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是心非
丽嫔同廖贵人果真如霍长君预想的一般斗了起来,霍长君看着一前一后,一早一晚偏就是要错开的两拨人,哭笑不得,还时不时地要告个假,霍长君都非常大度地同意了。
甚至在这么轮流请安了半个月后,霍长君故作头疼,道:“诸位妹妹不必如此辛苦,轮流来看本宫。”
闻言,恰巧这回撞在一起来的丽嫔和廖贵人都红了脸,屈膝道:“娘娘恕罪。”
霍长君摆摆手,故作大度道:“这样吧,本宫也知道诸位妹妹的情义,情义到了便足矣,这请安日后就都免了吧。”
还是丽嫔率先跳出来,“娘娘,这恐怕不妥吧。”
廖贵人也少见的没有反驳。
霍长君指着自己的下眼睑,青黑一片,一副被她们折磨得憔悴极了的模样,疲惫道:“诸位妹妹的心意实在是心领了,可是本宫实在是无福消受啊。”
这话说得,任谁都知道霍长君为何如此疲惫,丽嫔不由得羞红了脸,瞪了廖允贤一眼,然后只得安慰道:“那娘娘好好休养,嫔妾等人就不打搅了。”
廖贵人也顺势道:“娘娘万安。”
众人退去,霍长君立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瞧着生龙活虎哪有方才半点憔悴模样,她叫唤着连雀的名字,让她赶紧把早饭端上来。这半个月为了应付她们的晨昏定省,她可真是糟了老大的罪了。
连雀端了早点进来,瞧见霍长君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不由得笑道:“娘娘,若是叫陛下看见了,必定又要说你了。”
霍长君端起一碗白粥猛喝一口,腹中有了食物,顿时舒爽多了,才道:“哼!他?他最近忙着和他那群莺莺燕燕赏月呢,管不到我。”
闻言,连雀偷笑了一下,说好的不在关注陛下的事,可却连陛下去了丽嫔宫里陪她赏月的事情都一清二楚,不是口是心非是什么?
她这笑引来了霍长君的注意,“你笑什么?”
“没。”连雀摇头。
霍长君也懒得追究,很多事情不是她不想就不能存在的,哪能事事尽如人意。她没有子嗣,国朝那些官员早就对她颇有微词了,若不是她父亲兵权在手,只怕那些老头早就一人一口唾沫淹死她了。
算了,反正现在谢行之有了这么多女人,那些老头也没有理由再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善妒了。
她瞅了一眼外头,今日没听见对骂的声音,不由得好奇,“都走了?”
连雀点点头,“想来是往后不需要再撞上,今日竟是没在门口吵起来。”
往日必得在门口你一言我一语争辩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
霍长君满意地点了点头,“不枉我陪她们演了这么久的戏,真是累死我了。早晨天不亮便来,害得我连吃个早饭的时间都没有,便要轮流见她们,还得听她们胡扯,烦死了。有这时间,她们不知道回去睡会觉吗?”
连雀见霍长君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便可猜到她这些日子是憋了多久的火了,不由得笑道:“是是是,好在往后无事,也不需要再见她们了。”
霍长君喝了几口粥之后,有些半饱,便开始吃糕点,嗯,桂花糕还是那个味儿,软甜可口,还没有沾染上谢行之的刻薄气,吃起来都更香了。
她边吃边琢磨道:“你今日可瞧见了丽嫔身后和廖贵人身后的人?”
连雀点头,“瞧见了,不曾想,其他小主竟是这般快就全站了队,想来日后宫里有得闹了。”
霍长君也点头,然后抬眸,道:“我如今都要怀疑,太后挑的这几个人是不是都是故意的了,你瞧这丽嫔与廖贵人,还有那个祺贵人和梅常在,这几人的身份家世表面上瞧着略有差异,可细细一品便知,实则各有长处,旗鼓相当。任谁一时得宠,乘了东风也压不过谁,真是平衡得巧妙。”
连雀还是头一回听见她这般细致入微地分析,不由得眼底带上了欣赏,“娘娘如今也懂得看这些了。”
“哎呀,不许笑我。”霍长君被她一揶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又一垂眸道,“总是要学会长大的。”
上回,连雀不过是教她一招提位分,今日,她便能故作容忍大度,师出有名地将请安一事废除,还能让知情人都叹一声辛苦了,不担一个不守礼法的名声。
真是好手段。
可她也不能总是依赖着连雀的提点,总该是要自己长大,学会应对这些的。毕竟她往后与这些人可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
霍长君想想就忍不住叹气。
“对了,你可瞧见了苏怜月选了那边?”
霍长君想起这事儿顿时就精神了,好像苏怜月几回来都是随意地按照自己的时间?
