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精心安排的结局
我死在了他最爱我的那一年。
在他眼前，被他的白月光从楼梯上推下去，一尸两命。
这是我为他精心挑选的结局。
01
我是一本书中的恶毒女配。
在死了三次之后，觉醒了自我意识。
一个自称天道的东西告诉我，要想改变命运，就要让男主爱上我。
我所处的世界是一本小说，小说完结后，世界会再次运转，从头开始，循环往复。
如果我无法改变我的结局，那么我会在循环里反复死去。
02
睁开眼睛，入目是洁白的天花板，鼻尖盈满了栀子花香。
我回到了和顾璟争吵，淋了一夜雨，发烧的那天。
争吵的原因是我发现顾璟和我在一起，只是把我当替身。
我去质问他，他让我滚，焦急去追赶撞见我和他接吻的宋栀栀。
03
这本小说是一个反套路的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故事。
男主是王子，女主是公主，灰姑娘只是促进剧情的炮灰。
顾璟和宋栀栀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人家世相当，性格相合，互相爱慕着对方，自然而然走在一起。
本来王子和公主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小说总是充满戏剧性的。
两人大学毕业时，宋栀栀意外怀孕，顾璟希望两人毕业就结婚，可宋栀栀不愿意，她是学跳舞的，结婚生子等于结束她的职业生涯。
在瞒着所有人的情况下，宋栀栀流掉了孩子。
矛盾就此爆发，两人都年少气盛，骄傲异常，不肯向对方低头，宋栀栀远走国外，一走就是五年。
而顾璟留在国内，接手家族企业。
认识顾璟那天，我刚结束一个舞蹈比赛，投资方要拉我去喝酒，我不愿意，在被强硬拉进包厢前，顾璟抓住了我的手。
命运的齿轮就此开始。
04
从那之后，顾璟总是会来看我跳舞。
不管是学校的演出或是校外的赛事，他都会坐在观众席中间看着我，然后在演出结束后，送上一束花。
和顾璟确认关系的那天，是元旦，天空下着细雪。
我参加学校的元旦演出，在他再次送上花束，准备离开时，叫住了他。
「顾先生，我最近练了一支新的舞蹈，你要看吗？」
顾璟深深看了我一眼，点头答应。
在元旦晚会结束，人群散去，四下无人的空旷礼堂的舞台上，我纤腰款款，眼波横转地为他跳了支《凤求凰》。
我想，一定是他低声叫我「枝枝」的语气太过温柔缱绻。
我因跳舞而导致心脏跳动的频率过于剧烈，在心跳如擂鼓般响亮的时候，我在顾璟倾身吻上我的时候，闭上了眼睛。
然后，我听到了对于那时的我而言的天籁之声。
「枝枝，我们在一起吧。」
爱上顾璟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他英俊挺拔，成熟稳重，在商场上杀伐果断，可看我时嘴角总是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在我因他工作原因忽视我，而我故意捣乱时，会亲亲我的眼睛，笑着说「乖，别闹。」
在我因参加比赛，节食保持身材时，无奈地看着我，为我安排营养低脂的餐食。
在我结束每一次演出，都会送我一捧栀子花，笑着说「枝枝真厉害，是我见过最美的舞者。」
大学毕业后，在顾璟的强烈要求下，我住进了他购置的庄园。
院子里种了满园的栀子花。
我曾问他：「怎么种这么多栀子花？」
他温柔地说，因为他觉得，我就和栀子花一样，洁白美丽，是他此生所爱、一生的守候。
那时的我觉得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能与顾璟相遇相爱，竟让我觉得我以往的痛苦和不幸都是值得的。
我就如此溺毙在顾璟为我编织的美梦中，反复死去。
05
从纷杂繁复的回忆中醒来，我在心里问候了天道和顾璟全家。
