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对，起搏器可以短暂地释放电流，刺激骤停或心搏缓慢的心脏继续跳动。”
医生和魏哲正解释着陈鹿的病情和治疗方案，苏淮悄悄从后门溜出去，准备去趟卫生间。
icu值班护士刚刚来办公室，表示陈鹿已经短暂苏醒过一次，而且胸腔积液排出顺利，呼吸和血压都很稳定，想必再次苏醒就可以探视了。
苏淮缓缓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在走廊里溜达，经历了整天的兵荒马乱，现在心弦松弛下来，不免有些犯困。
结果他刚走出办公室没几步，就看见有朴素穿着的中年夫妇，在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寻找。
他原以为是探视的他们不认识地方，误打误撞地走到vip区了，还想着上前帮忙指路，但走近一看才发现，那中年夫妇居然是那天闹事的陈鹿的父母！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苏淮虽然和他们只有一面之缘，但当天他们胡搅蛮缠，满口脏字的样子几乎刻进他脑海里。即使现在回想起陈鹿的样子，他还是不免有些心疼。
但陈鹿父母显然是已经忘记苏淮的样子，装作谨小慎微的样子，哆哆嗦嗦地拎着手里的布袋子：“我来看望我儿子，诺，还带了他最爱吃的苹果。”
苏淮撇了一眼：“陈鹿现在不能探视，而且他讨厌咬苹果的感觉，不喜欢吃苹果。”
“啊？”陈母惊讶地看着他，却还是尽量装得无辜，“你认识陈鹿啊？是不是我儿子的朋友啊？”
“你们找陈鹿干什么？如果没什么事情就早点离开，这里禁止闲杂人等。”苏淮不想和他们废话，编了个理由开口赶人。
“他是我儿子，我找他天经地义。”陈父出口要强硬很多，“而且我找他的确有正经事的，小兄弟帮我们指指路嘛。”
苏淮可不吃他这套，转身就想找保安了，这时陈母看氛围不对，才补充说：“我大儿子出了车祸，医生说伤了大脑，没几天好日子了，我们也是想讨点钱让孩子走得体面些。”
她说着声泪俱下，下意识地用袖口擦拭着眼泪，看样子对着别人装可怜已经熟能生巧。
其实，他们说的也不全为假话。
自从大闹病房之后，他们在b市就屡屡碰壁，竟然连半点赚钱的事都找不到，房子很快因为拖欠房贷而被银行收回。
他们苦苦支撑了这几个月，在寒冬到来的时候，终于打算离开b市，再找个地方谋生，但万没想到大儿子却在车站乱跑，被人撞得脑出血，送到医院时就不行了。
夫妻俩平时最疼爱大儿子，开始还死乞白赖地求医生救人，但见真的是毫无希望，便打算到处卖可怜筹钱，给去别处打工筹集地启动资金，而陈鹿自然也是不能放弃的筹钱对象之一。
毕竟陈父陈母大半辈子的钱都是他赚的，他们觉得陈鹿手里总得有点积蓄。
苏淮本想干净利落地拒绝，半个眼神都不想施舍给这两个只会和陈鹿要钱的吸血虫，但他忽然灵光闪现，转身回答：“得让我亲自看看你们大儿子的情况，如果他情况符合，其他都好说。”
亲兄弟之间的配型几率比一般人高出几百倍，如果陈鹿哥哥真的能配型成功的话，其他怎么着都好说。
——
傍晚七点多的时候，魏哲接到icu的通知，表示陈鹿已经再次苏醒，并且拔出呼吸插管，恢复自主呼吸，可以申请探视。
他见苏淮出去许久都没回来，倒也没太在意。经历这么长时间苦熬，签了那么多骇人的同意书，他只想快点见到陈鹿，其他的那些事情都不重要。
护士把他领到icu病房的登记处，签字、全身消毒、换上淡蓝色的防护服。因为是开胸手术，为了防止感染一切都做得更加严密。
周围安静得只有衣料的摩擦声，魏哲当时非常冷静，甚至为马上能见到陈鹿而暗暗欣喜。
但是当他走进重症监护室的自动门，看见陈鹿躺在众多冷冰冰的机器当中，他的大脑嗡得震颤，心脏忽然像是被刺中了。
陈鹿虚弱地倚靠在病床上，床头被摇起30°左右，即使腰部垫着软枕，依然像是难受得快要倒下去。
他额头上还浮着层虚汗，惨白的脸颊被呼吸面罩盖住大半，雾气在面罩里规律起伏弥散，时而显现出紫绀的唇色来。面罩外连接着两三根粗管，其中最细的管道延伸到鼻腔，析出橘红色的痰液。
胸前被厚厚的纯白纱布包裹，胸腔积液的引流管里的液体像是鲜血，只是稍稍淡了点儿，却看着都让人疼得厉害。
