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0
秋天
接连几日, 秋眠出门前总要先偷偷打开门缝试探,一定要确认不会撞见周引弦,她才敢出去。
自从那天看完那部片子, 凌晨五点不过半从离奇的梦境中惊醒过来, 她就一直不敢跟周引弦同乘一台电梯。
尤其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
那天早上出门偶遇,他意有所指地说,夜路走多了, 难免撞到鬼。
秋眠不太懂他这话什么意思。
只是后来在电梯里, 周引弦如同前一天在电梯里一般,不曾看过她一眼。
她也因为那场梦而没敢多看他,哪怕是稍稍瞥到他的背影,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那场梦里男优的疯狂行径。
每每如此,秋眠内心就充满了羞愧。
周引弦那么品行高洁的一个大学老师,国之栋梁,自己居然把他联想到如此不堪的事。
也许周引弦说得没错——
少看点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个去角质凝胶的项目果然如钱明所说的那样重启了。
秋眠上着班, 接到通知, 拿到文件, 赫然看见负责人那一栏填的是她的名字。
来海盐之旅几个月,这还是秋眠头一次因为工作上的事而真正感到烦扰。
如果没有记错, 那天自己并没有确切答应钱明, 甚至还直言拒绝,可一切都没用。
他已经打定主意丢给她,并且绝不再改。
秋眠因此而变得更加忙碌起来。
再次见到周引弦是在十一月下旬。
那天是周二, 2022年的小雪节气。
秋眠外出办公, 对方约的地点离大学城不远,结束后临近下午下班时间, 她便没再回公司,去了大学城逛街。
也是在这时,她偶遇了周引弦。
那天的天气有些冷,他穿了防寒的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顶端,立在甜品店的玻璃橱窗外低头玩着手机,冷峻的眉眼看上去冷酷不羁。
大概他并没觉得自己很迷人,只是那么往那儿随意一站,沿街路过的男男女女都情不自禁地纷纷多看他两眼。
不过片刻,他身后的甜品店里出来个长相很甜美的女生。
女生穿一身白,看上去不惹尘埃,一手提着甜品店的袋子,一手拿着冰淇淋。
她咬了一口冰淇淋,凑到周引弦跟前,离得很近,仰头看他,嘴角带笑,表情有些俏皮。
不知她说了什么,周引弦摸摸外套口袋,递了纸过去。
隔着一条街,秋眠也低头咬了一口自己手里刚买的冰淇淋,冰冰的,甜丝丝。
再抬头时,看见周引弦跟那个女生一同离开的背影。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周引弦跟一个女生如此亲密,尽管他们并没有过分亲密的行为。
可秋眠觉得,像周引弦那样的人,能够接受女生靠近他身边,就已经是某种程度上的亲密。
毕竟,刚刚那个女生凑那么近,仰头看他时,两张脸只隔着很短的距离。
而在那样的情况下,周引弦并没有任何躲闪,也没有伸手推开。
秋眠回想起之前,她不小心凑近周引弦的脸,他会伸手抵着她的额头把她脑袋推开。
这么一看,那个女生一定很特别。
因为这个结论,秋眠接下来的一路都在想,那个女生,跟周引弦的关系。
是那个抛弃他的前女友?
新的暧昧对象?
亲戚家的妹妹?
就连秋眠自己也没发现,不过是偶然间在路上遇见,甚至并没有视线的交汇,可她却不知不觉地想了周引弦一路。
好奇他身边出现的女生,好奇他的感情。
等她终于回过神来,天已经黑了。
秋眠心里有短暂的茫然,立在大学城里熙熙攘攘的街,四周华灯璀璨,行人来来往往并不匆忙,打眼一看,成双成对。
冰淇淋不知什么时候吃完了,化掉的一些流体残存在指缝,黏黏糊糊。
还是香甜的,可却又惹人生厌。
怎么最近老是不知不觉地想他啊?
秋眠懊恼地闭了闭眼,拍拍额头,一头扎进茫茫夜色-
今天是小雪,按照惯例,孙婉肯定是要做一道药膳的。
秋眠漫无目的地走在熙攘的街道,不知此刻应该做些什么,便打电话过去问孙婉今天小雪做了什么好吃的。
孙婉正在做饭,电话是秋仲景接的,告诉她说小雪时节宜吃温润益肾的食物:“你外婆今天煲了杜仲牛膝汤。”
电话很快递到孙婉的手中,孙婉一边忙着做饭一边笑着同她讲话。
“前两天你不是说最近忙吗,想让你多休息休息,所以就没打电话叫你回来吃饭。”
“这会儿是不是不忙了?要不要现在回来吃饭呀眠眠,外婆正好在做饭呢。”
“不用的外婆,我正要到超市买菜呢,想问问您今天做了什么,我好也跟着做。”
正好逛到商厦,酒楼是一家大型商超,秋眠转身进去。
“您忘啦,我也很会做菜的,前几年在国外,我的同学都喜欢来蹭饭呢。”
孙婉也笑,回她说:“好好好,时间也不早了,你赶紧去买菜回家做完饭吃了早些睡觉,明天还要上班呢,注意休息。”
“好的,知道啦外婆,你们也早点休息。”
秋眠挂断电话,转眼到了商超,进去后照着孙婉刚刚说的话挑选了食材去结账,提在手里重重的两袋。
直到出了超市从商城楼上下来,她才想起,这家超市离南塔大学近,可离家却很远。
买这么多东西,像脑子抽风。
秋眠揉揉太阳穴,认命地在路边准备打车。
逛了这么久,连晚饭也没想起来去吃,早前吃的冰淇淋早已经消化,肚子不满地唱起了空城计,“咕咕”地响。
周引弦从商城地下停车场开车出来,远远看见秋眠立在街边一盏路灯下等车。
宽松的白色毛衣,搭配绿色毛呢背带裙,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小腿。
长发披肩,随性慵懒。
冷白色的路灯灯光像月光一般倾泻而下,在她身体的轮廓边缘形成很模糊浅淡的一层光晕。
或许,并没有那层光晕。
周引弦就只是单纯地觉得她在发光,很耀眼。
这样喧嚣的夜晚,轻易捕捉他的视线。
副驾驶座的郑采薇吃着薯片玩着手机,抬头抽纸时发现他的异样,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小舅,你看什么呢?”
“那个美女?”
郑采薇一眼看见了街边等车的秋眠。
好漂亮的脸,她连手机也顾不上看,兴致勃勃地继续问:“是不是啊?你认识吗?”
“郑采薇,你很吵。”
“你回答我我就不吵了呀。”
“听说你期中考挂了一科。”
“……”郑采薇深吸一口气,郁闷又憋屈,却不敢嚣张,“好吧,我不吵了,你别告诉我妈。”
周引弦没应声,只是往秋眠那边又瞥了一眼。
他的车并没有跟她在同一边,宽阔的双车道,靠右行驶,他在这一侧。
郑采薇一直看着秋眠的位置,又偷偷观察着周引弦的反应,小声哼唧:“肯定认识。”
周引弦这次破天荒地搭理了她:“我邻居。”
“原来是邻居呀,那你直接过去载她不就完了呗,干嘛在这儿犹犹豫豫的,没看她脚边堆了那么多东西吗?”
郑采薇话音刚落,周引弦已经倒车调了头。
“啧,您动作还挺快的嘛,看不出来呀,您也有这么热心的时候,该不会对人家美女有意思吧?”
郑采薇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觉得稀奇,说起话来阴阳怪气。
“不错嘛,还以为你是个没有感情的动物呢,看来你也会——”
“郑采薇。”
还没到秋眠跟前,车忽地停了。
车门锁“咔哒”一声轻响,周引弦不耐地瞥了眼郑采薇,语气冰冷:“下车。”
“啊?”郑采薇抓紧安全带,受了惊吓的模样,怯弱地看向周引弦,“干嘛啊……”
“下车。”
“对不起,我错了……”郑采薇立即乖乖认错,“我再也不乱说了,我马上就闭嘴,我不要下车,打车会遇见坏人的。”
郑采薇十八岁,今年刚读大一,说话嘴快,认错更快。
周引弦总嫌弃她聒噪,今天是受堂姐所托带她出来吃饭散心,否则绝不愿意跟她同处一室。
可毕竟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可怜兮兮地道歉认错,说怕打车遇见坏人,他也不好跟她较真。
“不下车就把你嘴闭上。”
“好好好。”郑采薇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我保证不乱说话,你放心吧!”-
不知道是不是这会儿晚间高峰期,秋眠等了好一会儿才打到车。
那辆车离得有些远,开过来要十分钟,她不想提着两大袋东西去挤公交地铁,只好等着。
正低头玩着手机,视线里慢慢滑过来一辆黑色宾利,有些眼熟。
不等她细看,副驾驶车窗降落下来,露出一张甜美的脸。
秋眠抬眼一看,有些诧异。
没记错的话,这不是下午周引弦旁边那个长相甜美跟他相处亲密的女生吗?
“嗨,姐姐!”郑采薇探头跟她打招呼,笑得很灿烂,露出浅浅的梨涡,“你在等车吗?”
“……”
若不是下午见过这个女生,秋眠一定会觉得自己正在遭遇诈骗。
可因为见过,又有些懵——
这是,什么情况啊?
即便她不说话,郑采薇也丝毫不沮丧,脸上笑容依旧甜美:“我小舅说你们是邻居,正好我一会儿到学校就要下车了,要不要上来让他待会儿顺带你一起回家。”
“……?”
秋眠茫然又错愕,顺着心意脱口而出:“小舅?邻居?”
“是啊。”郑采薇后背往后面座椅上贴,让她可以看清另一边驾驶座,“你看,这就是我小舅。”
秋眠还当真弯腰朝里看了一眼。
恰好周引弦转过头来,四目相对。
“车门开着。”他说,“后备箱也是。”
秋眠:“……不用麻烦的,我打车了。”
“不麻烦的呀。”郑采薇直接推开车门下来。“我来帮你放东西,你坐前面。一会儿我就要下车了,你如果坐后面的话,我小舅会不开心的,他可不喜欢别人把他当司机。”
秋眠还没来得及继续推脱,东西已经被郑采薇提了一袋放到后备箱里。
她不好再拒绝,那样反倒显得自己矫情。
好在打车软件上下的那一单司机堵在了那儿,还没来得及过来,她取消订单也稍微心安。
郑采薇是个外向活泼的性子,很喜欢跟人聊天,见谁都能聊两句。
秋眠依照她所说的坐进副驾驶后,跟周引弦打了声招呼,接下来便一直都在听她说话。
郑采薇显然对她十分好奇,十句话有七八句都带着问号。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姐姐你长得好漂亮,有男朋友了吗?”
……
秋眠倒也算不上是有问必答,但很有技巧地回答了大多数的问题。
所幸南塔大学离得不远,很快到了地方,郑采薇拿着东西下车,在副驾驶车窗外弯腰跟她道别。
“那姐姐再见,我就先回学校了,你跟小舅一起回家吧,晚安姐姐。”
“好的,晚安。”
也许是因为周引弦是郑采薇长辈的关系,秋眠总觉得自己看郑采薇也有点看晚辈的感觉。
可小姑娘嘴甜,叫她一口一个“姐姐”,不经意间反而把她叫得跟周引弦都差辈儿了。
不过说到底,自己也就比她大六岁而已,叫姐姐也没什么问题。
周引弦的车重新启程,导航在规划路线,片刻后车里变得寂静。
没有了郑采薇叽叽喳喳,车里安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半点波澜。
秋眠还在想郑采薇的事,并没注意到周引弦在从车内后视镜里打量她。
下午那会儿碰见他俩在一起,怎么也想不到,郑采薇居然是周引弦的外甥女。
明明他也才二十四岁。
“发什么呆呢。”也许是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呆滞,周引弦竟主动开启了话头,“丢东西了?”
“没有……”秋眠摇头,“就是在想,周老师居然有个这么大的外甥女,好厉害啊。”
周引弦:“……”
“下午那会儿看见,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秋眠微微尴尬,轻咬下唇别开脸,“还以为是你的前女友。”
“……”周引弦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在哪儿?”
“啊?”
“下午在哪儿看见我。”
“大学城的一家甜品店。”
周引弦回想了下,那会儿他好像是有在一家甜品店外等郑采薇的。
郑采薇说要吃蛋糕和冰淇淋,非要拉着他去买,到了门口临时有人在微信上找他,他便转了钱给她,让她自己去买。
这也能被误会成,他的前女友回来找他。
“你眼神不行。”
“……”秋眠也承认,可还是嘴硬,“因为我看着你们还挺亲密的,所以就误会了。”
周引弦更觉得离奇:“亲密?”
哪儿亲密了?
“对啊。”秋眠认真点头,“我感觉是这样的。”
“详细说说。”
“就是,她把脸凑到你面前,你居然没推开,我之前不小心凑到你面前,你就推开我了,所以我觉得你们看上去很亲密。”
“……”
周引弦沉默。
车内重新恢复寂静,秋眠才察觉自己刚刚都乱七八糟地说了些什么。
怎么就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呢?
她仔细地复盘琢磨了一下,发觉这话听起来,好像有点儿……
有点暧昧了。
秋眠试图找补一下,免得他误会。
“其实我——”
恰在等红绿灯的这间隙,周引弦转头看了她一眼,带着某种探视。
像在做阅读理解。
“你这话听着这么委屈。”
“所以,其实你——”
“是在吃醋吗?”
秋天
吃……醋?
这话从周引弦的嘴里冒出来, 主角还是自己,秋眠感觉自己的小心脏吓得猛跳了一下。
“我……”
呼吸频率一瞬错乱,这误会好大。
“没有啊……”
秋眠眨眨眼, 嗓子眼发紧。
可路灯还没亮, 车还停在原地,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跟着静止了。
没有吧,应该没有吧。
自己应该没有吃醋吧?
怎么会吃醋呢,我们只是邻居而已啊。
“是么?”
周引弦语气淡淡地反问, 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方向盘。
秋眠盯着他手指敲击方向盘的动作看, 越看越觉得他像法官在审问嫌疑犯。
这样随意的动作,在她眼里忽然变得很有压迫感,每敲一下仿佛都在威胁她警告她:“你最好说实话,否则后果自负。”
但是自己应该真的没吃醋吧。
因为没理由啊。
秋眠自我肯定着,点点头:“是的。”
绿灯终于亮起,宾利重新驶动,周引弦眼皮微挑, 好似又不在意:“哦。”
秋眠长舒一口气, 真怕他再继续追问。
再问她都要没自信了。
心刚放下去, 周引弦又开了口:“你下午在大学城做什么?”
秋眠一口气提到嗓子眼,怕他误会自己下午特意去大学城偶遇他, 忙开口解释:“我在那附近约了人, 结束后就顺路过去逛了逛。”
“秦弋泽?”
“嗯?”秋眠愣了下,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约的人是不是秦弋泽,“不是不是, 是工作上的事。”
周引弦没再继续这话题, 随口问到:“你很紧张?”
“没有啊……”秋眠否认,“没紧张。”
“是么。”周引弦看着车内后视镜里她紧紧抓住安全带的手, 唇角微勾,“我这安全带抓着很舒服吗?”
“……?”
秋眠顺着他的话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紧张之下无意识地抓紧了身前的安全带。
“……还可以。”
秋眠默默松开手,尽量装得淡定些。
“手感挺好的。”-
回到橙宜园时已经快要到九点。
周引弦的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秋眠的东西是他帮忙拿上楼的。
袋子上写着超市的名字,他看了一眼,都是些食材,随口问了句:“等下要做饭?”
“嗯,今天是小雪,我外婆做了杜仲牛膝汤,我也买了材料,等下试着做做。”
“杜仲牛膝汤?”
“嗯,我外婆说冬天喝了挺好的。”
“是挺好的。”周引弦点点头,“补肝益肾,强腰壮膝。”
秋眠:“……”
这两个词出现在一块儿,怎么就那么叫人多想。
想起之前自己蹭了他几天饭,这会儿又蹭了他的车,秋眠便出于礼节性地邀请他:“辛苦周老师送我回来,要不再一起吃点儿?”
她笃定他会拒绝,毕竟他刚刚才跟郑采薇一起吃了饭。
这也是她敢邀请他的一个原因。
但周引弦不知是不是能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偏偏要跟她反着来。
“可以。”他说,“我先回去洗澡。”
秋眠:“……?”
他不是刚吃完饭吗?
也不怕撑着啊-
因为周引弦要来,除了杜仲牛膝汤之外,秋眠准备再多做几个菜。
先前给了周引弦门锁密码,后来一直也没记着要去换,但他来时仍然敲了门。
秋眠擦了手过去开门,侧身让他进门时顺口说了句:“其实我密码没换。”
周引弦脚步一顿,侧头看她:“没换?”
“……嗯。”
秋眠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莫名信任他的人品,觉得让他知道也无所谓。
可能是因为他本来就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图不着她什么,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大学老师的身份。
无论是因为哪一种可能,她都对他很放心。
秋眠想了下,如果秦弋泽亲口问自己要门锁密码的话,她应该不会给。
倒不是怕他对自己做什么坏事,而是秦弋泽有时候分寸感没那么强,如果他知道自己的门锁密码,随时都有可能会出现在她家里。
这样会很不方便。
可周引弦不一样。
他很有分寸感,即便是之前自己给了他门锁密码,告诉他可以在她不在家时进来使用厨房,他进来之前也会先发消息告知。
虽然那天她并没有及时看见他的消息。
“你是对我很放心。”周引弦收回视线,径直往厨房里走,“还是你根本没有安全意识。”
秋眠脱口而出:“我当然是相信你啊!”
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周引弦身形一顿,而后恢复如常。
“承认没有安全意识也不是很难。”
秋眠:“……”
周引弦很会下厨,只是秋眠没想到,他受邀来别人家吃饭,也会进厨房帮忙。
他刚洗过澡,穿了一套银灰色的家居服,头发半干,身上散发着很好闻的橘子香味。
秋眠离他很近,即便厨房里有很多食物的香味,她也在这些香味中精准捕捉到属于他的味道。
此刻菜已经备好,剩下的工序都不复杂,秋眠便有空跟他闲聊。
“你用的沐浴露也是橘子味吗?”