这是我自觉醒意识后，为了活命做出改变而失败的第二次了，如今是我的第三次轮回。
第一次，我费尽心力远离他们，可还是和宋栀栀同时被困因炸弹而坍塌的歌舞剧院，只一墙之隔，我甚至能听到她因害怕发出的啜泣声。
后来，顾璟找来，发现了宋栀栀，而我，在透过石缝的微光看见宋栀栀获救后，再次被滚落的碎石掩埋。
宋栀栀在废墟的外头，重获新生，和心爱的人相拥，互诉衷肠。
而我在废墟的里面，暗无天日，独自死去，绝望无助。
第二次，我和宋栀栀同时被绑架，绑匪让顾璟二选一，他放弃了我，选了宋栀栀，我自己跑了出来，结果遇见同样跑出来的顾璟和宋栀栀。
绑匪的同伙发现了我们，顾璟拦住我的路，让我带宋栀栀走，他留下来对付绑匪，宋栀栀不愿意，挣扎中，我被绑匪一刀刺中胸口，当场死亡。
而他们成功获救。
胸膛的疼痛好像还没消弭，我四肢冰凉僵硬，任痛意席卷全身，眨了眨眼，想哭，可眼睛干涩得生疼，半滴眼泪也没有。
我失神地在床上不知躺了多久，身上渐渐回暖，才感觉自己还有活着的真实感。
想起我死前，恍若恶魔诅咒的声音：「如果想改变自己必死的命运，就让男主爱上你。」
我忍不住笑出声，笑着笑着，干涩的眼睛泪意上涌，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砸，落到手臂上，钻心地疼。
像是有一双大手在我的空洞的身躯内四处搅弄，我痛不欲生，如置油锅炼狱。
我被抛弃了，一次又一次。
可是凭什么呢？
让顾璟爱上我就能改变结局吗？
既然躲不了，那就迎上去，这次让我来当命运的操盘者。
我擦干眼泪，拿出手机拨打顾璟的电话，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阿璟，今晚你会回来吗？」
「好，我等你。」
06
顾璟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栀园内的灯都熄灭了，只有清冷的月亮高悬天空，静静注视着人间的悲欢离合。
他走到种满栀子树的庭院中间，迟疑地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枝枝？」
我穿着红色的舞裙，和那晚在学校礼堂为顾璟跳《凤求凰》一模一样的装扮，在顾璟开口前问堵住他的话。
「阿璟，你还记得我当初为你跳的那支舞吗？我想在离开前再为你跳一次。」
月亮从云层背后探出脑袋，凌凌的月光洒在我的身上。
舞裙是仿唐制齐腰襦裙做的，腰身处掐得极细，裙摆处却层层叠叠制了三层纱裙，我随风旋转，裙摆飞扬，脚踝处的铃铛叮咚作响。
我全身投入，忘情自我，用我毕生所学的技巧和无处宣泄的情意，投入这场舞蹈之中。
我要让顾璟从此以后看见红裙飘扬，想起来的人会是我。
轻柔的舞姿忽然变得激烈，我折下一束栀子花花枝，以花枝为剑，直照顾璟面门而去，花枝横在顾璟眼前，我清楚地在顾璟的眼眸中看到了浓浓的惊艳之色，和完完全全的我的整个身影。
在顾璟尚未反应过来之前，我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
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悲怆和掩不住的爱意。
「阿璟，我知道宋小姐回国了，你就不会要我了。」
「我也知道我处处比不上宋小姐，只是，你可不可以不要赶我走，让我继续留在栀园？这里留下了太多我和你的回忆，我余生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就让我守着我们的回忆过活好吗？」
顾璟身体瞬间变得僵硬，我更加紧地抱住他，将脸埋在他的怀里，不让他看见我脸上的厌恶和冰凉。
顾璟的声音难得艰涩，「枝枝，你……」
