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聊的人间
繁华的都市,吵闹的人间。
现在,直插云间的高楼接连耸立,比起蜿蜒的山脉来说更加的恢弘,这些由人亲自打造出来的钢铁的森林,无时无刻的都在咆哮和吵闹着,人们光鲜亮丽的在“森林”里穿梭,或者忙碌,或者悠闲。
这些场景是在森林中无法看见的,唯独站在这些高楼大厦的顶端,才能看的一清二楚。
一个年轻人不禁感叹起来,在一栋居民楼的屋面上,高高的女儿墙到他的腰部,但是他现在就坐在女儿墙的边缘,双脚悬在墙外,身边放着一瓶开了封的散装白酒。
现在是夜晚,没有阳光,但是明晃晃的灯光和霓虹灯也足够看的见楼下的场景,但是楼下的人却看不见夜晚的楼顶,那个坐在女儿墙上的男人,感受着微风,面带笑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已经红透了,双颊更是滚烫的很,但是他却慢慢的说着:“怎么喝不醉啊。”
或许有人看见了,但是他们也忙碌的无心去管了。
“老板不骗我啊,这酒比那啥啥的名酒都好喝。”他拿起酒瓶,猛地一灌,想着像电视剧中的大侠一样一口牛饮,但是却被呛 的喘不过来气,刺激的酒精味直冲他的呼吸道,像是走反了一样,顺着他的脊梁,直接冲向他的头顶,沿着他的七窍几乎要喷出来:“噗咳咳咳。”他涨红着脸,咳嗽着,用手捂着自己的心口,那里仿佛火烧着了一样,接下来才是胃:“不过还是一样的酒精兑水啊,真难咽啊,真希望能喝上一口正宗的好酒啊。”他一边擦嘴一边说着。
没人知道这个年轻人为什么会在这喝闷酒,也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一个人,甚至一个朋友也没有的吹着夜风——最起码,他绝对不是来这看城市的夜景的。
“啊,腻了。”他长长的一声叹息,把酒瓶子往身后一扔:“下次还是买些好酒吧,这酒虽然还是不错的,但是比起那好酒还是差太远了,贪小便宜果然没好处。”他扶着墙慢慢的站起来,看着楼下街道的人来人往:“算了,没有下次了,希望不要砸到人才好。”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好,我去了。”然后猛地往下一蹦,闭起双眼,让自己做着一个无忧无虑的自由落体动作。
身体像一颗石头,一直落啊落啊的,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有时候楼层太高,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事。他在心中默默的想着,但是也只是几秒的时间,身体就砸在了地面上,把路过的行人吓了一跳,胆子小的直接放声大哭,胆子大的连忙掏出手机报警。
“喂,110吗?我这里有人跳楼了,啊,对,对地址是”
年轻人的意识终于模糊,原来在身体碰到地的那一瞬间还是会有一段时间会感觉到疼啊,他感叹着,顺便在心里嘟囔着:“终于,算是解脱了。”
他依稀记得,在眼球正常之后,先是充血,眼前会变的一片血红,之后才是随着意识慢慢的变黑,像是颜色的渐变一样,慢慢的,慢慢的等到意识的抽离,如同灵魂离开躯体,他的一切都在慢慢的离开地上的一片狼藉越来越远远到他自己都开始疑惑起来。
他现在似乎变成了一个灵魂,像在落地之后的黑暗一模一样,什么都看不见的环境中,安静的等待着什么。
“被截胡了?”他试着握握拳头,但是什么感觉也没有,眼前一片虚无,甚至让他都有些怀疑自己眼前看到的到底是不是黑,或许是和黑相似的其他颜色?那这就谁也不知道了。
“正在开始重新运作。”这个声音很突兀,像是手机上的语音助手,但是却不如它们的声音动听,冰冷,机械,没有任何情感的回荡在黑暗中:“正在随机进行选择。”
年轻人被这个声音吓了一惊,但是还是很快就饶有兴趣的倾听起来。
“选择完成,正在重新定义人物。”
“定义完成。”
“正在定义人物属性。”
“定义完成。”
“正在定义角色技能。”
“定义完成。”
那个声音不厌其烦,比讲故事还烦人的定义一大堆东西,有点像一个在工作 的编程工作人员,为他的代码赋予无数个定义一样,细致入微。
“正在生成。”
“正在尝试覆盖。”
“出现错误。”
“正在尝试覆盖。”
“出现出错,无法执行。”
“正在循环覆盖。”
“错误。”
“正在执行强制覆盖。”
