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盘山腐尸
一个小时后。
爆灯小货车缓缓靠近它被带离的那段盘山公路。
它被人开走时只爆了两个车灯，回来时不仅车头更破烂了，保险杠外板稀碎，货厢顶更是被割开了一个缸大的洞，凄惨程度见者心酸。
小货车缓缓驶过，顶部大洞之中探出一张脏兮兮被口罩遮住半边的人脸。
正是任阮。
为了把头露出来，他特意在脚下垫着一挪高高的玩具包装盒，双臂紧紧攀在竖搭在车顶的竹竿上，用全身重量压制着，防止竹竿在小货车行驶途中滑落。
越靠近这一段盘山公路，任阮的脸越皱得厉害，眼睛一片酸涩，他甚至觉得自己快控制不住流出眼泪了。
带出来的医用外科口罩已经整整戴了三层在脸上，却仍旧抵挡不住这夺命销魂的恶臭。
这味道简直就是把雨前清水村子里所有的腐臭都积攒在一起，经过了压缩发酵之后又放了出来，毫不夸张，任阮已经被熏得翻白眼了。
小货车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彻底停了下来，车体的震动随着熄火彻底消失。
任阮努力睁大了眼睛望向车子前方。
距离横七竖八簇拥在一起的汽车群不到五十米，曲折环绕的公路阻挡了视线，任阮除了看到一辆斜停在路中间的五菱宏光和两片不同颜色的车顶，便再也看不见其他了。
车门微响，姜应动作轻盈地下了车。
任阮转头看向他，小声问道：“这么臭，那些丧尸怕不是都烂成骨头渣滓了吧？”
这是合理怀疑。
清水村内的丧尸雨后看起来除了缩水一大圈以外，身上的衣物并没有被雨水打湿过的痕迹。
不难猜到，清水现在门户大开的人家不知几何，随便几家就足够所有游荡在外的丧尸进去避雨了。
但盘山公路这边不一样，盘踞在这一段的丧尸唯一可以避雨的地方只有那些拥挤成一团的汽车。
原本就困在汽车里没有出来的还好，游荡在公路上的那些丧尸就惨了，失去活人记忆的它们根本不知道怎么打开车门爬进去，偶尔有没有关上车门的汽车，但最多也就能爬进去两只左右。因为丧尸僵硬的肢体根本完成不了坐这个动作，它们只能直挺挺地爬进去趴在里头，一排还最多只能爬进去两只。
所以筛掉那些聪明会爬并且足够幸运的丧尸，这段盘山公路上还剩下一大堆丧尸无处可去，大雨来到，它们只能可怜兮兮地挤在山壁上长出的大丛茅草下边，凄风苦雨，肢体整整在雨水里泡足了七天，再经过太阳一晒，这味道……
任阮愿称之为鲱鱼罐头厂大爆炸。
姜应不置可否，对着任阮比了个手势，转身拎着工兵铲贴山壁摸了过去。
任阮盯了一会儿他肌肉紧绷的背影，最后实在眼睛受不了了，便转而低头看向货厢内忙碌不停的方硕。
这长竹竿没有绳子固定，故而离不开人，否则一不小心滑下去，叮铃当啷绝对会引来大麻烦。
所以任阮只能看着他不断用藤条和树皮把金发碧眼的公主、奇迹再现的英雄和变换形态的机甲们一一绑在竹架子上。
是的，他们在竹林里把每一种类型的玩偶都拆出来一个后，发现运送的这一车都是早教道具。
拆到后边任阮脸都麻了，因为拆完后才发现，爸爸的爸爸是这一堆里最简单的早教儿歌。
拆出粉红色头发的公主摁一摁眼珠子：“来是e去是go，eegogogo……”
拆出鱼尾巴的公主摁一摁眼珠子：“fivelittleduckswentoutoneday，overthehill……”
拆出巧克力色皮肤的公主摁一摁眼珠子：“earlytobed，earlytorise，makesachild，healthy……”
拆出黄色变形机甲摁一摁眼珠子：“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任阮面无表情，一脚将挪在一处的三个包装盒踩瘪，成年人的世界都开始卷到下一代了，这万恶的社会。
任阮深刻怀疑过这一批玩具都是不合格的劣质撤回品，因为实在声音太大了，他一个成年人都觉得头炸，婴幼儿脆弱的耳膜真的扛得住？
不过管他呢，声音大正好便宜了他们，每一个田字形的竹架子上绑四个娃娃，摁下开关后就足以勾引一大批丧尸为之疯狂。
这一路过来，方硕已经扎好三个娃娃架了。
效率不高，但方硕可以用他的眼镜担保，只要竹片不断，这些娃娃头掰掉都不可能脱离田字架。
“怎么样哥，要不你上来休息会儿，换我下去绑一会儿？”任阮的声音透过三层口罩闷闷地传到了货厢里。
方硕一推眼镜果断出言拒绝，手上动作看着甚至比刚才加快了不少。
任阮：……
倒也不必如此。
不能下去躲避恶臭，任阮无法，只能把手交叉紧扣，拉长了胳膊尽量往下蹲，整个人像只吊在树上的猩猩一样滑稽别扭。
不多时，前去探查情况的姜应便又悄无声息地摸回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任阮总觉得姜应回来后看他的眼神，异常的……
慈爱？
一个哆嗦抖掉身上的鸡皮疙瘩，任阮出声问道：“怎么样？烂了吗？”
这话一下子把姜应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那些，山道拐弯后的画面又通通勾了回来，姜应被口罩遮住大半的脸青白交错，好一会儿才勉强平静下来。
“烂了。”姜应言简意赅，说完又觉得不够准确，又补充了一句，“烂了一半。”
