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送别
比起少年模样的弟弟们,李建成尤显突出,因他看起来十足是个稳重青年了。
琬琰才知道原来他比李世民大了十岁,面容如她所想,文雅温和。这个时代,二十六岁年纪自然开始蓄须,站在一起会让某些人以为这是李世民他们的长辈。他和妻子和颜悦色地对琬琰点头致意。
紧接着便是行三行四的玄霸、元吉,玄霸看样子委实令她吃惊,李建成是文雅气,那玄霸就是十足的文弱了。他看着也是个温和之人。然后便是元吉,此时还是个清秀的小孩子,拘谨地给兄嫂问好,看他相貌,琬琰也一时觉得传闻真是不足信。
还有李世民的姐妹们。李三娘自然也在其中,还对她笑了笑,琬琰很不好意思,许久未见了,一直允诺去长安找她,结果还是在这里碰上面。
三娘子只觉得这变化很有趣,毫不在意,笑嘻嘻地为她介绍没见过面的李家人。
在一众李渊子女中,还坐着个男孩,正是昨夜见到的李道玄。三娘子说,李道玄的父亲并不入仕,因此不在洛阳。李道玄是一个人在洛阳待着的,如今就住在李渊家。
琬琰觉得他给自己一种熟悉感,却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大约这个年纪举止文雅庄重的孩子实在少见吧,看着就是个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
拜见了舅姑,祭告了祖先,午间众人热热闹闹聚在一起用食。
和睦的大家族里,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也没有执行得那么刻板。兴致上来了看看歌舞,谈笑风生,偶尔长辈兴致高昂,还要点名小辈们作点诗。
好在不论是长孙晟还是李渊,看来都不是太有兴致吟诗作赋,而是朴实无华的歌舞爱好者。舞女蹁跹,确实好看,琬琰瞧得认真。随之而来的不知是酒的甜香还是舞女身上的熏香,若隐若现地浮动在鼻端。是李世民斟了一杯酒,这推给她,
“这是你送给父亲的酒,你记得吗?”李世民低声说。琬琰端起杯子闻了闻,果然是她酿的桂花酒,没想到李渊还拿这个来招待宴饮,看来她的酒委实品质不错。
李世民哂笑,实际上这酒喝着也不醉人,父亲委实不好这一口,也就是家宴上适合孩子妇孺享用,故而今天搬了出来用上。
窦氏微笑地看着两人过来给自己敬酒,满意之情溢于言表。敬完酒就拉了琬琰在自己身边坐下,问她喜不喜欢这里的舞乐,今天的宴饮可还合口味。琬琰顺从地依着窦氏坐下,任她亲密地握住自己的手,认真地一一回应她的话。
琬琰偶尔腹诽过婚事的波折,但从来没有对窦氏有什么别样的心思。一开始她有点怵着窦氏,这是个外表柔婉内里机锋暗藏之人;但数年相识,窦氏对她实在是一个慈爱长辈的典范,琬琰也没道理再避忌她,只是佩服且敬重着往来。
但以她对窦氏心性的理解,自视甚高的人,心气非凡——自然她有这个资本,同时也难免对他人的轻慢会敏感且更恼怒。对自己的二儿子,窦氏有多看重,对自己偏爱的人又能做到多么偏心眼,琬琰也是略知一二,因此在拒婚的时候她预感窦氏对她观感将会断崖式下滑,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不想事后是这样的发展走向,而且,看了一眼乐呵的李渊,显然从头到尾窦氏都没让他知道那些婚事发生过枝节,就是要闷不吭声推着往前走。琬琰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窦氏就这么稀罕自己吗?