周引弦正在查看她炖的汤,“嗯”了声:“用习惯了。”
“好巧,我的沐浴露也是。”
“是挺巧的。”周引弦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继续低头看汤,“我也喜欢这味道。”
这回答秋眠听着并不觉得意外。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他身上一直都有很淡的柑橘香,所以他喜欢这香味也在意料之中。
只是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无端多了点儿旖旎——
仿佛在说,他们喜欢一样的东西。
秋眠没再说话,开着抽油烟机打了火炒菜,厨房里很快便只剩下煎炒烹炸发出的交响乐,在这秋末冬初的夜晚热闹温馨-
秋眠的手艺算得上很好,只是她常一个人吃饭,很多时候懒得下厨。
在国外那几年,休息日时朋友们来蹭饭,她才会下厨大显身手。
每每做的饭菜都会被疯抢,哪怕只是普通的炒青菜,好像也格外鲜美。
因此,秋眠对自己的厨艺一向很自信。
除了此刻。
周引弦的厨艺她已经尝过,可她的厨艺周引弦还没有试过,秋眠很怕他说不好。
饭菜上桌,她特意让周引弦先动筷,期待地看着他,等他尝过一口,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周引弦吃饭很有教养,看上去优雅矜贵。
在秋眠满含期待的眼神中,他细嚼慢咽地品尝过一口,给予肯定:“还不错。”
虽然他不像秋眠那些来蹭饭的同学一样夸张地尖叫着称赞她的厨艺,仅仅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还不错,秋眠依旧觉得得到了莫大的肯定。
“其他几个菜你也尝尝。”
周引弦一一尝遍,每道菜都给予肯定。
秋眠这才如释重负。
她早就饿了,此刻再没有任何顾虑,终于可以放心吃饭。
周引弦先前跟郑采薇吃过一顿饭,此刻确实没饿,但他很给面子,慢慢吃着,并没有早早放下筷子。
饭后他主动去洗碗,秋眠在一旁帮忙,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闲聊。
不知怎么扯到谈恋爱这话题上——
秋眠隐约记得是她开了个头,说像他这么优秀的男人还会做饭,一定很抢手。
然后她问他谈过几次恋爱。
周引弦语气淡淡:“一次。”
秋眠有些惊讶,又不那么惊讶。
像他这么优秀的人,谈过多少次恋爱都不奇怪。
可他对前女友恋恋不忘,看上去专一又深情,所以只谈过一次恋爱也很正常。
周引弦反问她:“你呢?”
“我啊……”
秋眠低头将他洗好的碗碟往橱柜里放,思考着当初那段网恋能不能算是谈了一场恋爱。
她犹豫不决,吞吞吐吐,周引弦冷声问:“太多了记不清?”
“不是……”秋眠轻咬下唇,表情为难,“应该谈过一次吧我。”
“应该?”周引弦关掉水龙头,转过脸来看她,低眉敛眸,气势有些吓人,“什么意思?”
秋眠悄悄往旁边挪了一点位置,试图以此来减轻莫名出现的恐惧。
“好吧,其实一次也没有。”
这话落下,空气像是忽然凝滞了。
整个厨房安静得可怕。
周引弦脊背挺直地立在那儿,银灰色的全棉家居服宽松地挂在他衣架子一般的身材上,衬得很有型。
他微低着头看着秋眠,深邃的眼眸微敛着,藏住起伏的汹涌。
他时常给人一种冷酷不羁的感觉,可此刻额前碎发随意地垂落,冷酷不羁中隐约就透出点很容易破碎的观感。
浑身散发出的气场极冷,令人不得不害怕。
秋眠静静地跟他对视着,心里有些慌。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空气突然好安静,在她说过那句“一次也没有”之后,时间就仿佛停止了。
自己哪句话说得有问题吗?
秋眠努力回想着。
难道是因为,自己刚开始说“应该有一次”后面又改口说“一次都没有”,这让他觉得,自己不够坦诚?
毕竟感情这种私人的事情,他都先坦诚地告诉她了,自己却扭扭捏捏。
他生气好像也可以理解。
“对不起,我确实——”
“碗洗好了。”
秋眠正要道歉打破寂静,却被周引弦出声打断。
说完这句话,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秋眠怔愣地立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缓慢地眨了下眼。
他好像,真的很生气。
之前,他都会跟她说晚安的-
夜里秋眠没能睡好。
其实她从来不缺朋友,脾气好,长得漂亮,家庭条件也不错,跟谁都能成为朋友。
只是这些年来因为出国留学又归国的缘故,人生多别离,朋友少联系,除了岑溪,大多数后来都变成了泛泛之交。
秋眠也从未觉得可惜过。
她一直想活得开心,也一直都过得挺开心,对很多人的去留并不太在意。
可是,秋眠忽然间发现,自己好像是有点不想失去周引弦这个朋友的。
如果,他们现在的确算朋友的话。
迷迷糊糊地想了一整夜,梦境也十分混乱,第二天秋眠早早就醒了。
难以形容醒来那一刻的感觉——
清醒的第一秒,想到的人居然是周引弦。
而在那一刻,她的心里闷闷的,有些难以言明的惆怅。
那点捉摸不住,却又真实存在的惆怅,令她发了好一阵呆。
出门之前,秋眠没想到会碰见周引弦。
周引弦出勤时间比她早,通常比她先出门,只有她偶尔也早起提前出门时,才有可能会碰上。
不曾想今天这么凑巧,她刚打开门,他恰好从她门前经过。
“周老师。”秋眠来不及犹豫,嘴巴先一步跟他打了招呼,“早上好啊。”
周引弦却像没听见,径直从她面前走了过去,连眼角余光都不曾落过来。
“……”
秋眠尴尬地关上门,跟在他身后。
可他先一步进了电梯,等她走到跟前,那电梯门早已合上。
墙上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一直在减小,秋眠眼睁睁地看着那数字变成“1”。
而后,才慢半拍反应过来,按了电梯键-
一整天,除了工作时间,秋眠一直在想周引弦。
也许是因为这份心虚和愧疚,将感知到的一切不好的东西全都放大,导致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
她有想过要跟他道歉,可却不知如何开口,又从何说起。
要提起那段像闹剧一样散场的网恋吗?
这段网恋荒唐,充满叛逆,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不欢而散,无疾而终,潦草收场。
可是,在这段破碎又复杂并不美好的经历里,她得到过很温柔很珍惜的对待。
所以,秋眠想,那不应该成为她往后的人生中,跟别人的谈资。
第二天周四,日历显示今天是感恩节。
秋眠犹豫了一上午,终于借着这个节日的由头,主动向周引弦发去了微信消息——
眠眠不觉晓:【周老师感恩节快乐!非常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如果方便的话,我能请你吃顿饭吗?】
然而这条消息像是石沉大海,不知道是因为太忙没看见还是因为在生她的气,总之,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周引弦都没回复。
秋眠想了想,又在网上下单买了一束花给他。
不知道他平常都待在哪儿,地址填的是k9实验室。
大约过去半小时,手机上的外卖软件上订单显示鲜花已被签收。
秋眠忐忑地等待着,不停打开微信查看是否有周引弦发来的消息。
这次很快,也就过了几分钟而已。
周引弦终于发来消息——
一枕:【图片】
一枕:【你送的?】
秋眠激动得手都在抖,立即抱着手机回复他:【嗯嗯!我刚刚买的,谢谢周老师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
一枕:【……】
眠眠不觉晓:【周老师不喜欢康乃馨吗?我也可以送别的花!】
一枕:【……哪有给男人送花的。】
眠眠不觉晓:【那周老师喜欢什么呀?】
周引弦沉默,很久都没再回消息过来。
秋眠失落,捧着脸坐在工位上发呆。
他怎么不说呢,他要是说了,她都可以买给他的呀,只要他别再生气就好了。
哎,男人也不好哄啊。
岑溪发来消息询问:【你干嘛呢这两天,看上去怎么魂不守舍的,失恋了?】
秋眠吓一跳,急急否认:【哪有!我都还没谈恋爱呢,怎么失恋啊?】
岑岑:【可我怎么感觉你这样跟失恋很像呢,也不是失恋吧,就有点儿像那种,告白被拒绝的感觉。】
秋眠咬着食指看着这句话想了好一会儿,满脑子疑惑:【有吗?没有啊。】
岑岑:【那你怎么回事儿?】
秋眠想了想,决定实话告诉岑溪,也许她会有办法解决她的困扰:【我把周老师惹生气了,他不理我,你有办法吗?】
岑岑:【……?】
岑岑:【你俩搞一起去了?】
眠眠不觉晓:【你不要乱说好不好,我们就只是朋友啊。】
岑岑:【啧啧,你不对劲啊你,朋友的话你至于这么魂不守舍的吗,都两天了,从昨天开始你就这样。】
眠眠不觉晓:【因为我做错事了啊,他生气了,我想让他原谅我。】
岑岑:【你对他干嘛了?】
秋眠正要回答,有人送花到前台,不知谁在叫她:“秋眠,有你的花!”
嗯?
秋眠一头雾水地去了前台,好大一束白玫瑰,花束上有张橘黄色的卡片。
卡片上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几个字——
to秋眠
落款一串字母,秋眠拿在手中一看,才发现是“zhou”。
几乎是瞬间,秋眠想到周引弦。
立即拍了花的照片发过去问:【周老师,这是你送给我的花吗?】
等了片刻,周引弦没回复,秋眠收起手机抱着这一束漂亮显眼的白玫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一路引来不少艳羡的目光。
岑溪自然也看见了,立即发消息来问:【谁送的啊?】
秋眠心里有猜测,但周引弦没回消息,所以她也不确定,只好回她不知道。
刚刚发出去,周引弦的消息回了过来。
一枕:【嗯。】
秋眠盯着这个字看了好一阵,自己都没察觉嘴角翘着。
傻傻地问他:【为什么送我花呀,是因为我送了你花吗?】
一枕:【是。】
眠眠不觉晓:【可我是为了感谢你对我的照顾呀,所以才在感恩节送你花,你送我花是为了什么呀?】
一枕:【感谢你送的花。】
“……”
所以,他是在感恩节感谢自己感恩节送了他花?
还以为冰释前嫌了呢。
秋眠抱着白玫瑰叹气,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心有不甘,又发消息给他:【那周老师今天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一枕:【不必了,实验室很忙。】
果然,还在生气。
秋眠放弃,没再缠着他。
下班回到家,秋眠找了很漂亮的几个花瓶把那捧白玫瑰插起来。
一瓶摆在电脑桌上,一瓶摆在床头,一瓶摆在茶几上,一瓶摆在玄关柜。
秋眠拍了照片发给周引弦:【周老师挑的花很好看。】
一枕:【花店老板挑的。】
“……”
生气时的他比平时更冷漠了。
秋眠想想决定跟他好好聊聊,发消息过去:【周老师,我有话要和你说。】
这次周引弦没再回复。
直到过去很久,秋眠快要入睡,手机“叮”地响了一下。
是周引弦回了消息过来——
一枕:【说吧。】
秋眠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早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迷迷糊糊地回消息给他。
眠眠不觉晓:【周老师,你先忙,先睡了我。】
可眯缝着眼没看清,不小心删了两个字。
周引弦看着新收到的消息,陷入沉思——
【周老师,你先睡了我。】
秋天
k9实验室终于关了今天的最后一盏灯。
朱桢锁上门背着包凑到周引弦跟前, 八卦兮兮地问:“周神,怎么没提前走?我看你今天一直在抽空看手机回消息,是不是有人有急事找你?”
实验大楼楼道的灯还亮着, 整栋大楼却只剩下他们俩人, 空空旷旷,安静得能听见回声。
周引弦左肩背着包,右边耳朵一遍遍荡起朱桢最后那半句话——
“有急事找你。”
急事,找你。
周引弦脑子里莫名回想起秋眠发来的那条微信消息——
【周老师, 你先睡了我。】
是挺急的。
他急着去看看她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家里猫疯了。”他说, “我回去看看。”
“啊?!”朱桢大惊,“猫疯了?”
话刚说完,周引弦已经丢下他走到了前面。
“等等我!”朱桢小跑着追上去,满脑子好奇,“猫怎么疯的啊?这也不是春天啊。”
“你很吵,朱桢。”
“好的,我小声一点, 猫是怎么疯的啊?”
“……”-
回到橙宜园时已经没看见小区里有谁家亮着灯, 小区里一片寂静, 只剩偶尔几声猫叫。
周引弦走出电梯,在秋眠家门口停下。
智能门锁就在眼前, 他想起秋眠说密码一直没换, 盯着那锁看了好一阵。
而后,他抬起手来。
修长的手悬在半空,门锁不过咫尺之间。
半敛着的眼眸很轻缓地眨了一下, 他像是下定某种决心, 大拇指指腹贴了上去。
惊人的记忆力使得他对那串密码烂熟于心,尽管除了第一次的那个夜晚并没再用过。
“叮”的一声, 门锁开了。
很轻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响,叫他心头不得不触动。
她竟真没换密码。
像过分信任他,又像完全没脑子。
竟给一个男人伤害她的权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这扇门像隔开两个世界,可里外仅在一念之间。
此刻,他拥有进去的自由。
周引弦将门拉开一条缝,动作轻而缓慢。
可不过转瞬,他动作迅速地将门重新关好,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秋眠习惯性打开微信,才终于看见自己发出去的离奇消息。
整个人先还是迷迷糊糊地带着睡意,瞧见那条消息时瞬间清醒。
她反反复复地将那条消息看过好几遍,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尖叫一声,拉上被子将自己蒙了起来。
“啊——”
为什么会这样?!
她明明发的是让他先忙啊?
那会儿真的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脑子都是关机的,混混沌沌的没办法过多思考,只想赶紧睡觉。
难道太着急所以少打了两个字吗?
偏偏不仅没办法撤回,周引弦还看见了,并且回了她:【?】
他一定觉得她疯了。
本来他就还在生她的气,自己居然还敢发过去一句这么调戏人的话。
秋眠猜测,也许他已经将自己拉黑。
为了测试这结论,秋眠掀开被子,重新拿起手机,小心翼翼地回了一条消息过去——
眠眠不觉晓:【?】
居然,发送成功了。
秋眠翻了个身,脸埋进枕头里,再也没脸见人。
本来还能说是发错了,这下看上去反而像是在挑衅,仿佛在问——
【你有意见吗?】
还不如把她拉黑算了。
这叫人还怎么狡辩。
偏在此刻,手机“叮”的一声响,是微信来了新消息。
秋眠装没听见,根本不敢动。
过了会儿,到底还是不能完全忽视,又心痒痒好奇那到底是条什么样的消息。
磨磨蹭蹭拿过手机打开,是他。
一枕:【你很失望?】
“……”
不是失望,是后悔,是懊恼。
秋眠试图挽救一下:【如果我说,我发错了,你相信吗?】
一枕:【是么?】
眠眠不觉晓:【是的,真的。】
一枕:【失败后的狡辩?】
眠眠不觉晓:【……对不起,我真的只是少打了两个字。】
一枕:【找好借口了?】
眠眠不觉晓:【……】
秋眠想了下,应该是那天去吃那家鲁菜学的那一手倒装句的锅。
不然的话,那个句子应该是:【周老师,你我先睡了。】
这样不通顺的话,再来说自己少打了两个字,可信度一定比现在高。
秋眠知道自己现在无论怎样解释看上去都像在狡辩,决定带他亲自去吃那家鲁菜,好让他知道那句话真的是倒装句造成的误会。
眠眠不觉晓:【你有空吗今天,我请你去吃鲁菜好不好?】
一枕:【抱歉,没空。】
眠眠不觉晓:【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呢?】
这句话发出去,秋眠等了会儿,周引弦的回复才终于发过来——
一枕:【搞这么多花样,你是在追我?】
秋眠:“……?!”
眠眠不觉晓:【不是,你误会了!】
一枕:【所以,性骚扰更准确?】
秋眠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
虽然昨晚那条消息确实还挺像性骚扰的,如果性别对换,她应该会选择报警。
可是。
可是她真的……
好吧,秋眠妥协:【我只是想跟你道歉,那天晚上其实我——】
打字打到这儿,秋眠觉得三言两语根本解释不清楚,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令她没想到的是——
周引弦直接给她挂了。
挂了……
秋眠不死心,又打了一遍过去,还是一样的结果,甚至这次是刚打通就被秒挂。
拒接电话,拒绝沟通。
显然,在他眼里,她已经是个对他进行性骚扰的人-
“什么?!”
午间休息时空旷的楼道里,岑溪发出惊讶的声音,满脸不可置信,仿佛听见大新闻。
“你说你,给他发消息……”
似乎说得十分艰难,岑溪咽了下口水。
“让他,睡了你?”
“……你小声点儿。”秋眠趴在不锈钢栏杆上,低头抿了口咖啡,感觉自己命比咖啡苦,“虽然这是事实,可这真是误会。”
“我天哪。”岑溪朝她竖了个大拇指,一脸佩服,“你真是勇士啊我的眠,我真佩服你,你可比我厉害多了,我都不敢说这话。”
“都说了是误会了。”秋眠叹气,“我那会儿真的困得脑子都懵了,能回他消息都不错啦,我哪儿知道少打两个字啊?”
“那现在什么情况,他怎么说?”
“他说。”秋眠皱眉,很苦恼,“他说我对他性骚扰——”
“噗——”
不等秋眠把话说完,岑溪一口咖啡喷了出去,趴在栏杆上埋头笑得肩都在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别笑了啊岑岑。”秋眠无奈抬头望天,“我都想搬走了,真的没脸见他。”
“咳咳。”岑溪缓了缓,努力忍住笑意,趴在栏杆上转头看她,“别急,等我想想。”
“跟他说清楚了吗?”岑溪帮她想着对策,“道歉应该可以吧?”
“说了,他不信,而且他不接我电话了。”
“这么生气啊?”
“嗯,本来昨天就挺生气了,我还发消息调戏他。虽然我不是故意的,但他当真了。”
“要不你直接去堵他?当面说清楚,免得误会越来越深。”
“那不是更像性骚扰了吗?”
“像就像呗。”
“他报警怎么办?”
“……这问题有点超标了。”岑溪咬唇沉思,“应该不会吧?”
“万一呢?”
“那你就抱住他。”
“把性骚扰坐实了?”
“不,就说你在追他。”
“……?”
“这样警察就不会抓你咯。”
“……”
好馊的主意-
秋眠在第二天周六下午才见到周引弦。
其实她不太清楚的他的工作时间,只知道他除了在南塔大学任职之外,在南塔的生物研究所也有工作。
每天他都很早出门,很晚才会回家,秋眠有时候甚至怀疑他的前女友是因为他太忙了才跟他分手。
碰见他时,秋眠正从超市买东西回来。
一大袋,在路边勾到绿化带的枝桠,袋子被勾了个大洞,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掉一地。
超市卫生棉促销,她顺手买了几包。
而此刻,一包粉色卫生棉,好巧不巧地,就那么滚到了他脚边。
“……”
可能在他面前出的状况太多,这个小意外跟其他的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以至于秋眠终于能装得表面淡定地从他鞋子上把那袋粉色卫生棉捡起来。
可袋子已经没办法再继续装东西,出来也没带购物袋。
秋眠想了下,打算把外套脱下来兜着。
刚起身有了这脱外套的动作,周引弦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下:“你做什么?”
