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心魔
姬玉树离家出走已经一天一夜了,姬芜催他赶紧回家。
“姐,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姬玉树的精神稍微好了些,就开始嬉皮笑脸。
“你一个人吃三个人的饭量,我们家养不起你。”姬芜面无表情的道。
她的眉,她的眼。
她的整个脸连同每一根头发丝,都对姬玉树表达着同一个意思——快滚。
姬玉树装作看不出来,又若无其事的坐回了椅子上。
他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丝毫没有要回家的意思。
“你为何不愿回去?”褚岁寒听见二人的动静,从画册中抬起眸。
姬玉树撇了撇嘴,他原本不想搭理褚岁寒,但又害怕被姬芜骂。
“因为娘逼我念书。”姬玉树不情不愿的说道。
“这样不好吗?”褚岁寒语气柔和。
“不好!她拿戒尺抽我手心儿,可疼了。”姬玉树心有余悸的颤了颤。
“若是你再不回去,我就把你捆起来送回去,到时候让他们一起抽你手心。”姬芜抱着手道。
“他们”,自然指的是姬父姬母。
他们对原主不好,而且又不是姬芜真正的父母。
“爹”、“娘”,这两个称呼,姬芜叫不出来。
姬芜垂下眸,装模作样的去找麻绳。
姬玉树果然慌了,他捂着屁/股:“我走我走,我这就走。”
他匆匆忙忙的就往门口走,走了一半又折了回来。
“姐,我肚子疼,走不了太久……”姬玉树神色有些扭捏。
姬芜面无表情的盯着姬玉树。
她盯着姬玉树看了半晌,就在姬玉树觉得姬芜肯定会拒绝时,姬芜却叹了口气,递给姬玉树一个钱袋。
姬玉树打开钱袋一数,里面足足有着二十多个铜钱。
“姐……”姬玉树莫名有些感动。
他知道,自己这几天闹腾的厉害,挺招人厌烦的。
他以为姬芜会拒绝他,然后让他自己走回家。
没想到姬芜给了他这么多钱。
姬家很穷,姬玉树的压岁钱也只有三四个铜板。
钱袋在手中沉甸甸的,坠的姬玉树心中发胀,
“你拿去雇牛车吧。”姬芜淡淡道。
“嗯。”姬玉树抹了把眼睛,胡乱点着头。
“不过……”姬芜话锋一转,道:“这钱可不是白拿的,你得帮我个忙。”
“姐姐尽管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答应!”姬玉树拍着胸脯保证道。
“回去后,若是娘再说提起二嫁的事情,你一定要替我搪塞过去。”姬芜想了想道。
“姐姐不想二嫁吗?”姬玉树一愣,“你现在多辛苦,找个丈夫照顾你多好啊……”
“总之,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只有我自己能做决定。”姬芜挑了挑眉,“你若是不答应,就把钱袋还给我,自己走回去好了。”
开什么玩笑。
他拉成这个样子,若是走回去非死在半路上。
眼见着姬芜伸手要拿回钱袋,姬玉树赶紧将将其藏进怀中,忙不迭的说他答应姬芜。
姬芜又嘱咐了几句,随后终于送走了姬玉树这尊佛。
小院里恢复了往常的安宁与寂静。
小炉白烟袅袅,苦苦的药香在院中蔓延。
姬芜翻出了一些碎布头,认认真真的比划着。
褚岁寒放下画册,撑着脑袋看着姬芜。
金色的阳光洒在姬芜身上,使得姬芜的侧颜在晨曦中,被镀上了一层金色。
姬芜比划了半天,还是没比划出什么来。
她有些尴尬的抬起头,却发现褚岁寒正专注的看着她。
姬芜顿时更尴尬了。
褚岁寒柔柔一笑,主动开口打破尴尬局面:“姐姐这是在做什么?”
“我没做过手套,所以准备先拿碎布头随便试试。”姬芜有些不好意思道。
“姐姐这么好的人,若是二嫁了,想必夫君会将一切都料理齐全的。”褚岁寒神态如常,眸中却多了些试探之意。
“连你都觉得我要二嫁吗?”姬芜蹙眉,停下手中的动作问道。
姬玉树这么问,姬芜的内心不会有什么波澜。
可现在是褚岁寒。
褚岁寒的话,让姬芜的心底难受起来。
她放下碎布头,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一切以姐姐的想法为主。”褚岁寒并未正面回答姬芜。
姬芜站起身,背对着褚岁寒。
她许久不说话。
褚岁寒捏着椅子手越来越紧,面上笑容却是不减。
“是我说的话惹姐姐生气了吗?”他的声音愈发轻柔,语气听起来诚恳极了,“若是这样,那我向姐姐道歉。”
姬芜叹了口气。
她随手扯了片叶子揉搓着。
“可能是我的问题,是我太敏感了。”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我总觉得你方才在试探我,所以我有些难过。”
这种感觉,姬芜从前也有过几次。
那时她总安慰自己,褚岁寒还小,这肯定是自己的错觉。
可是现在,她忽然意识到这可能不是错觉。
褚岁寒……
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有信任过她?
姬芜想起书里那个不择手段的白切黑反派,越发觉得心中没底。
“……”
褚岁寒闻言身子一滞。
他敛起笑意,澄澈的眼眸中多了一些复杂。
望着姬芜的背影,他没有开口辩解。
“是不是我做的不够好,所以你才有这种想法?”姬芜转过身。
她的表情很认真。
褚岁寒的喉咙像是被人塞住了。
一瞬间,万种情绪都向他涌来,在他脑海中汇聚成洋流,卷席着身体每一个角落。
他握着椅子的手松了又紧,半天才抬眸道:“姐姐做的很好。”
他的嗓音带着些哑,像是水珠滴落在烧红的铁上发出的哀鸣。
“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要二嫁呢?”姬芜不解。
“……姐姐很好。”褚岁寒轻轻闭上眼,呼出一口气,道:“姐姐值得更好的。”
所有人都觉得,姬芜应该二嫁。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姬芜的拖累。
他那些小小的、想要独占姬芜的阴暗心思,被堆在角落里,积上了厚厚的一层灰。
只有无人的深夜里,他才敢将那些见不得人的情绪挖出来,一个人沉溺其中。
他太弱小了。
卑贱脆弱如蝼蚁。
现在的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别说是独占姬芜了。
就算姬芜给了再多的保证,只要他还是如此弱小,那么他的内心就不会安宁。
他的心一点一点沉入海底,唇齿间全是苦涩。
原来,所有小心翼翼的试探,所以莫名奇妙的醋意,都是因为同一件事情。
原来,他最怕的就是失去姬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