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苗疆少年不善蛊
苗疆少年善蛊, 人人敬而远之。
然而我偏偏不知死活,渣了一位苗疆少年……
我是尚书府庶女,娘亲本是尚书夫人身边儿的丫鬟,生下我后,就去世了。
与我那自小便万众瞩目的嫡姐不同,我从生下来就被养在尚书府的一处偏院里,无人问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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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岁那年,我从墙角的狗洞里钻了出来。
本以为人生从此自由,没走几步我才想起,自己身无分文。
怎么办呢?总不能让我再通过狗洞钻回那牢笼里吧?
与我那惊才绝艳的嫡姐不同,我就是一个草包废物。
这也不能怪我,从小吃食都成问题,哪还有精力去学那些琴棋书画?
不过幸好,小时候养过我的嬷嬷家里曾经是说书的,以前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缠着她给我讲故事,慢慢地,头脑里面的故事积累得也多了。
于是,我就找了处茶馆,死缠烂打地央求那茶馆老板允许我在那说书。为此,我被迫答应他收益四六分。
余下的日子过得倒也算清闲,每天来听我说书的人不少。
有一天,我突发奇想地讲了一个苗疆少年的故事。
在我的故事里,那苗疆少年奇丑无比,无恶不做,仗着自己会点蛊术,强抢民女。
故事说完,我的饭碗也成功地没了。
鬼知道这家茶楼的背后真正老板,居然是个苗疆少年!我的饭碗啊,成功地砸到了我自己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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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初见那苗疆少年也就是桑珩时,属实被惊艳了一把。
少年不似传言中一般奇丑无比,五官中透着妖艳,可眉眼间又有些中原人的温和。
「听闻苗疆少年擅蛊,长相奇丑无比……」他缓缓开口,似笑非笑地看向我。
「怎么会呢?这是哪里来的谣言?那苗疆少年明明俊美无双……」我浑身冒冷汗,强笑着解释。
「听闻苗疆少年无恶不作……」
「这又是哪里来的谣言?那苗疆少年明明心善得很,平日里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
「听闻苗疆少年仗着自己会点蛊术,强抢民女……」
「这简直就是胡扯!」我佯装怒道,「明明就是那民女对那苗疆少年一见倾心,从此非他不嫁。」
屋里顿时一片寂静。
半响,少年起身,慢慢向我逼近,阵阵银铃声响起,似打在我心头,令我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一阵异香飘来,我忍不住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深邃的眼眸。
如今靠近了瞧,少年的五官更显得精致。
他身着中原的月白长袍,若忽略那腰间的银铃,真让人怀疑他就是个中原人。
苗疆人几乎人手一个银铃,听闻是用来控制蛊虫的法器,而中原的公子一般则会在腰间系上玉佩。
「瞧着姑娘这般会说书,不如就留在我身边,闲来说说给我听,如何?」
「不如何。」我撇了撇嘴,这简直就是一个亏本的买卖。
「一日一百两。」他淡淡地开口。
「哎呀,公子生得这般好看,别说要我闲来说书,便是时时刻刻都说书,那小女子也是愿意的啊!」
笑死,亏不亏本没什么,我主要是喜欢说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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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我便跟着桑珩,成了他的专属说书人,他便是离了京城,我也是要跟着的。
桑珩一般隔一两日便会找我,让我说书给他听,且每次都指定要听苗疆少年的故事。
除此以外,他还喜欢把自己代入其中,这让我的压力真的非常大。
「那女子,有多喜欢那苗疆少年?」
「不应该说是喜欢,应该说是爱。」我盯着他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道,「爱他,胜过人间千千万万人。」
听到这句话,他笑得像是得了糖吃的孩子,一把将我拉入怀中,一遍一遍地问我:「真的吗?」
为了讨我的东家开心,我一遍一遍地强调是真的。
哎,没办法。谁让他不仅有钱,还是个冤大头。
他只要一开心,就会赏我银子。
「桑珩,我会跟故事里的那个女子一样喜欢你。」
「……的银子」三个字我只能在心里说。
桑珩听了,蜻蜓点水地在我唇间亲了一下,温软的触感一瞬即逝,回过神来,只见少年羞红了脸。
想来他是真的纯情,我忍不住起了坏心思,伸手环住他的腰,缠绵地在他唇间印上一个吻。
少年的脸上瞬间染上了一层红晕,竟连说话都不太利索了。
「你……你们中原的女子,怎么比苗疆的女子还要放肆?」
我环抱双臂,听了他这话,纵然脸皮再厚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扭过头,故作生气道:「怎能这样说,我哪里能代表整个中原的女子?我们中原女子向来知礼数,懂廉耻,奈何我便是那天下独一份的奇葩……」
说到这,我心里难免就有些委屈,「谁不想做那知书懂礼的姑娘,像我般连生计都成问题的,哪还有什么心思去读那女训女德?等及笄后被父母卖给个大我二三十岁的老头做妾,那我还不如绞了头发吊死!反正我生来就是这副没脸没皮的样儿,那破规矩,不守也罢!」
「你若不喜,我走便是,我走了你去找那些个知书达理的姑娘来跟你说书。我比不上她们,没读多少女训,也没她们漂亮,没她们有礼,你若欢喜便唤她们来你身边伺候,何苦借此来辱我?」
说着,我做出一副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泪珠子要掉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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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见我哭了,也没了害羞,急得不知所措。
「我何时辱你了?又何时说喜欢她们那种的了?我若不喜你,又何苦花那么大价钱留下你?」
「你瞧,又开始说梦话了。」我噘了噘嘴,泪珠子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
「哎!你莫要哭了!」他一脸的紧张,「我向你赔礼,好不?」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我悄悄勾起了唇角。
这苗疆少年单纯得跟张白纸一样,竟这般好骗。
「我要的是那些身外之物吗?」我瞪着他,一副被误解的委屈样儿,「我这颗心已经被伤了,纵然华佗在世,心病也难医。
「我们中原曾有扬金沙博美人一笑,我不喜金沙,只喜那成块成块的金子,越大越好,照进眼里亮晶晶的,比日光还温暖。也不知为何,我见了那样子,便心生欢喜。」
他愣了愣,片刻,眼里多了几分玩味。
他微微勾起唇角,从身上摸出一两黄金,问:「可是这个?」
我摇了摇头,在心里暗骂了他一句小气,皱着眉头,装作一副很是为难的模样,道:「是这个,就是不够亮,照进我眼里的光太过黯淡,我见了,心里面也没有多少欢喜。」
「这次可够?」他笑着又掏了十两出来。
「够够够!自然是够的。」我捂着心口,难耐心中的雀跃,这十一两黄金,足够我此生衣食无忧,「如今瞧了,我这心里啊,跟小鹿乱撞似的,别提有多欢喜。」
