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宿（六）
当余千晨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下午了，不知是因为女鬼入魂的原因还是因为太久没有休息，这一觉他睡得特别沉，并没有中途被吵醒过，甚至连半个梦影都没做。
时月见其伸着懒腰醒来，似乎很欢喜，笑道：“少主，你可算醒了。”
余千晨慵懒的揉了揉眼睛，看向他，道：“怎么了？”
时月道：“没什么，只是您要再不醒，我估计以为你变得跟张公子一样了。”
听那语气，像是在开他玩笑，余千晨也不在意，只觉得屁、股被颠的生疼，环顾了一圈，他才发现自己是在一辆马车里。
他掀开帘子奇怪，道：“我们这是去哪？”
时月道：“回城的路上。”
余千晨望向对面的良穆，他正微笑的看着自己，表情平静；难道女鬼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吗？他搜索着脑中的记忆，可却混乱不整，甚至感觉好像有些记不起在庙中发生的事了。
他道：“我睡多久了？”
时月道：“大半日而已。”
余千晨再次掀开窗帘，外面夕阳已经落下，暮色渐沉，瞧这马车行驶的方向，应该是快到陈安县了。
睡了大半日，居然有些失忆，讲不通啊！他目光回到车内二人脸上，道：“那女鬼和张龙的事情怎么样了？”
时月一本正经道：“少主，放心吧！张公子已经醒了，女鬼也被良公子给收了，都解决了。”
解决了？还是良穆解决的？
余千晨再次确认：“那人恢复正常没有？”他看向良穆，时月的话他总有那么一丝丝不相信。
“嗯。”良穆与他对视，轻轻点了点头。
“哦。”得到确定，他心里的石头也算落下了些，良穆办事很妥，若没解决，定不会这样一走了之的。
余千晨长舒一口气，倒靠在窗璧上，望着车内，却发现只有三人，时月，良穆，自己，却不见良穆的手下。
寻了寻四下，是真少了一人，他道：“那个，怎么就我们三个，砚浓呢？”
另外两人闻声，目光都瞧向车前，只见马车门帘被掀开，从外面探进半个脑袋，正是砚浓，他道：“我在外面。”
他看了看余千晨，表情，眼神都比之前温和了许多，似笑非笑道：“放心吧！死不了。”
“切……”
马车一路颠簸，几人无话，晚上便到了陈安县，余千晨整理了一会儿思绪，打算再在此地住上一晚，一来是为了方便歇歇脚，二来也是为了趁此机会好好询问一下那女鬼的事情经过。
马车行至城门口时，这一次良穆却早早的下了车，好像并没有要同他一起进城的打算，砚浓与他交谈片刻离开了，余千晨猜到他应该是要走了。
“时月，你在这里等一下。”
他把包丢回车里，追到良穆身后，问道：“你不跟我们进城住一晚再走吗？”
听见询问，良穆微微转头，看了他一眼道：“事情办完了，也该回去了。”
余千晨抬眼，月光照在良穆的后背上，映着头发，洒下了点点金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说到回去，他才发现这么多日了，自己竟还对良穆一无所知。
之前他一声不吭的出现，现在说离开便要离开，他倒很想问一下他家住何方，又为何要来助他。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好意思问起，便道：“那我们算是朋友了吧？”
这话一出，前面的人突然转过头去，没有答话。余千晨反应过来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问的什么话，他们才认识多久啊！萍水相逢罢了。
风中凌乱，他有些口不择言：“那我们还会见面吗？或者你家住何处，闲了我去找你喝酒……”
然后又觉得问的不妥，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还没给讲你在庙里的抓鬼过程呢，还有那鬼到底来自何处，我想知道。”
过了好一会儿，前面才传来良穆的声音，道：“以后你会知道的！”
回答的语气，平淡、平常，没有波澜。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余千晨忽感觉丝丝凉意传来，一阵关城门的声音响起。
良穆转过全部身子，面向他，手轻轻托了一下他的肩膀，微笑着，道：“我走了。”
余千晨反应过来时，良穆已经向前走了好大一截，快要融入黑暗了，他突然觉得该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
纠结了一会儿，他才站直身子，扯着嗓子朝他大喊道：“十日后是我二十岁生辰，关中设宴，到时你来给我你的抓鬼经过如何？”
听见喊声，良穆顿住了脚步，余千晨望着他的背影，他既没回答，也没转身，过了几秒，才举出拿剑的手在空中挥了挥。
