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求医
被气晕的店小二被小厮麻利的拖走,随后又有几个小厮拿着水出来涮洗。
姬芜背着背篓,跟着引路的小厮一路七拐八拐,最终停在一个极为雅致的厢房中。
一推开门,姬芜便觉得自己被晃瞎了眼。
厢房内装修的富丽堂皇,金光闪闪。
青烟袅袅,从香炉中升起,消散在空中。
这香的味道虽然浓,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刺鼻,一闻就知道是极为昂贵的。
姬芜不懂香也不懂装修。
但是凭借着第一眼的印象,她总觉得这个厢房装修的有种暴发户的味道。
引路的小厮上前一步,极为恭敬的躬身道:“少东家,人带来了。”
姬芜这才注意到面前坐着个男子。
男子身着一身白衣。
他背对着二人,几乎与雪白的墙壁融为一体。
男子乌发如墨,头戴金冠,浑身透露着一股贵气。
似乎感受到了姬芜的目光,男子微微侧过身子。
清风从窗户吹入,扬起男子耳畔的发。
那是个极为俊俏的男子,约莫二十左右。
男子肌肤白皙,一双桃花眼生的极为风流,像会说话一般。
“二位好,我是这家酒楼的少东家,名叫金不焕。”男子薄唇微启,声音如同山间流水般清澈动人。
姬芜被金不焕的魅力晃花了眼。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金不焕就对着姬芜微微一笑,随后从怀里掏出个铁算盘来。
“既然咱们认识了,那就得好好说一说了。”金不焕铁算盘拨的劈啪作响,眼中精光四射:“姑娘方才的举动,吓跑了百福楼的许多客人……政老爷、贾大人……”
“这些贵人都是百福楼的旧客,平时一桌酒菜,至少能消费上一两银子。”金不焕笑眯眯的道:“我算了算,姑娘可是足足吓跑了有十两银子呢!”
……
姬芜闻言,顿时就收回眼中的惊艳之色。
她面无表情的听着,也不去接金不焕的话茬。
金不焕丝毫不介意姬芜的冷漠。
他笑道:“这样吧,我看姑娘一身神力世间罕见。若是姑娘您愿意做我的护卫,那么这次的事儿,我就既往不咎了。”
金不焕笑的像只狐狸。
“姑娘放心,咱们百福楼的薪酬不会低,尤其是做我的护卫,更是包吃包住。不过……”金不焕话锋一转,“不过我刚被父亲调来百福楼,对这个镇子还不太熟悉。所以,姑娘身为护卫,必须要时刻伴在我身边,不能离我太远。”
时刻陪伴在金不焕的身边?
那岂不是就不能照顾褚岁寒了?
姬芜下意识的看向褚岁寒。
褚岁寒睁着那双澄澈眼眸,也正看着姬芜。
那双眼眸依旧美丽,但此刻不知是不是姬芜的错觉,她总觉得那双眼中弥漫着奇怪的雾气。
在那缭绕的神秘雾气中,似乎藏着青面獠牙的恶鬼,只等着人们放松警惕,就出来将人拖入雾气中被吞噬殆尽。
……等等,褚岁寒还是个孩子,自己在乱七八糟想什么呢?
姬芜转过头,竟莫名感到心虚起来。
褚岁寒像是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弯了弯好看的眉眼。
“嫂嫂,你怎么了?难道是太高兴了吗?”褚岁寒语气依旧温柔,“若是嫂嫂喜欢这份工作,那便做吧,大可不必顾及我。”
姬芜的后背莫名有些冷。
……可能是降温了吧。
姬芜紧了紧衣裳。
“我拒绝。”姬芜一本正经的回到道。
“哦?”金不焕显然有些意外:“为什么?若是薪酬问题,那么咱可以再谈。”
“不是薪酬问题。”姬芜叹了口气,道:“比起这些,我更想陪这孩子一起长大。”
姬芜说着,就指了指褚岁寒。
毕竟,褚岁寒才是书里的最大的boss,她的第一要务就是关注褚岁寒的心理健康,让褚岁寒健康快乐的长大。
再说了,就算她现在有钱又有什么用?