“脱衣服啊。”
“?”
秋眠解大衣扣子的手顿了下,抬头一看,周引弦盯着她的眼神极其复杂,难以言喻。
啊,他该不会误会了什么。
“那个……”
“我只是想用外套把这些东西兜起来,没有要……”秋眠琢磨了一下措辞,“没有要骚扰你的意思。”
周引弦视线落到她抓着大衣纽扣的手上,她还保持着要脱衣服的姿势,就在他面前。
“衣服穿好。”他别开脸,弯腰帮她把地上掉落的大件东西捡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你拿。”
话落,他提着她买来的饮料,抱着她的零食走在了前面。
秋眠眨眨眼,迅速把地上的东西往破洞的袋子里一塞,双手抱着跟了上去-
电梯从楼上慢慢下来,秋眠立在电梯门外偷偷瞟了旁边的周引弦好几眼。
好一会儿,直到进了电梯,才终于鼓起勇气喊他:“周老师……”
见他没让自己闭嘴,继续小心翼翼地试探:“你还在生气吗?”
周引弦瞥来一眼,语气淡漠:“听不懂。”
“那条消息真是发错了,我太困了没看清,脑子懵的,所以少打了两个字可能。”
“是么?”
“真的!恰巧之前我去吃鲁菜,那个老板一直说倒装句,我受了影响,所以那句话才会看上去好像没毛病。”
“找个好的借口。”
“不信我带你去吃!”
恰巧到了十五楼,电梯门向两边打开,周引弦拿着东西先一步走了出去。
秋眠立即跟上。
到了家门口,周引弦等她开门,蓦地冒出一句:“不信。”
“啊?”秋眠刚输完密码,反应了一下,“噢噢,那我带你去吃,你有空吗?”
周引弦垂眸看着她,他并未低头,二十公分的身高差使得他这样看上去有些高傲。
高傲地思考着,要不要同意。
秋眠把手里的东西放到玄关柜上,又忙忙去接他手里的:“先给我吧,谢谢你。”
周引弦任由她从自己手里把东西一件件拿走,直到两手空空,他说:“没空。”
“没关系,你下次有空的时候跟我说,就在大学城那边,离你学校很近,我到时候打车过去。”
秋眠好脾气地应着,并不介意他是真的没空还是拒绝自己找的借口。
“这么执着?”
“我只是怕你误会,我真没骚扰你。”
“所以,分享给我囚禁play是——”周引弦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的爱好所在?”
“……?”
秋眠愣了下。
什么play?
是那个电梯的……
“!!!”
不是吧?
她什么时候给他分享过那个东西?
秋眠努力回想着,自己应该没有因为犯困或者喝醉酒亦或者梦游等等之类的失手分享那个东西给他啊。
那他说的这个play……
“应该也是个误会。”秋眠一口咬定,“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但是——”
“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周引弦忽地冷笑了声,“那或许我应该说得更清楚明白些?”
秋眠心里隐隐不安,不敢再跟他对视。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给他分享了这种奇怪的东西,但听他这么说,应该确实有这件事。
真是见鬼了。
“那个。”秋眠试图岔开话题,“我今晚打算做麻辣香锅,你要不要一起吃?”
不等他回答,又立即接上话:“如果你没空的话——”
“可以。”
“……”
想他有空的时候他说没有,想他没空的时候他偏偏说有,怎么就那么像故意的啊。
“那做好了我叫你。”
“不用。”周引弦从她身侧挤进门,“无功不受禄,我来帮忙。”
“tt”
怎么就不能欠她一点人情(>_<)
好讨厌_-
麻辣香锅这道菜秋眠是照着菜谱学的,按照自己的口味稍微改了一下。
周引弦帮忙做了蒸蛋羹和汤。
期间俩人没有任何交流,只剩下厨房里锅碗瓢盆凉水热油碰撞发出的热闹声响。
秋眠不知道周引弦这算不算原谅自己。
虽然他根本不乐意和自己多说两句话,但他起码愿意跟自己挤在一个厨房里做饭。
足以见得,他是个大度的人。
因此,饭后一起洗碗收拾厨房时,秋眠便随口提起:“我总是很怕你。”
周引弦洗碗的动作顿了下。
“是么。”他说,“做亏心事,怕也难免。”
“……”
好凶。
这冰冷的语气,秋眠联想到腹黑的权臣,没说要杀你,但是刀已经磨好了。
可是。
秋眠想了下,自己似乎也罪不至此。
又没欠他感情债,不至于不至于。
但该道歉的还是得道歉,趁他此时就在自己面前,也还愿意听自己讲话。
秋眠稍微打了下草稿,开口时很诚恳——
“虽然我说都是误会您也不信,可确实是我的问题,我很抱歉对您造成困扰,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让我以后慢慢补偿你吗?”
“补偿我。”
周引弦洗完最后一个碗,听见这话,饶有兴致地朝她看来。
“你要怎么补偿我?”
“难道是——”
“又有了新的福利群,你要拉我进去?”
秋天
在秋眠的印象里, 她就只邀请周引弦进过一个小区业主福利群。
那是双十一购物节的时候,物业免费发一桶调和油和鸡蛋。
当时她犹豫了好久,一直怕周引弦瞧不上这点儿小东西, 最后是在等那个橙子的福利时无意之中邀请他的。
后来第二天早上碰到他, 他说他领了群里发的东西,她还以为他是需要的。
可现在听他这么说,显然是瞧不上。
瞧不上也就罢了,拿到明面上来说, 多让她尴尬啊?
秋眠一时间难免觉得他有点过分了, 懒得再哄他,摆烂似的,语气有点冲:“你又瞧不上,我还给你分享干嘛啊?”
热脸贴冷屁股,她才不要。
周引弦哪知道她这片刻脑子里都想了什么,刚刚还温声细语,转眼间就凶巴巴的。
有点懵。
于是沉默。
沉默地想, 她真觉得她分享的那东西很好吗?
说起来, 他还没打开看过。
他甚至都没有虚情假意地做做表面功夫, 说一句“你分享的东西真棒”之类的话。
秋眠这么一想更生气了,直接下了逐客令:“想要什么补偿你自己慢慢想吧, 不过分我都可以配合, 现在我想休息了。”
周引弦仍旧沉默地看着她。
她气呼呼地别开脸,连个正眼都不肯给他,就差吹眉瞪眼地赶人了。
真像一只炸毛小猫。
这还是周引弦头一回见她这么生气。
她脾气一向很好, 很少跟人正经地生过气, 可眼下居然因为他嫌弃那个片子而生气。
周引弦蹙眉,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什么也没说, 转身离开。
直到关门声很轻地响起,秋眠才回过神。
她刚刚居然,赶周引弦走了?
明明是被她赶走,他却连关门都很温柔。
这么有教养的他,怎么看怎么想也不可能是那样嫌弃摆在脸上的人。
一定是自己多想了。
秋眠愧疚地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在回想周引弦离开时看她那一眼。
一定是对她失望至极——
她怎么那么蛮横不讲理。
而近在隔壁的周引弦,满腹心事地回到家,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上那串日文标题和从未打开过的视频,再度陷入沉思。
居然都不让他嫌弃,还要跟他生气,这玩意儿,到底好在哪里?
周引弦是个极度有求知精神的人,很喜欢探索未知的东西——
当然,前提是有探索的必要和意义。
目前为止的人生中,他有许多次被诱惑被强迫去看这种东西,可他却从未涉猎过。
他的人生中有许多还未得到答案的问题值得他去探索,绝不应该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种会使人堕落的东西上。
可就在刚刚。
周引弦握上鼠标,屏幕上鼠标指示箭头落在视频播放按钮上。
他想,好像有了探索的必要——
如果她真的觉得这东西有那么好的话-
俩人各怀心事地度过了一个漫长夜晚。
次日一早,本该休息的周日,俩人巧合地一同出门,关门声同时响起。
秋眠顶着因愧疚失眠而出现的黑眼圈回头看,周引弦竟也顶着一对黑眼圈。
看见她的一瞬间,他立即别开了眼。
完了。
秋眠失落又愧疚地想,一定是因为自己昨晚说的话实在太过分 ,所以他一夜没睡好。
并且,现在已经完全不想看见自己。
秋眠落寞地收回视线,知道他要出门,很自觉地转身进去,没去他跟前碍眼。
这一举动自然落进周引弦眼里。
周引弦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这是他遇到不解的难题时习惯性的反应。
昨晚他抱着一种搞学术科研的态度将那片子从头到尾看了三遍。
一遍倍速,一遍正常速,一遍慢速。
真没觉得哪儿好。
女主角没她漂亮,没她可爱,没她声音好听,没她身材——
没穿衣服的身材,他确实没见过她的。
但是,想来也不会差。
至于男主角。
客观来讲,长得没他好看,没他高,没他白,声音没他好听,身材也不如他。
还有点变态。
所以,周引弦品了三遍,也始终没能品出那片子到底哪儿好。
硬要找出一点儿优点的话……
那片子花样还挺多的。
姿势,道具,灯光,氛围。
可以学一下——
如果她真的喜欢的话-
接连几天,秋眠一直闷闷不乐魂不守舍。
岑溪实在看不下去了,拉着她问:“周引弦还在跟你生气呢?”
秋眠点头,又摇摇头,语气低落:“他现在应该对我很失望。”
“啊?失望?”岑溪一脸懵逼,“你们现在进展到什么程度了,怎么还扯上失望了呢?”
秋眠把那天晚上的事简单说了一下,垂头丧气:“我当时怎么想的呢,我也太敏感太脆弱了吧,周老师明明都领了东西,怎么可能还会嫌弃我呢?”
“可他那话确实有点像嫌弃啊。”岑溪琢磨着,苦思冥想半天,“难道是气话?”
“嗯。”秋眠点头,“肯定是气话。”
“那现在怎么办?要不我找宗老板牵个线,咱们几个吃吃玩玩乐乐一下就过去了,周引弦看着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不会抓着这事儿不放的,况且你又没让他滚,只说要休息而已。”
秋眠想了想,好像自己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点头同意:“好吧。”
“等着!”
岑溪动作很快,转眼就抽空联系了宗勋。
自然没说秋眠跟周引弦最近闹矛盾的事,先是笑着寒暄了一阵,最后才切入正题,问他最近什么时候有空,一起聚一下。
宗勋不知道在什么热闹场所,背景音嘈杂,他的声音带着点儿酒意:“美女邀请我,我当然随时有空。”
“就咱们两个人玩也没意思,要不你问问周老师有没有空,把他也带上,到时候我再带上眠眠,咱们四个一起玩一下怎么样?”
“ok呀,等我电话。”
宗勋的电话很快打过来:“周周那时间也太不好约了,大忙人一个,好说歹说半天,总算给我约到了。”
“就这周六晚上,到我的极享酒吧来玩一下怎么样?那天晚上有小惊喜,你俩可以小小地期待一下。”
岑溪还挺好奇他口中的小惊喜是什么,连连笑着答应:“好啊好啊,那我可就期待住了,到时候我带眠眠一起去捧场啊宗老板。”
“来来来!”-
秋眠怀着忐忑的心情赴了约。
在这之前,她反复地设想见到周引弦该如何自处,毕竟“抱歉”“对不起”这样的话已经说了很多遍,再说似乎也不见得有多诚心。
之前种种尚且还能用各种“意外”“误会”做托词,这次却是实打实地对他发了脾气。
宗勋并没有约定更具体的时间,只说了周六晚上在极享酒吧见面。
秋眠六点打车到了地方,岑溪已经先她一步进去找宗勋,让她直接进去就好。
不知为何,这次极享酒吧的人似乎比之前更多了些,都兴奋地在讨论什么。
秋眠穿越拥挤嘈杂的人群,耳朵听不清,只模模糊糊地听见有什么歌手。
之前听岑溪说宗勋今天在酒吧准备了小惊喜,秋眠猜测也许跟他们讨论的内容有关。
酒吧里人太多,秋眠找了好一阵才找到岑溪。并没跟宗勋在一起,正跟个帅哥靠在墙边有说有笑,不知道是不是刚认识的。
“眠眠,这里!”
岑溪向来对帅哥热情又敷衍,一边看上去聊得热火朝天一边视线一直注意着秋眠走进来的方向。
“我朋友来了,我先过去啦。”
帅哥被无情抛下,岑溪走到秋眠跟前拉着她去找座位。
“刚刚我来时宗老板打电话了,说他在南塔大学守着周引弦,等他一忙完就把人押过来,叫咱俩先玩,他请客。”
秋眠心里忐忑未消,怕周引弦等会儿到了看见自己早在这儿等着,误会些什么。
她后来想了想,自己之前发那通脾气也太像普信男性骚扰不成功恼羞成怒了。
虽然,她并不是那个意思。
时间还早,极享酒吧却早已爆满,座无虚席,还好早前宗勋特意留了位置,此刻岑溪带秋眠挤过去坐下,跟她商量着待会儿等宗勋带着周引弦到了该怎么做。
“你就假装你俩之间没闹别扭,就跟平常一样相处就行。周引弦虽然看着寡情冷酷不好相处,但他这人应该还不错,不至于当众下你面子。”
“况且你长这么漂亮,谁忍心欺负你啊,我每次看你受点儿委屈都心疼。他就算再生气,至少昨晚被你赶走都没甩你门,今天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你说的我都懂,但就是……”秋眠面露为难,“怎么感觉你在教我哄男朋友。”
“那不也差不多,男人都那样,很好哄的。况且你又没犯什么大错,美女有点儿脾气怎么了,很正常呀。”
秋眠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儿不对,只能一脸严肃地点头:“好。”-
俩人坐着喝了点东西,宗勋才终于带着周引弦找了过来。
“久等了久等了两位美女!”
宗勋双手拽着周引弦两边胳膊,看似随意实则故意地将他按在秋眠身边坐下,自己则轻车熟路地坐在了岑溪旁边。
“点东西了吗?这点儿东西不够啊,那谁!”宗勋看了眼桌面上的东西,叫住路过的侍应生,“过来过来!”
他显然对自己的酒吧里都有什么东西烂熟于心,噼里啪啦点了一堆。
“好了好了,去吧,赶紧点儿送过来啊。”
岑溪立即笑着竖大拇指打趣:“宗老板大气,就该你朋友多还发大财!”
“就喜欢你这么长得漂亮说话还好听的!”
俩人一见面就有说有笑地聊起来,秋眠在一旁正襟危坐,大气也不敢喘。
太突然了,周引弦“哗”地一下就被宗勋按着坐在了她旁边。
她都没太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胳膊和腿被他坐下的动作很轻很迅速地碰了一下。
现在都感觉,腿跟他挨着的,胳膊稍微一动也会碰到他。
秋眠紧张地拿起桌上的饮料喝了一小口,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眼角余光一直偷瞄。
“周老师。”
也许是酒吧实在太过热闹,可以借此掩饰许多尴尬,秋眠终于鼓起勇气转头跟周引弦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最近忙吗?”
周引弦确实是被宗勋瞅着空逮过来的。
约的是今晚,但没这么早,他的事还有点结尾没收,此刻正在手机上安排朱桢去处理。
听见秋眠叫他,这才侧头看了她一眼。
她笑着,但看起来笑得不太自然,像是努力挤出了个假笑。
前几天还在跟他生气,这几天也像是故意躲着他,此刻才见上面,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他一样被强行押过来的。
周引弦微蹙着眉:“你不用勉强自己。”
他本意是叫她不要为了朋友自我妥协为难,可以继续生他的气不理他,可落在秋眠耳朵里就完全变了——
他果然还在生气,自己伤他太深了。
秋眠想着,要不自己还是跟他道个歉好了。
“之前的事……”
“之前的事很抱歉。”
没想到,话说到一半,被周引弦抢了过去,他的语气竟意外的诚恳。
“你分享的东西——”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看着她,眼眸幽深。
“确实很好。”
秋眠瞬时睁大了水灵灵的眸子,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是在……”
“嗯,跟你道歉。”
秋眠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幻听。
周引弦见她不说话,又继续道:“我后来仔细研究了一下,它也有它的优点。”
“……?!”
天啊!
秋眠都要感动哭了。
他未免也有点太真诚了,被自己无理取闹赶出去不仅没生气,居然还对着一桶油和一盒鸡蛋研究上了。
他都研究了些什么呢?
难道是用自己的生物专业知识研究了一下那桶油和鸡蛋的配比成分和营养价值?
他绝不是会恭维人的那种人,所以他说有优点就一定是真的有优点。
虽然她并没有吃出来那盒鸡蛋跟别的鸡蛋有什么不同,但他那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一瞬间,秋眠内心的感动和愧疚同时达到了顶峰——
他这么有修养还这么真诚,自己居然还能反过来跟他生气。
太过分了。
秋眠的心立刻化成了一滩水,说话也跟着软绵绵的,撒娇似的小声说:“那我以后还给你分享。”
“……”
居然这就开心了,果然她很喜欢那东西。
周引弦沉默了一瞬,有些认命地妥协。
“可以。”
甚至也不介意让她更开心点——
“多多益善。”
秋天
极享酒吧开业三月整, 今天的庆祝活动除了酒水打折附送果盘之外,还有个保留节目——
新的乐队,今日入驻极享。
先前那阵, 大学城那家酒吧的蛊王歌手以一当百, 抢走南塔多少酒吧的女性顾客,极享酒吧也没能幸免于难。
宗勋见不得自己还没起飞的梦想就此破碎,特地装成顾客前去探查,终于发现问题——
他们少了个那样的歌手。
于是决定挖墙脚。
那歌手难挖, 他挖了好久人家也不为所动, 摆明要他加价。
宗勋一身不羁的少爷脾气,哪儿能受他那鸟气,直接一拍桌子走人,谈崩了。
后来寻寻觅觅,一直没找到能够抢那歌手饭碗的驻唱,酒吧的经营状况一直不温不火。
宗勋夸张地觉得,极享可能要倒闭了。
都说富二代不创业就能保百年家业, 一创业就容易倾家荡产都不够赔。
因此, 宗勋一直只顾着吃喝玩乐, 顶多偶尔投资下朋友的小生意,赚不赚赔不赔的也没太在意, 反正都是小钱, 不赔也会随手花了。
这酒吧还是他头一回正儿八经地创业,眼看着就要创业失败,难免受打击。
他就纳闷儿了——
周周创业怎么就没失败?
人家那么忙, 天天搞学术研究, 学校和研究所两头跑,创业开店照样没落下。
就举个最简单的例子, 他开在大学城里的那家叫“橘の汤”的汤锅店,从开业至今,就没有一天生意不好的。
大学城的汤锅店,哪家有他家风光啊?
