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病逝

    还远没有到达河东，路上就撞见过数次小股的流民，好歹是带着正规军出行，流民也没有像样的武器，他们还没有胆子袭扰明盔亮甲的军队。

    直到经龙门遇见了真正的起义军。

    家小被单独在后方保护起来，李渊率军去迎击龙门的起义军。

    窦氏丝毫不担忧丈夫的输赢，她抓紧这停下修整的空隙闭目养神休息。不知不觉便陷入酣沉之中。待一觉醒来，外面就传来大胜的消息。

    这一仗像是料准了不会有什么难度，李渊都敢把李世民带在身边。一场战斗在李渊的连射七十发后几乎就成为他个人的表演，首领中箭身亡后起义军也轰然败逃。这也是李府下人们此刻与有荣焉地传述郎君神勇的来源。

    大胜后窦氏等人也没有入城，据说城内李渊用斩获的人头堆了一座京观，以震慑当地百姓——这次带领反叛的毋端儿和跟随他的人都是龙门本地百姓。

    家小和辎重被护卫着在城外驻扎下来了。才将窦氏安置好，琬琰得知李世民从龙门赶过来了。

    看他形容安好声色清朗，果然不像有事，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了。果然是亲儿子，没有编制的上战场也给套了一件将官甲胄来保护，也不知那么沉的一套压得累不累。

    李世民倒是很从容，不见一点喘气。他卸了甲胄后问窦氏现在如何了。

    现在只要是能休息的时候窦氏几乎都在合眼中度过，此刻也不例外。

    因为她的精力不济，原本需要她过目的一应事物都交给琬琰处置，还要注意着窦氏的病情好生照顾，又要分心思安顿内眷，实在是操劳。李世民越看越觉得她累得清瘦了，下颌的线条都显著清晰起来。他很抱歉地握住她的手：“待回了家，这许多事情就不用你操持了，自有大嫂来管着。”

    琬琰最近倒是能吃能喝，自觉还应该是胖了点儿，只是脸部的肉不知道为什么减了些。她也不在意要做这么多事情，实际上开头乱了些，盖因下面人是按着窦氏的规矩在做事，两边交接得糊涂所以既忙且乱，后来阿狸和紫檀渐渐理顺了开始接受，一切事物也就照常下去了。

    “这都没甚么可计较的，倒是你方才跑去打仗了，好生突然。我才从阿家那里出来就听说你跟着走了……怎么样，和我说说方才情形？”

    李世民说到这里就很兴奋，出乎琬琰的意料他是真的崇拜李渊，眉飞色舞地形容方才所见，从前他跟着李渊在前线跑也不会靠得这么近，这次直接跟在李渊身后才清楚感知到将领在战场上的位置是何感受。也不怪会如此，李渊的箭术自不必多说，琬琰听了也是咋舌。

    说到后续打扫战场堆垒京观，他不担心吓着琬琰，只说了其他的考虑：“阿耶称这样做，可以震慑逆民，让他们明白跟随反贼的下场。可我看，有的人未必能被这京观吓住，倘使他们还是像今日一般被逼得走投无路，那到时受饿冻毙是死，反叛也是死；到时还能指望一座京观吓住他们？”

    琬琰点点头，所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就是如此了。但，眼下肯定还是有跟多人能被吓住了，这京观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至少眼下李渊还能劝动当地开粮仓赈济，大棒后再给颗甜枣，换了别人，不知道还会怎样呢？

    说来杨玄感当年打下粮仓也开仓给百姓，因此深孚众望颇得民心。当日因他素来人品，琬琰对他此举还多有不屑，现在她却恳切道：“哪怕他只是表里不一，然论迹不论心，也算是义举了。”她压低了声音说出这样此时极其政治不正确的话，听得李世民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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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国公封地就在此处，回到这里对于李家人自然非比寻常，精神头都不一样了。

    等到窦氏稍稍好了一点，终于可以带着琬琰去拜李家的宗祠了。而后便是相邀族中老人长者前来，算是正式介绍了她。

    这一番认亲礼仪下来，她对于自己身份的转变有了更多实感，果然仪式感很重要。

    这一场劳碌奔波还是加剧了窦氏的病情，支撑着见过老家人就立刻卧床开始养病。李府为着她的病都心焦不已，诸如管教元吉之类的事情早就放到一边了。

    恰在这时郑氏传来好消息，她诊出了一月有余的身孕。如此就是养胎的紧要关头，家里便让她少去操劳庶务，也不必亲自侍奉婆母汤药，安心将养。这么一来事情就都托给琬琰来打理。

    好在李四娘还在府上住着，她照顾襁褓中的女儿也往往不得闲，但最近好多了，故而得空便来主动襄助。家中的姐妹兄弟四娘子熟悉，有她帮助打理内院实在轻松不少。

    未出阁前两人便算是有亲，只是四娘子丈夫那一支渐渐和他们生疏了，两人走动也就不多，并不相熟。故而琬琰还有些意外四娘子的主动相帮，很是感谢。

    李家的姑娘们都有着艳丽出众的面貌，性情却大有不同。三娘傲气刚强但不形于色，行动主见皆由自端，但也很有气度能容人。四娘子则更烂漫直白些，想什么说什么，只是不存坏心思。