我小心翼翼地将黄金尽数收进我的小破袋,又生怕有贼人抢走,将装有黄金的布袋子放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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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珩在京城呆了一个月便要走了。
他想带上我,我也没拒绝。
我到底是怕被家里的伙计捉回去,与其为我爹的仕途铺路,还不如跟着桑珩一走了之,等离了这尚书府,从此天高让我飞。
我知桑珩这一趟是要回苗疆的,苗疆人善蛊,我可没那个胆量踏入那个鬼地方,这次远行,不过是我想去大顺朝南境看看,见一见那位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罢了。
桑珩的车队行得很快,离开京城后,不过十余日,便到了云城——大顺朝最南边的一个城池。
这一路,桑珩总是扯着我讲故事,我也因此赚了不少银两,想着以后就在云城安家好了。
云城的夏天一向来得比京城要早些,女子在这个时候已经换上了纱裙,满街的人,五官各异,夺目得紧。
作为我朝的边境城池,异域商人来往甚繁。
路边有人提着一篮子鲜花叫卖,我瞧着好几样都是在京城没有的品种,觉得新鲜,随手买了几朵。
许是人群太过拥挤,一时半会儿,我没有瞧见桑珩的影子。
我想,反正终归不是一路人,从此一别于江湖吧。
我漫不经心地在这街上逛着,正准备寻处宅院安家,忽然传来一阵马啸声,街道上的人们通通退到了两旁。
一位少年将军骑着白马伴着人们的欢呼声奔来,胆大的姑娘们不停地朝那将军身上扔花儿,以表心意。
我望着远处那道意气风发的身影,心里不禁有些酸楚。
那是我朝最年轻的少年将军,我那位大姐姐的未婚夫,我的心上人——陆沧鸣。
年少时的惊鸿一瞥,一身白衣的少年将差点掉入池子里的我接住,他身上的松香,时至今日回想起来,依旧令人心动。
惦记着自己未来的姐夫,似乎是一件令人唾弃的事情。
更何况,那陆小将军与我那大姐姐两情相悦。
这也是我唯一嫉妒我那大姐姐的一处了。
我之所以选择在云城安家,不过是想见见少年将军驰骋疆场的意气风发,想默默陪他驻守南境。
即便他终有一日会回到京城,那我用余生守着这座他曾经以命相护的城,又有何憾?
6.
我拾起刚才从姑娘手上买的两朵花,瞄准少年将军,往他身上砸。
我心想,向他砸东西的人那么多,他应该不会发现其中有我吧。
我到底是高估了自己的准头,这不,少年将军没有砸到,倒是砸到一个苗疆少年。
那苗疆少年拿起花,向我看过来,眼里带着几分笑意。
失算了,这不是桑珩又是谁?
在我发愣的那一会儿,桑珩已经穿过重重人群,走到了我面前。
他当着我的面将我砸出去的花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玉镯,一把拽过我的手给我带上。
「在中原,女子赠男子花表示爱慕。在苗疆,女子表示爱慕后,男子回赠手镯表示心悦。」话未说完,少年的脸上已经泛起一层红晕。
「不是……」我有些尴尬地想把手镯撸下来,却被他一把摁住了。
「这花不是你的吗?」他皱眉问我。
「是……」
「不是你砸的吗?」
「是……」
「不是砸向我的吗?」
「不……」
未等我把话说完,他一把拉我出了人群,将我抵在一处院落边的围墙上,一本正经地告诉我:「你戴的那个镯子已经被我下了蛊,摘下来就会死,你只有跟我回苗疆,才能解蛊。」
我顿时觉得手臂发麻,一把推开了他。
「我不……」我瞪了一眼他,心想,果然苗疆人的东西不能碰,到处都是蛊,「大不了我一辈子就这样戴着!」
他笑了笑,双臂怀抱于胸前,故意做出为难的样子。
「可是这是我母亲留给我未来媳妇儿的,给你戴上了,那我未来媳妇儿怎么办?」说着,他突然就委屈起来了,「万一我未来媳妇儿知道了,吃醋不跟我过了,你能负这个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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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桑珩这话,我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戴着人家未来媳妇儿的东西,属实不妥。
我正在想到底要不要跟他回苗疆时,他突然凑到我耳旁,轻笑道:「要不,你来当我未来媳妇?」
便是脸皮再厚,此时我也忍不住害羞了,一把把他推开。
「我跟你回苗疆就是。」说完我冷哼一声,「我才不要当你未来媳妇,我有心上人。」
顿时,我能感觉到他看向我的眼神带着几分冷意,「哦?是谁呀?」
「我喜欢的少年,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便是用尽这世界上最好词也不够赞美他。」我非常自豪地告诉他。
他看我的眼神又冷了几分,「可否具体说是谁?」
「大顺朝平阳王世子,驻南骠骑大将军,十七岁的冠军侯——陆……」
不等我把话说完,他紧吻住了我的唇。
不比第一回的蜻蜓点水,这次,他吻得热烈,一点一点将我占有。
「你是属狗的吗?」我气得一把推开了他,咬得这么疼,我嘴唇都肿了。
「我不属狗。」他笑得魅惑,「但是我的心属于你,当然,人也可以属于你。」
我的一张老脸红了又红,这苗疆少年好生厉害,撩得我的心如小鹿乱撞。
他像极了画本子里的渣男,还是那种撩完不负责的。
我顿时明了,原来我是遇到同行了,我可不能落于下风。
我娇笑着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整个身子柔软得跟没有骨头似的,贴在他身上,在他耳边轻轻吹一口气,娇声道:「公子这颗心属于太多姑娘,小女子养不起。」
说着,我用食指时不时在他胸前画着圈圈,「不过这人呢,我倒是想要了。」
「勾栏院的那套不适合你。」
他一把握住了我在他胸前作乱的手,眼睛时不时瞄向我那一马平川的胸,「你还是好好想想别的什么法子讨我欢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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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气得一把把桑珩推开,红着脸冷哼一声。
其实我是第一次用这法子,之前满玉楼的那些姐姐都是这样勾搭男子,怎么换成我就没有用了呢?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干瘦的身材,好吧,我认命了,输给桑珩了。
他作为一个渣男,外部条件非常好,要颜有颜,要身材有身材,要钱有钱,可以渣到单纯的小姑娘跪下来叫爹。
而我,一看就发育不良的身材,长相普普通通,只能靠言语撩人。
顿时我觉得非常挫败,垂头丧气地转身就走,再也不想理后面的那位高手了。
沿着街走至夕阳即将落山,我才发现,自己还没有置办房产,现在算是无家可归了。
桑珩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一路都跟着我。
我一闪身躲进一间女茅房,他就差继续跟进来了。
「你是无家可归了吗?」话说到嘴边,我看向腕间的手镯,有点猜测到为什么他能一直跟着我了。
我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牵起他的手,「带我回苗疆。」
「听人说,今日是七夕。」他手一翻,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与我十指相扣,「我也想过一下你们中原的节日。」
「你是不是有病?」我用力掐了一下他的手,逼他疼得直接松开,「你过七夕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困了,我想睡觉。」