宗勋没别的办法。
当初开这家酒吧,他还特地把他家周周给拉上了,非得让他投资当二老板,有种把他当财神一样的迷信。
所以,眼看着酒吧要“倒闭”,中途他还去找了一趟周引弦——
让他出卖色相,为他挽留客人。
“你一个人都能组成一个乐队,打鼓弹琴唱歌跳舞哪样不会啊,你还长这么好看,往那儿一站都够男女老少咽口水的了。”
“算哥求你的,周周,我的好周周,这酒吧可也有你一份儿,到时候真关门大吉,你的钱可也就跟着拿不回来了!”
周引弦当然拒绝。
给宗勋投资,他本来就没打算赚钱,甚至也没想着回本。
说直白点,那钱本来就是拿去给宗勋玩的。
宗勋当然拿他没办法,也没再继续求他,就是隔三差五地到他跟前晃悠一下装可怜。
周引弦觉得他烦,给他支了个招——
他手底下带了个班,班里的文娱委员是学校冰点乐队的贝斯手,一腔热血又有才华,人也长得不错,只是没有更多更大的舞台去发光发热。
“你自己去谈,就一点,别压榨我学生,待遇给好点儿。”
宗勋抱着周引弦这句话乐颠乐颠地就去找人谈了,条件给得也好。
对方一听他是周引弦老师亲自介绍过来的好朋友,对他恭敬又热情。
两方相谈甚欢,顺利签了合同。
今日,极享酒吧开业三个月纪念日的庆祝活动,冰点乐队正式登台演出。
秋眠刚刚进门时听见的谈话,正是有关这个乐队的讨论。
冰点乐队全员皆为南塔大学的在校学生,每个都青春靓丽有才华,平时都在学校里出活动。
如今,刚到晚上七点,在氛围组的烘托下,冰点乐队正式登场。
秋眠刚跟周引弦冰释前嫌,心情愉悦,正想着再跟他找点话题聊点什么,忽地就听见一阵尖叫起哄的声音在耳朵边炸开。
吓一跳,抬头往舞台上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上面站了好几个大学生模样的人。
有五个,长相气质风格各不相同。
可有一点一样——
都长得很帅。
这么形容似乎也不太准确,里面的键盘手是个美女,本该用美来形容她,可却又觉得用帅来形容也不会不合适。
或者应该用飒爽来形容会更贴切。
“我靠我靠!”
岑溪也跟着激动起来,一把抓住旁边秋眠的手,眼睛在舞台上几个人之间转来转去,不知道该看哪里。
“这也太帅了!”
宗勋满意地看着大家的反应,得意又骄傲地冲岑溪扬了扬下巴:“这个小惊喜怎么样?”
“太棒了!”岑溪一拍大腿,十分激动,“你都到哪儿去找的这些帅哥美女啊宗老板,你未免也太有人脉了吧,之前怎么没带出来看看?”
“这可全都是南塔大学的高材生,不仅学习成绩好,还很有艺术造诣。怎么样,是不是比之前大学城那歌手厉害?”
“这也太厉害了!”
“看见那贝斯手没有?那就是周周的学生,周周介绍给我的,他们乐队都在这儿了。”
“哇!”岑溪惊讶地转头看向周引弦,“原来是周老师介绍的啊?怪不得这么有质量!”
“那当然。”宗勋与有荣焉地翘起腿,“周周能看得上的,就没有差的好吧?”
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秋眠,又看着周引弦笑:“是不是啊周周?”
周引弦懒得搭理他,端起桌上的饮料抿了一口。
宗勋见他不搭理自己,并不气馁,转而去问秋眠:“眠眠你说是不是啊?”
秋眠没太听清他在说什么,一双眼错愕地看着周引弦,欲言又止,艰难开口:“周老师,你喝的这杯……”
周引弦拿着饮料杯离开柔软薄唇,瞥了眼杯子又抬眼看她:“怎么?”
秋眠咬唇,难为情地补充完整:“是我的。”
“……”
周引弦放下那杯饮料,重新拿了一杯递给她:“抱歉,你喝这个。”
秋眠尴尬地接过他递来的玻璃杯,脸有些发热,小声回应:“没事。”
重点不是这个啊。
重点是,你喝了我喝过的杯子啊!
岑溪拖长嗓音“哦”了声,眼神在他们俩之间来回溜达,暧昧地笑起来:“你们……”
宗勋接上后半句:“间接接吻!”
岑溪回头冲他比了个大拇指:“有默契。”
秋眠更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没什么作用地小声反驳:“别乱说啊……”
相比她的手足无脸红羞赧,周引弦则面不改色淡定得像个局外人:“不看表演吗?我的学生还挺优秀的。”
他发了话,岑溪和宗勋也不敢追着他继续开玩笑,转而笑着讨论台上的乐队。
秋眠慢慢感觉自己脸没那么烫了,也抬头专心看向舞台上的表演。
这个座位观景极佳,不会被人群激动站立而挡住半点视线,是宗勋一早就留好的。
刚刚已经过了乐队的介绍环节,现在是乐队表演的第一首曲子,听说是首原创摇滚。
现场的气氛一直很热闹,此时更是被这首动感的摇滚带入了更投入的高潮。
岑溪比秋眠更外向一些,没有半点不自在,也不顾忌旁边两位男士,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就化身现场气氛组。
秋眠不是玩咖,但很喜欢这种氛围,也喜欢痞痞帅帅的帅哥,平时也会跟岑溪一起充当氛围组,对着台上尖叫起哄。
只是今日周引弦在场,她就莫名变得有些扭捏起来,拘束得只敢安静地在台下坐着。
说不上来为什么,明明她平常也不会顾忌旁边的男性朋友,却总是在有周引弦的场合自动变乖。
秋眠认真想了想,大概因为周引弦是个老师。
虽然他并不是她的老师,可她总是怕他,也并不敢在他的面前太过放肆。
这么持续到第一首曲子结束,乐队跟顾客的互动环节,秋眠都一直保持着淑女形象。
尽管她一直盯着舞台上,眼睛都要看直了,喜悦和激动快要溢出来,也没有任何明显的举动。
周引弦默默注意着她的反应,朱桢打了电话过来请教问题,周围太过吵闹,他只好拿着手机离开片刻。
再回来时,宗勋不知去了哪儿,秋眠跟岑溪已然疯在了一起,跑到人堆里冲着台上尖叫,抢着要跟人家握手。
十足热情。
互动环节时间没有很长,乐队要接着表演下一首曲子,秋眠跟岑溪转身回来。
刚刚趁周引弦和宗勋都不在,跑过去混在人堆里大声吼了几嗓子,神清气爽,仿佛把身体里的郁闷之气都吼了出去。
秋眠许久没这么放开过,胸腔里还“砰砰砰”地加速跳动着,精神抖擞。
一抬眼,隔着拥挤人群,周引弦跟她遥相对望。
酒吧里光线昏暗暧昧,他独自一人坐在那儿,迷离闪烁的彩色灯光倏忽从他干净利落的侧脸上划过去。
在那一瞬,他的眼里仿佛寒光一闪。
恰在此刻,他像是也看见了她,举着手里的酒杯,隔着酒吧暧昧的空气冲她遥遥一敬。
秋眠脚步一顿,心跳变得更加剧烈。
这种突如其来的恐惧,怎么那么像中学时翘课去网吧回学校被逮到的感觉。
忽然就,不敢回去坐下了。
“岑岑。”秋眠抓住岑溪的手,凑近她耳边,“我想去下洗手间。”
“去啊。”岑溪不明所以,“是要我陪着吗?”
“也不是……”
就是想问,能不能现在直接溜了。
虽然周引弦明明也没对她做什么,但怎么就,那么怕他呢?
“算了,忽然又不想去了。”
秋眠打算直面恐惧,反正周引弦又不会对她做什么,又不是她老师,她都成年了,在酒吧疯玩一下又怎么了啊。
况且,也没多疯,很收敛了。
宗勋刚刚去陪了个朋友,回来时恰好撞见秋眠跟岑溪回到座位上,立刻热情笑问:“我刚刚看你俩在那儿挤半天没挤进去呢,要不晚点我让他们加个班,单独给你俩表演一个?”
秋眠正要拒绝,岑溪已经激动得抢先点头答应:“好啊好啊!刚刚眠眠差点都被踩到脚,那些人也太疯了。”
“没问题!”
“……”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秋眠都没能插上话。
转头偷瞄周引弦,他手里还端着刚刚那杯酒,喝了一半,此刻正单手拿着手机在打字。
他的手在任何时候任何光线下都好看,手背鼓着明显的青筋,指节修长,指骨清晰,肌肤细腻,没有任何瑕疵。
即便此刻只是单手拿着手机打字这样的动作,也叫人觉得十分性感。
也许此刻场合足够热闹暧昧,叫人容易上头,变得大胆又荒唐。
秋眠盯着他的手,出神地幻想着,他用他的这双好看的手做些别的事。
比如,牵手,抓手腕,掐脖子。
这片刻她太过大胆,以至于走神到周引弦打完字锁了手机屏幕抬眼盯着她看了足足十秒钟,她都始终没能回过神来发现。
“……”
周引弦顺着她的视线瞥了眼自己的手,抬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秋眠乍然之间终于醒过神,双肩颤抖,慌张地别开眼。
周引弦若有似无地勾唇笑了下。
“刚刚叫那么厉害,现在在这儿发什么呆。”
“……”
果然,他看见了。
秋眠心虚地端起桌上的饮料杯喝了一口,找着借口:“忽然想起来件事,所以有点走神。”
“确实有点走神。”周引弦盯着她手里的玻璃杯点点头,“你拿错杯子了。”
秋眠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杯子,又看向桌面上摆着的那一堆。
一开始她跟岑溪点了些饮料,后来宗勋过来又点了一堆酒水,此刻混在一起,有些还没动过,有些只剩半杯。
而她最开始喝的那杯饮料只剩半杯,先前被周引弦拿错喝过,她就喝了另一杯。
两杯是一样的橘子汁,都只剩半杯。
她记得后来那杯橘子汁她就是放在这个地方的啊,难道记错了?
“那这杯……”秋眠有些不自信。
周引弦:“我喝过。”
“……”
秋眠默默放下手里的杯子,想了半天,终于想到怎么缓解尴尬:“那扯平了。”
周引弦:“……”
神奇的扯平。
秋眠重新端了一杯橘子汁,这次她看了眼,是满杯的,应该不会再端错,放心地喝了一大口。
极享酒吧的橘子汁都是鲜榨的,味道鲜美,酸酸甜甜。
秋眠满意地眯起眼睛。
胳膊肘忽地被捅了一下,是岑溪,指着另一个方向叫她看:“眠眠,那是不是秦弋泽啊?”
秋眠睁眼一看,果然是他。
应该是跟朋友一起来的,正有说有笑地跟个美女聊天。
不知说了什么,那美女往他肩头戳了一下,有些娇嗔。
“啧。”岑溪眯了眯眼,“这小子,可以啊,这女生挺漂亮的。”
秋眠点头:“确实。”
不过算起来,好像,很久没见过他了。
上一次见面似乎还是立冬那天,他因为撞见周引弦在她家里气得跳脚,最后摔门而去。
然后直到现在,他都没再出现。
差不多快一个月了。
秋眠想了下,自己居然真没管他,让他一个人生闷气,完全没担心过他再也不理她。
也不知道他现在气消没消。
不过看他玩这么开心,应该早忘了,毕竟他向来随性,不是会一直生气的人。
秋眠如此想着,并没太在意,也没想着去打扰他的雅兴。
她以为秦弋泽没发现自己,却不想秦弋泽早看见了他。
在她跟着岑溪一起在舞台下尖叫要抢着跟人家握手的时候,秦弋泽跟她就只隔着两三个人的距离。
那么近,她居然一眼都没瞧见。
秦弋泽气得要死,忍了又忍才没去揪她耳朵。
秋眠对一切毫不知情,喝多了饮料去洗手间,出来时被他堵在了门口。
“你怎么在这儿?”秋眠往他身后看了眼,“那个美女呢?”
“你管呢。”秦弋泽语气很冲,“现在跟他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谁?”
“还能有谁,姓周的。”
“……”秋眠觉得他很莫名其妙,“就朋友而已,能有什么进展程度。”
“朋友而已。”秦弋泽冷笑,“那照你这意思,咱俩可连朋友都算不上了?”
“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秋眠皱眉,“我们当然是朋友啊。”
“那都是朋友,你凭什么偏袒他?”
“没有啊。”
“没有?!”秦弋泽气得又要跳脚,“我生这么久的气,你问都没问我一声!”
“你一直在生气吗?”
“不然呢?!”
“……我不知道啊。”秋眠惊讶,“我以为你气一下就好了。”
“秋眠!”
“好啦,你不去找你那个美女吗?待会儿人家不等你咯。”
秋眠绕到他身后去推着他的背试图将他转个向推走:“对不起,是我的错,行了吧?”
“你给我放开!”秦弋泽反
依譁
手去抓她,“别逼我抽你。”
“够了啊。”秋眠好脾气地让着他,“都跟你道歉了,别得寸进尺。”
“你还说我得寸进尺?!”
秦弋泽气得差点原地升天,随手指了个方向:“那你也去骂一顿那姓周的?”
秋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忽地一怔。
人山人海的喧嚣背景音里,酒吧晃眼的射灯投过来一瞬,昏暗一隅如同白昼。
不知什么时候,周引弦出现在那里,单手插兜,静静地看着她。
难以形容那感觉,明明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可秋眠还是不可抑制地心虚了起来。
她找不到心虚的源头,也不知道这突如其来害怕的原因。
只是在看见周引弦的那个瞬间,她的手比她的大脑更先做出了选择——
从秦弋泽的后背上离开。
难道是因为……
秋眠努力想着原因,回想着刚刚的情景,好像忽然间明白了——
秦弋泽叫她去骂周引弦。
而这句话,恰好被周引弦本人听见了。
一定是这样的。
秋眠像做错事的学生被老师抓包了一般,立即乖乖站好。
时间像有片刻静止。
而后,周引弦从她身旁路过,视线掠过秦弋泽的脸,径直进了洗手间。
秋天
并没想到周引弦会突然出现在那儿。
更没想到, 会被他撞见秦弋泽叫她去骂他的尴尬场面。
秋眠心里极不自在,懒得再管秦弋泽生不生气,调头就走。
“喂, 我还在生气呢。”
秦弋泽追上去, 一直跟着她到座位上坐下,跟岑溪和宗勋打了个招呼。
宗勋看着他坐的座位欲言又止——
那可是他家周周的座位,他特意给安在秋眠旁边的。
岑溪则没太在意这问题,笑着打趣:“哟, 这不是咱们的秦大少爷吗, 怎么又遇上你了啊,刚刚不是还看你跟个美女在那儿有说有笑的,美女呢,你又把人家抛下了?”
秦弋泽哪有心思讨论什么美女,随口敷衍:“都是过客,鬼知道去哪儿了。”
岑溪又好奇地转头看:“咦,周老师呢, 刚刚他不是也去洗手间了, 怎么还没回来。”
刚说着, 周引弦到了跟前。
周引弦低头看着秦弋泽,秦弋泽抬头也看着他, 俩人谁都没说话, 气氛却陡然紧张起来。
见此情况,宗勋忙拉了一下岑溪的胳膊,将她往自己身边拽了下, 让她跟秋眠中间空出个座位来。
“坐这儿周周。”宗勋示意周引弦坐在秋眠和岑溪中间, “眠眠朋友也来了。”
周引弦轻描淡写地又瞥了眼秦弋泽,在宗勋刚强行空出来的座位上坐下。
秋眠一瞬间被夹在了两个男人中间, 浑身都僵硬起来。
空气中漂浮着许多香味和酒味,渐渐地,她闻到更清晰的柑橘香。
那是周引弦身上传来的香味,这香味让她逐渐安心下来。
因为秦弋泽的加入,气氛变得奇怪了一些,宗勋叫人拿了副扑克牌过来玩,试图活跃下气氛。
也许是因为还有他跟岑溪在,秦弋泽并没像之前那样直接跟周引弦针锋相对,配合地玩起了牌。
周引弦也参与其中。
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总是赢秦弋泽的牌,却放过其他人。
秦弋泽连连输了好几把,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又不好当场翻脸。
恰巧刚刚那个跟他说笑的女生找了过来,说大家都还等着他,虽然不甘心,但他还是趁着这个台阶离开。
临走之前,那女生频频回头,看了周引弦好几眼,眼里的惊艳藏都藏不住。
周引弦却像完全没看见,从始至终都未曾看她一眼。
秦弋泽离开,气氛似乎轻松不少,可也不太跟之前一样。
宗勋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牌也没再继续,把话题转到了乐队上去。
因为是大学生乐队,加之贝斯手还是周引弦的学生,极享酒吧并没有签冰点乐队全职。
相对于全职而言,兼职工作时间会更少也更灵活,只不过今天是周六,又是第一天正式登台演出,时间比平常会长一些。
可除了未察觉到任何异常的岑溪,剩余三人无一人在专心欣赏。
宗勋一直观察着周引弦的反应,他从小就特怕他不高兴。
眼下看上去,周引弦明显浑身气场都很冷。
秋眠也偷偷瞄着周引弦,刚刚她是真怕他跟秦弋泽在这里吵起来。
虽然他更像是不多废话直接刀人的个性,可秦弋泽却惯常喜欢耍嘴皮子。
到时候万一真闹起来,免不得引人围观。
周引弦跟他们不一样,他是大学老师,遇到这种事,不管对错都容易被人讨论。
秋眠不想让他遭受这种无妄之灾。
周引弦看了几次时间,想走的意思很明显。
他对这种热闹的氛围也并没那么有兴趣,耐心早就耗尽。
片刻后,他没再继续忍耐,起身拿着外套准备离开,被宗勋拦了一下:“这就要走了?”
“不然?”
“再坐会儿呗,眠眠和岑岑都还没走,咱们一起玩会儿游戏?”
“没兴趣,你们玩。”
周引弦拔腿就走,秋眠立即拿着包跟上去:“我也走!”
又匆匆转头对着宗勋和岑溪说:“你俩慢慢玩,岑岑早点回家!”
