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风华正茂
离开云栖山一个多月后，高远踏上了江海求学之路，接下来是读书画画，交友恋爱，毕业工作。算起来已经六七年没有再做这个梦了，学业紧张之余又陷入情网，沉溺于温柔乡中。毕业后又忙于赚钱买房，在江海这个繁华喧嚣的大都市感受到的是霓虹闪烁，车水马龙，也就渐渐淡忘了那个缠绕了他近二十年的奇异之梦。一直到梦境再现，才勾起他强烈的归乡之念。
刚产生回云川的想法时，高远强压住这个念头，他实在是不忍离开程雪，离开自己喜欢的城市江海和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和可以预见到的美好未来。谁料想回云川的想法越来越强烈，回云川还是留江海竟成为两股势均力敌的念头在高远心中纠结搏斗。一边是佳人如花，柔情似水，事业蒸蒸日上，而另一边是神秘梦境如云聚云散，缥缈无常却又不离不弃，像一个巨大的磁场在吸引、召唤着自己。
他强忍着内心的煎熬，不敢也不忍告诉程雪自己想回云川的想法。程雪也意识到高远的情绪变化，一再问高远怎么了，高远总是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一个月前，高远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实实在在地体会到什么叫做心不由己，自己的心其实自己也不能做主啊。他终于给父亲打了个电话，想问一问父亲对此的看法。电话那头的父亲许久没有说话，半晌才说了几个字：
“既然这样，那就回来吧。”末了，感觉电话那头的父亲好像想了想才说道:“哦，对了，前几天我到云栖山，慧云大师说你也该回来了，这些年他老人家不止一次的问起过你，好了，有什么话回家再说吧，”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慧云大师说你也该回来了。”
父亲这一句像是不经意又像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的话，仿佛电光石火，在高远的脑海里闪过，一下子惊醒了迷茫中的高远。他突然明白，用不着去冥思苦想找什么离开江海的理由了，一切都是天注定。以慧云大师的智慧和道行，自然可以洞察宇宙人生，看破世间万物，明了因果轮回之律。自己说不清道不明只是一心一意想回云川的愿望原来是天意难违啊！
高远心中突然感到一阵惭愧，男欢女爱的缠绵，对所谓成功的渴望，使自己忘记了当年父亲陪自己到云栖山寻求答案的情形，那几十里地的蜿蜒山路，洒满了父亲的慈爱。高远十一岁时，母亲就在一次车祸中失去生命，此后十多年父亲一直没有再娶，父亲又当爹又当妈把高远抚养成人。一直到高远大学二年级时，父亲才在朋友的撮合下与一个离了婚的四十多岁姓彭的中学音乐老师成了个家。
这些年与父亲通话时父亲也不时地会问及关于梦的事情，但自己却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那样轻飘飘地一带而过，甚至有些不耐烦父亲提起这些陈年往事。更不可原谅的是：读书时假期曾经回云川两次，自己只顾忙着与中学同学聚会，到处写生，竟然没有去云栖山看望一下慧云大师，父亲提及几次自己还借故推托，慧云大师现在已经是百岁老人了。想到这里，高远羞愧难当，悔痛不已。当年云栖山分别时慧云大师慈祥睿智的目光和临别话语刹那间在眼前闪现。
第二天，高远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决定回云川的想法告诉了程雪，并且以信函的方式给两个杂志社寄去了辞职信。预订了几天后后回云川的机票。
相聚不易，别离匆匆，高远终于登上了飞往云川的飞机。即将进入候机厅之时，望着泪眼婆娑的程雪，高远双手托着程雪的脸颊，吻了吻程雪的额头，轻声而深情地说道：“我一定会回来的，等我。”
飞机起飞了，高远望着舷窗下犹如万马奔腾又似群山连绵的苍茫云海，与程雪相识相爱的往事，像蒙太奇一样一幕幕在高远的脑海中闪过。
高远和程雪相识于江海大学每年举行一次的例行画展。由于江海大学美术学院的国画专业有着悠久的历史传承，早在民国时期就已经蜚声全国。当时江海的美术学院大师云集、群星璀璨。毕业生中涌现出一大批后来成为华国国画界翘楚的栋梁之才。自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起，就有了每年秋季举办一次教师和学生作品的例行画展。这个传统一直延续至今。