「这七夕不是有情人一起过的?」
说到这里他竟有些委屈了,「我倒是想跟我未来媳妇儿一起过,可你戴着我未来媳妇儿的东西,我要是再跟别的女孩子一起过节,月老怕是会觉得我太花心了,不来成全我的心愿。再万一月老生气了,跑去跟送子娘娘说,我不就直接断子绝孙了吗?」
「这不都怨某个想睡的人!」他一脸幽怨地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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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好答应了桑珩。
此时夜幕刚好已经降临,望着满城的灯,我不由得想起,在京城的时候,我也曾在七夕那日偷偷遛出府看小娘子们放花灯,看俊美的公子们摘下腰间的玉,送给心爱的姑娘定情。
一时间,我颇为羡慕。
身为庶女,我要么嫁给嫡子作妾,要么嫁给庶子为妻。
我对未来的夫君没有任何期待,身在尚书府,我未来的婚姻便是我爹的棋子。
可笑我一天荣华富贵没有享着,却还要为我爹的仕途铺路。
有时我特别羡慕我的大姐姐,同样作为棋子,她比我珍贵了不知多少倍。
她从小与平阳王世子定亲,那平阳王世子陆沧鸣性情是出了名的温和,又惊才艳艳,引得京城不知多少姑娘芳心暗许。
无论是过往,还是现在,抑或是以后,对我而言,陆沧鸣就像天边皎洁的月光,可望而不可即。
他曾在奔赴山海的路上有那么一瞬间路过我身边,惊艳了我的整个年少。
可我从始至终都知道,月光是属于星海的,正如陆沧鸣是属于我大姐姐的。
「喂,你发什么呆呀?」桑珩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
我朝他笑了笑,想到到底也只是过路人,就没有多说什么。
他也没有多问,只是笑着从身后拿出一串冰糖葫芦,递到了我手上,「喏,本公子赏你的。」
我一口咬了上去,嘴里甜咝咝的,心里开心了不少,就连看他都顺眼了不少。
「谢了。」
「就知道你喜欢。」他微微低头轻笑,耳郭又染上一抹红晕。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毕竟我已经有好些年头不吃糖了。
他一愣,看傻子一样看我,「你们女孩子不都喜欢这个吗?难道你不是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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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桑珩口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气得打了他一拳。
他倒也不在意,拉着我的手一路小跑到河边,又从怀里掏出了两盏莲灯,给了我一盏,笑着跟我说:「听说这东西许愿很灵。」
他扯着我的手,非要我跟他一起将灯放入河水中,远望着属于我们两人的那两盏灯随着澹澹河水流向天际。
他闭眼,低语着什么我并没有听清。
看着他这么诚恳的模样,我都不忍心告诉他,只有把愿望写在纸上然后放入灯里,天神才会知道你的愿望是什么。
「苗疆人不都是向蛊神许愿吗?」
问完,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眼里闪过一抹恨意。
「蛊神可从来都没有靠谱过。」说完,他又朝我笑笑,「蛊神的原身是只虫子,这么好的日子,难道要让我向一只虫子许愿,求虫子送一只母虫子给我做媳妇儿?」
「你该不会是一位假的苗疆少年吧?」我白了他一眼。
据我了解,苗疆人对蛊神很是尊崇,甚至每月都会献出活人祭祀。
见他不语,我又打趣道:「珩,美玉也。你一个苗疆少年,怎么取了一个中原人的名字?」
「我的母亲是中原人,儿肖母,明白不?」
我顿时觉得他这么说还是有点道理,反过来就是女肖父,我爹那么滥情,到了我这儿,是一分都不见减少。
11.
离七夕过去一旬后,我便随着桑珩去了苗疆。
苗疆比云城还要暖和,到处都开满了鲜艳的花。
苗疆人民也不是我想象的那般凶神恶煞,他们非常淳朴,日子过得跟大顺的百姓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我们到达了苗疆的都城——望星都。
虽叫望星都,但这里的夜空从来都是灰蒙蒙的,一点星光都没有。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路上行走的百姓,一个个目光呆滞,动作僵硬,好似傀儡。
一路上,离望星都越近,这样的情况便越是严重,在望星都直接到了极致。
「他们都中蛊了吗?」我问桑珩。
「不,但蛊在人心。」这话说出来,我似乎看到桑珩眼里的恨快要溢出来。
桑珩把我带到他的府邸,直到侍卫称他为少主,我才知道,他竟是苗疆少主。
也是了,大顺朝曾送了一位公主去苗疆和亲,那位公主想必就是桑珩的母亲,也难怪他的眉眼有一种中原人的柔和,也难怪他的中原话说得那么流利。
他带我走至一处院落,那里种满了我最喜欢的玫瑰。便是在大顺,这花也非常稀有,我也只是儿时曾在皇家宴会上有幸看过一眼罢了。
「一座玫瑰园能否留住心上人?」他紧紧地拥我入怀中。
我不由得有些动容。
这一路走来,他像是认识了我很多年的故友一样,知道我所有的喜好,将我喜欢的一切都小心翼翼地捧着我面前,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
「桑珩,我们以前……见过吗?」
「你有很长的时间想起来。」他笑着,抱住我的手臂又紧了几分。
我翻找了很多次我的记忆,竟连他的影子都没有找到,便将这些全都归为碰巧。
12.
在苗疆的日子里,桑珩对我可谓是无微不至。
他见我吃不惯苗疆的吃食,特地请了中原的厨师来。
他知我不喜欢葱,每次都帮我将葱挑了个干净。他还会在我说书的时候,温柔地望着我笑。
我说我喜欢会弹琴的男子,他便找了中原的乐师去学琴,日日弹给我听。
我说我喜欢白衣,他便脱去苗服,整日扮作中原的白衣公子的模样。
他会为了我描眉,在我睡着时为我扇风。
他知道我害怕虫子,我所处之地方圆几十里,从不见一只虫子。
有一次他喝醉了,一直扯着我的衣服,叫我不要走。无奈之下我答应了他,他高兴得像一个得了糖吃的孩子,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
「那陆沧鸣有什么好的?你喜欢他,还不如来喜欢我,我比他好千倍万倍,你喜欢我好不好?」
一开始,这话里还带着一些卑微的乞求,见我一直不说话,他便扑上来咬了咬我的唇,问我可心悦他。
他一遍又一遍地问,我真被逼得无奈了,只好回答:「心悦。」
可他到底是苗疆的少主,为一个中原女子做了这么多,到底是瞒不过苗疆的那位王。
我被带入苗疆王宫的那日,桑珩并不在府中。
王宫的大殿由几根刻着毒虫的金玉柱子撑起,四处都镶着五颜六色的宝石,刚一走进去,就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抬眼望去,一位垂垂老矣的国王坐在黄椅上,整个人形如枯槁,似乎连呼吸都难。
我悄悄地打量着他,他也在打量着我。
许久,一个苍老而又嘶哑的声音传过来:「你就是珩儿带回来的中原女子?」
「是!」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眼神慢慢变得复杂,似是透过我在看另外一个人。
「你走吧!」他叹息,「苗疆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说完,他便吩咐人把我带出了大殿,一路押着我离开苗疆,让我连跟桑珩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望着越来越远的望星都,我微微叹了一口气,本就不是同路人,何苦留念?!