周引弦开了车过来,就停在附近的停车坪,秋眠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他身高腿长,步伐自然也大,此刻没有特意等她,她便走得急促又凌乱。
秋眠没好意思叫他等等自己,毕竟刚刚她的发小才指着他让自己去骂他一顿。
终于走到停车坪,现场停满了车,周引弦的车停在里面,需要进去倒车出来。
先前周引弦是喝了酒的,秋眠虽然有驾照在手,可没怎么开过车,犹豫着是帮他叫个代驾还是自己上。
没等她想好,手心里被塞了车钥匙。
“你开。”
撂下这两个字,周引弦绕到副驾驶坐下。
秋眠犹豫了一下,打开车门上了车。
说起来,她这驾照拿到手也才半年,是今年回国后才去报的驾校。
她人聪明,学起东西来很快,只花了一个月就拿到了驾照。
可即便如此,她驾照拿到手以后还没怎么有过开车上路的经验,此刻心里难免发憷。
“周老师。”秋眠坐上驾驶座,把安全带系好,转头看他,一脸认真,“你一定要系好安全带。”
周引弦冷笑:“怎么,你要谋杀我?”
生命攸关,秋眠又认真提醒了一遍:“别睡觉,帮我看着点儿路。”
“……”
“可以吗?”
“嗯。”
见他答应,秋眠这才放下心,开始启动引擎看着倒车镜里的路况倒车。
也许是因为她的特意叮嘱,周引弦果然帮她看着倒车镜里的路况。
“别再倒了,方向盘往右打。”
“可以了,现在倒。”
“停,往左前。”
尽管周引弦一点都没凶,但秋眠还是紧张极了,学车那会儿也没这么紧张。
她记得她当初上路也没这样。
仿佛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秋眠终于顺利把车倒出来,心里长吁一口气。
可却彻底没了自信继续往下开。
趁还没开上路,秋眠试着跟周引弦打个商量:“要不我们还是叫个代驾吧周老师。”
周引弦瞥来一眼:“还以为你会开。”
“太久没开了,有点手生。”秋眠实话实说,“我以为你会叫个代驾的。”
“巧了。”周引弦几不可闻地呵了声,“你急急地追上来,我以为你见我喝了酒不能开车,特意来当代驾。”
“好吧。”秋眠自知理亏,“其实我开也行,就是可能,咱俩得注意一下安——”
“看路。”
周引弦话音刚落,秋眠才发现自己开歪了方向,赶紧打方向盘踩刹车。
却还是没能完全摆脱碰撞,车头“砰”一声撞上了绿化带的防护栏。
车身猛地一震,秋眠随着震动被甩出去又被安全带拽着弹回来。
司机都有下意识的反应,在即将撞车那一刻本能地打方向盘,让副驾驶座去替自己承担更大的风险。
秋眠只是被突然的震动甩得脑子懵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去查看周引弦的情况。
“周老师?”
秋眠惊魂未定,声音透露出恐慌,急急地去抓他的胳膊。
所幸刹车及时,除了车头碰撞那一下之外并无太大问题,周引弦只是随着震动在玻璃窗上磕了一下,没受伤。
他什么时候都是淡定的,除非这意外里有秋眠,因此从来波澜不惊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缝,在第一时间转头去看她。
在这个瞬间,他撞进一双好漂亮的眼。
昏黄的路灯灯光泄漏进车里,她那双漂亮的荔枝眼里仿佛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水光。
看着他时,那里面充满关心、在意、焦急,没有一点漠然和视而不见。
周引弦闭了闭眼。
“你还真想——”
“谋杀我啊。”
开着玩笑缓和她的紧张心情,睁开眼时波动的情绪早已被收敛得一干二净。
“要让你失望了。”
“毫发未损。”
秋眠这才如释重负地大口喘气,整个人仰靠在座椅靠背上完全放松。
“吓死我了。”
“这要把你弄伤了,我可怎么赔啊。”
周引弦解开安全带下车:“我看看车。”
秋眠立即解开安全带跟他一起下车。
“严不严重?要叫拖车吗?”
还好,不算太严重,车头凹了一点,还能开,不至于叫拖车。
“先叫代驾,明天再去4s店。”
周引弦说着已经掏出了手机开始找代驾,告知对方时间地点,条理清晰,有条不紊。
明明被撞的是他的车,更危险的也是坐在副驾的他,可他云淡风轻,不见丝毫慌乱。
甚至,对她没有一丝言语上的责怪。
秋眠内心的愧疚和感动一起涌上来,低着头跟他道歉:“对不起啊周老师,我真不是故意的。”
就连第一次开车上路,也没出现这样的状况,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总是很紧张。
周引弦似乎并不在意:“换个词儿吧,对不起听腻了。”
“抱歉。”
“也说过很多遍。”
“……”秋眠搜刮着道歉用的词,憋出来一句不常用的,“不好意思。”
“怎么就不好意思,撞个车你还害羞了?”
“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对不起的意思。”
“停。”周引弦抬了下手示意她停下,手指轻揉太阳穴,“头有点儿疼,安静会儿。”
“噢噢!”秋眠立即扶住他,“你应该是刚刚喝了酒头疼,要不你去车里坐一下,我给你揉揉,应该会舒服一点,我跟外婆学过。”
周引弦本意只是想叫她不要再道歉,其实也没有头疼,可此时被她扶着胳膊——
那就疼一下吧。
车还怼在绿化带上,代驾没过来,秋眠不敢再乱倒车,把周引弦扶到了后排座上。
其实揉太阳穴最好对方躺着,可此时显然空间不太允许,秋眠便只好让他往后仰靠着椅背坐着。
车内空间有限,她没有一同上去,立在车门边的地面上,双手轻轻搁在他太阳穴的位置:“你可以闭上眼睛。”
周引弦顺从地闭上眼睛。
秋眠确实跟孙婉学过,孙婉出生医药世家,按摩这种事自然不在话下。
以前有时候秋仲景工作太累,都是孙婉替他按头缓解疲劳。
秋眠的手不轻不重,指腹柔软细腻,按在太阳穴的位置,贴着肌肤,冰冰凉凉的,即便真的头疼也能缓解。
更何况,周引弦根本没头疼。
只是舒服得有点犯困。
他想起一些往事。
那应该是个风和日暖的秋日下午,也是一个难得休息的周日。
小女朋友挂着微信跟他闲聊,说她外婆在给外公按摩太阳穴。
【可舒服了,我也会!】
【不信。】
【真的!我早就学会了,你不信的话以后你累了我也可以给你按的!】
她说了以后,可是后来没有了以后。
现在。
周引弦忽地睁开眼。
所念之人近在眼前,路灯灯光从她身后打过来,照得她的发丝边缘泛着模糊的光晕。
近在咫尺的眉眼因为背着光而变得模糊不清,闭眼太久,睁开这一瞬又恍如梦境。
所以现在,好像又有了以后。
尽管这以后,和从前的设想,已经完全不同。
秋眠呼吸很轻很慢,怕自己的呼吸重重地全都扫在周引弦脸上。
可即便如此,却还是越来越紧张。
仿佛越是刻意,才会越难以克制。
她还是第一次给异性按头,以前都是拿孙婉练手的。
这感觉,实在太不一样。
秋眠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来缓解这种紧张,视线扫过周引弦精致的眉眼。
即便是这样昏暗的光线,也藏不住他的好看。
从前别人总是夸她漂亮,可她看自己看多了也没觉得到底有多惊为天人。
直到看见周引弦,她才发现,原来真的有人好看到无论看他多少眼也依旧会觉得惊艳。
他的好看,是精致到每一处细节,连眉骨凸起的高度都像是造物主静心计算过。
配上那双深邃的丹凤眼,即便是此刻闭着,长而密的眼睫也叫人窥出几分英俊。
高挺的鼻梁曲线完美流畅,衬得整张脸十分立体,没有半分平庸。
就连他的唇也是——
“你在看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周引弦睁开了眼。
秋眠吓得手一抖,怕他发现自己垂涎他美色,垂着眼不敢跟他对视。
“我只是在想,刚刚秦弋泽其实不是那个意思,他没想骂你的。”
秋眠不想他俩真的闹僵,都是朋友,都是误会,所以想帮秦弋泽解释一下。
周引弦没应声。
秋眠接着道:“他就是比较幼稚一点,喜欢吵吵嚷嚷的,说话有时候没过脑子,所以可能不太好听。”
“你们——”
“我们?”周引弦盯着她的眼睛,“你在帮他解释什么?你觉得他很委屈?你很在意他?”
“我……”
他每一句都充满压迫感,秋眠一时语塞。
正思索着该怎么讲,一抬眼才发现自己跟他离得好近。
呼吸交缠,他的眼里全是她的倒影。
“没事!”
秋眠猛地退开,收回双手。
“按好了。”
恰在此时,代驾骑着车赶了过来,解救了她的心慌意乱-
忙碌的工作让秋眠无心去想更多的事,等空闲下来时,已经到了十二月中旬。
天气越来越冷,南塔市随时会有一场雪落下。等到那天,冬天也会随之而来。
又是一个周五,早上出门上班前,孙婉打来电话,让她回家过周末,晚上吃铜火锅。
秋眠答应说好,问需不需要买什么菜带回家,她下班可以顺路去买。
“不用不用,菜都买好了。”
“那喝的呢?”
“也不用买,你只要把自己带回来就好了哦乖眠眠。”
秋眠挂了电话才想起之前给秋仲景和孙婉买的围巾还在家,正好这次回去可以拿上,天气冷了正好用。
这时节天黑得早,秋眠下了班就急急忙忙打车回去,怕回家太晚秋仲景和孙婉难等。
到了小区门口直奔单元楼电梯,回到家里把装着围巾的纸袋提上就走。
刚关上门,看见隔壁周引弦家门口站着个女生,正对着门张望。
那女生长得年轻漂亮,看着跟她差不多年纪,穿着驼色大衣,很有韩剧女主的气质。
也许是注意到她的视线,那女生转头朝她看过来,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浅浅梨涡。
“你好,请问周引弦是住这儿吗?”
也就是在此时,秋眠恍然间觉得她长得漂亮,却又漂亮得有一丝说不出来的……眼熟。
可她们分明是第一次见面。
秋眠忽略掉内心的怪异,点头:“是,你是?”
“我是他师妹,刚来南塔实习,听说他现在住这儿,所以过来找他。”
“你知道他住哪儿,不知道他联系方式吗?”
“他没接电话,消息也没回,应该还在忙,所以我就没去他学校打扰他。”
“……”
所以你就来他家里打扰他。
秋眠一时语塞,缓了下:“他通常很晚才会回来,我建议你还是等他电话比较好。”
女生笑了笑:“谢谢你。”
“不客气。”
秋眠没再逗留,转身离开。
可难以自控的是,满脑子都是那女生浅浅微笑的模样。
以及那句——
“我是他师妹。”
能找上门的师妹,该不会是他前女友吧?
秋天
十二月份的南塔白昼极短, 还不到下午六点,夜幕已经完全降临。
南塔大学校园内的路灯亮了整片,放学后的学生正成群结队有说有笑地行走其间, 热闹至极。
k9实验室众人忙活到这个点儿, 终于有人开始收拾东西去吃饭。
朱桢脱了实验服,边洗手边问一旁同样挤消毒洗手液的周引弦:“周神,晚上吃什么?周末休假,去哪儿玩啊?”
“没想好。”周引弦搓着洗手液, 抬眸往窗外边望了眼, “应该要回家。”
“好吧,有人约我吃饭,我先走了!”
朱桢很快抓起胸包跑了,周引弦不紧不慢地收拾好东西,离开时照例叮嘱其余人关门之前检查好安全问题。
手机此时才被他宠幸打开,屏幕安安静静地躺着一通未接来电和几条未读消息。
这下午找他的人不多,上一次看手机时他已经解决了其余人找他要问的问题, 此时的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都来自同一个人——
当时师门手底下唯一的师妹。
他的博导很少带研究生, 这师妹便是其中之一, 也是唯一一个女生,因此很受其他师兄弟照顾, 说是团宠也不为过。
师妹叫林曦, 京北人,比他小一岁,今年读研三, 此时来南塔是为了实习。
周引弦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轻蹙了下眉, 全然没有要跟师妹见面的惊喜。
他给人改备注向来是全名全姓,此时“林曦”两个字已然霸了屏。
林曦:【师兄, 我也来南塔啦!】
林曦:【好久不见,最近好吗?】
林曦:【我的实习下来了,就在南塔,以后要麻烦你做我的向导了!】
林曦:【师兄是在忙吗?那我不打扰你了,忙完请回电话,我请你吃饭!】
早前师门群里有人热聊,周引弦并没参与,直到前几天导师发来消息说林曦也要来南塔实习,叫他能照顾的地方就帮一下,他才知道林曦要来。
师门女生不多,就两个师姐一个师妹,师姐毕业后就只剩下林曦一个女生,后来拜入师门的都是男生。
都说物以稀为贵,人也不例外。
可与其他师门都跟林曦关系很近不同,周引弦与她不过是普通同门关系,私交甚少,只有工作学习上的交流。
但林曦与其他师兄弟一样,对他很热情,经常请教他不懂的问题。
周引弦并未对她有任何特殊照顾,也没有多少情谊,只是此时受了恩师所托,自然还是要略尽地主之谊。
尽管他真的觉得这很麻烦。
秋眠离开后不久,林曦接到了周引弦的电话,问她在哪儿。
“你忙完啦师兄?”林曦笑着露出梨涡,很小女生地踮了踮脚,“那我去找你!”
“我在学校,刚忙完。”周引弦出了实验大楼,四下看了眼,没见到人,往停车场走,“你来大学城,去一家叫橘の汤的汤锅店。”
“好!”林曦并没介意他不来接自己,爽快答应下来,“我现在去打车,很快就到。”
此时的出租车上,秋眠鬼使神差地打开了连接摄像头的监控软件。
她平常很少打开这个软件查看监控情况,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坐车无聊,想起刚刚看见的那个女生,周引弦所谓的师妹,就挺好奇,那女生究竟会在那儿等多久。
刚一打开,便看见那女生接起电话,开心得像热恋中的小女生一般,接着电话还要踮脚,羞涩又娇美。
秋眠打开喇叭,调大音量,恰巧听见那女生在说要去找谁。
不知道是谁的电话,但秋眠猜,很有可能是周引弦打给她。
那女生挂断电话,几乎是小跑着往电梯那边走,很快从镜头里消失。
秋眠盯着空荡荡的走廊画面发了会儿呆,关掉了监控软件。
车窗外已华灯璀璨,过低的车外温度与开了空调的车内温度无法交汇,在车窗玻璃上挂上了一层迷蒙的水汽。
窗外倒退的五彩夜景跟着变得虚幻,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恍惚的一闪而过的影踪。
就像此刻,秋眠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这夜晚潮湿,冰冷冷的像蒙了一层纱。
纱底下藏着什么,他也不得而知。
好奇怪,为什么会好奇,又为什么会一直想着那个女生。
明明她们从不认识,也没有任何关系。
秋眠努力在脑海里搜刮着一丝可以完美解释这怪异的理由,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跟那女生的碰面。
她长得很漂亮,是那种偏甜美一点的长相,眼型像一颗杏子。
有种难以言明的、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秋眠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按开车顶灯的光对着手机里照了下。
晃眼一看有点像,仔细一看又不像。
魔怔了。
秋眠关掉灯,锁了手机,心里暗骂自己——
怎么会觉得她们有点像的?-
孙婉准备的铜火锅是大骨汤的汤底,备了鸡牛羊三种新鲜陆地肉,又买了几样海鲜,配着一圈各色新鲜蔬果,摆了满满一大桌。
她手艺好,即便是简单的大骨汤汤底也能熬制得浓郁鲜香,比火锅店里的味道更胜一筹,无论涮什么肉或者菜都很好吃。
秋霜自然没回来,就只有爷孙三人吃,秋眠便不用像秋霜在场时那般顾忌形象,吃得十分满足。
饭后她主动收拾碗筷去厨房,孙婉拦着她不让她洗,说她年纪轻轻洗碗会伤手,到时候手就不漂亮了。
“女孩子的手,白白嫩嫩就要好好保护呀,到时候才不会显老,伤了手不好养回来的。”
“我哪有那么娇气呀外婆。”
“外婆就要让你娇气,在这儿帮忙放碗筷就好了,顺便跟外婆聊聊天。”
秋眠不好跟老人家一直争,只好笑着答应:“好好好,外婆要跟我聊什么呀,是最近又有什么有趣的八卦了?”
八卦是大多数人的天性,尤其是老太太,整日闲着无事,就更喜欢闲聊。
孙婉自然也喜欢听一些有趣的八卦消息,但她嘴不大,听也就听了,不会到处乱讲,顶多是在秋眠跟前说一嘴,临了还要叫她别到处乱传。
“到时候人家要说你嘴巴大的。”
孙婉总是这么说,秋眠自然笑着点头:“嗯嗯嗯,我不会去跟别人说的。”
孙婉最近确实听了许多东家长西家短的消息,但那些都太无趣,别人翻来覆去也就说那点儿事,她都懒得扒拉出来复述一遍。
但秋眠不是日日在家,偶尔相聚,孙婉自然是要找点话题跟她聊聊的。
不知怎么想起之前她说那个大学老师男邻居,此刻就提起他来:“你之前说你的邻居是个大学老师,跟你差不多大,他有对象没啊?”
没想到她会提起周引弦,秋眠先是愣了下,而后忍俊不禁:“外婆,您是不是也犯了媒婆瘾,想要给人介绍对象啊?”
“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人上了年纪,就老想撮合小年轻谈恋爱结婚。”孙婉也跟着笑,“他到底有没有谈恋爱啊?”
“没有,之前不是说过吗。”秋眠忽地想起那个师妹,低头擦着碗上的水,嘴角弧度浅了点儿,“不过追他的人应该还挺多的。”
“那他为什么不谈,是都瞧不上?”
“可能是因为他的前女友?”秋眠也不确定,“之前听他提过一下,从他的反应来看,好像他对他那个前女友还余情未了。”
“还是个痴情种啊,这种男人可不多见,看来他对待感情还挺专一的,这样倒不好非要给他介绍对象了。”
秋眠乐得不行:“怎么的,您还真想给他介绍对象啊?我还以为您说着玩呢。”
“谁说的我说着玩啊,你那谁,表姨的邻居家女儿留学回来了,人家也是高材生,长得也不错,就是年纪有点儿大——”
“停停停。”秋眠赶紧止住孙婉,“人家周老师用不着这些,他那么优秀,要什么样的没有啊,挑起来能眼花缭乱的呢。”
“哎,好像也是。”孙婉叹气,“你表姨前两天还说呢,让我有合适的男生就帮忙介绍介绍,说那姑娘爸妈都急得不行,虽然是国外留学回来的高材生,但年纪到了还不找对象,就怕她年纪越拖越大。”
秋眠随口问了一句:“那女生多大年纪啊?”
“好像说有二十五六了,她家里说谈个一年恋爱再结婚,也就二十六七,再怀孕生小孩,也就二十八九,都快成高龄产妇了,可不着急吗?”
