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但苏淮又旋即补充说：“但他不想让我和你说，我拒绝他之后，他就一直很失落，估计是非常重视这次见面。”
“怎么又发烧？还是因为肺炎吗？还是以他的身体为重，导师什么的，回头再见面也行。”魏哲听他说陈鹿不舒服，就完全忽略了后面这些的信息，满心满眼地只想着陈鹿的病情。
苏淮摇摇头：“发烧是身体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他现在身体太虚弱了，免疫发热是自然少不了。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带他去见导师，哪怕带他去学校附近转一转。”
魏哲低头沉吟片刻，才抬起头和苏医生说：“我知道了，我再去和他说说。”
“诶，别，”苏淮急忙抓住魏哲的胳膊。“我答应帮他保密，不告诉你的，他的确很想去。”
“嗯？他让你保密，你还这么理直气壮地告诉我，然后再理直气壮地让我保密？”魏哲虽然知道苏淮是好意，但依旧严肃地看着他。随意骗陈鹿可不是什么好事，不免让魏哲想到陈鹿的父母。
“我……不能当作是善意的谎言吗？”苏淮一时语塞，他仿佛一直徘徊在告密者与非告密者的选择里，不论那种选择仿佛都会导向错误失败的结果。
他后悔上次没把陈鹿父母的事情说出来，现在他只是试图找到一种更加稳妥的方式，珍而重之地对待陈鹿的身体，但又像是背叛了陈鹿。
“算了，但别骗他，他最讨厌别人撒谎。”他肯定会比自己更敏感父母的事情。魏哲说完开门走进病房。
苏淮犹豫地顿了顿脚步，但终究还是跟了上去。
病房里陈鹿还迷迷糊糊地睡着，他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嘴唇都是淡淡的泛青，鼻腔里的鼻氧管搭在脸颊上，衬得整个人更加虚弱，只有眼尾透出点薄红，却显得有些可怜巴巴的。
这几天连续挂着点滴，右手的手指指节都有些浮肿，紫绀的指尖分外凄惨，手背更是一片淤青连着一片淤青，整个小臂被护工特意垫上热敷的电热水袋，但似乎也没有缓解多少。
床头贴着护士半个小时前做的体温标记，是376c，还是稍微有些低烧。
魏哲刚刚走到病床前摸摸他的额头，他就缓缓睁开些眼睛，看见是魏哲便露出些笑意，但随即又像是体力不支般闭上眼睛。
“醒了要喝点水吗？”魏哲低声问他，但问完抬起头就看见，苏淮已经端着半杯温水走过来。
“嗯……谢谢。”陈鹿抿了口苏淮递过来的水，抬手揉揉睡得迷糊的眼睛，但整个人依旧看起来软乎乎的没有半分力气。
“今天原本约了见导师，但是……”魏哲挑起话头，但却顿住看了眼心电图。虽然他不懂医学，但在医院陪着陈鹿这么多天，也大致知道陈鹿现在的心率是有些偏高的。
苏淮悄悄用手肘怼怼他，却恰好被睁开眼睛的陈鹿看了个正着，不免不好意思地笑笑。
陈鹿这才想起早上的事，那股子失落又像是病毒似的弥漫上来。他明明想要振作起来和魏哲说自己很想去见导师，其实身体感觉已经好很多了，但内心角落里却一直回荡着另一个声音：
你就是别人的累赘，终究有一天他们会透过谎言里看清你，然后把你踢得远远的。
“哦，没事的……等我好点了再说也不迟，全听苏医生的就好。”陈鹿勉强笑着说，心里却悲观地补充道，如果这破身体好不了就算了。
魏哲感觉到难过的气氛笼罩在陈鹿身上，忽然就理解了苏淮在门口努力劝自己时的心情，就算是真的为了他好，但也确实不愿意让他伤心难过，只好选个折中稳妥的办法。
“这管苏医生什么事？”魏哲脑袋里冒出的想法，无非也是撒谎，“是导师忽然有紧急的讲座，今天不能按时见面了。我们要不先到学校去看看宿舍环境什么的？”
说是宿舍，其实是魏哲提前在学校里面准备好的公寓，里面都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基础的医疗设备也准备了些。原本是想着等陈鹿出院了再给他个惊喜，但现在倒是排上了用场。
只是过去转转也应该不太耗费体力，实在不行状态不好晚上就睡在那边，总之能让陈鹿调节一下心情之余，保证身体不受太大影响就行。
“啊？去看宿舍环境吗？”陈鹿没想到是这样，晕乎乎的脑袋一下子没转过弯来，下意识地看向苏淮。
“哦，苏医生啊，”魏哲也看向他，轻描淡写地说，“别担心，他和我们一起过去，他刚刚还和我说很好奇b大呢。”
苏淮听了一愣，心想着铺天盖地的会诊报告、会议和流程手续，但看着陈鹿疑惑的眼神里带着那一丢丢的期盼，就鬼使神差地点点头说：“啊，对，我在国外读的书，还没见过国内的大学呢。”