13
苗疆王派来送我出苗疆的侍卫一路施展着轻功,不过两天的功夫,便到了边境。
再走几步就回到大顺境内了。
正当我以为他要放我离开时,一只蝴蝶飞来,在他的耳旁低语着什么。
接着,他抓住我的脖子,将我提了起来。
随着他的手抓得越来越紧,我只觉得呼吸都断断续续的,眼前渐渐变得模糊,心里面不停地骂苗疆国王那个老头,说话不算数。
就当我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里的时候,一支箭飞过,狠狠地刺入了那人的身体里。
抓着我脖子的手突然一松,我滑落在地,猛喘几口气。
一阵马蹄声传来,我看到少年骑在白马上,身披银甲,手持长枪,向我奔来。
这个我曾梦见过无数次的场景出现在了眼前。
少年翻身下马,一把扶起了我,我再也没有力气,竟一下子晕了过去。
我再醒来时,入目的是白色的军帐,望着外面的天色,已至黄昏。
我翻身下床,正准备往外面走时,听到一位士兵向陆沧鸣禀报。
「将军,京都那边传信来,尚书府苏擎苏大人一家通敌叛国,满门抄斩。」
我猛地一怔,虽然对那个家一点感情都没有,但是突然听到苏家人被满门抄斩时,心里还是隐隐有一点点难过。
大抵是因为,从今以后,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跟我血脉相同的人了吧。
从前,我被亲人遗忘,是孤儿。从今以后,我的亲人死了,我仍是孤儿。
与此同时,我也清清楚楚地看到陆沧鸣一怔,再开口时,声音竟有些颤抖:「那……苏大小姐苏晚瑜呢?」
「苏家大小姐……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四字一出,我明显看到他松了一口气。
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记得苏家还有位庶小姐叫苏昭昭吧?
14
可能是我的动静太大,陆沧鸣转过身来,轻笑道:「姑娘醒了。」
「多谢将军救命之恩。」我走上前,向他行了个礼。
他终是不记得那年暮春,曾救过一位即将落入水中的姑娘。
一时间,我的心隐隐泛酸。
「无妨。」他摆了摆手,「姑娘何以与苗疆人扯上关系?」
「那苗疆人是我家的仇家,在杀了我全家后将我撸走……我没有家了。」我随口胡诌着,时不时还掉几滴眼泪,这眼泪,半真半假。
许是我的眼泪真的打动了陆沧鸣,使得他竟让我留在了军营,做了一位军医的小学徒。
我这一留,便是一整年。
这一年里,我与陆沧鸣的见面次数颇多,他一如既往地温柔,那温柔中,似带着一些克制与礼貌,渐渐地,我才知道,他那温柔是对待人的一种礼貌的态度。
比如说他很爱笑,但是我能清楚地看到,每次他笑的时候,眼神总是平淡如湖水,唯有在看到我姐姐送他的香囊时,那湖水才会泛起阵阵波澜。
渐渐地,我也感觉到了,少年时期我对他的那种朦胧的喜欢,慢慢消失了。
反而我脑海里时常浮现那苗疆少年的身影。
后来有一天,苗疆传来消息,说苗疆王病故,少主桑珩继位,准备迎娶苗疆的晚瑜圣女。
我的心一时间酸得厉害。
我看了看手上的玉镯,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少年脸红害羞的模样。
也是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这一路上我曾遇到惊艳的月光,便误以为,自己会从此深深爱上那月光。
我却浑然不知,岁月的温暖皆因苗疆少年而起,而自己早已沉溺其中。
那个为我种了满院玫瑰的少年,才是我真正所爱之人。
这一刻的猜想,在战场与他再次相见时,得到了验证。
15
苗疆新王上任后,苗疆士气大涨,屡次侵犯边城。
我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那苗疆少年,一年不见,以往的温柔被冷漠代替。
他也看向我,那眼神里面,除了恨意之外,竟还有几分幽怨。
不过更令我震惊不已的是,他身边那位据说是苗疆圣女的白衣女子,竟然是我那位大姐姐。
我望着陆沧鸣,自从大姐姐出现后,他的眼神就没有移向过别处,那双平静如湖水的眼里,终是起了波澜。
我正疑惑大姐姐怎么会成为苗疆圣女时,一阵清幽中带有些诡异的笛音传来,山谷里的所有毒虫顿时受到了召唤,直奔城楼。
那些毒虫疯魔了般,连火都不畏惧,宁化为灰烬也要啃食士兵的骨肉。
而这一切,都拜那苗疆少年而赐。
我被吓出一身冷汗,但没有一只飞虫靠近我。
这时,苗疆的士兵已经开始爬上城墙,厮杀声、打斗声弥漫在四周。
我看到那平日里红着脸将雪花酥给我的小士兵被一剑穿透了胸膛,鲜血溅至我的脸上,我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昨天还那么鲜活的生命,在这一刻就此消逝。
一时间,城门大开,毒虫与苗兵冲入城中。
尸体堆积成山,满地血水,那些毒虫吸取着士兵们的血液,啃食他们那颗报国忠心,驻南大营宛如人间炼狱。
一位苗疆士兵杀红了眼睛,朝我扑了过来,长刀刺向我的那一刻,我竟心一慌踩空坠下了楼。
我看到陆沧鸣看了我一眼之后,急忙奔向了战场中的那位白衣女子。
还不等我有任何想法,急速的下坠使我大脑充血,死亡向我招手,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疼痛感还未传来,我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熟悉的异香传来,莫名地让我很安心。
昏迷前,迷迷糊糊间我看到了少年焦急的神色。
16.
我再醒来时,是在那个曾经桑珩为我种满玫瑰的院子里。
恍惚间,我似乎从未离开过苗疆。
我正打算起身,才发现我的脚上被扣上金色的铁链。那铁链虽不短,却把我的活动范围限制在这个院子内。
每日都有人给我送饭,但他们冷漠得不像人。
桑珩来这院子时,已是三日后。
他脱去了我最爱的那一身白衣,苗疆王的发冠衬得他更加妖艳。
他面上再也没了往日那温柔得可令冰雪融化的笑,整个人似乎都附上了一层阴霾。
他非常冷漠地看向我,久久不语。
一时间,我被他看得有些心里发慌,反应过来后,心里也有些委屈。
明明是他的父王着急把我送走,没给我打招呼的机会,为此我还差点丢了性命,怎么如今,像是我伤害了他一样?