秋眠咋舌:“啊?她才二十五六她家里就急成这样啊?”
“可不嘛,不过确实也可以谈恋爱了。”
“我也二十四了耶。”
听见这话,孙婉转头上下打量了眼秋眠,摇头:“不行,你还小,才二十四呢,结婚还早,那么早结婚有什么好的。”
秋眠笑得不行:“您有点双标啊外婆。”
“双标怎么了啊,我就你妈一个女儿,也就你这一个外孙女,你妈感情不顺利,我可不想你也跟着受这份罪。如果你不乐意谈恋爱结婚的话,就在我们身边留一辈子都行。”
秋眠眼眶一热,心里软乎乎的。
她从小就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也从未听家里人讨论起这个人,不知道有关他的一切,只隐约知道,他辜负了她的母亲。
秋眠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具体都发生过什么,只知道秋霜后来再也没有发展过任何一段新的感情。
从她记事起,秋霜就一直都是一个人。
一个很有能力,也很要强的女强人。
此时也许是气氛到了这儿,秋眠便顺势小心翼翼地问起这件事:“妈妈她以前……”
“跟那个人,他们俩是早恋吗?”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秋霜生她时还不到二十一岁,算上十月怀胎……
孙婉洗碗的动作一顿,关了水龙头,面色沉了些,显然是想起那个负心汉而不太高兴。
“不是早恋。”
“你妈妈从前在京大读书,是那时候认识的他,更多的事,你妈妈没有提过,所以我和你外公也不清楚。”
“至于那个人,我们更是不了解。总之,那是一个伤害了你妈妈的负心汉,这辈子我跟你外公都不会原谅他。”
秋眠有些讶异。
她知道秋霜是京大毕业的,也知道她生自己时还在大学期间,可她一直以为她跟那个男人是有很深的感情才会……
不过仔细想想,似乎也并不很意外。
秋霜那样的个性,敢爱敢恨,能为她自己做过的任何事情买单。
是很难得的洒脱-
周引弦比林曦早到橘の汤,顺便盘了下账,查了一圈店内各种情况。
林曦到时周引弦刚忙完,正在洗手。
她打电话过去,说已经到了店门口,周引弦让她进去找前台报他的名字,前台会带她去订好的包间。
周引弦这态度实在算不得热情,细想还有几分敷衍——
同门师妹初来乍到,在他的地盘上,他忙工作没去接也就罢了,人家都到了店门口,他也没出来迎一下,让人家自己进去找。
不过林曦显然一点也不介意这些,笑着应了声好,挂了电话进去找前台。
周引弦早前打了招呼,林曦一报他名字前台就笑着邀请她进了早就订好的包间,没有多余的废话。
林曦刚坐下没多会儿,周引弦随后也跟着到了,推门进来,俩人打个照面,他表情淡淡,冲她点了点头:“抱歉,耽误了会儿。”
“没事没事!”林曦在他进门那一刻已经站了起来,略有些局促地摆了摆手,仍旧甜甜笑着,“好久不见了师兄。”
“你坐。”周引弦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坐下,而后自己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什么时候到的?”
“今天上午,刚安顿好,在这儿也没多少认识的朋友,所以就来麻烦师兄你了。”
周引弦主动倒了茶递过去,表情并无不耐:“一物儿二柒舞二 八一 没事,沈院长前两天特意跟我提过,说你要来,让我接待一下。大家师出同门,你不用客气。”
他说的有理有据,又有种公事公办的感觉,没有半点私情,可林曦双手捧着他递过来的茶杯,看着他,眼神崇拜,心里跟茶水一样暖和,觉得他真是太好了。
“师兄还是跟从前一样乐于助人。”
“……”
倒也没有,只是师命难违。
他本人还是觉得挺麻烦的-
这顿饭吃了接近一小时。
其实周引弦早已经吃好,奈何林曦一个女生都没放下筷子,他也只能陪着。
席间俩人聊了些学校里的事,大多都是林曦在说,神采飞扬,周引弦只是静静听着,偶尔给点回应。
后来他倒也主动问了下她的实习。
“在恒明药企。”林曦略有些害羞,“刚好分部在南塔,我就过来了。”
周引弦只是说:“你在京北实习更好。”
“哎,有点腻了,从小就在京北待着,也想去别的地方看看。其他的城市我也不知道好不好,不过看师兄毕业后婉拒留校任职回了南塔,想来南塔应该是很好的城市,所以我就来了。”
“是挺好的。”
因为,所念之人在南塔。
饭后周引弦倒是有点儿东道主的样子,陪着林曦在大学城转了转,开车送她回住的地方。
林曦仿佛总是有很多话要跟他讲,在车上也没停,话题换了好几波。
最后这话题落到了秋眠身上。
“其实我今天去过你家,刚好碰见你邻居,她长得好漂亮,还提醒我说你回家会很晚,叫我尽量跟你电话联系,怕我久等。”
先前听她讲了一路反应都很淡的周引弦在此刻忽然有了明显不同的反应。
他没问她怎么知道自己住哪儿,只是向她确认:“你说你碰见谁?”
“你的邻居啊,那个很漂亮的女生,她人还挺好的。”林曦有些疑惑,“怎么了吗?”
“……没事。”
周引弦没再搭话,林曦见他表情不同之前,仿佛有了心事,也没敢再多说话-
之前安装那个监控摄像头时,周引弦的手机就被设置成为了主设备,可以查看监控回放。
林曦刚道别离开,周引弦便坐在车里打开了手机里的监控软件,开始往前调回放时间。
而后,他来回看了两遍那一小段回放,俩人的对话也一字不落地听了完全。
秋眠的表现没有任何特别,正常得完全就只是一个普通邻居。
换个角度看,就是他在她心里没有任何特别,所以,哪怕他身边出现了其他女性,她也不会有任何多余的感受。
周引弦揉了揉额头,心里涌上莫名的烦躁,丢开手机,调转车头离开。
并没看见,林曦又发来一条消息——
林曦:【我已经安全到家,师兄也快回家,不要在楼下停留啦。】
是在误会,误会他贴心至此,担心她一个女生回家不安全,所以特意停在楼下,守着她回家。
另一边,秋仲景和孙婉已经早早回房睡下,秋眠在房间里床上躺着,毫无睡意。
刷了许多短视频,又看了很多八卦,即便明后两天都是可以放肆休息的周末,心里也没有多愉快。
监控软件被她打开又关上,此刻才发觉没有回放功能是多么不方便。
隔一会儿就打开监控软件看看,可一次也没能看见周引弦出现在镜头里。
也不知道是一直没回来,还是在她没看监控软件时已经回了家。
那个师妹到底是不是他前女友?
该不会俩人旧情复燃,夜不归宿?
秋眠越想越好奇,不知不觉中点开了微信,又鬼使神差地点开了跟他的聊天框。
等回过神来,已经手滑发了消息出去——
眠眠不觉晓:【在吗?】
秋天
庆幸微信有撤回功能。
发现自己发出去消息的一瞬间, 秋眠立即手忙脚乱地长按消息点了撤回。
然而,比发出去这条消息更尴尬的是,发出去并撤回, 而且, 还被对方看见。
秋眠提着的心还没来得及落下去,周引弦的消息已经回了过来——
一枕:【?】
“……”
秋眠把脸埋进枕头里,呜呜呜地闷哼了一阵,不得不抬起头勇敢面对。
眠眠不觉晓:【发错了tt】
一枕:【……】
一枕:【要发给谁。】
秋眠不知道该怎么回。
等了会儿, 回他:【有没有一种可能, 我是盗号的。】
一枕:【?】
眠眠不觉晓:【就是盗号骗钱,见过吗?】
一枕:【……没有,你要骗多少。】
眠眠不觉晓:【不知道,我也没骗过,你能被骗多少?】
一枕:【没算过。】
眠眠不觉晓:【什么没算过?】
一枕:【我的资产。】
眠眠不觉晓:【……?】
眠眠不觉晓:【不是吧,你这意思,是你有多少资产就可以被骗多少吗?】
一枕:【maybe?】
眠眠不觉晓:【……?!】
眠眠不觉晓:【不会吧, 你这么容易被骗吗周老师, 你这防范意识有点差啊。】
一枕:【……】
眠眠不觉晓:【你要注意甄别骗子, 别到时候被骗得倾家荡产就不好了。】
一枕:【哦。】
眠眠不觉晓:【而且还要小心感情骗子!钱还可以再赚,被骗了感情后遗症会很严重, 到时候没个三五年都好不了。】
一枕:【嗯。】
他好冷漠。
难道是在忙, 所以没空打字?
还跟那师妹在一起呢?
秋眠在手机屏幕上戳来戳去,可周引弦也没再发更多的消息过来。
趁着聊天还不算中断,她只好再次主动发消息过去:【周老师还在忙吗?】
一枕:【没。】
“……”
多打一个字好像能要了他的命。
秋眠叹气, 委婉试探:【周老师在家吗?】
一枕:【没。】
一枕:【怎么了?】
眠眠不觉晓:【没什么, 就是我走的时候好像忘记关灯了,就问问你在没在家, 如果在的话帮我关一下。】
一枕:【要等会儿,在路上。】
眠眠不觉晓:【回家路上?】
一枕:【嗯。】
秋眠轻轻咬了咬下唇,想问问他是不是一个人回的家,又觉得这样太直白,好像图谋不轨似的。
想了想,问他:【大概多久到呢?】
一枕:【十分钟。】
十分钟。
秋眠抬眼看了下手机屏幕顶端通知栏显示的时间,晚上九点十五分。
那就是九点二十五左右能到。
秋眠心里有底了,没再继续跟他聊,只发了句让他好好开车注意安全。
紧接着,她便盯着手机屏幕顶端通知栏显示的时间等着一分一秒过去。
时间显示此刻已经是晚上九点二十一分,秋眠迫不及待地点进了监控软件等着。
九点二十二、九点二十三、九点二十四……
楼道里始终空空如也。
直到,九点二十五。
安静的楼道里响起电梯到达开门的声音。
秋眠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注意力,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手机屏幕里摄像镜头里的画面。
很规律的脚步声渐渐响起,一步一步地响着,在空旷寂静的楼道里像带着混响。
秋眠不知为何,随着这脚步声逐渐响起,她的心口开始跟着一寸一寸发紧。
就仿佛,这每一步都,踩在她心上。
而后,镜头里,终于出现那道身影。
黑色冲锋衣,依旧和往常一样拉链拉倒顶端,黑裤白鞋,身形挺拔颀长。
楼道冷白的灯光往他身上一洒,照得他仿佛从寂静深处而来的守护神一般高不可攀。
只有他一个人。
秋眠唇角微翘,在监控软件调整了一下摄像头的角度,以便自己能够偷看得更清楚些。
恰在这瞬间,周引弦抬头朝摄像头看了过来。
秋眠心里顿时一慌,食指已经悬在了监控软件关闭键上方。
他在看摄像头吗?
他发现自己在偷看了?
没有吧?
秋眠看了眼监控软件画面页面的麦克风图标,显示关闭的,所以,对方应该听不见自己这边的声音。
既然如此,应该也就没发现自己在偷看。
秋眠这么推理着,稍微放心了些。
可监控画面里,周引弦还保持着抬头看摄像头的姿势,又让她自我怀疑——
他到底有没有发现自己偷看啊?
另一边,周引弦看着墙上监控摄像头闪烁的红灯,陷入沉思。
红灯闪烁,表示此刻有人正在使用摄像头关联的设备查看此刻的实时监控画面。
而这个监控摄像头关联的设备只有两个,一个是他自己的手机,另一个是秋眠的。
“……”
偷看他?
周引弦轻快地挑了下眉,抬起胳膊。
伸手,覆盖住摄像头。
摄像头一瞬被他整只手包裹住。
而后,他的大拇指在球形镜头上来回轻轻摩挲,像是在抚摸镜头,又像是在擦镜头上的灰。
秋眠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心跳都快要暂停了——
刚刚他的手覆上来那一瞬间,就好像发现了她,特意来盖住她的眼。
而他的大拇指轻轻在镜头上摩挲,又像在抚摸她的脸。
秋眠大气也不敢喘,屏着呼吸,一动不动,看着周引弦收回手,低头输入她的房门密码开门进去。
而后,他很快出来。
手机里他的微信消息同时抵达:【灯都关着,我到家了。】
看见他这条消息从手机屏幕顶部通知栏弹出来,秋眠才终于像溺水忽然获救似的开始大口呼吸。
这种心跳剧烈的感觉,秋眠抬起左手轻轻放在左边胸口感受着。
太鲜活、太生动、太难以自控。
没发现她在偷看吧?
他应该只是看摄像头上有灰,所以多看了两眼,并且抬手擦掉吧?
应该是吧应该是吧。
秋眠给自己洗着脑,压着剧烈的心跳回了消息过去。
眠眠不觉晓:【谢谢周老师,早点休息。】
本以为今晚的聊天到此结束,却不想周引弦又回了消息过来——
一枕:【要发给谁?】
秋眠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一枕:【第一条发错的消息。】
第一条……
秋眠想了下,是那句“在吗”。
他竟然还在好奇。
经历过刚刚的触动,秋眠现在脑子一片混乱,胡乱地思索了几秒,想好了说辞。
眠眠不觉晓:【发给你。】
眠眠不觉晓:【想让你帮我关灯,又怕你在外面不方便,所以……】
一枕:【知道了,早点休息,晚安。】
眠眠不觉晓:【嗯嗯,晚安。】-
秋眠是周日晚上吃过饭后才回的出租房。
走至门口,忽地想起来那天晚上的监控事件,做贼心虚地抬头朝监控摄像头看了一眼。
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只看得见镜头下亮了很小的白光指示灯,应该表示通着电源的意思。
说起来,现在四处都是监控摄像头,可她还没安过这东西,都是蹭公用的。
所以,也从来没仔细研究过。
这会儿也没别人,秋眠索性围着那监控摄像头左右转了两圈,像个好奇宝宝,抬头盯着那镜头傻傻地看了半天。
还是没发现到底有什么特别。
这也看不出来有没有人透过这镜头偷看啊,所以那天晚上,周引弦应该没发现她在偷看他吧?
秋眠打开门锁进去,没再继续想这事儿-
恒明药企总部在京北,南塔的恒明药企只是华南地区的分部公司。
林曦名义上是来实习,可实际上大家都知道她是京北空降来的大小姐,对她客气有加。
有人照顾,有人恭维,林曦的实习可谓是顺风顺水,比在学校时更舒服。
离了家,山高皇帝远,没人再近距离管着她,日子陡然间一下变得潇洒起来。
k9实验室的人就逐渐发现,近几天一到下午近晚饭时间,总有个漂亮女生在楼下徘徊。
一开始大家还在讨论是谁的女朋友,后来才知道是周引弦的同门师妹。
“啧,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优秀的人身边的人都优秀,周神长得好看,就连他师妹也好看。”
“好看是好看,但咱能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吗?”
“我哪儿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优秀的人身边的人都优秀,你这不拐着弯地夸周神身边的你自己吗?”
“那这不也顺带夸你了?叽歪什么呀。”
“你俩别争了。”有人劝着,趴在窗户上偷看,若有所思,“说起来,是不是好久没见到海盐之旅的秋眠了?”
“对哦,那个比这个更漂亮,这个就是看着比较甜,论漂亮还得是秋眠。”
“哎哎哎,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么远远地晃眼一瞥,她俩还有那么一丢丢像?”
“有吗?我看看。”那人说着探出窗户,“也没有啊,哪里像?”
“仔细一看又不像了,就那么一晃眼还有点那感觉。”
“得了吧你,我看你是大冬天的思春了,好久没见着人家,想人家了吧?”
“别瞎说啊你,我哪儿配得上,要配也得是周神去配啊。”
“哟,没看出来,你还有点儿自知之明。”
“滚犊子吧你,我那是尊重人家,我可不做那普信男,见到美女就觉得自己配了。”
“啧啧啧。”
“说起来,真的好久没见到她了,怎么就不过来洗涤一下我这做实验快要累瞎的眼呢。”
“好办,你把实验数据搞烂,她保管就来了。”
“滚滚滚,懒得搭理你。”
……
周引弦此时并不在实验室,因此也没听见几人八卦的讨论。
刚给研究生上完理论课,回到实验大楼正要进去,他才发现林曦又在楼下等。
见他回来,林曦立即神采奕奕地靠近,笑着喊他:“师兄!下班了吗?”
周引弦还记挂着实验室,敷衍地点点头:“有事?”
“今天冬至,我们去吃羊肉汤锅啊!”
她这周周一开始实习,今天周四,到今天为止,每天都这个点儿过来找他。
有时的理由是下班没事,溜达着就溜达到这里,有时的理由是还没来南塔大学转过,所以过来转转,要么就是发现哪家店好吃,邀请他一起去,今天又换成了这理由。
从前在学校里,她对所有师兄弟都挺热情,相处也一样和谐友善。
可此时,只有他一个人,她这表现便过于明显。
即便周引弦的感情经历并不丰富,也看得出来她大概是对自己有意思。
不过这感情,托福在他身上,算是完全、彻底地托付错人,只能付诸东流。
前几次他尚且因为师命难违加之自己的东道主师兄身份勉强应了她的约,此时却没再犹豫地直接婉拒:“实验室还有事,抱歉。”
林曦并不气馁:“那我等你!”
“不用。”周引弦抬手腕看了眼时间,“我会忙到晚上十二点。”
“那我也等——”
“林曦,回去。”
周引弦的语气平淡地冷下来,林曦不敢再多言语。虽然还有些委屈,可也只能乖巧地离开:“好吧,那我先走了,你忙完记得告诉我。”-
2022年12月22日,周四,冬至。
秋眠早上接到孙婉的电话,说叫她晚上下班回家吃羊肉汤和饺子。
每年的这个时候,孙婉都会做这两样吃的,只是近几年秋眠远在国外,只能在视频里看一眼。
今年她回了国,孙婉自然不能落下她,叫她回去一起,吃了羊肉汤和饺子好过冬。
秋眠答应下来,下班后便直接打车回去。
到家时孙婉的羊肉汤已经炖好,只等她回家就把饺子下锅。
秋眠进厨房帮忙,孙婉一边在锅里升腾起的袅袅雾气中忙活着将饺子下锅一边随意跟她闲聊。
“今年南塔的冬天来得有点晚咯,今天都冬至了还没开始下第一场雪。”
秋眠抬头望了眼厨房蒙着雾气的玻璃窗,外面黑漆漆一片,只有朦胧的一盏路灯在黑夜里里的花园边亮着悠悠的冷白灯光。
“是哦,好像去年这时候已经下过雪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雪,但这天已然是冬天一样的冷了,你上班要多穿衣服,别感冒了,到时候遭老罪。”
“知道啦外婆。”
羊肉汤和饺子都做的有多的,孙婉用保温桶装了一桶羊肉汤,又装了一盒没煮过的饺子让秋眠回去时一起提走。
秋眠提着东西打车回到出租房,刚打开门,身后响起脚步声。
转头一看,才发现是周引弦也在此时回来。
“周老师。”秋眠手里还提着东西,碰面了难免要跟他打声招呼,“你也刚回来啊?”