“占用你私人时间，咳咳，不会太麻烦了吗？还是算了。”陈鹿当然不会相信好奇之类的话，觉得苏淮大约是责任心比较重，担心自己离开医院会出事而已。
“不会的，我会提前和医院说好的。”魏哲抢先回答，“那我让护工帮你准备衣服，好不好？”
“啊，我其实不用太麻烦……”陈鹿话还没说完，魏哲就往外去做安排了。
他看着魏哲的背影，虽然隐隐有些担心耽误他们太多，但又忍不住去想b大的校园可能是什么样子，随后又唾弃起自己欲拒还迎的奇怪心理，最后只能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
“那好了，我去收尾一下工作，没事的，你放轻松。”苏淮抬头又看了一眼监护器上的数据，“如果不舒服，可以多休息会儿。”
等两个人全离开病房，陈鹿身边再度安静下来。他看着点滴瓶里滴漏的液体，缓缓叹出口气，好像是自从父母过来闹完那场，自己的心绪就变得时起时伏。
时而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摆脱了游泳运动员的身份，总要努力重新做些事情。但时而那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就会蔓延上来，在他从小就被心脏病纠缠的日夜里，从未感觉到死亡如此接近，从未感觉到如此乏力。
再加上魏哲他们……唉，他们何必做到这种程度呢？为了自己这种人实属不值当。
但亦或许自己这种扭捏作态的心理更让人讨厌，毕竟像《遗产清单》之类电影里，大家也更喜欢的是乐观积极的绝症病人。
他闭上眼睛呼出口浊气，攥住身底的医用床单，心里再次冷静地告诫自己：陈鹿，往前走，别管这些弯弯绕绕，像是游泳一样往前就好。
病房外的魏哲挂掉和教授的电话，转身就看见苏淮站在他的身后。
苏淮手里拿着蓝色文件夹，勾勾画画地和护士嘱咐了些什么，等护士离开便抬头对着魏哲说：“我让护士在药物里加点镇定成分，待会儿陈鹿坐车会好受点。”
“你不问我，让你跟着去b大的事情？”魏哲走到他身边，坐到旁边的长椅上。
“有什么可问的，你不放心他的身体吧，带着我是保险点，我能理解。”苏淮坐到他旁边。
“你辞职吧，辞职给陈鹿做家庭医生怎么样？”魏哲忽然说。他语气很是轻松，但样子却绝不是在开玩笑。
“好啊。”苏淮回答得干脆利索，犹豫的那一瞬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看他的样子也绝不是在开玩笑。
“你不问问薪资待遇？在医院可是铁饭碗，我还等着你讨价还价呢。”魏哲把手搭在椅背上，侧身看向苏淮。
苏淮笑笑，解释得理由倒也说得过去：“魏总开得工资应该还说得过去吧，再说我在医院可是闹出过人命的劣迹医生，算什么铁饭碗。”
“当然，绝对比你去任何一家诊所医院都要高。毕竟苏医生也是苏博士嘛。”魏哲也对他笑笑，但心里却想得是另一个问题“你是不是也喜欢陈鹿？”
只不过这个问题魏哲没问出口，苏淮的态度仿佛就已经说明了答案。这么心甘情愿的，不顾前途的为了陈鹿，绝不仅仅是医生的责任心而已。就算是苏淮否定，也只是他自己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感情罢了。
魏哲从情感上毫无疑问地爱着陈鹿，想要把这些所谓的竞争者都撇得远远的，想要让陈鹿只受自己的照顾、只依赖自己。但他也知道自己绝不能这么做。
他记得自己读高中的时候，陈鹿的重心已经基本放到了游泳训练上，自己也在学校里结识了不少新的同学。有一次同学家里办party，他因此拒绝每个月只休假一次的陈鹿。
但即使是徜徉在舞池里，他依旧一直在想陈鹿，觉得破party简直无聊到极致。后来他托词家里有事，又返回去找了陈鹿，真心诚意地和陈鹿道歉。
陈鹿当时对他说：“我是想有人陪着，但你也是活生生的人，我和你当朋友就应该尊重你。”’
“当然啦，你回来找我我很高兴，但不代表你不回来，我就可以觉得你对不起我。”
“啧，收回你的道歉，走走走，打游戏去。”
现在，陈鹿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他渴望友情和善意，有选择爱与被爱的权利。当他爱上陈鹿的时候，就该尊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