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狱中相见
霍尽珩没想到叶依凡竟会疯到如此地步，这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毕竟如今他已非他。
“督主可要见她？”
秦苍问道。
若要见，自然得需楚檬去应对。
霍尽珩拢了拢披风，吩咐：“让管家以待客之道接待着，昨夜是本座的新婚喜夜，可没功夫一大早就见客。”
叶依凡既然将公主府选在霍府隔壁，还在自己新婚次日一大早就搞出这么大阵仗，只怕是心不死，且还想打持久战，既然她不仁，就别怪自己不义。
秦苍秒懂霍尽珩的意思：“属下这就去处理。”
说完便匆匆去了。
待他走后，霍尽珩又让小蛮去吩咐厨房将早膳送到主院来，才关门回屋。
只是进里间不到片刻又出来了，手上已经多了一个锦盒。
楚檬识得，这是药箱，为了方便上药，她在这卧房备了不少伤药，昨夜因心绪难宁，一时忘记处理伤口，后半夜督主回来，自己也不好再进里间拿药，便忍了一夜，不曾给伤口换药。
此时低头看，才发觉寝衣已经染了红。
霍尽珩将药箱递来，楚檬也顺势接过，欲脱衣裳自己上药，却见霍尽珩就立在榻前看着，全无回避的打算。
虽然这是他的身体，但眼下毕竟是自己在用，这寝衣一脱，无异于在外人面前裸露，她自难适从。
“那个……”
犹豫间，索性拢好寝衣，商量眼下更为棘手的事：“看大公主这阵仗，怕是不会轻易放手，督主可有应对之法？”
上药一事，她大可等他待会儿出去后再自行处理。
霍尽珩只当不知她的小心思，淡然答道：“没有。”
他跟叶依凡相识也有十余年了，很了解她的性子，被她盯上的人或事，不拿到手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态势无疑是往楚檬心上蒙了一层阴霾，叶依凡如今定然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她怕此人会恨屋及乌，拿狱中的爹娘和哥哥开刀，甚至成为自己为楚家翻案路上的绊脚石。
眼下她已经按照霍尽珩的要求将其带出冷宫，也许可以为楚家的事奔走了。
将药箱放在榻上，移过身子正面霍尽珩，仰头切盼地看着他：“皇上已经下令将楚家人从大理寺移到缉事厂，不知督主……可否允许今日便督办此事？”
爹娘和哥哥在大理寺已被刑讯逼供，定然受了极大的罪，她很担心他们，也想尽快见到他们。
霍尽珩能理解楚檬救楚家的心切，却不曾立马允下，只看着她染血的寝衣，须臾，问：“这场仗一旦开始，便停不下来，你确定撑得住？”
那身体毕竟是他的，重伤犹在，他自然关心。
楚檬连忙点头：“我撑得住。”
随即想到了什么，又补充：“我不会忘记照顾好您的身体。”
霍尽珩盯着她的眼神看了须臾，踱步到一旁的圆凳上坐下，没有否决她的请求，只开口问道：“如今你用的是本座的身份，楚鹤知等人一旦被押入缉事厂，必是由你亲审，你当如何？”
这件事，楚檬在之前便已经想过：“我想将你我灵魂互换一事告诉我爹。”
若是以霍督主的身份询问爹爹，爹爹必然防备，可若让“自己”来，得到的答案便在霍尽珩那里，他会不会告诉自己，自己不敢保证，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让爹爹相信眼下自己就是楚檬。
这答案似乎在霍尽珩意料之中，并无任何诧异。
“便依你所言。”
他可不想平白无故去唤人爹娘。
再小做商量后，霍尽珩进里间去换衣裳，楚檬也赶紧趁隙给伤口换药，可那些够不着的伤终究让她无措，折腾间，还是被换好衣裳出来的霍尽珩看了去。
那身上的伤口让他眸中明显泛寒。
好一招借刀杀人！
到底是谁换了叶依凡的人，如此处心积虑地要置自己于死地？
这些年他确实树敌无数，一时间也无头绪了。
行步过去，拿过楚檬手中的伤药和纱布，亲自包扎伤口。
楚檬拒绝无果，也只能任他处理了。
不一会儿小蛮带着厨房的人端着早膳过来，得了督主的命令，都是小蛮在往里面送，其他人皆止步于屋外。
早膳过后，霍尽珩命秦苍去大理寺将楚鹤知等人提到缉事厂，他和楚檬收拾完毕后，也预往缉事厂去。
只是出府门前，终究还是跟在霍府守株待兔的叶依凡撞了面。
霍尽珩娶楚檬以及避而不见，已经让叶依凡心中醋意浓烈，此时见这对新人出双入对，她心底更不是滋味。
三两步追上前来挡了他们的去路：“……”
只是还不待她吐字，楚檬抢先一步开口了：“公主若想欣赏臣这府邸，请自便，臣还有要事，便不奉陪。”
说罢，对跟着跑来的管家班戎使了个眼色，然后直迈步往府外走去。
霍尽珩也跟上。
此冷漠之举于叶依凡而言，无异于妒火上浇油，想也不想便欲追上，却直接被班戎伸手臂挡了：“督主有令，老奴违抗不得，还望公主体谅。”
叶依凡怒目而视：“你一个狗奴才，敢拦本公主！”
说罢欲动武直闯，却不想皆被班戎轻松化解。
班戎也不气，随手一招，便来了数个丫鬟小厮挡了出府的路。