“反馈结果错误,无法强制覆盖。”
“系统强制介入修改人物信息,完成,修改人物属性,完成,修改。”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看样子是真的遇到什么难题了。
“修改方案,通过。”
“正在强制介入。”
“正在融合。”
“强行覆盖错误,将采取融合的方式,灵体剔除作业现在开始。”那个声音不悦的说着,仿佛身感麻烦,但是又碍于职业不得不说一样:“很抱歉为您来来不便,请你放心使用这副身体,原灵体将会被系统自动清除,只是需要时间,请在这段时间内不要紧张。”
这句话像是对年轻人说的,让他觉得有些惊讶,但是惊讶之余,还是吞吞吐吐的说着:“辛苦你了。”
“不辛苦。”冰冷的声音带着浓厚的傲慢,回应他的声音,之后是应付的语气,说:“祝您愉快。”
“愉快什么?”声音渐行渐远,意识也重归模糊,他的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在旋转,像是滚筒洗衣机,强行把他的一切转的晕头转向,无论是意识还是听觉,头晕目眩,带着强烈的呕吐感。
“呕”
场景明亮了起来,弯曲的山路上一队逃荒的人,他们穿着已经算不上衣服的破布,没有衣线,没有补丁,破破烂烂的散成一片,挡不住风,御不了寒,勉强当作遮羞不布,东一块西一块的贴在身上。
“娘亲,他是不是生病了。”
孩子小的可怜,一张本该圆圆得脸蛋瘦成了锥子脸,双目凹陷,脸颊深洼,上面肮脏不堪,结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一块又一块的黑泥,黏在他的脸上,甚至他的头发也都被泥土黏住,一攥又一攥得粘在一起。
又脏又臭,又难看。
但是唯独他的眼睛却雪亮的骇人,像是仙子落凡尘一样,水汪汪的带着永恒的真诚,只要能和这双眼睛对视,都会让人从心中觉得无与伦比的温暖。
但是他的娘亲却没有像他那般纯洁的眼神,沉重的眼皮半睁不睁,灰暗的眼神冷漠不堪,她用力的拉了拉身后背着的东西——破木头钉成的架子,上面放着破烂的棉被还有他们仅有的家当——可能只有一个破棉被吧——然后用力的扯扯男孩的胳膊,往自己的身边拉了拉,用成年人的方式告诉他,不要让他多管闲事。
逃荒的路上,没人会有那么多多余的善心,一个人倒下,掉队那仅仅是一个人而已,因为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人倒下,没人会在意这些。留他一个全尸,就已经是人性最大的光辉了。
但是小孩子毕竟还是小孩子,睁开自己明镜一般的眼睛,疑惑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他并不理解自己母亲的意思,但是却没有说出第二句话,或许他不知道,下一个倒下的就是他这个唯一的亲人了。
躺在地上的年轻人睁开自己的眼睛,胃里空荡荡,却又翻江倒海的疼,头昏,又疼,疼的几乎要裂开,他抹了抹嘴角吐出来的粘液,眼神恍惚,看不清吐出来的是什么,但是从身体上的感觉来说,吐出来真的会好一些,只是那味道实在让他有些难以忍受,因为那味道就像是在引诱着什么一样,让他又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张开嘴,又吐出来了一大堆东西。
“咳咳咳”年轻人挣扎着站了起来,用手抹着嘴角,这下,算是终于吐完了。
“我这算是喝酒喝太多了,上头了吗?”他摸着自己的头,疼的让他喘不过来气,眼前的景色也几乎都是重影,让他只能闭上眼睛慢慢缓和:“但是这算哪门的出酒,好难受啊。”
他意识模糊,并不知道自己吐出来的是什么东西,那一大堆黄澄澄的并不是黄金,而是正经儿八百的土,当然,一个逃荒的难民,吃些土不算什么,虽然不能消化,但是起码肚子里不会是空荡荡的。
“被人半路上截了胡。”他揉着太阳穴,脑海中的头疼慢慢的缓和,但是有些东西却从他的潜意识中慢慢的流了出来,像是天生就会用嘴吃饭一样,他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狐司虞,你还好吧”
“我还好。”年轻人揉着自己头,迷迷糊糊的回了一句,潜意识下的回答让他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谁?狐司虞是哪个?”