任阮：？
什么叫烂了一半？
“还能动吗？”任阮换了个问法。
姜应肯定地点点头：“能动，都还能动，还……很灵活。”
任阮一头雾水，怎么越听越迷糊了？
不过很快，他就见识到了姜应嘴里的“烂了一半”和“还很灵活”都是些个什么意思。
“快快快快快，往山崖下丢，挂到那根凸出来的树杈子上，竹竿给你，快拦着……别让，别让它们靠近！”
任阮面目狰狞，嗓子都喊劈叉了，手指更是快出了残影飞速摁下田字架上所有公主的眼珠子。
霎时，起伏交错的他国文化炸响在这一片区域。
跌跌撞撞扭曲着靠近的丧尸们更加兴奋了，身体各个部位抖动肉眼可见变得愈发“灵活”起来。
三层口罩也挡不住任阮疯狂抽搐的面皮，推竹竿的动作更是透出内心义无反顾绝地求生的孤注一掷，如果可以，任阮恨不能爬进驾驶室立马倒车跑路，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到这里！
如果说清水村内没有淋到雨的丧尸是进化中一个极端方向的表现，那么在盘山公路，任阮见识到了另一种极端。
姜应烂了一半的话不住在脑海里循环往复，但这跟他想象中下半身或上半身或左右半边烂掉的情况根本没有半毛钱关系。
任阮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眼前看到的这些东西。
绝大部分跌跌撞撞跑过来的丧尸都裸露出了斑驳森白的头盖骨，说斑驳，是因为它们头顶的组织并没有完全脱落，墨绿发黑的烂肉和枯草一样黯淡的头发丝纠缠搅和在一起，成片成团成绺的盘踞在头盖骨上，里头渗出的污绿色脓液顺着骨骼纹理下滑，与面部还附着在骨头上的烂肉重组，随着丧尸行动带来的震动，裹挟这细碎的肉和蛆滴在马路上。
因为丧尸身上还穿着衣裤，这些不易分解的化学纤维层层包裹住了大部分肌体，所以从外部看不到内里具体的情况。
但是它们裸露在外的手，已经出现了白骨化，落下抬起见挥洒滴滴拉丝的液体。
袖口、衣服下摆、裤脚还有活着时被撕烂裂开一大个口子的前胸后背，都在伴随着它们愈发“热情”的动作，时不时漏出一大团黑绿色的固液混合物。
造孽啊！
方硕一直在货厢里边，根本看不见外头是什么情况。
幸运的方助理看任阮疯狂的样子就能猜到，外边情况绝对不甚美妙。
方硕没有在此时出言询问，而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绑好了娃娃的田字架还快速摁开了开关才递给任阮。
姜应接过抛下来的长竹竿后，便一马当先挡在的小货车前头，有靠近小货车前五米的丧尸便立马被他用竹竿挑下了山崖。
任阮也从冲击之中恢复了冷静，扎好的田字架除了第一个失了准头直直掉到了崖底深涧之中，其余两个都稳稳卡在从山崖上斜长出来的那棵树上，欢快说唱着勾引丧尸们的注意力。
但这还远远不够。
盘山公路这一批丧尸显然不比清水那些反应灵活，往前的惯性一时半会儿根本抑制不住，即使山崖那一边的震动已经引起了部分丧尸的注意力，但大部队依旧保持着向前冲的态势。
田字架不够，那就直接丢单个的娃娃。
方硕抱起一堆拆出来的娃娃推到货厢顶部，此时任阮已经整个爬到货厢顶部了。
任阮摁响一曲《鹅鹅鹅》，助跑两步猛一甩手，将奇迹英雄飞到丧尸堆里靠近山崖的那一侧。
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样不行，空腔的铁皮货厢在他助跑时很容易发出咚咚巨响，太过引尸注目了。
任阮毅然将堆上来的娃娃全部从车顶扫落，自己一撑手翻身跳了下去。
果然，实心的水泥地声音要小很多，他跳下来时小腿震得发麻，但产生的动静尽数淹没在了周围的嘈杂之中，即使是他自己也没有听清。
货厢内，方硕立马明白了任阮的用意，左手娃娃右手斧踹开货厢门也跳了下来。
但他一转身，便顿悟了消防斧的无用。
这拨一甩一滩固液混合物的高腐丧尸，根本没有办法近身攻击，唯一可以远距离打击的长竹竿此时正在姜应手里挥得密不透风。
方硕断然抛弃消防斧，飞快躬身捡起地上散落的娃娃摁开开关，儿歌古诗，数学英语，一个接一个流星一般划过长竹竿防护下的空白地段，齐刷刷栽进了山崖一侧的斜坡草丛之中。
三人组就像沉默不语的机器人相互配合，全神贯注抛出诱饵，挡掉扑上来的丧尸。
初初零星几只丧尸还好，但后继队伍加入后，姜应逐渐变得有些吃力，往前冲的丧尸仅仅靠他一人阻挡，且过长的竹竿又明显限制了他发力，任阮第一时间发现了姜应的分身乏术。
任阮抿唇看向已经出现小股分流的丧尸群。
盘山公路紧挨着山崖那一侧有一圈半高的防护栏，分流的丧尸挤挤挨挨挡在防护栏边，手臂徒劳无力地在半空中抓取，看样子根本掉不下去。
任阮死死咬住下唇，鬓角细密的汗珠聚集成滴，还没来得及滴落，便被密集的口罩耳挂线吸收掉了。
不可能会这样，公路侧边的防护栏因为雨水冲刷出现倾斜根本不及腰高，以这些丧尸的肢体状况只要稍稍前扑就能轻而易举地一头栽下去，可是为什么没有？
难道它们知道下边的情况不对？还是即使已经死去，但仍保留着作为人类时的避险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