想到这,我心里就更不爽了,也不看他,转过身去假寐。
屋门再次打开,就当我以为他要走了时,听他冷冷地扔下一句话。
「三日后大婚。」
我的心里一阵酸涩。
这人把我囚禁在这里,却要跑去跟别人大婚,这简直不是人干的事。
我忍不住回头,阴阳怪气道:「你大婚是吧?行,我祝你百年好合,早生贵子,长命百岁活过王八,孤寡百年。」
说着,我又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镯子,「赶紧把这破镯子取下来,给你媳妇儿戴上,我可不想被别人说成狐狸精,真是折寿,哼!」
他刚迈出门,听到这话腿又收了回来,一把将我扑倒在床上,发疯似的咬住了我的唇。
我越挣扎,他咬得越狠,疼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心里不由得抱怨这王八竟是属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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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息间,我一把推开了桑珩,他牢牢地禁锢住我的手,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眼中染上了几分情欲。
就在他准备进行下一步时,我委屈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抱怨:「我怎么从前不知,那话本里的渣男就是你!你三日后便要娶亲,现如今还在招惹我,想要毁了我的清白,又不想对我负责,弄得以后我就算是想嫁人也嫁不了了。」
「呜呜呜,我不过是抱怨了你两句,你就这般恶毒。」
「我的命好苦啊!怎么偏生遇到了你这个渣男……」
我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自己所预料的事真的成了真,从今以后不仅孤寡一生,还要被街坊邻居的唾沫星子淹死。
这要是再怀了孩子,我又该怎么向我孩子解释,他的爹爹已有家室?
一想到以后我的孩子没有爹爹,被同龄的小朋友欺负,一想到我们娘俩孤苦无依,我的心就更痛了,哭得便更厉害了。
桑珩被我这哭声弄得有些束手无策,连忙松了手,又将我圈在怀里,轻轻地用手拂去我的眼泪,又拍了拍我的背,像哄小朋友一样说:「你别哭了,我给你买冰糖葫芦吃好不好?」
听至此,我心里更难受了,瞧瞧,这家伙如今学会用冰糖葫芦来威胁我了。
「好好好,我不碰你了,等成婚后再说吧?」他有些无奈,眼里现出了几分焦急。
「你还想等成婚后,我究竟是得罪你哪儿了,你就非得让我当外室不可?」我哭得更厉害了。
桑珩听得一怔,似是终于明白我心中所想了,有些无奈地笑了。
「你想到哪儿去了?」他望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我想娶的人,从始至终唯有一个你罢了。
「三日后,我要娶的人也是你啊!」
18
我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立刻止住了哭声,望着桑珩那温柔的眼神,听着这突如其来的表白,一颗心就像小鹿乱撞一样。
我只觉得脸颊发烫,又莫名地非常开心,甚至还有一些不确定地问他:「真……真的吗?」
「真的。」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他起身准备离开,又仿佛突然间想起什么,转身问我:「你的盖头绣好了吗?」
「绣什么盖头?」我一愣,就我那针线活儿,让我绣花我不会,我只会打补丁。
一想到成亲的时侯,我那红色的盖头上,打着几个五颜六色的补丁,顿时连亲都不想成了。
「你这真是为难我了,我不会绣花只会打补丁,再说盖头嘛,不就一块红色的布,上面还要绣什么花啊,反正都是要盖在我脑袋上的,我都不嫌丢人,你也就……将就将就呗?」
当「将就」二字说出口的时候,桑珩的脸色立马沉了下去,只扔下一句「我会派绣娘来教你」便走了。
于是,待嫁的三天里,我就待在房里绣盖头,绣毁了数十张红布后,我气得将手里的针线活儿一丢。
无奈之下,我最后从绣娘绣的示范图中剪了一对鸳鸯,用打补丁的方式,缝在了红布上。
我仔细地打量自己的成果,虽然仔细看是有一点点丑,这鸳鸯甚至还跟这红盖头有些格格不入,但还是可以将就用的,嗯,还是可以将就的。
说着,我就放心地去睡大觉了。
19
第二天早上起来时,侍女为我换上了嫁衣。
正准备上妆的时候,我看到床头的盖头上绣着一对精美的鸳鸯,显然不是我昨天打补丁的那个,想来是桑珩不想将就,特意请绣娘熬夜绣的吧。
我心里不由得埋怨,明明可以请绣娘来绣的东西,还要我绣干什么。
这会儿,侍女已为我上好了妆,望着铜镜中娇艳的美人,我竟有些失神。
「姑娘真美,难怪大王那么喜欢姑娘。」侍女一边为我戴上凤冠一边道,「奴婢从没有见过大王那般喜欢一个姑娘。」
从前,我一心倾慕明月,后来想想,或许我从始至终都只是仰慕明月的皎洁罢了,其实我一直喜欢的,是朝阳。
「原来我一直喜欢的,都是朝阳。」我呢喃出声,又无奈地笑了笑,「只是朝阳不知道而已。」
而后,侍女将我扶上轿,从荒南一直到望星都,走了整整一天一夜,身后红妆十里,便是皇家公主出嫁,也不过如此。
桑珩轻轻拨开轿帘,隔着一层红色的盖头,我看不清他的脸,只隐约间见一双白玉般的手向我伸来,紧紧握住我的手,带我走上高台,接受苗疆万民祝福。
一系列仪式结束后,我被侍女扶进了寝宫。
我累得再也忍不住,掀开头上的盖头,抱着桌上的酒壶便饮了起来。
我一天未喝水了,也不管这酒壶里面是什么,直接痛饮起来。
于是,等桑珩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我脱下凤冠,衣服凌乱,红着脸倒在床上。
「你若是不想与我成亲,我现在可以给你个机会……」他的话里带着一些隐忍的心酸。
20
我听了,立刻就炸毛了。
「桑珩,你什么意思啊?现如今堂也拜了,洞房也入了,亲也成了,你还给我个屁的机会。」
我扯着他的衣袍,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情绪有些过于敏感,现如今听了他这话,便如同弃妇一般痛哭起来,「你要是不想要我就直说!」
「我何时不想要你了?还不是你一天到晚惦记着你的陆沧鸣。」他这话虽然带着醋意,却难掩心中的喜悦。
我气得去扯他的脸,这人怎么这么愚钝呢?
我如果现在还惦记着陆沧鸣,又怎会心甘情愿地嫁给他呢?
