求。自君别后,几度春秋。魂兮梦兮,有志难筹。天上人间,不见不休。”
之后,顺理成章的,杨恽他们把我召上了画舫。
我进了画舫,远远的隔着一层珠帘,我终于见到了那久违的容颜。
他,依旧是那样,那样的俊逸,风采依旧。
只是脸上憔悴了好多,亦在眉宇间多添了一份忧愁。
看着他的样子,我心中情感的宣洪终于抑制不住的爆发!
多久了……我有多久没有看到这张面孔了?
好像……隔了好久,过了几个世纪一样。
望着他,我眼中的泪水终于决堤般涌了出来。
我呆呆的看着他,瞬间把什么都忘了。
眼中心中,只有他,这个让我魂牵梦萦的人;相知十五年,却只做了我八天丈夫的男人;这个坐拥天下,却依旧孤单的人。
我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不知道看了多久,突然听到一声呵斥:“你还等什么呢?还不快拜见这位官人?”
我猛然间反应过来,抬头看去,只见杨恽和张千秋站在他后面不停的比划使眼色。
我定了定神,低下头给他行礼:“贱妾…………”我迟疑了好半天,才接下去:“……拜见官人!”
我低着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我以为我可以控制住自己。
可是在看到他的一刹那,我把什么都忘了!
原来,思念可以这么折磨人。
这时,听见一声温和的声音响起:“起来吧!”
多么熟悉的声音,多么熟悉的语气,如同三月的暖阳,瞬间融化了严冬的冰雪。
又似乎带我回到了十七年前,在那个温暖的春天,在那片云湖湖畔,我睁开双眼的瞬间,一个男子阳光般的面孔和笑容早已深深的印刻在了我的心里,再也无法抹去。
我应了声:“诺!”
站起了身,听见他说:“你到这边来!”
我心里一惊,看见张千秋慌张的摆着手,我忙垂下头回道:“不……不用了!贱妾身份低微,怎敢与官人靠近?还是这样就好,免得因靠太近而不自在!”
突然他问了一句:“你很怕我吗?”
我心头一怔,愣在了那儿。
怕?没错,我是怕,我怕他认出我来。
但是此时,我只能保持沉默。
半晌,他突然苦笑一声,说:“罢了!这世上的人,不是怕我就是讨好我。再也没有一个和她一样能和我敞开心扉的人。”
我的心里猛地抽痛了一下。
他说的是我吗?他还记得我吗?
这时张千秋慌忙打岔:“那就快快表演吧!”
“诺!”我应了一声。
我也知道张千秋是怕再这样下去会露出破绽。
到时候欺君之罪在所难免,不仅我们几个,还要连累一大干人。
我在摆好的几案上放好琴,焚起香,坐在了席子上开始弹唱起来:“儿时嬉戏在花间,相随伴。当年携手立誓言,定情缘。春花秋月,逝水流年。转身间,誓言化云烟。回头看,不见来时伴。莫问当年心儿如何碎,却问今日泪流是为谁?一杯浊酒,两行清泪。旧念成空,君旁换新人。孤雁哀鸣,痛失双飞伴。隔岸望月月难圆,已缺残。铜镜照心心难全,成碎念。叹人生,终难定。往日两情依依,终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到头来只是空劳牵挂!”
随着我的琴声停下之际,里间传出一声长叹。
这一叹,让我的整个心都揪了起来。
半晌,听他问道:“为何你的歌听起来都那么幽怨呢?难道……你的身上也有什么故事吗?”
我愣了一下,便开始给他编故事:“贱妾原本家庭美满,婚姻幸福,与丈夫十分恩爱。只是五年前却因为一些流言蜚语而让我丈夫对我产生误会,致使感情破裂。我丈夫一气之下离开家,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贱妾独身一人,无依无靠,便以弹唱为生,等着丈夫回家。只是,怕他早已忘了我而有了新夫人了吧?这五年来,他一直都没有给过我任何讯息!”
这时听他说道:“那你就没有想过去找你的丈夫吗?”
我回道:“想过!可是我怕他到时候拥着别的女人,不把我放在眼里。所以,我决定留在原点等他回心转意。若他真的爱我,不管走多远都会回家。可若他不爱我了,就是我找到他那也是无用的。”
“嗯,”他点点头,说:“若你与丈夫真心相爱,就该对他有信心。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是吗?”我接道:“四年前,有个人说过和官人刚才说的一模一样的话。”
“是吗?”他也颇有兴趣的问我:“那是什么人?”
我回道:“四年前,我因等不到丈夫的音信,就在这片湖中准备投湖自尽,被一位姑娘所救。她说了一句话,也正是因为她的那句话,我才在此等了四年。她说,我若是与丈夫真心相爱,就该对我丈夫有信心。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回来。”
“哦?”他惊讶的问我:“那位姑娘是什么人?”
我回道:“她说……她姓卫,叫玉舒。”
“什么?”他激动的跳起身急急问道:“你见过她……你真的见过她吗?”
我压住了心中的激动,回道:“贱妾见过她,而且她还告诉我,四年以后还是在这片湖上,我会遇上一名姓刘的官人。她让我到时候问这位官人一句话。”
“什么话?”他激动的问道。
然后杨恽接了一句:“这位官人就姓刘。”
我顿了顿,说道:“留心,留心,如何留心?夫妻义,爱人情。刘郎刘郎心该如何留?”
听完这句话,他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口中喃喃说道:“玉舒啊玉舒,你是在提醒朕忘了你,忘了平君吗?你知道……朕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看着他的样子,我真的有一种想要冲过去的冲动。
可是理智告诉我,不能这样。
我狠心的转掉头,继续说道:“那位卫姑娘还托我到时候把一件东西交给这位官人。”
“什么……什么东西?”他激动的差点跑过来,杨恽忙拉住了他,张千秋迅速过来从我手中取了东西给他拿过去。
当他打开那东西看时,我分明见他哭了。
其实,我给他的只是一件奭儿小时候穿过的肚兜。
那是平君姐姐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那时候正是我们在长安时,生活并不好,只能用一些碎布拼凑起来给孩子缝了一件肚兜。
那上面还用丝线以花朵的形式绣上了我们三个人的姓氏:刘,许,卫。
当年我们约定,奭儿是我们三个人的孩子,我们一起疼他,爱他,绝不让他受半点委屈。
看着他的样子,我想他也应该记起当年,也一定想起了当年的事情,还有我们的约定。
于是我朝着张千秋和杨恽轻轻点了下头,悄悄退了出来。
我回到花船上,驶了一段后往后望了一眼,见他从画舫中追出来,只是我的花船已经驶远。
我在舱中抚着琴,吟唱起来:“一别之后,两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谁又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
随着最后一个音落,我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的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