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都是萝卜……
“砰——”
“跑几趟了啊？”任妍担忧地看着再次闭合的磨砂玻璃门。
好像带她回来的时候，那个笑嘻嘻的大哥哥脸色就不太对，手一直捂着肚子，嘴唇泛白，神情恹恹的。
果然，一进门就开始跑厕所，直到现在，任妍都记不清他跑了几次了。
“加上这一趟，已经跑八回了。”
任阮在小姑娘身边坐下，同样忧虑地看着透光不透人的玻璃门。
昨天在山上，顾随言说着说着，整个人都僵化了。
他艰难地看看手上还剩下三分之一的萝卜，表皮上残存的点点泥斑在优良的视力下无所遁形，甚至反人类地活化了，恶鬼般嘲讽着张牙舞爪昭示自己的存在。
颈椎骨在这一刻彻底锈蚀，顾随言僵硬地抬头对上任阮同情的目光，下巴脱臼似的咔一张，嘴里嚼了两三口的小小萝卜块儿，稀里哗啦全部掉了出来。
顾随言面容呆滞地猛一甩手，双目无神幽魂似的飘走了。
他没有吃，这都是错觉，假的。
任阮目光落在地上那半截沾满碎草屑的白萝卜，手背抵唇轻咳两声，心照不宣地离开了。
他想，顾随言现在大概不怎么乐意见到他，和白萝卜。
嘴角不停抽搐上扬，任阮实在憋不住了，用手捏着嘴唇都没用，干脆转身背对顾随言所在的方向，不再压抑扭曲的五官。
姜应一回头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小朋友看着好好的，转过身面目狰狞，中邪似的无声狂笑。
姜应：……
他以为顾随言精神恹恹脸色苍白，是因为心理作用迈不过那道坎。
万万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真吃坏肚子了。
“咔嚓——”
玻璃门打开了，但却迟迟不见里边有人出来，任阮和任妍对视一眼：
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起身正准备过去看看，门框半高的位置突然扒上了一只手，下一刻虚弱无力整个人佝偻成虾米状的顾随言出现在眼前。
八进八出，他现在都虚脱了，只能扶着墙进出，面无人色，嘴唇惨白得跟扶着的墙面有的一拼。
任阮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住他。
“谢谢啊……”顾随言气若游丝，勉强对任阮道了句谢，随即强撑着的肌肉一松，身体大半重量都倚靠在了任阮身上。
“我应该早提醒你的。”任阮歉疚地看着他，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内疚，顾随言拉成这样他也有责任。
哪儿啊？
顾随言虚弱地一摆手，示意任阮别瞎说。
萝卜是他自己拔的，自己吃的，关任阮什么事？
果然病从口入啊，一根萝……一……算了，就把他撂倒了。
唔……又一阵绞痛袭来，顾随言脚下一软。
“小心！”扶着的人突然一脑袋往前栽下去，任阮只托着顾随言半条胳膊，心一抖眼疾手快猛地想要搂住顾随言，但却没能快过另一双手。
不知何时过来了的姜应一个箭步冲上来，迎面接住了倒下去的顾随言。
“慢点慢点。”
任阮帮着把人扶到姜应背上，跟着一路送回来房间里。
“这可怎么办，上吐下泻的，家里备着的药都翻了，肠胃药就一盒消食片，止泻药也没有，你说这事儿……”秋华奶奶急得直砸手，要不是顾随言情状实在太过惨烈，她都想指着这孩子狠狠骂一顿了，多大岁数个人了，怎么还抓着个东西就往嘴里塞呢？都特殊时期了也不知道长点心，这孩子。
顾随言现在连后悔的念头都生不出了，全副心神都用来抵抗腹中绞痛，以及拉肚子和呕吐的欲-望了。
吃进去的东西早就清干净了，再这么又吐又泻下去，他迟早得厥过去。
同行几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懊恼，也怪顾随言生啃萝卜太上头，他们见啃了那么多都没有出事，而且后山也没有丧尸活动的痕迹，一时疏忽，便忘了灾难前一直遵守的基本常识，结果人一下子就中招了。
“来，小顾啊，喝不喝的下水？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先喝点淡盐水，补充电解质。”姜爷爷端着杯温盐水进来，对着蜷缩在被子里的顾随言轻声说道。
顾随言苍白着脸小幅度点点头，站在床头一直没有离开过的姜应接过水杯，小心扶起顾随言靠在自己身上，问道：“能自己喝吗？”
即使情状凄惨也磨灭不了他不屈的灵魂，顾随言嫌弃万分，如果不是实在没了力气，他怕是能直接跳起来，“卧-槽，兄弟你别这样，少爷我可是直男。”说完抖着手接过杯子，一口气灌下去大半杯。
淡盐水味道实在不行，顾随言脸皱成了一团抹布，无处消解的苦闷最终都转化成了语言文化的芬芳输出：“恁娘！…………（）”