无论怎么说,在和乐融融的氛围下,大礼完成,名分已定,这流程总算是初初走完了。夜间,新人才正式住到新房里。
红芝休息够了,早早就来新人的院子帮着布置,娘子的东西安置了一部分,但是放得极少。怕到时候短缺用物委屈了娘子,红芝便早早赶过来继续布置查看。
下人原本只在床上放了一张被子,红芝皱了皱眉,自作主张堆了两张被子上去。新人看来对此都毫无意见,稳妥地安睡了。相安无事地到了回门日子。
高氏得到红芝的详细汇报,大为欣慰,对女婿也更高看一眼,嘘寒问暖倍加真心。
两方家长算是对现状感到满意了,高士廉也放心地出发去了岭南,李渊带着窦氏去弘化上任了,并难得通情达理地给次子和儿媳留了私人空间。
先后送别了舅父和窦氏他们离开,琬琰怅然之余也松了一口气。
窦氏和李渊目前来看,对她很宽和,想在洛阳住两年就多住两年,回河东什么的更是提都不提。这份宽容她固然是很感激,但要说是就此过下去,她还是需要一点时间。
仅仅这几日就让她够受的了。她已经习惯至少十余年自己一个人睡,突然无缝衔接多出来一个人在枕旁实在不能习惯。想必他也是如此面上强撑着,心里肯定也觉得不够自在,如今长辈们总算不在身边那么近地管着,也是时候让各自松快些了。
想着这些的时候,他们刚送别了窦氏李渊,从城外回来。不料马车的轮彀突发状况损坏,不得不止步。看着天色还早,附近还有个长亭,便决意先去那里休息,等车子修好了再一起回去。
长亭确实就在不远处,里面已经有人在。几个僮仆侍立,坐着的是两人,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文士样貌青年,一个虬髯形容的中年男子,看样子也是在这里作别。
那个年轻些的文士看着李世民扶着琬琰下马,走到亭前,微笑着冲他们点头。毕竟有个先来后到,李世民说了句“叨扰了二位清净,”那男子平和地回着“无妨”,两处人就各自在长亭里各据一角,互不干碍。
毕竟相隔不远,互相的话语听得也很清晰。听上去死那个虬髯男子在送别那位文士。
只听得那文士道:“我四处游历,所见耗费光阴、碌碌无为还自占据要职的人,实在不少。我虽然没有甚大才,但至少能做到问心无愧,在其位谋其事,这样也就对得住自己的心了。老兄你也不必再劝我了。”
虬髯男子摇摇头:“你就爱瞎谦虚,说的什么假模假样话。”但心知对方去意已决,也就不多费口舌劝他留下来了。这几句话后,文士便打算起身出发,两人便相自作揖道别,那虬髯男子说道:“玄龄老弟,就送你到这里了。”
琬琰抬头望去:这人称他玄龄?是那个房玄龄?
男子恰好也看过来,对这边轻轻点头致意,清明平和的眼神。随后便毫不犹豫大踏步转身走出了长亭。
瞧着他的背影,琬琰下意识去扯住了李世民的袖角。
李世民低头问她:“怎么了?”
眼看着人都上马要扬鞭走了,也没有其他理由留下人,琬琰只好说:“那位我看着有些眼熟的,却不记得是谁了。所以想问问你可有印象,别是让我们怠慢了故人。”
李世民笑笑:“你也认得他么?我知道他,他肯定不知道我,听这位郎君称呼他是玄龄,想必就是清河房氏的那位房乔了,素有才名,我也久闻其名。”
琬琰很是错愕,这时候房玄龄就是很有名了么?那虬髯男子原是站着目送好友,听得李世民这番话,不由转身道:“小郎君好见识,方才那位是我好友,也正是房乔房玄龄。在下齐方,不知阁下是?”
齐方和李世民互道了家世名姓,琬琰也和齐方寒暄了几句。说着她也放下心来,果然这群人互相吹捧是常态,而不是她见识浅陋不能听闻真名士了。
但这种情境下,见证李世民和房玄龄的初次见面居然是这样的,她觉得很有意思,有一种因不为人知而兴奋的体验。琬琰突发奇想,房玄龄四处游历,晃到洛阳就被他们遇上了,李靖李密之辈会如何呢?这数年李世民去长安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有意外收获?毕竟单就她知道的,杨玄感起兵前李密还就在长安,还是受了杨玄感征召才悄悄去投奔的。
道别了齐方,回到李府,李世民看她:“你在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琬琰沉吟了片刻:“我有两件事要跟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