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方才他说，再等一等，欧柏青问等什么。
按照计划，他说出真相，应该是等到盛意完全接纳他之后。
他醒的太早了。
即使时光重回，他还是做了一样的决定，他在这个人记忆错乱的时期乘人之危。
原来血液里流淌的恶劣，一直没有变过。
监控录像斑驳的光影铺陈地面。
李睿打开门，房间内只有细微的噪音。
他环视四周，宋钦意站在角落垂着眉眼，视线昏暗，望不清神情。
盛意距离宋钦意两步之外背抵着墙。
李睿朝他走过去，探手：“言哥，走。”
盛意的手心很凉，在微微颤栗。
他们一直走出门，相隔两步的宋钦意全程低垂着头，没有阻拦。
直到迈出监控室的门。
外面小雪过后银装素裹，欧柏青站在门口，望见他们走出来欲言又止。
盛意缓缓挣开李睿的手，朝欧柏青走过去。
欧柏青略显诧异，“盛意……”
他调整心绪，继而朝欧柏青浅笑，“我知道宋钦意就在里面，但有些话要是当着他的面说出来，未免太伤人。”
欧柏青颔首：“你说。”
有个叫纪景迟的电视台实习生，没心没肺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他曾经看过一部名为《两小无猜》的电视剧，却只有最后两集一直想不起来。
但其实它一直深埋在脑海。
三年前，贝贝被推进手术室。
言盛意走投无路和宋钦意做起交易。
两人无数次磨合，到后来，仅仅是宋钦意一个触碰，他的身体就会自觉该怎么谄媚讨好。
再之后贝贝病逝。
言盛意精神崩溃，自杀未遂，开始产生幻觉妄想，他被催眠成纪景迟。
直到有一天，他终于想起大结局。
他是言盛意，不是纪景迟。
所谓上帝视角。
他自己尚且不能对自己的人生轨迹了如指掌，又怎么会对纪景迟的所有往事如数家珍无一错漏。
他以为的现实，其实是个梦。
盛意想了想，再开口时，带着如梦初醒的冷静，“上次宋钦意不声不响的离开，隔了很多年又突然出现谴责我食言，所以我想了一下，这次离开，我是得留个说法，免得以后再不清不楚。”他的眉宇间平淡的像水，语音浅淡，“麻烦你转达一下。从前那些事情，我不想再提了，也无意再争辩谁错谁对，只求以后山水不相逢，我不会再见他，也希望他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觉得这点要求应该不算过分，对他来讲也不难做到。”
欧柏青怔了瞬，好半晌苦笑了下，“还有呢？”
“这三年来，我生活在他的阴影之下，从此一刀两断，互不相欠。两清了。”
盛意和李睿一同乘电梯下楼，在楼下他望见了季清茹。
他本来觉得季清茹会对他视若无睹，所以他想率先对她视若无睹来着。
然而经过大门时，她叫了他的名字。
盛意停住脚步，回首望过去。
季清茹拎着包朝他走过来，神情有些复杂，似乎在想怎么开口，许久低声说了句抱歉。
他不解的看着她。
季清茹语气颇为诚恳：“我不知道在病房前的谈话会对你造成那么大的打击，我并不是有心的，那之后我一直想跟你解释，但是之后再没听到关于你的消息…对于当时的那些话我很抱歉。”
他低声笑了一下，“原来是这个……”
很讽刺的是，这件事情的另一位参与者至今没有为此道歉，反而是将经过转述的季清茹成了第一个抱歉的人。
盛意轻声回应：“那不是你的错。”
他走出酒店大门，雪后初晴，阳光照在身上很暖。
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终于醒来。
他和李睿朝停车场走，到了车前，李睿蓦的愣了下。
盛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是他的车，停在李睿的车旁边。
历时这么久，车上却没有积灰。
他试探着拉了下车门，车门打开，车厢内很整洁，视线顿在后排，那里放了一个盒子。
他犹豫着把盒子抱出来，掀开，许久过后叹了口气。
这里面除了他的手机，身份证件以外，最底下铺了满满一层酒心巧克力。
李睿略显疑惑的问：“这是什么意思？”
盛意浅笑，给他抓了一把巧克力，顺道调侃了句：“等回家再吃，不然肯定抓你酒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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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
盛意正式成为年满三十尚未婚配的单身狗。
他搬到南方城市生活，目前就职于一家小公司做项目经理，平常朝九晚五，乐得清闲自在。
他偶尔会和从前的朋友通通电话，老是有人问：“你这几年人间蒸发，到底干嘛去了。”
盛意如果心情好的话会笑呵呵的回句：“没干嘛，工作压力太大，辞职不干了，在家待了几年。”
如果当天心情不美丽，他回：“关你屁事。”
有天下班，他闲得无聊逛超市，转悠到百货区域，朝车里扔了一堆牙刷牙膏卫生纸啥的，扔着扔着，冷不丁看见前面那个背影特眼熟。
特别像他高一同桌，陆阳。
他愣了一下，当即上前去打招呼，还真是他。
“陆阳！我刚才看见背影就像你。”盛意语气掩饰不住的激动，“什么时候回国的？”
