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遇险
镇子上但凡同吃喝沾上点边儿的铺面，放眼望去十之六七都是一片狼藉，卷闸门歪歪斜斜卡在一人高的位置，露出里头空荡的货架和凌乱不堪的地面。
任阮视线越过车顶落到门面迎头高悬的金字上，跟脚支撑处落满了风雨岁月的斑驳，往下卷帘门受屋檐庇佑，褶皱之处陈年积垢未遭雨水冲洗，故而边角陷进去的几个手印便格外凸显。
“这么大个批发行，怎么没人进去过的样子？”
四个人在店面前的空地上围了个半圆，目光灼灼盯着只掘开拳头大小个洞的门锁位置。
显然不是没人注意到过这个批发行，只是这门，开了个小口便没了下文。
“小心行事。”
保险起见，姜应并没有立即上前继续破开卷帘门上的小口，而是倒抓着工兵铲，将细长的手柄伸进去左右拨弄了一阵。
并无异样。
姜应退开冲方硕微微一点头。
方硕会意，上前一步将消防斧利口怼进门锁部位开出的小洞，左手把着手柄尾端往卷帘门的方向推，不多时，便将门锁彻底剥离。
“好了。”
方硕收回斧头让到一边，留出位置给其他人。
工兵铲卡进门与地面的缝隙之间，姜应胳膊绷紧向上用力，合金门帘卷动声音在空旷街道上尤为明显。
同他们看到过的那些被光顾过的门店一样，为了安全起见，姜应并没有将卷帘门全然打开，只抬到可供人自由出入的高度便停手了。
外界光亮从开口处钻进，也没能将批发行内部完全照亮，内里货架一半落在明亮之处，一半则依旧身归昏暗，只二者的边界并不明显。
“嘿！这可真是，挖到宝了。”
任阮握棒球棍的手紧了紧，露在口罩外的双眸微微发亮，心中对高松明的话很是赞同。
若不是清楚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他都要摸摸头上是不是顶着个叫主角光环的金圈圈，否则哪来的这么好运气？
即使光线不足，但这并不妨碍众人的视线，秀娟批发行内部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摆放得一丝不苟的货架，分门别类挤挤挨挨的货物，收银结算处舒适柔软的躺椅上人体下陷的印记还清晰可见，置物台上喝一半的菊花茶，种种皆昭示主人只是短暂离开，一派无人光顾的宁静祥和，与门外凌乱潦草的街道相比简直是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
“走。”姜应收回工兵铲低低吐出一个字，继而抬步率先走近批发行。
琳琅满目的各式货物简直看花了众人的眼。
今时不同往日，里头随便一样商品拿出这扇门，都格外引人眼热。
“往里走，摆在明面上这些都只是不顶饿的零食，正经的都在后头。”高松明对批发行的布置烂熟于心，挥手招呼任阮他们不要在前面的货架停留。
“您以前来过这里？”任阮面露好奇，这个地方他没跟方硕他们说过，还以为是随即找到停的车，但现在听高松明熟稔的话，好像并非如此。
“嗯，经常来的店，老板是郑金秀老师的母亲，就以前跟我搭档带班教语文的那个郑老师。”高松明点点头。
是熟悉人开的店，桥口的老师几乎都知道，老板也乐得给自家孩子同事照顾。
他一个独身带孩子的糙男人，以前哪里知道日常柴米油盐的这些细节，都是批发行的老板娘一点一点照顾着教给他的，后来日子长了，也就形成了习惯，家里的日用品绝大部分都是出自这里，所以能不熟悉吗，偶尔碰见还帮忙出过货。
任阮点点头，高松明说的郑老师他也记得，严肃刻板，除了上课几乎和学生没有多余的互动，故而学生对他了解的也不多，没想到家里还有这么大的一个批发行。
这个话题并没有深入下去，众人跟着高松明的脚步，穿过不算密集的货架，上两阶台阶一转，比店面开阔数倍的仓库骤然出现在眼前。
高松明熟稔地从角落里扒出一把编织袋，一人手里塞了两个，口气自然得像是进了自己家。
“都装啊，挑需要的，别客气，拿得下多少拿多少，等这次灾难过去了，我回学校再给郑老师付钱，就当老师请客了！”
高松明笑呵呵，说完左右手扯着两只抖开的编织袋率先开始行动。
任阮跟姜应在昏暗中对视一眼，眨巴两下眼睛，旋即有样学样，毫无心理负担地一抖编织袋，借着微弱的光小尾巴似的跟上了高松明。
“老师，米在哪儿啊？”
没办法，家里多了四张嘴，其余的没毛病，但这大米，地主家余粮堪忧啊。
“姜哥？”
姜应不知道怎么了低低一笑，冲着迟疑的方硕一样手里的编织袋，窸窣声响中回答：“高老师都准备掏腰包请客了，还客气什么，走，找肉去。”
一天天咸菜萝卜，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见自家老板也没了影。方硕想了想，转身往进门那里的货架走去，人都进了仓库，外头总要有人盯着点。
高松明果然熟门熟路，领着自家宝贝学生，左右开弓。