连雀摇头,道:“不知。”
恰是连莺端着漱口的水进来,道:“苏常在似乎是每回都和不同的人一起来。奴婢记得上一回是同丽嫔,后来是廖贵人,这回丽嫔和廖贵人一起来,奴婢还未来得及同娘娘说,她告假了。”
霍长君:“……”
“她可真是聪明。”
两边都不得罪,也不讨好,这下霍长君无比确定,若是苏怜月坐在这个位置上,肯定能做得比她好了。
连雀与连莺相视一眼,不敢说话。
霍长君道:“算了,不来就不来吧,反正以后也不用来了。”
“对了,苏常在今日不来,说是身子不适,可是奴婢查过了内务府的记录,陛下昨夜是宿在苏常在处的。”连莺继续补充道。
她向来在查证,打探消息这些事情上是把好手,就是有些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连雀听见这句话的时候眼前一黑,觉得连莺定然不是和自己在同一个宫里长大的,不然怎么会这么没眼力见?
“啪”的一声,霍长君的糕点掉在了桌子上,她愣了愣,然后缓了缓,若无其事地捡起糕点,一口咽下,然后笑着对二人说:“不该浪费,是吧?”
连莺连雀立马垂首跪地,“娘娘。”声音里透着恐惧。
霍长君对她们这动不动惶恐下跪的习惯叹了口气,虽早就习以为常了,却还是有些不忍。不过是说几句话而已,她不会要了她们的命的。
毕竟她曾在战场上,亲眼见过人命多么的珍贵又是多么的脆弱。昨日还和她谈笑风生的叔叔伯伯,明日便可能是一具碎尸残骨,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的都是他们对未来充满了美好幻想的模样。
她到底不是在京中长大的,对这些婢女喊打喊杀没有意思,更何况是自己的身边人。
只是她也能明白她们的惶恐,她们在这座皇宫长大,所有的认知见解都来自这里,这种恐惧根植于她们的骨血,就如同忠诚与信仰也根植于她的骨血一般。
她起身把两个人扶起来,道:“我真没事,都起来吧。”
连雀连莺二人起身,然后对视一眼,恭敬道:“谢娘娘。”
霍长君点点头,道:“没事就下去吧。”
两人刚准备下去,连莺猛地一拍脑袋,又回头问:“娘娘,李公公曾来问过,娘娘身体可好些了?”
霍长君皱眉,“李海英?”
连莺点头。
“他问这个干什么?”
霍长君一脸防备,李海英是谢行之的心腹,平日里待人和善,瞧着是个好人,其实就是个笑面虎。每回她和谢行之吵架,总能被李海英三言两语哄得忘记了她为什么生气,还觉得自己做错了,不该和谢行之生气,主动找他道歉。
想想就难受,霍长君不喜欢他,总觉得他来问这个准没好事儿。
连莺摇头,“奴婢不知。”
三人沉默一瞬,还是连雀琢磨了一下,开口道:“不会是因着绿头牌的事吧?前几日,他还同奴婢说过,敬事房的小太监不小心弄丢了娘娘的绿头牌,他正在加紧赶制,还让奴婢替他求情,望娘娘恕罪。奴婢见娘娘一直烦忧请安一事,便忘了说了……”
说罢,她看了看连莺与霍长君的脸色,空气中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霍长君也嘴角抽搐了两下,这绿头牌是前段时间,她和谢行之吵架,恰撞上选秀之后内务府向她禀告给其他秀女做牌子的事,她这才想起来,然后一生气叫人去撤了自己的牌子,这不,连牌子都拿回来了,此刻正好好地躺在她宫里呢。
所以,是他老糊涂了还是自己记错了?
哪有人这么往自己身上揽骂的?
李海英疯了?活腻了?
御书房秉笔太监的位置做够了?
霍长君摆手,烦闷道:“算了算了,随他去吧,别给我找事儿就行。”
晚间,谢行之在御书房看书,李海英又端来了绿头牌,他讨巧道:“陛下,今日都齐全了,陛下可要翻牌子?”
谢行之放下书本,看见李海英那张笑得谄媚的脸还有他手中的八块绿头牌,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
沉默在空气中流动,最后把李海英身边所有的空白都填满。
李海英在他如寒潭水一般冰冷的视线中笑容越来越淡,到最后都快变成哭脸了,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最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托盘高举过头顶,哭腔道:“陛下饶命!”
谢行之这才冷哼一声,警告道:“别以为你常年跟在朕的身边,便能随意揣摩朕的心思。”
“是,奴才再也不敢了!”
谢行之垂眸,瞧了眼绿头牌,随手一翻。
上面写着两个字,“皇后”。
李海英忙垂首,“奴才这就去准备!”然后匆匆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