周引弦停在她门口,垂眸看了眼她手里提着还没来得及放下的东西。
“回家了?”
“嗯,刚从外婆家回来,今天冬至,回去吃羊肉汤和饺子。对了——”
秋眠举了举手里的东西。
“我还打包回来一些,你吃过饭了吗,要不要再吃点?汤还是热的,饺子我给你煮。”
她这倒也不是客气地问问,是真打算给他吃的。
刚刚走之前,孙婉让她带这些东西,她说吃饱了不用拿,孙婉就让她当夜宵加餐:“实在不饿,你就问问你那个大学老师邻居,问问他要不要吃,之前他不是还炖汤给你喝了吗?”
秋眠一想,这几天都没见着周引弦人,他好像总是很忙,工作到很晚,拿回来给他当夜宵倒也还不错,于是就提了回来。
恰好此刻碰上,倒也省功夫再找机会去问。
“没吃。”周引弦盯着她看了几秒,没犹豫地答应,“正好饿了。”
其实吃过了,实验室点了饺子,店里新鲜做好直接送过来的,他因为不太饿,只吃了一小份。
但现在——
可以饿。
听他这么说,秋眠立即侧身邀请他进来。
“不麻烦,你先进来坐,饺子很快就煮好,羊肉汤要不要现在喝?我刚刚回来感觉外边儿天还挺冷的,你要不先喝着暖暖?”
“好,谢了。”
“不客气,你先坐,我去拿勺子和碗给你盛汤。”
“不必麻烦,我自己拿。”
“好,那我去煮饺子。”
秋眠没坚持帮他拿,反正这厨房他也不是第一次进来,也就随他去了。
饺子都是包好的,没有冷冻过,水开下锅煮,添冷水沸腾三次,基本就可以出锅。
秋眠在厨房里守着锅,周引弦坐在桌边喝着汤,刚刚空调已经打开,此刻空气都是暖的。
空气里漂浮着羊肉汤的香味,厨房煮饺子的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没有人说话,寂静的夜晚却格外温馨。
“饺子好啦!”
秋眠端着饺子出来,还拿了个装着蘸料的小碗,一同放在周引弦跟前。
“尝尝我这蘸料,可比单蘸醋要香。”
她这得意骄傲的小模样,可真像在邀功请赏。
周引弦抿了下唇,唇齿间都是羊肉汤的香味,在她满含期待的眼神中很给面子地夹了个饺子在小碗里的蘸料中蘸了下,轻轻咬了一口。
“怎么样?”秋眠胳膊肘撑在桌面上,双手捧脸,亮晶晶的眼眸微微弯起来,“香不香?”
“还不错。”
虽然他并没直接说香,可还不错对于他而言,已经算是对于别人的肯定。
秋眠满意极了。
“冬至喝羊肉汤,冬天平安顺遂。”
“冬至吃饺子,冬天不会冻耳朵。”
“周老师,你可以好好过冬了。”
“过冬。”周引弦抬眼,眸色晦暗,“所以,秋天结束了?”
这是他第二次这么问她,他似乎对秋天情有独钟,就连微信个性签名也是“秋天会回来”。
也许,这个季节对他有特殊的意义。
所以,秋眠想,她得仁慈点儿。
“理论上来说,是的。”
“不过——”
“对于南塔而言,还没有。”
秋天
天还没亮, 南塔就开始下起雨。
这场雨下得不算小,小区的排水口大概是被湍急的水流卷带的落叶堵了,来不及完全排走, 路面因此积了雨水。
秋眠出门时不知道下了这么大的雨, 穿的鞋子鞋底不高,即便已经走得很小心翼翼,到了小区门口还是被雨水浸了进去。
脚底一片湿凉,像踩了块将要化的冰。
“嘶……”
秋眠吸了口冷气, 踮着脚调头往回走, 打算回家换双鞋。
恰在此时,一辆黑色宾利从地下停车场的出口开了出来。
有点眼熟,秋眠隔着雨幕打眼一看,认出是周引弦的车。
雨天最怕各种车从自己身边开过,尤其是没教养的司机,总是无视路人和路况,将车开得像要飞起来, 溅别人一身水。
周引弦显然不是这种没教养的司机。
他开得很慢, 地面积水随着车轮转动泛起涟漪, 却并不会飞溅起来。
秋眠把雨伞往前倾斜了点儿,挡住自己的脸, 贴着绿化带边缘往回走。
宾利跟她擦身而过, 开出了小区大门。
过了冬至,南塔又下了这场雨,温度比之前更低, 冷气仿佛能透过衣服钻进身体里。
秋眠回到家冻得瑟瑟发抖, 把大衣换成了白色羽绒服,加了一条白绿色相间的围巾, 又把打湿的鞋子换成了真皮短靴。
暖和,还防水。
收拾完出门,整个人比之前暖和不少。
唯一的不好,就是快要迟到,也不知道这雨天好不好打车。
秋眠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包,顶着寒风暴雨走在路上,没有多余的手拿手机翻打车软件。
因为这场雨,早上的天色看上去有些暗,如注的雨幕更添几分模糊。
秋眠走出小区大门,把左手的包挂在手腕,雨伞也换到左手拿着,腾出右手去羽绒服外套口袋里翻手机。
突如其来的一阵大风,手里的伞被吹得歪到一边,兜头一片冰凉雨水浇下来,冷啾啾的。
秋眠歪头缩了下脖子,努力稳住伞,在这当口,才发现前面不远处停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是刚刚才看见过的周引弦的车。
车尾灯在闪烁,显然里面有人,只是暂时停靠。
他居然还没离开?
这问题一时冒上来,秋眠有些好奇,却没时间多想,低头点开手机上的打车软件,试着打一下车。
刚刚伞被吹歪那一阵,风吹着雨水刮到脸上,眼睫毛都湿漉漉的。
秋眠手背擦了下眼睛,手机屏幕上的水直接在裤子上一抹,勉强擦掉,才终于能划得动刚刚因为沾了水而有些失控的屏幕。
这种雨天最难打车,软件提示一直在寻找合适的车辆,大概是附近并没有司机接单。
眼看着快要迟到,秋眠心一横,收起手机朝那辆黑色宾利走过去,想着碰碰运气。
“叩叩叩。”
秋眠走到黑色宾利驾驶座车窗旁边,撑着伞弯腰敲了几下车玻璃。
那车玻璃随即降落下来,露出张冷峻不羁的侧脸,手机微弱的亮光印在上面,勾勒出利落的下颌角轮廓。
周引弦侧过头来,瞧见她似乎有些意外,眼皮微掀,语气分明寻常,却又在穿过这雨天的瞬间格外令人心动。
“怎么了?”
“周老师,我打不到车,快要迟到了,你这会儿忙吗?能不能送我一段?”
秋眠一直怕他,总觉得他高不可攀,难以接近,加之现在又是上班高峰期,他平常工作忙,今日怕也没空,更是不敢打扰。
只是此时,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姑且一试。
好歹昨晚他还吃了她大老远拿回来的的羊肉汤和饺子,应该能有点儿情谊在的吧?
这也是她来找他的底气。
挟恩以报,虽然不太上档次,能用就行。
周引弦视线扫过她头顶的雨伞,又落在她被被雨水淋湿的脸,没过多思考,应到:“上来。”
秋眠眼睛一亮,有些欣喜,立即绕过车头去了副驾那边打开车门坐下。
“那就麻烦你了周老师。”
他可真是个大好人,都不用自己挟恩以报,如此轻易就答应在早高峰送她去上班。
“储物盒有新毛巾,自己拿着用。”
周引弦撂下这句话,车便开始启动。
车就停在秋眠上班要走的那条道上,不用倒车,直接就能往前开走。
秋眠收了雨伞在车门外甩了甩雨水,放在脚边,系上安全带,听他的话在座位前面的储物盒里拿毛巾。
新的,橘黄色,一角绣着两个连枝带叶的小橘子,吊牌没拆,浅浅的橘子香味。
没想到他也这么喜欢橘子味。
秋眠觉得有些巧妙。
他们俩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可喜欢橘子香味的这件事,却如此统一。
毛巾很柔软,拿在手里,擦在脸上,潮湿的冬季有了几许暖意。
车内空调一直开着,温暖空气一点点贴近浸凉的脸颊,秋眠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她把毛巾收好,说了谢谢:“下次我买条新的还你,这条我就带走了噢。”
“不用。”周引弦盯着路况转了个弯,表情是一贯的高冷,“送你了。”
秋眠也没再执着地要跟他争这件事,转头看向车窗外。
车玻璃上沾满水珠,昏暗的雨天街景因此而变得模糊凌乱。
大清早的沿街商铺全都亮着灯,一时也叫人难以分清这是早晨还是黄昏。
刚刚慌慌张张担心迟到,此刻秋眠才逐渐安心下来,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
如果幸运堵车不厉害的话,应该不会迟到。
车里实在太过温暖,刚刚冻僵的脑子此刻好像才终于得以解放,活跃地转动起来。
秋眠看着沿街熟悉的路标,是她去公司会经过的路,而这条路,这个方向,跟周引弦去学校要走的方向,是截然相反的。
她想起他刚刚开车没有调头,才发现他停车时就停在了与他去学校相反的方向。
也就是说,他一开始,似乎就没有要去学校。
又联想到他在上班的早高峰如此轻易地答应送自己去上班,秋眠问出自己的猜想:“周老师今天不用去学校吗?”
“去所里有点事。”
“是南塔的生物研究所?”
“嗯。”
“噢噢,那你刚刚停在那儿……”
“在回消息,开车不方便。”
秋眠懂了。
她一直知道他除了在南塔大学任教以外,海外南塔的生物研究所有工作,而去南塔生物研究所的话,车停在那个方向倒也没问题。
“那会不会耽误你?”
“还好,可以晚点到。”
“你不是最讨厌别人迟——”
秋眠话说到一半立即止住。
他就算要迟到,也是因为送自己才会导致迟到,自己这话要说出来,太没良心。
可他居然要因为自己迟到哎……
“是晚点到。”周引弦从车内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无情地打断她的遐想,“不是迟到。”
“……”秋眠不解,“有区别吗?”
“听说你在国外留学。”
“是啊。”秋眠更加困惑,“怎么了?”
“能理解。”周引弦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姿态闲适,“中文退步实属正常。”
“……”
文化人就是不一样,说她还带拐弯的。
秋眠闭上了自己的嘴,反正也说不过-
今天下大雨,赖床是件美妙的事,岑溪也是踩着点儿来上班。
秋眠刚从周引弦车里下来,弯腰跟他道了谢,一抬头就看见岑溪也刚从出租车上下来,就在他们前面那辆车上。
岑溪先她一步看见她,也同时注意到她面前那辆眼熟的黑色宾利。
“眠眠!”岑溪小跑两步到了她跟前,探头往车里一看,眼睛瞬时瞪大,“周老师?”
周引弦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岑溪还有话要问,秋眠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调头就跑:“要迟到了!”
俩人一路风风火火地跑进写字楼,将将打上卡,差一点就要迟到。
“累死我了。”岑溪叉着腰大喘气,“你也太牛了眠眠,居然让周引弦这个大忙人开车送你上班,看来你俩现在关系不一般啊。”
“哪有,刚好碰上,他来这边办点事,顺路而已,你别乱说啊。”
“他来这边能办什么事,该不会是为了送你找的借口吧?啧啧啧。”
“怎么可能,是他要去研究所,哎呀不跟你说了,上班上班。”-
秋眠当然不知道,岑溪随口一说,却不经意间道出了事实。
周引弦确实是,特意等在那儿送秋眠。
瓢泼大雨里看见她孤单身影,擦身而过那一刻,她故意用伞挡住脸。
本应赶时间忙碌的一个周五早晨,因她而有片刻时间放缓的停顿。
暴雨天的早高峰尤其难打车,守株待兔的成功率比平日里翻了倍。
但写守株待兔这个故事的人,比他多几分天真——
他确信兔子一定会来。
而他,周引弦,并不确定,秋眠会来。
不能主动靠近,不能主动询问,不能主动提出帮助,不能……
不能顺从心意,使她乏味,使她厌倦。
周引弦将车调头,离开,往相反的方向。
目的地,是南塔大学。
总有一种甘愿,是随时顺路,即便方向相反。
车内后视镜里,副驾驶座什么颜色好显眼。
他打眼一看,贴着座椅靠背的缝隙,安静躺着一支玉白色的唇膏。
它的主人粗心大意,留它与他做伴-
秋眠是在去茶水间时才发现自己丢了一支唇膏。
在开着热空调的办公间坐了半上午,唇有点干,去接水喝过也无济于事,才想起来应该涂唇膏。
而后,她翻遍了羽绒服外套的口袋,又回工位上翻了手提包,依旧不见它踪影。
咦?
是忘拿了还是丢了?
秋眠发微信消息给周引弦:【周老师,我落了支唇膏,不知是忘拿还是落你车里了,你有看见吗?】
周引弦应该是在忙,许久没有回复消息。
秋眠也没再继续询问,趁着午间去吃饭时到超市里重新买了一支一样的。
又发消息给周引弦:【我重新买了一支新的,那支旧的也快用完了,周老师看见它在车里的话随手丢掉就好。】
周引弦看见这条消息时刚结束上午的工作。
他总是有很多人很多事找,因此解锁屏幕点开微信后才发现她发了两条消息。
丢掉。
周引弦盯着这两个字,把外套的拉链一下拉到顶,眼皮上挑。
一枕:【好的。】
不丢。
秋眠已经进入午休,恍惚中好像听见手机一声短促的震动,懒得动,没去看。
大雨瓢泼天色昏暗的冬日午间,空调房里午睡,梦境香甜。
回到那一年的秋天。
【那……那你可以和我网恋吗?】
【……?】
【可以吗?】
【你才高二,好好学习。】
【你可以教我学习啊,不影响。】
【……】
【你不愿意,那我找别人咯?】
【找别人做什么。】
【找别人网恋_】
【一定要网恋?】
【别人都网恋,我也想。】
【你学点好的。】
【你又不是我男朋友,凭什么管我tt】
【没管你。】
【你分明就是在管我!】
【你才多大,网什么恋。】
【不想和你说话了,我去找别人。】
【回来。】
【干嘛?】
【什么时候月考。】
【下周四,怎么,又想管我学习?】
【怎么才能管你。】
【做我男朋友。】
【你得考进前十。】
【我现在二十名!前十我怎么考得到啊?你不想跟我网恋就算了,不要这么为难我。】
【所以你也只是说说而已。】
【什么说说而已?】
【你都不愿意为了我考前十。】
【……好吧,我考,你得给我补习。】
【应该的。】
【我应该的?】
【我应该的。】
【所以其实你喜欢我,也想跟我网恋,对吧?】
【我只是笃定你考不进前十。】
【……】
短暂梦境止步于此,醒来那一刻,秋眠怅然若失地捧着脸发了会儿呆。
这些年,她总会反复梦见从前。
那段隔着手机屏幕的恋爱,回忆起来没有具体的脸,没有一丝声音,只剩下文字。
可就只是那些文字,在这七年的梦境里,反反复复出现,叫她忘而不能。
积年旧梦,成为沉疴隐衷。
困住她,年深月久。
无人可诉,无人可解。
有时就连秋眠自己也好奇,到底是因为当时年少才难以忘怀,还是自己于心有愧,所以才不断重复地记起。
她亏欠了他,所以余生都要承受,承受每个有他的梦境醒来后片刻的惆怅-
这场雨下了一整个白天都不见停。
下班时岑溪念叨着明天周六平安夜想要出去玩,可这大雨太扰人计划,走哪儿都不方便。
“要是有辆车就好了。”
出了写字楼,岑溪一边撑伞一边这么念叨着。
“你说周老师来这边办事,有没有一种可能,恰巧这会儿他也忙完了,然后顺路过来接你呢?这样我也……算了,我不顺路,就不凑这热闹了。”
秋眠立在写字楼门口抬头望了眼天,这会儿已经黑漆漆一片,只剩下城市夜晚五彩斑斓的夜灯将泼天雨幕照成流动的彩色。
地面雨水倒映着破碎灯光,被行人不断踩成一个又一个圆,又被风吹成凌乱的形状。
这么冷的雨夜,周引弦怎么可能闲着没事儿因为在附近就顺路过来接她回家啊。
“怎么可能那么凑巧啊。”
秋眠撑开伞,笑着回应岑溪的话。
“而且周老师很忙的,兴许还没下班呢,况且又不完全顺路,早上那会儿是我怕迟到才麻烦了他,不是他要主动送我的。”
“随口说说嘛,我也觉得没那么凑巧,除非他特意来接你。对了,明天平安夜,后天圣诞节,你有安排吗?”
“暂时还没有,下雨都不太想出门。”
“也是,明天再看情况,到时候我要有安排的话带上你,微信联系,我要去找朋友吃饭,就先走啦!”
俩人要走的不是同一个方向,岑溪撑着伞去赶地铁,秋眠便等在路边,思考着是现在就在晚高峰打车,还是先去附近吃个晚饭,等这晚高峰过去。
还没思考出答案,恍然间一瞥,忽地顿住。
那辆停在路边的黑色宾利——
周引弦真来这儿了?
秋眠满心惊讶,撑着雨伞走过去。
刚走到宾利车尾,恰在此刻,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周引弦撑伞从车上下来。
秋眠下意识顿住,停在原地。
直愣愣地看着。
也许是她的注视太强烈,难以忽视,周引弦撑着伞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他似乎有些意外。
转瞬,又像是了然于心。
“我有点事。”
“……啊?”
秋眠有些懵。
“不是来坐车?”周引弦反问,“我这儿还有点事,你不介意可以坐车里等我。”
“……”
秋眠明白了。
他以为自己看见他的车停在这儿,特意过来找他蹭车——
虽然她确实有这个意思。
“噢噢,好的,你先忙,我在这儿等你。”
“嗯。”
周引弦没再多说什么,撑着伞离开,进了附近的咖啡店。
宗勋在咖啡店里等了他大半天,游戏都打完了好几轮,终于等到他人,立马开始诉苦。
“可算来了我的周周,哥哥我可是等得心都要凉了,一个人枯坐堪比受刑。说吧,非得叫我在这儿等着有什么天大的要紧事?”