月儿融入黑暗，余千晨的视线模糊了一大半，他目送着前面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但却不知他的回答到底是什么。
“少主，城门快关了，咱们快些进去吧！”
身后传来时月急切的喊声，余千晨才收回眼神，转身往回走；可走到门口却发现此时城门还大开着等他，奇怪了方才他明明是听见城门关上的声音了。可这会儿又没关，难道是听错了？
回到客栈，余千晨郁闷的躺在床上，开始回想钟馗庙里发生的事情，可记忆却一直只停留在女鬼入他魂那一刻，后面的是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思来想去，竟是还有点后悔放良穆离开了，后面发生了什么只有他知道，应该留下他好好询问一番才是。
见床上的人闷闷不乐的翻来覆去，时月无奈道：“少主，你就别自忧自虑了，张公子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你就放心吧！”
余千晨坐起来，看向时月，问道：“你知道？”
时月道：“是啊！我亲眼瞧见的，良公子亲自给张公子回的魂，而且我们是亲眼看着张公子恢复正常之后才离开的。”
“哦……”
良穆办事他自然是信的，可他想知道的是过程啊！是他睡着之后钟馗庙发生的事情，以及那女鬼到底是什么来头，又是怎样被制服的，还有那张龙的魂魄到底又被引去了哪里，这整个过程啊！
“真是……”
搞了这么大一番，最后自己居然什么都不记得，回去之后，阿爹问起又该怎么交代呢？
思考了一会儿，他才又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从钟馗庙出来，我就醒了。”时月答。
余千晨疑惑：“一出来你就醒了？”
时月仰头回想了一下，道：“好像是，张大爷说良公子前脚刚把您抱进门，我就醒了，而且……”
“等等，等一下，你方才说什么？”话还没说完。
余千晨便被抱回来这三个字眼吸引注意，赶忙挥手叫停，道：“我是被良穆抱回来的？”
“是啊！”时月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平静道：“我当时也纳闷呢！后来听说原来是您晕倒了，良公子就把你抱回来了。”
“……”
顿了顿，时月又道：“而且不仅只是抱了您那一小段，后来我们从张大爷家出来寻找马车那一段路，也是他抱您出来的。”
余千晨越听越觉得奇怪，自己居然是被一路抱着出来的，这个良穆到底是怎么回事，要离开把他叫醒不就好了，偏要……
“那你当时怎么不叫醒我？”
时月撇撇嘴道：“我当时想来着，可良公子一直抱着您，砚浓本想说帮忙，他都不干，我猜他是怕把您弄醒了，所以我也就没叫您了。”
梅元村到能寻到马车的大路起码有好几里路呢，而且道路崎岖难走，一个人走着都费劲，更别说还抱着个人了；听见时月说自己是被良穆抱着走出来的，余千晨顿时有一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是劲儿没处使了，还是说……他并不想自己那么早醒来？
越想越觉得想不通，这一路以来，良穆确实是帮了不少忙，也足以证明他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更让人觉得神秘至极。
那钟馗庙里的女鬼，不是很好对付，这是他亲眼所见，可偏偏自己又晕倒了那么一段时间，他就一个人把所有事情都解决了。
“这个良穆到底是什么人啊！”
看不透也猜不透，余千晨重新躺下来思索，他出现的很奇怪，从陈安县开始，以同行的身份说是来帮助自己，后来再到梅元村，一切好像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还有他召唤来的那两个鬼差。
“对了，还有鬼差？”
余千晨眼前一亮，鬼差，来自阴界，阴界？莫非真的……
……
十日后。
中元七月十五，是民间的鬼节，此日属阴，地府鬼门大开。同时也是鬼道历代传人的诞生日，千百年以来此传统规矩一直沿传至今。
“来呀！来喝酒呀，公子。”
古色古香的厢间内，一名年轻男子正被围坐在一群千娇百媚的女子中间饮酒作乐，歌舞升平，香烟缭绕，人间致美的佳肴琼浆仿就在嘴边。
“来，公子，您最爱的鸭腿。”
美若天仙的女子跪坐在跟前，娇艳欲滴的手指间夹着金黄酥脆的鸭腿，让人垂涎三尺；男子抬头噘嘴去啃，眼泛金光，一啃一收，笑声四起……
余府，某寝殿内，一名少年正在美梦里垂涎，口中之水也随梦一般淌湿满了整个枕头。
“哥，哥，你醒醒。”
一女子的轻唤声响起，男子刚要到嘴的鸭腿飞走，眼前的漂亮姑娘也在一瞬间化为烟雾消失不见。
“嗯，哼……”
床榻上的少年嗫嚅着伸手擦了擦嘴边的水渍，继续入睡，忘却了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