然后面向叶依凡微微躬身：“公主若想游览霍府，下人们自会作陪，若您想回隔壁的公主府，他们也会护送您回去。”
言毕，轻揖礼，离开。
他是霍府的管家，只听令于督主。
原处，叶依凡双拳紧攥，眸中怒火带恨，激增不止。
缉事厂设立于京城东昭门旁，因其狠名在外，所以这一片几乎可以说是飞禽不近，行人绕行。
连东昭门的守卫都比旁的城门森严不少。
这还是楚檬第一次靠近这座充满阴戾气息的官署。
以往便是远远路过，也给人一种浑身不舒服的感觉，如今涉身于此，反倒不觉得有多可怕。
也许是因为她经历过更可怕的事，也或许……是因为家人在其内。
秦苍已经等候于此，见督主和楚小姐过来，抱拳作礼，守门缇骑同礼。
楚檬初次来此，并不知厂内部署，霍尽珩此时也只能规矩地跟在后面，所以只有秦苍不着痕迹地前边带路。
一路进去，所有缇骑无不恭敬作礼，楚檬只端着霍尽珩的冷沉姿态，命他带她去见楚家人。
楚家人是以重刑犯单独关押于天牢，一行人来到门外后，秦苍命人打开牢门便将守卫退下，亲自守于此处。
楚檬心里有些压抑，又满是期盼，最终深做呼吸，迈步跨过牢门进去了。
霍尽珩以楚檬的身份一直默默地跟着，全程未有一言，在跟进去之前，看了秦苍一眼。
秦苍亦回了他一个眼色，暗指一切都部署好了。
这间大牢内只关押了楚家三主，楚鹤知及其夫人楚苏氏、其子楚逍，其余楚家相关人等，皆在普通牢房看押。
牢门打开的声音划破了此内阴沉可怕的死寂，牢虽深，但还是传到了三人耳中。
皆警惕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大理寺欲将他们屈打成招未果，如今将他们转到堪比人间炼狱的缉事厂，他们怕是再无活路。
只是可怜了檬檬和逍儿也跟着受罪了。
来的脚步声略显急促，且越来越近，没多时，便见清来人样貌。
楚鹤知心头一寒，此人他虽不曾打过交道，但却识得，天启国权势滔天且手段阴狠的大宦官，霍尽珩！
本能地伸手臂护过妻儿。
见到爹娘和哥哥的这一刻，楚檬心底酸涩翻涌，止不住地挤到眼眶，泪雾朦胧。
那处处可见的血，那衣衫也盖不住的伤，就好似一道道划在她心上，痛苦不堪。
隔着铁牢走近一步，刚欲开口，却见爹爹脸色骤变，目光也挪到了自己旁边。
顷刻间，楚逍亦突然蹿上前来，双拳猛地攥紧铁牢，似根本不惧霍尽珩的凶残，恶狠狠地吼道：“霍尽珩你要敢动我妹妹，我楚家所有人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楚檬”的出现无异于往视死如归的楚家人心中扔下一颗炸弹，他们唯一能想到的，是凶残的霍尽珩要拿她来威胁他们。
看到日夜挂心的女儿，楚夫人苏芙缨泪水顷刻就下来了，直接冲到“楚檬”面前，隔着铁牢伸出手去，想要抚摸女儿。
嘴几经微张，才吐出言语，似悲吟：“檬檬……我的女儿……”
她如何也没想到，当初那场看似完美的亲事，竟是吞噬人的深渊地狱，若早知是此，她就是死，也绝不会允许女儿嫁入东宫。
可女儿明明是在冷宫，此时却出现在缉事厂，出现在这天牢……
是霍尽珩要利用檬檬！
一想到此，她再顾不得许多，冲到“霍尽珩”跟前，抓着铁牢跪在地上：“霍督主我求求您，檬檬她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求求您放过她……”
逍儿已经深陷于此，她不能再让自己的另一个孩子也葬送进来。
楚家虽从商，但经营的都是些丝绸成衣首饰的生意，哪里私营过什么铁矿。
她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害楚家，但也明白进了缉事厂，便就再无出去的可能。
见娘亲此举，楚檬本能地便想上前扶住，可她想到自己此时的身份，又立马顿住了。
猛地转身，再不敢看他们，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
满面悲怆，却只能隐忍，无声流泪，甚至连身子的颤栗都必须压抑。
面对楚家人，霍尽珩占下的“楚檬”是冷漠的，即便牢中三人皆亲情浓烈，他也是面色清寒，未有半点动容，更不曾走近丝毫。
倒是抬眸看到“自己”背对楚家人隐忍流泪时，心底浮起了些许烦躁。
最终什么也没说，就这样等着。
袖袍下，楚檬双拳紧攥，指甲几乎快要刺入掌心，她努力让自己清醒，让自己镇定。
压抑了好一阵之后，才提着冷漠的声音开口：“来人，将楚鹤知押到刑房。”
这件事暂时让爹爹一人知晓便可。
闻得命令，秦苍便带人进来了，将楚鹤知从牢中押出，然后又将牢门死死锁上。
离开前，娘亲还在求督主，哥哥也还在放狠话，可此时的自己，只能冷漠以对。
缉事厂的刑房虽没有大理寺那般血腥，但骇人程度远胜大理寺千倍万倍。
一脚踏进去，就仿佛已经在受刮骨之刑。
两缇骑押着楚鹤知进入刑房后，欲将其困于刑架上，却被秦苍止了。
楚檬和霍尽珩随后进来，众人一礼后，秦苍便带着缇骑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