「桑珩,你是不是傻?」我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不喜欢陆沧鸣。我喜欢朝阳。」
说完,不等他反应,我抱着酒壶又饮了一口,一下子吻上了他的唇。
酒水灼热,渡入他的口,他愣了一动不动。
「朝阳是你。」我离开他的唇后,擦了擦嘴笑着说,「现在交杯酒也喝了,我就算是你的人了,你可不准不要我。」
「这样如何能算是我的人?」他轻笑,将我扑倒在床上,加深了那个吻。
殿内红烛摇曳,殿外风雨凄凄。
一夜缠绵后,我再醒过来时,望见他一脸的餍足。
我气得一枕头砸到了他的脸上,攒足了劲儿,一脚把他踢下床。
「滚!」我嘶哑着嗓子吼了出来。
「夫人怎么还有力气?」
「滚!」
「夫人可是意犹未尽?」
「滚!」
「正好为夫也是!」
「滚啊!」
呜呜呜,我这是嫁给了一头狼啊。
21
接下来几日,桑珩将军务交给了他最信任的手下,他自己则远程指挥。
我曾问他可不可以不打仗,他没有回答,只是轻笑着摸着我的头。
前些天连吃败仗,他不得已要亲赴前线。
临走前,他轻轻地吻了吻我的头,让我等他回来。
本以为,他去之后战况会好一些。
可在他走后的第七天,探子来报,大顺军连破苗疆七城,直奔望星都而来。
我一惊,那桑珩呢?桑珩怎么样了?他有没有受伤?
我还没有等到答案,便有一群人冲入殿中,把我绑到祭台上。
巫师说我是妖女,是灾星,说我惹了蛊神,所以蛊神不再庇护苗疆。
前些日子还为我送上新婚祝福的苗疆子民,这时通通吼着要杀死我。
我哭了,一遍一遍地解释我不是。
跟随巫师作完法,千千万万子民召唤出自己养的蛊,成千上万只虫子向我飞来,一片阴影笼罩下,我再也看不到太阳。
我努力想要挣脱,手臂却被绑得死死的。
那些虫子像疯了一般,啃食着我的血肉。
身上传来细小的、钻心的疼痛,我忍不住叫出声。
大脑比任何一刻都要清醒,我看到一只只丑陋的虫子咬破我的皮,钻进我的肉里,啃食我的血管,汲取我的血液。
先是手臂、大腿、后是颈脖,脸颊,我听到那些虫子似是因为迎来一场盛宴而发出欢呼声,我再也忍不住倒在地上,隐隐约约间,只见我的少年身着铠甲,带着光向我奔来。
「小太阳——」
小太阳,是啊,昭昭是小太阳。
我也曾是他的太阳,却将他忘了。
阳光透过飞虫,我想抬起手摸一摸,却怎么也抓不住,也没有力气抓住。
阳光洒在我的手上,我只觉得世界一片宁静,再也没了飞虫的叫声,四周一片黑暗,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下辈子吧,下辈子,我只照亮你一个人。
桑珩番外
1
其实我第一次遇见昭昭时,是在九年前。那时,我八岁,她七岁。
初次跟着爹娘来到京都的我,跟爹娘走散了。
我哭着满街道寻找爹娘,最后不仅没找到,还被一个小丫头抢了钱包,流浪街头。
最后那小丫头实在是见我可怜,忍痛还了我一文钱。
「你拿着这一文钱去买个馒头,应该是够你找到父母的。」
说完,她又不禁感叹,「唉,世界上怎么会有我这么善良的孩子呢?抢了别人的钱袋子,还给别人留一文钱,真乃天底下所有盗贼的模范。」
我握着那一文钱,哭得更狠了。
那小姑娘就捏着我的脸,奶凶奶凶地望着我,「哭什么哭?!」
「我……我找不到爹娘了。」
她听后,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你认我做大哥吧,从今以后,大哥罩着你,你不愁没吃没穿。」
然后我就稀里糊涂地认了一个年龄比我还小的姑娘做大哥。
「我叫昭昭,日月昭昭的昭昭。」
「日月……昭昭?」我呢喃着,而后激动地握住了她的手,「你……你就是娘亲说的太阳神女吗?」
她尴尬地点了点头,我便更激动了。
从此以后,我便成了太阳神女的小跟班。
昭昭总是让我叫她大哥,我不愿意,非要叫小太阳。后来习惯了,昭昭也默认了小太阳这个称呼。
昭昭住在一个大宅子中破落的院子里,院墙上有一个小洞,昭昭怕被父亲责罚,每次都是通过那个小洞爬进院子。
我看着院子外光鲜亮丽的婢女扔下一碗馊了的饭离开后,才从床底下跑了出来。
「哼,现在对我爱搭不理,以后我要让他们高攀不起!」昭昭捏紧了拳头,说道。
敢这么对小太阳,等我找到娘亲后,一定要用小虫子吓死她!
我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2
后来我的确找到了爹娘,他们却已是两具冰冷的尸体。
我被一个黑衣人带到一个漂亮的女人身边,那女人死死盯着我的脸,半晌后笑道:「真是像啊。」
她抚摸着我的眉眼,又是惊喜又是憎恶,「天生的蛊师,苗疆之兴。」
再后来,我就被带到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关进了一处不见天日的铁笼里,成了苗疆少主的药引。
我每日被人按在地上抽血,那些令人恶心的虫子会钻进我的血管里,不停汲取我的血液。
那个铁笼看不见光,四周一片黑暗,安静得一点滴水声便能被放大无数倍。
除了每日来取走我血液的人,再也没有一只活物来过。
我很害怕。
无数个夜晚里,我的脑海里都会浮现父母惨死的模样。我也很自责,为什么自己连保护他们的能力都没有?
我恨他们,我恨苗蛊,我更痛恨所谓的蛊神。
后来,灵魂深处有个声音告诉我,让我与他融为一体,他会帮我复仇,我犹豫了。
可就在侍卫进来取血的那一刻,太阳光洒在我身上,我虽习惯了黑暗,一时间睁不眼睛,却能感受到,这一刻,光的的确确是照向我的。
我突然想到了那个在京都的小太阳,如果我这样把身体献祭出去,我就会忘记她,那我以后怎么去赴她的约?