他转过身,看着不远处的人,他很不好,乱糟糟的头发被好几层尘土覆盖,和那个小孩子不同,他的身体整个被黄土镀了一层,还算完整的衣服上早就黑的看不出原本的样子,肮脏的脸,皲裂的皮肤,还有长时间没有碰过水的嘴唇。
他拄着一根早就死去的木棍,摇摇晃晃的站着,迷迷糊糊的走着,双眼不停的上翻,双腿打颤,看样子虚弱的身体随时都会倒下去。
果不其然,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猛地就往地上扎了下去,双眼彻底翻成白色,把狐司虞吓得连忙向前跑了一步,想要接住他:“哎!”但是狐司虞却没有接住,因为他实在是太饿了,饿的几乎没有一点儿的力气,刚刚想要用一点儿的力气,双腿就软了下去,才迈出一步,就几乎要跪下。
“山霖!”狐司虞用力的喊着,以因为他发现如果自己不用力的话,声音就会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可是即使这样,他的声音还是小的可怜,就像他现在走都走不动那样的可怜。
“山霖,你醒醒。”狐司虞年轻人现在可管不了那么多,为什么他忽然被人叫做狐司虞,又或者他为什么认识这个可怜的人叫山霖,现在,救人要紧。
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才算是跑到那个倒下的人的身边,软软的身体像是面条,连跪下都软的不像话:“山霖,你醒醒,你看看我。”他跪在那个倒下的人的身边,伸手轻轻的晃着他的身体。
“我们马上就到了,前面就是晧洲了,你再坚持坚持,我都看见城门了。”他用力的拉着那个倒在地上就起不来的男人,想把他拉起来,但是任他用力,却没有任何作用,他实在是太饿了,即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也只能抬起他的一只胳膊。
或许是到了他的身边,山霖换了一个称呼:“少爷”他无力的说着,双眼几乎翻成全白,嘴里的话也轻的不像话:“别白费力气了我不行了,你快去吧,别管我。”
“说什么傻话呢,臭小子。”狐司虞拉着他的身体,却没有任何办法:“我一定会把你带过去的,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你不要睡,你不要睡啊,山霖,我马上把你扶起来。”
他像是准备要燃烧掉自己 的生命,压着牙,将这个连睁眼都睁不动的人慢慢的拉高,在高到一定的高度,将他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用自己双手托在山霖的双肩下,咬紧牙关往上发力,自己的身体无助的蹬着地面,想要借一些力量,但是他拼了命,手腕都几乎变了形,却没有把他再扶起来一点儿的高度。
山霖没有力气推开他,只能张着随时都要闭上的嘴说着:“别白费力气了,求你了,少爷,别管我了我真的走不动了。”
“别说傻话。”狐司虞的身体很软,没有盐,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力气,再用力,结果只能陪着山霖一同倒下——他被山霖压在了身下。
只是摔了一下,他刚刚还算清晰的意识又模糊了,几乎随时都要昏过去。
“各位好心的大哥大姐们”狐司虞趴在地上,脸紧紧的贴着地面,每一次呼吸,干枯的黄土都会沿着鼻息一同进出,他想起来,却连手肘立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想扶这个山霖起来,自己却也起不来了,他很难过,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好像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慢慢死去,谁都会觉得伤心吧——不,他几乎听见有一个声音一直在他脑海中回荡,要他救救山霖——可是他也没有办法,于是带着几乎是哭腔,求着那些难民:“各位好心的大哥大姐们求求你们,救救他,救救他只要能救他,我什么都愿意做求你们,求你们”
“狐”山霖的声音沙哑起来,干涸的身体甚至都挤不出一滴眼泪,慢慢的,像睡着一样,闭上了双眼:“不要,求他们少爷少”
“山霖,山霖”狐司虞的眼角滑过泪水,和黄土混合,粘在自己的脸庞上,看上去十分狼狈——但是他本来就是狼狈不堪的人。年轻人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伤心:“山霖,你回答我啊,你说话啊,山霖”
“求你们了,求你们了。”这话并不是年轻人想说,而是从潜意识中脱口而出的,身体在哭喊,在颤抖,在害怕,在伤心这个叫狐司虞的人,一定难过透了吧。
但是人们却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他们都相互搀扶着走着,很小心的绕过这两个倒霉的人,充满了理智和冷漠。
渐渐的,他的喉咙发不出声,体力经不起胡闹,意识又重新模糊起来,随着时间的流逝,眼前的光亮越来越暗,越来越暗
终于,再次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在眼睛彻底闭上之前,年轻人轻声对自己说着:“山霖已经死了。”这句话,更像是对狐司虞说的。
接下来,他似乎感到灵魂一阵颤抖,一种极大的悲伤在意识中的黑暗相互掺杂,永远无法分开一样,混合在他模糊的意识里。
“检测到生命异常”那个冰冷的声音响着:“正在维持基本生命,正在维持基本生命。”
“检测到灵体活动异常,正在全面搜寻,剔除系统全面开启,正在强行剔除灵体。”
“灵体恢复正常,剔除失败。”
这是年轻人听到的最后几句话了,接下来,自己的意识是真的沉了进去,像他活着的时候,睡着一样,什么也察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