“没事。”周引弦在他对面坐下,语气随意,“怕你无聊,叫你出来吹吹风。”
“吹风?你是说,大冬天,下着雨,晚饭的点儿,叫我一个人来这儿干坐着,吹风?”
宗勋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感觉天都要塌了:“你是在玩儿我呢?”
周引弦全然不理他的崩溃,语气淡定:“我得走了。”
“走了?!”宗勋一下拔高嗓门儿,“你在搞什么鬼啊?你溜我玩儿啊!”
“要不载你一段?”
“我有车!”
“哦。”周引弦语气淡漠,“不是你说可以为了我两肋插刀?”
“所以呢?”
“插你一刀而已。”
“插我一刀,还而已?!”宗勋气死,“你听听,这是人能说得出来的话吗?啊?”
“停。”周引弦蹙眉,从桌面上丢了张卡片过去,“你最近不是想搞个经纪公司么,打这上面电话,他会帮你。”
宗勋哼哼了两声,拿起卡片,瞟了两眼。
“这还行,我就说嘛,不可能溜我玩儿,但干嘛非得约这儿,换个地儿不行吗?”
周引弦眉头微挑,瞥了眼透明的落地窗外。
远处停着他的车,车上坐着他的人。
“因为我喜欢。”
因为,不得语,暗相思。
此心无人知,怕人知。
处心积虑的偶遇,是场窥不见天光、不敢叫人发现、名为暗恋的独角戏。
秋天
雨势一点没见小。
大概是因为秋眠刚刚突然出现, 周引弦没有拿走车里的车钥匙。
秋眠盯着那车钥匙犹豫了会儿,放弃打开车里空调的想法。
毕竟是别人车,不好太随意。
没想到周引弦真会这么巧地在她下班时间来这附近办事, 也不知道他要多久回来。
秋眠百无聊赖地坐在副驾玩手机, 岑溪已经上了地铁,给她发来消息分享地铁奇遇。
岑岑:【我靠我靠,太丢人了,鞋底有水, 下楼梯一不小心滑进帅哥怀里了!】
岑岑:【他身上真香, 还很温柔,可惜瞧着应该不会喜欢女生呜呜。】
秋眠弯唇,跟她聊起来。
过了会儿,岑溪问她:【你这会儿在哪呢,坐上车没有?】
眠眠不觉晓:【坐上了。】
又蓦地想起刚刚分开前岑溪说的话——
“我也觉得没那么巧,除非他特意来接你。”
特意来接她吗?
秋眠转头往周引弦离开的方向看了眼,否定这个说法。
他明明只是凑巧有事而已。
鉴于可能会被岑溪打趣, 秋眠没说周引弦真凑巧开车过来, 而自己此刻就坐在他车上。
俩人随意地聊了会儿, 结束话题。
周引弦回来时,秋眠正在翻看微博。
她有两个微博账号, 一个私人用, 跟微信同名,叫“眠眠不觉晓”。
另一个是当初在国外分享日常用的,跟直播账号关联, id相同, 叫“夏日炎炎”。
车停在路边,湿漉漉的地面在这雨夜盛着城市灯红酒绿的倒影。
秋眠随手拍了一张, 又随手分享到了“夏日炎炎“这个微博账号里。
刚刚点了发送,手机便涌进来许多新的点赞和评论,手机“叮叮叮”响个不停。
周引弦就是在这时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坐进来,雨伞收了搁在脚边。
秋眠手忙脚乱地调着静音,周引弦随意瞥来一眼,转瞬又收回视线,启动引擎。
不知他是否好奇,但他并没开口询问。
也许是极有教养,所以不过问别人隐私。
终于开了静音,手机安静下来,秋眠紧揪着的心放松了几分。
车内也跟着变得安静,周引弦已经将车从路边的临时停车位倒出来,开进了雨幕如注的宽阔马路。
一句话不说,似乎显得尴尬。
秋眠打破安静,主动起了个话题:“你要喝水吗周老师,我包里有。”
“不用。”周引弦打开车内空调,“忙你的。”
“我不忙啊。”秋眠脱口而出。
随即又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听到了刚刚那串消息提示音,所以以为她在忙。
“噢,那个,刚刚是我的微博消息。”
秋眠想了下,觉得让他知道也无妨。
“之前我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开了个微博账号分享日常,偶尔无聊也会开开直播。刚刚新发了条动态,所以评论什么的会多一点。”
“哦。”周引弦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似乎也并不好奇,语气随意,“直播什么。”
“游戏,有时候也会唱唱歌。”
“账号名叫什么?”
秋眠迟疑了一下:“夏日炎炎。”
“怎么叫这名字?”
“因为夏日炎炎正好眠,我是夏天出生的,我外公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希望我可以吃好睡好,无忧无虑。”
说完,秋眠又想起他的名字。
引弦。
“周老师的名字,是出自那句——”
“引弦百发无虚矢?”
“嗯。”
“也很好,很适合周老师。”
“怎么适合?”
“因为,感觉周老师就是那种不会失手的人,想要就会得到,做什么都不会失败。”
“是么?”周引弦很短促地冷笑了声,也不知道是在嘲讽她,还是在嘲讽他自己,“未必。”
“不过——”
“说。”
“感觉替周老师取这个名字的人,对您寄予了一些从军的愿望。”
“哦?”周引弦抬眼从后视镜里瞥她,饶有兴致的眼神,“何解?”
秋眠不知他是不是真想听,但既然他主动开口问了,她也就继续往下说。
“引弦,挽弓拉弦,感觉听上去,有点想要您引弦而战,上阵杀敌。”
片刻安静。
周引弦深邃眼眸微敛,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愿回想的往事,狭长的丹凤眼里暗潮汹涌,浑身散发出的气场也好似突然间冷了些。
秋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触及了他什么不开心的点,顿时后悔自己话多:“抱歉,我好像……”
“抱什么歉。”周引弦一下从回忆里脱身,面色语气都缓和,“你又没说错。”
“可是,您看上去好像很不开心……”
“想起一些不愉快的往事,与你无关。”
“噢噢,那就好那就好。”
秋眠松了口气,怕他继续被这件事影响心情,立即岔开了话题:“周老师今天一直在研究所吗?没想到竟然会在下班时继续蹭到你的车,好幸运。”
“也不算,凑巧过来找宗勋。”
秋眠更加讶异:“宗老板也在附近吗?”
周引弦神色淡淡:“嗯。”
“那还真是托了宗老板的福了。”
“关他什么事。”
“如果他没在附近的话,周老师就不会过来找他,我就蹭不了周老师的车了啊。”
“这样吗。”周引弦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是要感谢他。”
正说到这儿,周引弦搁在中控台的手机响了起来,不知是谁打来电话。
秋眠顺着声音瞥过去一眼,还没看见来电人备注,这通电话已经被周引弦接了起来。
他没打开免提,但车内过于安静,因此泄漏出的那一星半点儿的声音便无可避免地钻进秋眠耳朵里。
她听出来,有些熟悉的女声。
“师兄,你在哪儿呢,我在你学校,他们说你早就走了,今天下班这么早吗?”
哦,师兄。
秋眠知道了,那个挺甜美的师妹。
本来不该偷听别人电话,但空间就这么点儿大,又足够安静,听见也无可厚非。
秋眠想,自己也是被迫的。
可到底是偷听,这事儿不道德,会有报应,所以心里忽然不太好受起来。
正犹豫着要不要戴上耳机不再继续偷听,周引弦忽地打开了免提,将手机重新放回中控台。
应该是因为单手开车不安全,又没戴耳机。
这可不能怪她了。
秋眠想。
只听周引弦语气平淡地回到:“在外面,有点事,你先回去。”
“好吧,不是说忙完告诉我吗,你也没找我,昨天冬至你不陪我去吃羊肉汤,那明天平安夜可以一起过吗?”
“明天要工作。”
“晚上呢?”
“晚上也工作。”
“那后天呢,后天圣诞节可以一起过吗?”
“这周实验室不休息,你换个人陪你。”
“可是我在这儿就只跟你关系好啊。”那女生的声音渐渐委屈地低下来,“我没有别的朋友了。”
“你可以回京北。”
“我刚来一周就回去,别人怎么看我啊?”
“谁敢轻视林家大小姐。”
不要听了。
秋眠别过脸,转头看向窗外倒退夜景,试图以此来转移注意力。
可仍旧听得见。
那女生退了一步:“就一起吃个晚饭而已,师兄难道不吃饭的吗?”
周引弦并没直接答应,而是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林曦。”
名字似乎也挺好听的。
可是真的不想再听了。
秋眠低头翻找包里的耳机,好不容易找到,却在拿出来时手滑掉落,忙低头弯腰去找。
周引弦转头看来一眼:“怎么了?”
“耳机掉了。”秋眠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在脚边找到耳机捡起来,“我听会儿歌。”
电话那边的林曦似乎也听见了这边的动静,警惕又好奇地询问:“师兄在跟谁说话?”
周引弦轻轻敲着方向盘:“朋友。”
“女……性朋友?”林曦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我感觉这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是我认识的吗?”
秋眠戴上耳机,连上手机蓝牙,点开了音乐软件,随机选择了一首歌点开播放。
居然是首摇滚。
动感的音乐声振动着她的耳膜,除此之外的声音,她便什么也听不清。
周引弦从车内后视镜里瞥见秋眠戴上耳机的动作,语气忽地淡了:“我邻居。”
电话那端的林曦顿时沉默。
周引弦知道她为何沉默,像她这样的小女生,心思太好猜,即便他并不擅长情爱。
可他没问,也没哄,只道:“开车不方便,我先挂了。”
“你们……”在他即将挂断电话之前,林曦终于出声,“是在谈恋爱吗?”
她这问题过于直白,以至于周引弦没能第一时间回答,下意识看了眼秋眠。
从上车到现在,他频频看她,明显或者不明显的,有意或者无意的。
他自己没太克制,秋眠也不曾注意。
包括此刻。
秋眠沉醉在摇滚世界里,对他们刚刚说了什么全然不知。
看上去对这通电话毫不在意。
周引弦彻底没了谈话的兴致。
是在谈恋爱吗?
“还没。”
不是没有,是还没。
可惜林曦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最后那个“没”字上面,根本没去深想其中意思。
“知道啦!”林曦语气轻快,“明天见。”-
秋眠不知道周引弦是什么时候挂断的电话,只知道当她不想再听歌而关掉音乐时,车里异常安静。
原来他跟他师妹的通话已经结束。
那就不用再戴耳机了。
秋眠取下耳机,没话找话地提了一句:“上周五下午下班,我在你家门口碰见个女生,她说是你师妹,我忘记跟你说了。”
“嗯。”周引弦神色寡淡,像是接完那通电话后心情有点不好,“听她说过。”
秋眠不知道再接什么话,也就没再开口。
俩人各自保持沉默,一直到回家。
秋眠不知道最后周引弦有没有答应他的师妹明天一起吃饭,不过人家是师兄妹,一起吃再多饭都正常不过。
刚丢下包,还没来得及在沙发上坐下,秦弋泽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语气一如既往地随意又霸道:“明天出来玩。”
像在命令,一点都没询问的意思。
秋眠倒进沙发里躺下,莫名有点累,语气恹恹的:“不去。”
“出来。”
“不出。”
“怎么,你约了人?那姓周的?”
“瞎说什么,这周他实验室都不休息。”
“哟,你连这个都知道,该不会约他时被这么拒绝了?”
“懒得跟你说,挂了。”
“挂个屁,又没事,干嘛不出来玩?”
“我就想在家待着,你去找别的美女吧,妹妹那么多,又不缺我这一个。”
“啧,吃醋了?”
“……你脸好大。”
“瞎说,哥这么帅一张脸,哪儿大了?”
“……”
“不说话,你也承认了?”
“承认你脸大。”
“废话少说,明天给哥出来,不然削你。”-
平安夜这天早上,雨渐小渐无。
林曦周末不用上班,吃过午饭后便去了南塔大学等待周引弦。
昨天那通电话,她卖可怜装委屈,用师出同门理应互相照拂道德绑架,周引弦终于答应今晚跟她一起吃饭。
虽然他语气冷淡,完全被迫,并说吃完饭后就要回实验室继续忙,不会继续陪她,可林曦依旧觉得满足。
从小到大,都是别人主动贴着她,这还是她头一次主动去贴着别人。
可能是因为对方太优秀,她没有丝毫不甘。
周引弦正在指导一个本科生的实验细节,有人在窗边摸鱼,看见了林曦,小声地喊他:“周神,你师妹又来找了。”
周引弦抬头看他:“数据记录完了?”
“还没……”
“要我来记?”
“不不不!”男生平时嬉笑惯了,却还是知道轻重的,不敢惹他,立即溜走,“马上去!”
周引弦复又低头,继续指出本科生实验上存在的问题,对刚刚摸鱼男生所说的师妹来找他仿佛根本没听见,无动于衷-
秋眠是下午才出的门。
昨天的暴雨淋湿透了地面,即便今天没再下,此刻地面也仍旧未干。
秋眠刚出单元楼电梯,秦弋泽的电话打了过来,问她收没收拾好。
“已经出门了。”秋眠避着地面积水的地方,小心翼翼走着,“我都说不出来了,地都还没干,鞋子好容易脏。”
“行了,别搁那儿抱怨,我车就停你小区门口,用不着你走多少路。”
“你来接我了啊?”
“不然呢?”
“行吧,算你有点良心。”
“哎哟喂,别这么说,我可没您有良心啊,都被狗吃了。”
“……”秋眠皱眉,“你说话好难听。”
“难道那姓周的说话就好听?”
“你老针对周老师干嘛。”
“谁针对他了,你能不能跑快点儿,我都看见你了,就这么几步路你要走多久?腿短了不知道跑两步,真当我不难等啊。”
“我又没让你等。”
秋眠一抬头,看见秦弋泽已经等在小区外,正靠着车上看她,瞧着还挺不耐烦。
明明是他非要让自己出来的。
秋眠挂断电话,小跑两步赶过去,秦弋泽要来揪她耳朵,被她歪头躲掉。
“你还敢躲。”秦弋泽说着,却也没再动手,打开车门歪头示意她上车,“坐上去。”
俩人在车上有的没的扯了一路,秦弋泽开车到了电影院。
秋眠不解:“你没事带我来电影院干嘛?”
“来电影院卖爆米花。”
“啊?”秋眠诧异。
“问的什么废话。”秦弋泽嫌弃地斜了她一眼,“来电影院除了看电影还能干嘛?”
“……谁要跟你看电影啊。”秋眠皱眉,“就咱俩,搞得跟约会似的。”
“哟,你还嫌弃上了,想跟哥约会的人多了去了,你应该感到荣幸。”
“那你去找她们啊。”
秋眠还以为秦弋泽要带她去跟朋友们一起玩,毕竟从前也是这样,他的朋友她也认识一些,玩起来也不会太尴尬。
可是,两个人出来看电影这事儿,怎么想都觉得很怪异。
他们还没有这样单独地看过电影,总感觉像是情侣约会的项目。
秋眠越想越不得劲,调头就要跑:“我先走了,你自己慢慢看。”
“给我回来。”
秦弋泽胳膊一伸,将她拽了回来。
“票都买好了,你不看也得看。”
“松开,你松开,秦弋泽!”
“闭嘴,吵什么吵,再吵人家不看电影来看你,你丢不丢人。”
秋眠被迫进了电影院,转头一看,四周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更觉得不自在。
尤其,秦弋泽这混蛋还想买一部爱情电影的票,让人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他该不会要追她吧?
刚这么一想,秋眠立即一个激灵。
怎么可能啊,他俩从小一起长大,她还不了解他吗?
他对哪个美女都比对她温柔,总是打击她,完全就是相爱相杀的兄妹模式。
秋眠凑近秦弋泽压低声音问他:“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今天被哪个美女放了鸽子,所以拉我来救场,免得显得你太丢人?”
秦弋泽白了她一眼:“是是是,看你个单身狗可怜,陪你看个电影,你就这么想我。”
“……我又没觉得自己可怜。”秋眠撇嘴,“况且,你不也是单身狗吗,瞧不起谁。”
话音刚落,旁边兀地响起道甜美女声:“我们就看这个吧。”
这声音略有些耳熟,秋眠转头看去,立即愣住:“周老师?”
刚刚一直跟秦弋泽说话,秋眠也没注意周引弦和林曦什么时候进来的,此刻俩人正立在旁边的售票机前挑选电影。
周引弦穿着件黑色大衣,衣襟敞开,中间叠穿了件深灰色衬衫,扣子只扣到上面第二颗,露出里面的黑色打底衫领口。
配上他冷峻不羁的眉眼,整个人瞧着矜贵又高冷霸道。
林曦则穿了件白色白色的大衣,长发微卷,看上去单纯甜美,偶像剧女主范儿。
俩人并肩而立,从距离和外形上看,就像是一对十分般配的情侣。
林曦率先转头看过来,认出秋眠,笑着跟她打招呼:“是你啊美女,好巧,又见面了!”
像是才注意到这动静,周引弦也侧头看来,视线跟秋眠对上一瞬,转瞬又移到她身侧的秦弋泽身上。
“好巧。”他说,神色寡淡,语气寻常,又有些不近人情的冷,“你也在这儿。”
甚至也叫人分辨不出,“你也在这儿”这句话,到底是在说秋眠,还是在说秦弋泽。
“是有点巧。”秦弋泽看了看周引弦旁边的林曦,笑了,“你也带女朋友来看电影?”
听见这话,周引弦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秋眠的脸,漫不经心地看向秦弋泽。
“也?”
只一个字,却压迫感满满。
是反问,又像是质问。
秋眠偷偷掐了秦弋泽一下:“你又在瞎说什么,很容易让人误会的好不好,明明咱俩单身啊。”
秦弋泽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说他俩呢,难道看着不像?郎才女貌的,多配啊。”
他这话明显在激周引弦,可周引弦却并未被他激到,一脸的云淡风轻。
“维生素a和叶黄素,对你来说是不错的选择,建议补充。”
秦弋泽:“?”
周引弦:“眼神不好呢,多吃一点。”
秦弋泽听懂了。
在拐着弯地骂他呢,骂他眼神不好。
似乎闻到火药味,秋眠直觉大事不好,抢先一步开口:“电影要开始了,要不——”
林曦一听这话,立即凑热闹地喊到:“你们要看什么电影啊?要不一起?”
又转头问周引弦:“师兄,你觉得呢?”
秋眠也跟着去看周引弦的反应。
凑巧,周引弦也看着她。
四目相对的刹那,他的眼里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轻易不叫人发现。
秋眠以为他会拒绝。
可他看着她,像是故意捉弄,说出与她预想完全相反的答案。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