姜应冷着脸把人重重塞回去：“精神这么好，看来没什么大问题。”
顾随言叭叭不停的嘴立马安上了□□，但要是这么容易屈服就不是他顾随言了。
“姜狗你没有心，我都这样儿了，就不能让让我吗？”顾随言委屈得眼睛都红了。
“不还没断气吗？让你，等要断气了再说。”姜应面若寒霜，看都不看床上人一眼，拨开任阮走了出去。
姜应突如其来的怒气让房间里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唯有惹恼人家的顾随言撇了撇嘴，冷哼一声整个人钻进了被子里，一副我生气了谁都不想理的幼稚姿态。
任阮看看鼓起一大团的被子，最终还是沉默着跟了出去。
房间和客厅都没有看到姜应的身影，任阮想了想，脚步匆匆下到了一楼。
果不其然，刚刚还在楼上冷颜恶语的男人，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便已经在墙角翻出换下后还没来得及清洗的外出衣裤换上了。
“你要出去找药？”
“急性肠胃炎不及时治疗有很大概率导致肠穿孔，我不可能看着他没命！”姜应疾声厉色。
任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太过着急话没有说完全。
“不是，我是说你打算一个人出去找药？”
姜应一言不发独自跑楼下换衣服，意思不言而喻。
他打算独自一人出去找治疗急性肠胃炎的药回来救人。
任阮不止一次懊恼过自己的思虑不周，他当初就应该把整个药房的药都扫一遍回来的，否则现在也不会这样，束手无策，被一个小小的肠胃炎绊了个大跟斗。
姜爷爷和秋华奶奶的肠胃都很不错，一般老年人会有的肠道小毛病二老身上都没见着，最多偶尔吃多了会有些消化不良，但这也不常出现，家里唯一一盒消食片还是为过年时候准备的。
姜应闻言微怔了一瞬，再次开口语气较之前平和了一些。
“我一个够了，最迟夜晚。”姜应回头盯着任阮的眼睛，像是承诺，又像是在告诫自己，“我一定回来。”
“我跟你一起去。”任阮不假思索，匆匆上前也开始翻找自己的衣服，但手才刚伸过去就被拍开了。
“不用，你一个小朋友跟过去干嘛，一边儿玩去。”姜应语气里透着淡淡的嫌弃。
“嘶——”
任阮捂着泛红的手背抽气。
“你还别不乐意，带上我你就是带上了这一片的活地图，没准傍晚就能回来，算算能节省多少时间？”任阮大胆假设。
姜应鼻腔里喷出一个气音，不为所动，并且再一次拍开了任阮去拿衣服的手。
“嘶——”
任阮猛地缩回手，眼角泛起了眼泪花，这次下手更重，他感觉被拍红的那一片皮肤已经开始泛起热意了。
任阮生气了，“你们来的时候没进镇子吧，你都多少年没来清水了，知道医院的门朝哪边开吗？知道在哪里才可以最大限度安全速度拿到药品吗？知道镇子上有多少常住人口吗？真以为自己铜皮铁骨刀枪不入啊，姜应你能不能好好想想后果？万一你马失前蹄了顾随言怎么办？我们一屋子老兵残将再排着队出去送菜吗？”
任阮越说越气，就看不惯他这副骄矜的臭脾气，“顾随言发热了你知不知道？”
尾音一落，满室沉寂，良久姜应才低低回答：“我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才这么急躁，全然失了冷静忘了分寸。
姜应深吸一口气，把脸埋进手里狠搓了两把，这个一路走来沉着冷静的男人第一次乱了方寸，颀长高大的身躯难得露出了一丝脆弱和颓唐，但只是一现昙花，再抬头任阮看到的又是那个强大稳重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姜应了。
“对不起。”姜应漆黑深邃的眼里倒映出任阮一左一右红得非常对称的双手，他诚恳地说道。
“没关系，事不宜迟，得先告诉姜爷爷他们，准备好咱们就马上出发。”这次任阮再去拿衣服，姜应没有再拍开他。
“我也去。”
任阮惊讶回头，斜后方小门边，方硕和姜爷爷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
“爷爷……”
“去吧，都去吧，”姜爷爷闭着眼睛挥手赶人，“小顾我们在家照顾着，你们三个，怎么出去的，就怎么回来，听到没有？”
最后一句老爷子说得极重。
顾随言的情况大家都看在眼里，姜爷爷没办法也不可能阻止他们出去寻找药品，也不希望他们之中任何一个倒在这个小小的绊脚石下边。
因为要去的地方距离不短，所以三人没有选择家里的老头乐，而是决定用更有吨位感的箱式小货车。
不过……
“这里头装的东西要卸下来吗？”
方硕面无表情地指了指从上次打开以后就再也没人提起过的货厢。
里头装的东西？
哦，芭比娃娃梦幻城堡套餐、变形金刚全套组合、奇迹再现英雄人物……
任阮也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