对,我不能把身体献祭出去,这样我就再也看不到光了。
那声音似乎感受到了我心中所想,开始强制夺取我的身体。
它化作一只丑陋的虫子,不停往我血管里面钻,妄想通过我的血管,抵达我的心脏,控制我的大脑。
它啃噬着我的血管,试图把毒液传送到我的身体里。
我拿起刀,直接剜下了手臂上的一块肉。
纵然我疼得几乎晕厥,可当我看着它掉落在地上,还妄想继续飞到我身体里时,直接手起刀落,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将其斩杀。
3
我第一次闻到鲜血的味道,竟是我自己的血。
「想让我死,你先给我死!」
我擦了擦嘴角的血液,所谓苗疆之兴,不过是蛊神降临的容器罢了。
可是我凭什么要把自己的身体让出?蛊神又如何,我的东西,谁也抢不走。
我吸食了蛊神的神力,以蛊术控制了苗疆的大祭司,让他告诉天下人,苗疆王后也就是那个把我抓到这里杀死我父母的女人是苗疆祸星,只要她在一日,蛊神就不可庇佑苗疆。
苗疆人对蛊神的崇拜完全超乎了我的想象,这流言一出,万民申诉,要烧死苗疆王后。
当我走出这个牢笼时,我看到这一个院子里,全是与我一般的幼儿的尸体,他们身体里面都养满了无数只丑恶的虫子。
那个女人,在以童子之血为他的儿子续命。
我杀了他的儿子。
他的儿子与我长得一般无二,只可惜天生痴傻。不过他似乎被那个女人隐藏得很好,至今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存在。
从此,我顶替了他的身份,成了苗疆少主,桑珩。
出了那个牢笼后,我才看到什么是真正的炼狱。
望星都的每一个人,对于蛊术的追求,已经到了一种疯魔的状态。
农民不再种田,商人不再买卖。人们会为了一只虫子大打出手,甚至设擂台,以命赌虫。
我曾亲眼看到一位父亲,亲手剜下自己儿子的心脏饲养蛊虫,也曾亲眼看到那些人为了给自己的蛊虫找养料,四处杀人,甚至将手伸到大顺。
人们不再为自己的生计奔波,百姓易子而食。城中妇人既尽,以男夫老小继之,所食人口二三万。
望星都,这座本来被神明眷顾,夜晚繁星灿烂的都城,一时间被笼上了一片阴霾,从此再不见繁星。
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图谋苗疆的王位。天道不仁,我便要翻了这天。
4
于是后来的每一天,我都拼了命地学习我最厌恶的蛊术。
我想要控制蛊神,他寄居在我的灵魂里,待我的蛊术大成,我会把它摧毁,连带着我的灵魂一起。
我想要星光再次照向苗疆的大地,我想要望星都回到我父亲话中那般美好的模样。
蛊神,蛊脉之源。只要销毁它,一切都会回到最初的样子。
可再次遇见昭昭时,我犹豫了。
我想要跟她在一起,生生世世。
我想自私一回,放弃这些不管,只与她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神明,也有自己的私心。
所以自那之后,我便翻遍所有的古籍,寻找封印蛊神的办法。
我每年都会去一次京都,去她的那个茶肆旁坐一会儿,也曾打听过她的身份,但都没有结果。
那天遇到她,我看到她在茶楼眉飞色舞地说书,鲜活得如春日里的阳光。
我很高兴能够再次见到她,她干净得就像隐藏在秘境的湖水,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未被外界的污渍沾染。
只是,她好像不记得我了,我有些难过。
我想把她留在身边,我认定她是我的太阳,自私地想要她只照耀我一个人。
后来我们去了云城,她说她喜欢陆沧鸣,我很不高兴。那陆沧鸣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一个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护不住的懦夫罢了。
我给她戴上我母亲留给我的银镯,骗她说我在里面下了蛊。
可我怎么可能用蛊那种恶心的东西去玷污我的太阳呢?
那天七夕,我向神明许愿,许的愿望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如旧。
苗疆人信仰蛊神,我想,如果能实现这一愿望,我愿意做神明最忠实的信徒,以半神之魂,献出所有忠诚。
5
我可算把昭昭骗到了苗疆,那个毫无生机的地方。
她说她喜欢温润如玉的公子,我换上一身白衣。她说她喜欢玫瑰,我便为她建了一座玫瑰园。朝中有不少大臣都向苗王起奏,说我被妖女迷惑,沉迷于儿女私情,不务正业。
说起苗王,他是真的把我当亲生儿子对待。他本性不坏,只是过于无能罢了,对我的事业并没有多加干涉。
后来南边起蝗灾,我受命去赈灾。我打算拿这次的功勋去迎娶她。
南疆最有名是良人锦,万金难求。待赈灾后,我便用良人锦,为我的姑娘制一件独一无二的嫁衣。
我说到了,也做到了。
在回望星都的那日,我的队伍携十里红妆。南疆临海,多珠玉宝石、奇珍异兽。我一遇到好的便买来,想着回家送给我的姑娘。这一买,我便买了数十箱东西。
随从打趣我,说我败家。
我想,如果可以,我更想用金子建造一座宫殿,给我的姑娘住着。
可是回到府里后,不见她踪影。下人禀报,说她走了。
我四处寻她,最后得到消息,她去了西北大营,跟陆沧鸣在一起。
我气得快要疯掉,恨不得立刻跑去将我的人儿抢回来。
可还不等我有所动作,我的那位便宜父亲便去世了。
他最后把我叫到跟前,说:「孤一直都知道你不是孤的孩子,你是真正的苗疆之兴。孤是一个无能的君王,也是一个不称职的丈夫。她所做的一切孤都知道,她心里面的苦孤也知道,可是孤不忍心啊,那也曾是孤放在心尖上的姑娘。孩子,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只求你放过她一马。」
他费尽全力地看向殿外的天空,说:「望星都的夜空,已经很久不见星光了。」
6
接着,王宫便被无数兵马围住,苗疆王至死不知,那个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姑娘,才是真正想要他命的人。
他当年没有忍心下手,如今她忍心了。
她一如既往地美丽。她想让我做她的傀儡,让我去娶她的侄女苏挽月为后,而苏挽月便是昭昭的嫡姐,陆沧鸣的白月光,苏家大小姐。
苗疆王后本为大顺和亲公主,苏家是她的母族,这么多年来帮她囤兵买马,就是为了这一天。苏家的通敌叛国之罪,便是这样来的。
我花了一年时间整顿朝纲,蚕食了王后的势力。
下一步,便是将昭昭夺回。
我挟持了苏挽月,这种被人夺了心爱之人的感受,我想要陆沧鸣也尝尝。
昭昭不是说,他是意气风发保家卫国的英雄吗?我偏要让她看看,她所谓的英雄是怎样一个懦弱又自私的人!