    她非窦氏所出，不过这在女儿家里不算什么，和其余兄弟姐妹处得和睦，同窦氏感情也很好。这一日她带着女儿来看望窦氏。

    孩子还只会站着不会走，说话也只会伊咿唔唔的口水音，放在地上扶着床架子，喷着口水耍宝。

    怕过了病气给孩子，窦氏让把小孩带到几步远，微笑着看她和母亲一起彩衣娱亲。

    小孩精力是有限的，通常玩不多时就会饿了困了。然而小孩还没啼哭，窦氏先露出了疲态，琬琰赶紧招呼四娘子带孩子先出去。

    没一会儿功夫窦氏又合眼沉沉入睡了。

    琬琰出来迎上四娘子。窦氏现在的状态看得四娘子胆战心惊，她轻声问：“阿娘这个样子，你说还成不成了……我总觉得不对劲呀。”

    自然不对劲。可是也一时没有什么办法，现在最好的大夫过来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尽力拖延。现在她能只是倦怠昏沉，已经是琬琰用尽手段的结果了，否则窦氏的症状还会加上一个头痛欲裂了。

    琬琰还是通知了李渊他们赶快回来。

    窦氏清醒之后，似乎也有所感。她对李渊道：“四娘子和段二的婚事，如果孩子们还愿意的话，趁着我这一口气还在，赶紧办了吧。只怪出嫁女儿也要守那么久，别因为我耽误了他们。”

    四娘子非常容易被触动，她哭着说：“我要一直服侍母亲，不要再嫁人了！”

    窦氏轻斥了一声：“不要胡说。你大归已经半年了，时日不短了。回头我请族中老人们来说明了，也就没有人说你们闲话。就这样办，不要为这些生老病死作无谓的哭哭啼啼，这种感情毫无意义。该是你的就是你的，此刻只管去做。”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交代，不想再多费唇舌，这事就定下来了。在众人哀哀欲泣的氛围里，窦氏没精力再说什么了，挥挥手让他们先走，只留下李渊在旁。

    段纶和李四娘的婚事飞速下定，走完流程，窦氏也硬是提着一口气撑到那以后。

    终于到了那一天，她回光返照般地起身，打扮一新，让人去找了人过来。她挨个把人叫进屋里来谈话，屋里哭声一片，每一个人都泪流不止地出门。

    窦氏把李世民和琬琰叫进来。为着照顾她，琬琰是结结实实地累瘦了，窦氏心疼地揽住她：“我都知道，要不是你百般费心，恐怕连安生好走都没有，好孩子，日后可不要再亏待了自己，把身子好生养回来。”

    又摩挲了李世民的头脸，任他伏在自己膝上大哭。窦氏牵着小夫妻两的手，也是流泪不止。

    原以为叫进来是有什么重要事情交代，谁想到最后只是这样相对而哭，只能说互相珍重一类的话，连琬琰也止不住哭得哽咽嘶声。

    这一晚窦氏在家人的环绕下去世了，临走前牵挂很多但也了却许多心事。琬琰唯一欣慰的是总算走前让她是毫无痛苦的，也算强过许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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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氏对琬琰而言，是宽容慈爱的长辈，身上又有着澄澈的大智慧，她的去世固然是很令琬琰难过。但离开她的至爱至亲有许多，熟悉了这种痛苦后，再是不舍煎熬也能自己走出。

    李世民的情况就严重多了。守灵的时候哭，下葬的时候哭，夜深人静也反复地睡不着，想到过往就流泪。琬琰起来安慰他，便抱着琬琰埋在她肩膀上哭。

    琬琰只能一遍遍安慰他：阿家走前没有痛苦，不受折磨，已经很好了。窦氏福泽深厚，必定能往生极乐。

    他短暂地对她更加依赖了，待李渊要带他去上任的时候，李世民就想带她一起去。

    阖府的哀痛渐渐散去，李渊究竟职责所系，要尽快回任上了。其余人，按照窦氏生前的意思，多事之秋，不要因为所谓礼制守孝就耽误了大事。该读书上进的，该投军的，该就任的，一概不要浪费时间。也不是谁守孝都要蹲在老家的，建成要在河东沟通联络守着家业，世民则要按着计划先去投军了。

    琬琰自然不能在这时候和他去，再过两月大嫂郑氏就要临盆了，四娘子已经随着段纶去外州了，家中只有自己能帮衬郑氏，还要看顾她直到生产。

    她安抚李世民：“等大嫂生产完，郑家人会过来照顾她坐月子，九郎的阿娘也会来帮忙。到时我就清闲了，大嫂也有精力理家，至多三月，我就去与你会合了。”她还开玩笑地补充：“我在家里高床软枕，跟你去了那里吃喝不好也睡不好，现在只好算了。”

    李世民大笑：“等我做将军了说不得也只是风餐露宿地过，那样你难道一辈子也不来见我。”他很认真说道：“阿耶和我住在太原城里的别馆，比府上是差了点，但也不错，你可以依着你想要的布置好。太原城也很好玩，你还没有去看过呢，比老家有趣。三月过后我就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