鬼知道哪天蝴蝶效应了一下,褚岁寒又黑化了。
到时候,她小命说不定又要不保了。
有钱没命花,那才是最大的悲哀。
姬芜觉得有些头疼。
“总之,做护卫的事情,我是不会同意的。”姬芜认真道。
她低头去看褚岁寒,却见褚岁寒不知何时已经低下了头。
从姬芜的角度,只能看见褚岁寒的发顶。
“这样啊……”金不焕眸中精光闪烁,“那么,姑娘就要赔偿我今日的损失了。”
他说着,就拿起铁算盘开始算账。
金不焕铁算盘拨的劈啪作响,姬芜直觉不好,见状连忙阻止。
她掏出背篓里的蘑菇。
“少东家见多识广,应该知道这个吧?”姬芜手上拿着的,正是一朵洁白的鸡枞。
鸡枞只生长在白蚁窝上,珍贵不易得到。
且鸡枞生长的时间极为有限,每年可以采摘的只有一小段时间。
只有熟悉白蚁窝位置的采菌人,才能采到质量最好的鸡枞。
再加上鸡枞的味道极为鲜甜美味,所以鸡枞在交易中,一直处于供不应求的地位。
果然,金不焕的脸色变了变。
“这可是个好东西。”
金不焕摸着下巴,停止了拨算盘的动作。
最终,金不换和姬芜签了一个长契。
百福楼出高价买断姬芜的野生菌独家供应;相对的,百福楼也对姬芜今日的行为不再追究。
“姬姑娘一路走好,若是有新鲜的山货,也可一并送到百福楼来。”金不焕笑容灿烂,挥手送别了姬芜和褚岁寒。
姬芜掂了掂手中银子,背着褚岁寒走出了百福楼。
“嫂嫂,你真不考虑当护卫吗?”褚岁寒扒着姬芜的肩膀,幽幽问道。
褚岁寒的手很凉。
冰凉的温度透过衣物,落在姬芜的肌肤上,使得肌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想。你看那个少东家,整个就是铁算盘成精了,和那样的人相处起来,一定很麻烦。”姬芜将银子塞回荷包,面不改色的回答道:“况且我只是力气大了点,撑死能对付下野猪黑熊什么的,若是真有几十号人拿刀拿箭轮流耗着我,那我怕是跑的比金不焕还快。”
姬芜说到此处,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也是。”褚岁寒似乎笑了下,若有所思道:“况且,他只是一个酒楼掌柜,却需要那么多的护卫,这点也挺奇怪的。”
“可不是呗。”姬芜掂了掂胀鼓鼓的钱包,又高兴了起来:“如今咱们有钱了,你有什么要买的吗?”
别看金不焕鸡贼又精明,但是出手倒是大方,卖菌子的钱加上签长契的钱,加起来足足有二两银子。
这个年代,一两银子可以买一千斤大米,大约等于人民币三千多块。
二两银子在小镇上,也能买下不少东西了。
褚岁寒瞟了一眼姬芜胀鼓鼓的荷包,柔声道:“倒也没什么要买的。”
姬芜和他就认识几天而已,即便现在姬芜不打他了,但褚岁寒也不指望姬芜会为他花钱。
姬芜以为褚岁寒是想为她省钱,顿时心中大为感动。
“既然如此,咱们先去看看你的腿。”姬芜的心软成一汪春水。
“看腿?”褚岁寒闻言,身子顿时绷了起来。
“你不是腿疼吗?看了大夫就不疼了。”姬芜笑容灿烂。
金色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那双娇媚的狐狸眼此刻弯成了月牙。
出岁寒没有说话。
许久,他才慢慢点了点头。
王大夫是镇上最好的大夫。
他自二十多岁就开始行医,职业生涯已有三十多载,须发都已经花白。
各种各样的病例,他也见过不少,但在看见褚岁寒的残肢时,也是皱起了眉头。
“小公子可还记得,这腿是何时残疾、怎么残疾的?”王大夫细细端详着褚岁寒的残肢。
褚岁寒有些不自在的瑟缩了一下,垂眸道:“不记得了,似乎生来便是如此。”
十三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将残肢暴露在他人视线中。
褚岁寒面色依旧和煦,指甲却早已深深刺入掌心。
“这……”
王大夫踌躇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褚岁寒一眼,又看了姬芜一眼,暗自酝酿着合适的说辞。
“王大夫不必顾及我,但说无妨。”褚岁寒微柔声道。
“那个……”姬芜挠挠头,对着褚岁寒道:“要不我出去等,你们在这里慢慢说?”
十三岁的小少年,自尊心和羞耻心应该开始萌发了。
身为一个合格的好家长,应该适度放开双手,让孩子拥有个人隐私。
姬芜这么想着,迈开脚步就想往屋外走。
没成想才刚跨出一步,她就觉得自己衣角被极轻的拉了一下。
“别走……”
褚岁寒的声音极轻,轻的就像一片打着旋儿落下的秋叶。
这极轻的一声挽留,像是一枚石子落入湖中,在姬芜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她竟莫名觉得有几分鼻酸。
姬芜调整了一下心情,转过身温柔道:“好,我不走。”
褚岁寒别着头,姬芜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只听见褚岁寒轻轻应了一声。
触角微微勾起,姬芜坐在褚岁寒的身侧。
王大夫细细打量了一番褚岁寒的残肢,又抹了把额上的汗珠。
他斟酌着开口:“小公子的腿断口平整,依老朽看,不像是天生的。却像是……”
王大夫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褚岁寒和姬芜,道:“却像是被人后天斩断的。”
此话一出,室内一片寂静。
褚岁寒的身子微微前倾,耳朵里萦绕着王大夫的话语。
他双手握拳,指节捏的发白。
各种情绪在褚岁寒脑中来回冲撞发酵,将他的思绪搅得天翻地覆。
“会不会弄错了?”姬芜震惊之余问道,“王大夫有几成的把握,认为这是人为造成的?”
书中只说褚岁寒的脚,从一开始就是残疾。
但具体残疾成什么样,后来又是怎么处置的,这些却都没有写出来。
因此,姬芜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被人为砍断的。
她看向沉默不语的瘦弱少年。
少年的脊背微微弯曲,脸色苍白的几乎透明。
他坐在阳光与阴影的交界处,脆弱的像琉璃做成的精致人偶。
姬芜见了,只觉得越发心疼。
王大夫接过姬芜的话,叹息道:“大概有九成吧。”
九成。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王大夫委婉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