陆阳看上去也是吃惊的不行，慢慢悠悠的把他来回打量好几遍，最后语气颇为欣慰的感叹：“盛意，转眼间你都长这么大了。”
盛意被他这老父亲的口吻瞬间麻了头皮。
分开这么多年，陆阳还是一样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大概可以概括为：人模狗样。
盛意在心里狠狠吐槽这狗东西，老半天才回嘴，“……你爹我是长大了不少。”
陆阳磨磨唧唧的挪动视线到他的购物车上，看见了单数的茶杯牙刷和毛巾，于是语气颇为不屑，“单身狗哪来的儿子，来，东西拿上，爸爸带你吃饭去。”
盛意：“……你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买点橘子。”
他跟陆阳前后脚走出超市，陆阳随便指了个馆子，“将就一下，就它吧。”
盛意蹭饭的没脾气：“行，反正你买单。”
他俩拎着百货和一袋橘子坐下，陆阳开始打电话。
起先几个没人接，过了好久才回过来。
陆阳对着电话那端道：“你猜猜我现在跟谁一块吃饭？”
盛意琢磨着这狗东西的腔调，大概率大家都认识。
陆阳：“……没错，你什么时候过来？”
过了会儿，陆阳放下电话，把菜单拎起来看，搞半天就跟服务员要了份口条。
盛意听见“猪口条”那三个字，突然间福至心灵。
他有些迟疑的开口：“你刚刚……通电话的那位，不会是……”
陆阳很坦荡的回：“啊，岑光，就你后来的同桌，你跟他处同桌的时间比我还长，你不会忘了吧。”
盛意：“！”
怎么可能会忘！
他一直怀疑岑光是不是给班主任塞过红包，不然为什么后来分座位，全班其他人基本都换两轮了，他还总是跟这位做同桌。
那段艰苦的学习岁月真是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他。
晚自习严禁窃窃私语，这个碎嘴子整天哔哔哔，害他一起被点名。
他打群架念检讨，刚回到班里，这个没义气的败类就跟他划清界限。
他起先还不知道为什么学习委员童晴晴总是包庇这个祸害玩意儿，还给他抄作业。
直到后来他看见童晴晴写给岑光的情书才恍然大悟，岑光这张小白脸是真讨女生喜欢。
陆阳给盛意添水，“我现在跟他住一起。”
盛意起先没明白这句话的潜在意思是什么，他还在乐呵呵的吃瓜，总算有人能感受一下他当年的待遇了，“那你是回国以后碰到他的？”
陆阳一脸淡然的回应：“算是吧。”
岑光很快就过来了。
他模样这些年几乎没怎么变过，穿衣风格跟从前也差不多，刚到饭馆门口就冲他们俩招手：“嗨！”
落座以后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盛意，真没想到咱们三还有活着见面的一天。”
不仅盛意，就连陆阳也被他这句话给说傻了。
盛意顿时意识到，今晚到底谁去买橘子才只是开始。
饭桌上起码安静了一分钟，陆阳打破沉默：“我刚刚点了盘口条，你再看看吃什么，我买单。”
岑光掀开菜单，一会儿蹦出一句词：“哎，盛意，早几年还有你消息呢，怎么后来玩失踪了？”
盛意：“……”
“我听说你后来谈了个女朋友，什么时候办喜酒啊？”
“……”
“我跟陆阳住一块，就这附近，待会儿上去坐坐，咱们好好叙叙旧。”
“……我吃完饭还有事，下次吧。”
岑光朝服务员挥了挥手：“来，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麻溜的。”
他把菜单放到一边，给自己倒水，“盛意，你跟宋钦意还联系没？”他紧接着说道，“其实我有时候都会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真的见过他，但就算是同名同姓也不至于长得那么相似吧。”
陆阳一脸疑惑：“他怎么了？”
岑光震惊的看着他：“你不知道？”
陆阳：“我错过了什么？”
“怎么形容，额……算了，下一题。”岑光再次把话题抛向盛意，企图把他拉入对话中，“盛意，你在这边出差还是常住啊。”
盛意：“我也在附近住，就对面那小区。”
岑光和陆阳顿时对视了下，略显惊讶的同时问道：“你什么时候搬过来的？”
盛意看他俩这反应，挑了下眉：“你们？”
这场三个人的同窗盛会暂时歇火，迎来了本晚王炸。
陆阳在短暂的沉默过后，牵住岑光的手搁到了饭桌上，一派坦坦荡荡的开口：“呐，如你所见。”
岑光按捺不住八卦的心：“……要不我们去你家坐坐吧。”
盛意：“……”
老同学聚会表演现场杀狗，没一个好东西，服了。
他喝大了，醉醺醺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进屋时房间是暗下来的，黑沉沉一片。
他没有开灯，摸黑趴到沙发上，身子陷进去，迷蒙中电话响了。
接通以后是同样醉的迷糊糊的声音：“……到家了没？”
盛意醉的吐字不清：“……早他妈到了……刚在楼下老子吐了半天……你俩逮着我一个朝死里灌，都尼玛不是人……”
他翻了个身，恍惚中把电话挂断。
视线飘过通话界面，发现有个未接电话，没有备注名。
时间应该是刚才在楼下呕吐的时候。
他想，这个号码到底是谁来着，够眼熟的。
然后就迷迷糊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