除了教师的作品之外，一部分学生的优秀作品也通过学院组成的权威评审团推荐参加画展。而且参加画展的作者不说明是教师还是学生，这样做的目的一是体现艺术面前人人平等，避免因身份不同而给观众的艺术鉴赏形成某种干扰，二是这种方式能够对教师和学生都会产生一种压力或者是激励机制。由于历史传承带来的巨大声誉，来参观画展的人除了本校的老师和学生外，也有相当多的来自社会各界的国画爱好者。如果有人看上了某幅作品，还可以通过画展组委会与作者直接联系，然后再到组委会办理相关手续，议价买下。
高远在大三时报名参展的一幅作品《飞鹰图》，几乎美术学院的权威专家都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一致推荐参加那年的画展。虽说高远主要是喜爱画山水画，但画起人物动物来也丝毫不输于人。高远在创作《飞鹰图》之前，潜心观摩了近现代大师们的传世之作，细心品位大师们在构图、意境、行笔、用墨等方面的精髓所在，几经易稿，反复推敲，历经近一个月，最终方完成《飞鹰图》的创作。画幅为四尺整纸条幅，一只雄鹰从一峭壁老松枝干上腾空而起，双翼展开微微上扬，利爪尚未收起，眼如电光般犀利鸟瞰八荒。勾勒鹰喙和双爪的线条苍劲老辣，渲染浓淡适度、皴法恰到好处，似乎连风吹羽毛都能够让人感受得到。
画展的最后一天，一千多平米的展厅里既不拥挤，亦不冷清，人流缓缓的在画前移动。高远与江海大学相处得相当好的同学李子兴、徐志明、胡可凡一起，随着人流在展览大厅漫步观看。
突然，高远的手机响了起来，高远急忙接听，也顾不上看看是谁打来的电话，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传了过来：“喂，您好，请问是高先生吗？我姓王，是从画展组委会那里打听到你的电话号码的，看了您的大作《飞鹰图》，非常喜欢，我想把它买下，请问能否开个价？”
高远是学生，家境一般，怎么可能不缺钱呢？不过他性格沉稳，并没有表现出半点急切，而是沉吟了片刻，回答道“这个……价格嘛，能不能换个时间再谈，我现在有些不太方便。”高远不希望当着几个朋友的面谈价格，而且这也不是地方。
对方显然有些急了，提高音量说：“这样，高先生，我出价十五万，你看行吗？”因为展览大厅十分安静，这句话高远旁边的几个人都听到了。
高远连忙回答道：“这样，过一会我打电话给你，可以吗？”
待对方同意后，高远随即挂断了手机。
李子兴马上明白了，对高远说道：“高远，开价还可以啊，干脆答应人家吧，买家看起来还是识货的行家嘛。”
李子兴此言不虚，他知道高远画作的价值，以他的家学传承，鉴赏力自然不低。况且，以江海大学的声誉和美术学院的艺术水平，能来参加展览会的大多数是江海市政商界及艺术界的精英名流。他们一般都不屑去普通的画廊，因为大多数画廊鱼目混珠，充斥着批量生产、匠气十足的平庸之作，很多号称所谓大师的作品，几百元上千元就可以买到。
江海市有一定实力和品位的收藏者和真正的国画爱好者都十分看重江海大学一年一度的画展。他们知道，虽然这些年艺术受到市场的冲击不小，很多人为了经济收入而忽视了艺术本身的内在价值。相对而言，江海大学的画作者离市场稍微远一些，追求艺术品味、看重艺术价值的精神尚存，而他们又普遍不擅长市场运作，故价格不高，艺术品质自不必说，具备良好的收藏价值。
众人见高远没有再说什么，也就不再言语。继续慢慢地随人流观画。
“嗨，快看，好一幅美女观画图。”又是李子兴不甘寂寞，低声地对同伴说道。李子兴是高远的同班同学，来自华国中南部的江汉省，他的爷爷以擅长山水画而闻名全国，其父又是当今江汉省书画院院长，以画马而著称，人称小徐悲鸿。李家可谓是三代传承，家学渊源。李子兴与他爷爷和父亲不同，喜欢工笔花鸟画，其笔法细腻，色彩艳丽，几近乱真，很受女性的喜爱。李子兴中等个，人有些清瘦，戴一幅无框眼镜，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书卷之气，身边从来不乏女生围绕，有的是慕才，更多的是求画，他常常为此沾沾自喜，自诩为江海大学的唐伯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