当我看到她站在陆沧鸣身侧时,我嫉妒得要发疯,脑海里响起一大片杀戮的声音。
我掏出了那支罪恶的笛子,使出了蛊神之术,御万虫,噬苍生。
疯狂充斥着我的大脑,灵魂深处属于蛊神的杀戮一时间被激发。
我知道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却控制不住自己吹响笛子。
就在理智即将散尽之际,我看到我的姑娘跌下城楼,什么也顾不上,使出全力将那笛子折断。
本命法器被破坏,我的心脉大受创伤。
我顾不得太多,我不能让我的太阳陨落。
我再次把她带回了苗疆,把她锁在院子里,再也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7
我再醒过来时,便是三日后。
我迫不及待地去看她,可在见到她的那一刻,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心中的怨气一时间也消散干净了。
我跟昭昭说三日后大婚的时候,她好像误会了我。
我向她解释后,清楚地看到了她眼中的欣喜。
我想,她大抵是有一点喜欢我的吧。
老一辈的人说,新娘的盖头亲手绣,这一对新人才会长长久久。
我信了,所以请了很多绣娘教她绣。
我没有想到,她最后竟是直接将现成的图案缝了上去。
无奈之下,我便跟着绣娘学了一晚上,好在我悟性好,赶在天亮之前绣好了盖头。
新婚的那天晚上,她喝醉了。抱着我说她喜欢朝阳,朝阳是我,我欣喜得不行。
真好,我在她心里,是圣洁的朝阳。
后来,前线屡屡战败。
即使我知道这是我一手所为,是我将情报卖给了大顺太子,换他登基之后,让我苗疆子民安居乐业。
我也在古籍上找到了封印蛊神之法,只差一件神器了。
我本想着,待我自南海回来封印蛊神后,就带她畅游千山。
可我到底还是算错了一步。我算错了巫师竟然是王后的人。
那天我刚回来的时候,我看到我的太阳被千万只蛊虫啃食得只剩一具白骨。
万虫啃食,比我当年的遭遇还要狠。
我的姑娘啊,该有多痛苦。
我恨啊,我以蛊神之力,毁了所有的蛊虫。
但凡动了手的人,我都让他们承受噬魂之痛,我要把他们的灵魂统统打入地狱,永生不得转世。
8
陆沧鸣的大军攻入望星都的那刻,我去了苗疆圣地,蛊神本体所在之处。
我以我一生所学蛊术,加之心头血,毁了那里。
随着蛊神彻底消失在人间,我的灵魂也残破不堪,身体跟着快速衰老起来。
隐约间,我看到一束光照向了苗疆的大地。
我拖着残破的身子,回到了府中的玫瑰园。
我最后见了王后,她已经彻底疯了。
「凭什么?凭什么要我来和亲?凭什么我的孩子生下来就是痴儿?我做错了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她疯笑起来,「我不好过,你们都别想好过!」
如果她没有动昭昭,凭着老苗疆王的祈求,我是不会杀她的。
她死的时候仿佛清醒了几分,拉着我的袖子,一遍遍地询问我,是不是她的珩儿。
我摇了摇头,甩开了她的袖子。
最后我躺在玫瑰园里,感受着生命的流逝。
生命的最后一刻,我看到了望星都的星空,星光灿烂。
原来,父亲没有骗我……
忘川之畔,彼岸丛中,我看到了我的昭昭,她穿着一身嫁衣热烈如骄阳,笑得明媚。
我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她在我的怀里蹭了蹭。
「我等你好久了。」
「嗯。」
我最后吻上了她的唇,纵然心中万般酸涩,无从诉说。
「桑珩,我要跟你一起轮回转世,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要跟你在一起!」她满心欢喜地跟我说。
「好。」我强忍着眼中的泪,答道。
我亲手喂她喝完孟婆汤,心中千言万语早就已经来不及诉说,最终只化成一句「我爱你」。
我望着她走向奈何桥,望着她投胎转世。
傻姑娘啊,我的身体和灵魂都是蛊神塑造而成,是属于天道以外的东西,是不可以轮回转世的。
下辈子,我希望你遇到一个像我一样爱你的人,我希望你幸福快乐,永远耀眼。
至于我,我会经忘川之水,化作人间的一缕风、一片云、一阵雨,生生世世守护着你。
你说你喜欢朝阳,那我便化作朝阳,这一次,换我照着你。
昭昭番外
1
我经常做一个梦,梦里在彼岸花中,少年拥我入怀,答应我,与我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可后来画面转换,那一个少生行至天际,他全身都被亡灵缠绕,痛苦不堪。
我想去抱住他,可腿怎么也迈不开,我急得出了一身冷汗,竟一下子惊醒过来。
雨水打着玻璃,屋外的青草香充满整个屋子。
说实话,我不太喜欢雨天,一到雨天,虫子都往屋里跑,我总会怕得浑身发抖。
这里似乎总是下雨,为了更好地收集苗族的风土人情,我在苗寨中租了一间房。
房东是一个苗族阿婆,笑起来非常和蔼。
听说这里有一处很美丽的玫瑰园,是千年前苗疆最后一位王为他的王后种的,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带着相机去了那里。
出门时天尚晴,可没走几步又下起了雨。我只好在屋檐下躲雨,心里不由得抱怨天气无常。
路边的行人撑着古色古香的油纸伞走来走去。
人山人海中,我看到了一个背影,一个无数次出现在我梦里的背影,整颗心都提了起来,也不管会淋到雨,直接冲了过去。
我一路追到了玫瑰园,那人似是有所反应,微微转过头,朝我温柔地笑。
那人五官中透着妖艳,眉眼间却又有些温和。
此时天空放睛,阳光穿过云层照向人间,虹桥架起,鸟鸣山涧。
2.
「我们……是否见过」我望向他,只觉心口一片刺疼,眼泪忍不住地流,并不是因为忧伤,而是欣喜。
「也许吧。」他笑了笑,似冬日里的阳光般温柔,似是看到了我手中的相机,和胸前的工作证,「你是望星社的记者」
「嗯,我想做一个少数民族乡土风情的专栏,特地来此收集资料。」我举起相机,冲他笑了笑。
「这样啊。」他望着远处的玫瑰园,若有所思,「听说,这是苗疆桑氏王朝最后一位王亲手为他的王后栽种的。」
「苗疆的那位王,应该很爱他的王后吧。」
我望着眼前的美景感叹道,心里却又起了另一个念头:苗疆少年善惑人心……
他似乎看出了我心中所想,笑了笑,告诉我:「你知道吗苗疆少年,从不善蛊。」
我一愣,震惊于他居然知道我心中所想。
望着他那双有些忧郁的眸,我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轻笑了一下,依旧很温柔。
没等我回过神来,他的身影就快消失在玫瑰园中。
我连忙追上去,想也没想,脱口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他微微回过头,轻启唇角。
只不过此时爆竹声响彻天地,天空中明灯三千,星光璀璨。
我看到了他的嘴型,说的是「商珩」。
我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七夕。
我漫不经心地走在街道上,母胎单身如我,对于这种节日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此时满脑子都是那个种秘而又熟悉的男人。
突然,一个身穿苗疆衣服的女孩子向我扑了过来,递给了我一串糖葫芦,告诉我是一位帅气的哥哥让她给的。
我笑了笑,抬头望向灯火阑珊处的那个身影,我想,天道或许仁慈了一回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