“来，我扯着袋子，你来装，对对对，那一条挂面都塞进去，再塞一条。”黑暗里肚腹轰鸣声尤为清晰，高松明半点不尴尬，这有什么，都饿得皮包骨头了，还不允许绿一下眼睛。
任阮乖乖做搬运工，给高松明袋子里塞进去两大条挂面后，毫不犹豫又给自己袋子里塞进去一条。
这种挂面单筒大概在两斤左右，这样批发式包装的一大条，任阮一时也看不出里头包着多少筒，但可以肯定的是，重量不小，带回去一大家子可以吃很久。
搬完挂面，高松明又带着任阮去拿了大米，这个他自己没有要，家里煤气有限，煮饭太不划算了，还是烧锅水就行的挂面最为合适。
搬够了米，任阮见高松明没有动手的意思，想了想道：“要不再去找几罐酱？豆瓣酱辣椒酱牛肉酱？到时候拌面条，方便。”
高松明深以为然，“还有咸菜卤蛋火腿肠，哦，压缩饼干这里也有货，速食不用煮，到时候多装一些。”
说着高松明好容易停歇下来的五脏庙又开始闹腾了。
任·小尾巴·软低头瞅了一眼自己跃跃欲试的胃，毫不犹豫点头附合：“好！”
后知后觉，从出门到现在，他们三个也是滴水未进的状态，怪不得刚刚搬挂面的时候觉得有些手脚发软。
肉啊……
任阮挠挠下巴，都记不清有多久没沾荤腥了。
“走走走，咱们快去，早点搬完回车里，还能吃上两口。”
任阮扭头看向高松明，眼里充斥着吃肉的快乐。
目光飞转，任阮眼神锐利地盯住刚刚一扫而过的货架顶端，好半天不曾移动。
“嗯？怎么了？”高松明一怔，顺着任阮的视线也看向货架顶端，还特意扶正了有些微下移的眼镜，但除了影影绰绰的包装轮廓，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任阮慢慢将视线收回到高松明脸上，厚厚的镜片在昏暗中有一点点微弱的反光。
他又将视线挪回到货架上，好半天才迟疑道：“我刚刚……好像在那里，看到了两个圆圆的光点？”
任阮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是一闪而过，再回头却什么都没有，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扭头太快产生的错觉。
“有点……嘶，有点像玻璃珠的样子。”任阮不确定地说道。
高松明仔细看任阮说的那个地方，遗憾的是也没有看到什么。
“大意了。”高松明声音凝重，拧着眉低低骂了一声，“快走，别在这儿了，忘记跟你们说，批发行里养着猫看仓库，你这八成是看到猫了，进门的时候大意了，忘记告诉你们这事儿。”
高松明满心懊恼，自己怎么能把这么要命的事情忘记呢。
任阮神色一凛，提着编织袋和高松明快速往外走，同时用批发行内都能听到的音量沉声提醒：“这里面有猫，你们小心！”
虽然没见过动物变异，但任阮警惕性不得不拉到最高，这一刻外头只开了一个小洞的卷帘门在脑海里反复重现，由不得他不心惊。
若无奇迹，店里的猫怕是已经有近两个月无人喂食了，店里不缺吃的，但自始至终都无人看到吃剩下的包装袋，也没有发现排泄物。
诚然，猫可以通过卷帘门上开出来的洞外出觅食排泄，但在这之前呢？在这上天无路遁地无门的密闭空间里，它吃什么喝什么？吃什么喝什么才能做到不留一点痕迹？空气？
这么一想，任阮简直毛骨悚然，这份惊惧在黑暗的加持下不断攀升，最后骤然转变成了极致的冷静。
“老师，把脸护好。”任阮和高松明紧挨着前行，眼睛紧紧盯着前路一刻也不敢放松。
“诶，快走。”
高松明应声，一手推着任阮往前，即使任阮已经拿走了最沉的袋子，但体力不支的他依旧变得呼吸沉重起来，额角也在不停冒着细汗。
猫？
挑挑拣拣犹自装着口袋的二人迅速反应过来，方硕所在的位置视野最为清晰，第一时间迅速扫视过所有边角可藏匿的位置，确认没有任何发现后一把扯过躺椅上搭着的大毛毯，脚步匆匆往里赶去。
而姜应所在的位置，正好与任阮二人形成对角，闻言当即握紧工兵铲，火速穿过密集的货架，大步赶往声响所在。
昏暗之中，任阮似有所感，前进的脚步一顿，紧跟其后的高松明一头撞向了他的后背。
“怎么……”高松明扶正撞歪了的眼镜，疑惑侧身抬头越过任阮的肩膀看向前方。
只一眼，目眦欲裂。
秀娟批发行储货置物架其实并不怎么高，但因为顶层叠加的纸箱多了，就显得高了，而在那加高后的箱子上，高松明看到了任阮描述过的发光玻璃珠子。
不是一对，整整齐齐六颗。
在他抬头的一刹，骤然凌空，被灰黑细长的躯体托着，闪电般朝着任阮的面门扑来。
低低嘶吼，不似活猫。
“任阮！”
“小心！”
任阮也看到了直冲他袭来的三只猫，空间过于狭小根本来不及躲避，手上更没有可以以一敌三的捕猫神器，他下意识松掉手中口袋，想躬身抱头时却被后背袭来的巨力扑倒在地，下一秒，整个上半身被盖得死死的，密不透风。
倒地瞬间，任阮双目睁圆，胸膛里昼夜不息的心跳仿佛停了一瞬，那一刹，躯壳里的血液骤然凝滞，通体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