脖颈固定着滞留针管，比普通静脉滴注针管要粗很多，静脉因此稍稍有点凸起，周围也有些浮肿起来。
他虚弱地半阖着眼睛，见魏哲进来勉强在呼吸面罩下笑笑，却又疼得忍不住皱眉。
魏哲赶紧几步走到病床边，却只敢虚扶着他的手指，不忍心轻易握下去。
他的手背上打着点滴，大拇指夹着血氧夹，纤长的手指像是冰冷的紫玉，仿佛脆弱得碰上去就全碎了。
“这样半坐着会不会很难受？我让护士扶你躺下，好不好？”魏哲小心翼翼地放低声音，刚开口就觉得鼻头酸涩。
但陈鹿却缓缓摇头：“不用……医生说……嗯坐着才能排积液，咳咳……”陈鹿的声音沙哑虚弱，咳嗽也极尽隐忍，没说几个字手心都被虚汗濡湿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歇歇再说话。”魏哲心疼得和他一同皱眉，恨不得替他忍受病痛才好。
“没事，我……”陈鹿虚虚缓口气，“对不起，昨晚……”
“好了，怎么就对不起了？别胡说八道，我们家小鹿才不用说对不起。”魏哲轻轻摸摸他的头发，看见床头摆着些软纱布，抽出些来给他擦汗。
陈鹿看他抬手，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下意识地抬头往上看去，但瞬间就觉得头晕目眩，不免呼吸都急促几分。
“别动别动，我给你擦擦汗，难受的话就闭上眼睛休息。”魏哲先拿掌心安抚着覆盖他的额头，等看着他闭上眼睛，才拿来细纱布轻轻沾掉他额头上的汗珠，最后才匆匆擦了擦自己的手，又小心地握住他的手指。
“好了，说话不舒服我们就不说话了，听我说就好。听着困了就放松睡觉，不用特别费神。”
陈鹿眨着睫毛睁开眼睛，看见魏哲心疼关切的样子，泪珠倏忽滑落到脸颊上，眼神里罕见地有些委屈巴的神色。
他刚刚其实很怕魏哲会质问他为什么不能干脆利落别人的爱意，指责他为什么要欺骗别人，更害怕魏哲会冷冰冰对他说，以后一刀两断不再来往。
可魏哲还是心疼地给他擦汗，还像以前似的哄着他，忽然苏醒之后的所有害怕担忧，都化作浓浓委屈，好像在指责魏哲，怎么没早点来哄我，害我担心那么久。
他哭了之后觉得自己也挺矫情做作，赶忙想掩饰着说些什么，可魏哲却先站起身给他擦眼泪，语气夸张地哄他。
“不哭不哭，哭起来该喘不上气了，委屈生气的话，等你好点我给你揍好不好？保证不还手。真的不还手！”
陈鹿被他逗得轻笑，有点不好意思地闭上眼，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仿佛一瞬间有些轻快起来。
魏哲看他笑了才接着说：“我知道你是在意叶祁的话，其实我当时也挺在意的。他说的表白我从来都没听说，更别说男朋友之类的事。”
“我，也……”我也早就忘了，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陈鹿才勉强说了两个字就被魏哲打断。
“嘘，听我说就好了。”魏哲安抚着再次摸摸他的额头，“可是我没有生你的气，你不是很久之前就想要好多好多朋友吗？在以前新年还会给每个队友都准备礼物呢。所以他们喜欢我们小鹿，我也很为小鹿开心啊。”
“小鹿这么棒，他们才太喜欢的。我怎么会为这个生气？只不过……”
魏哲停顿下来，害怕这样的话会刺激到陈鹿，但又想着陈鹿这么在意这件事，不解释清楚怕心里会翻来覆去地钻牛角尖吧。
于是他又继续说：“只不过叶祁说，我偷吻你其实也是真的。我也爱上了小鹿，但不是我们喜欢你就必须回应，我更愿意让你开心点，不要被迫抉择好不好？”
“我，咳咳知道，该……”我知道我该拒绝你们，不该拖累所有人，但再回到孤独寒冷的角落里真的好难。
陈鹿明显精力有些不济，勉强看向魏哲，有许多话想要解释，颤动着嘴唇却说不出几个完整的字眼。
此时，护士走近来低声和魏哲说：“探视时间到了，病人需要休息。”
魏哲担忧地看着陈鹿，见他慢慢阖上眼睛，渐渐呼吸也趋于平缓，才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跟着护士出了重症监护室。
但他刚刚脱下防护服，就看见苏淮兴奋地从走廊一头跑过来，手里举着乱七八糟的化验单。
苏淮拽住魏哲，前言不搭后语地喘着粗气说：“找到了，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