我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眼眶很快蓄满泪水，抬头去看顾璟，泪水沿着眼角盈盈落下，「阿璟，我知道，今晚过后，你不再属于我，我不求长久，只求一夕欢愉，今晚，你的心能否为我停留，为桑枝而悸动，只为我而心动？」
月下美人，哀求着诉说自己的情意，顾璟不会拒绝。
果然，顾璟眸色变深，吻来势汹汹，铺天盖地落在我脸上。
我逼迫自己去回应顾璟，逼迫自己忘记所有，只当眼前的人是我心爱的男人。
骗一个人你爱他，首先，你要骗过自己。
感受着顾璟汹涌的情潮，我讽刺地想：看，这就是顾璟的爱，嘴上说着爱宋栀栀，可身体却能同我纠缠。
可笑至极。
07
那晚过后，顾璟将栀园的产权移到我的名下，我收下了，却没有继续住在栀园。
我搬了出去，单独一人租了房子。
同时叫人将栀园满园的栀子花铲了，将那处房产挂在网上拍卖。
顾璟一定会收到消息，晚上，我接到顾璟的电话，了然地笑了笑，接通。
「为什么？」
我看不到顾璟的表情，但我能猜到，一定是不满和疑惑的。
我面无表情，可声音带着委屈和故作坚强的隐忍，「阿璟，我想了想，如果宋小姐知道栀园的存在，哪怕是为了怀念她，她肯定也会难过伤心的，我不希望因为我的原因导致你和宋小姐有矛盾。」
「我没关系的，和你在一起的那三年，我永生难忘，只要你，你在心里的某个角落能有一丝我的存在就好了。」
对于顾璟这样骄傲又自负的人而言，死缠烂打，纠缠不休，只会让他加深厌恶，原书中，不就是如此吗？
主动离开，不求回报，才会让他有一丝恻隐之心。
他不相信，我不爱他，我会那么轻易放下对他的感情，既然如此，那我就继续「深爱」他好了。
顾璟在电话对面沉默了很久，语气松软，带着柔和，「房子我已经买下来了，写的你的名字，有空，我给你送过去。」
「不用了，顾璟，以后我们不要见面了。」
说完，我挂断电话，冷漠地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
顾璟，别着急，这只是开始。
08
此后一段时间，我积极准备桃园杯的各项比赛。
桃园杯作为国内最有权威的舞蹈比赛，现场会有很多国内顶尖老师和舞团领队前去观看，我不能再错过。
第一世，因为顾璟不愿意，我在和他争执中，扭伤了脚，无法参加比赛，成为我那一世最大的遗憾。
而我也是在去看桃园杯的比赛时，遇见了彼时已经和好的顾璟和宋栀栀。
此前顾璟给了我五百万元让我远离他们，我欣然接受，宋栀栀得知此事，不屑前来嘲讽我，恰在此时，歌舞剧院因恐怖分子，报复社会而埋好的炸弹爆发，我和她一同被困废墟。
因为宋栀栀推搡，我被跌落的圆柱砸中，而宋栀栀毫发无伤，我被砸中头部，黏稠的鲜血流了满身。
在清楚感受自己生命流失的同时，眼睁睁看着宋栀栀获救。
第二世，我更早地远离顾璟，也成功参加了桃园杯比赛，进入复赛。
可宋栀栀利用顾璟的权势成为评委。
在所有老师为我打高分的情况下，为我打了最低分，我被她凭一己之力拉下晋级的名额。
我看着公布的晋级复赛名单上我的名字，不无嘲讽地想：宋栀栀，这一次，你带给我的又是什么呢？
09
我匿名给公安厅写了举报信，在桃园杯复赛开始前两天，前世炸弹案的凶手成功落网。
比赛顺利进行，我的笑容在看到熟悉的面孔时加深。
位置居中的人，一袭红裙，妆容精致，眉宇高傲。
是宋栀栀。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宋栀栀的时候。
她和我想象中并不一样。
她长相艳丽，烂若玫瑰，一袭红裙夺人心神。
哪怕收敛了些，可眉宇间的矜娇傲气掩藏不住，眼神中却透着不知世事的天真，一朵温室里娇养着长大，没有经历过风雨的鲜花。
我和她完全不像。
我的长相是江南水乡女子的温婉与雅致。
一双天生柳叶眉下是粼粼的杏眼，骨架小，肤色白，因小时候营养不良，唇色常年苍白。
晓雨常笑话我，我若身体再虚弱些，平常有事没事咳几声，倒是可以和林妹妹相媲美了。
我不懂，我和宋栀栀长相性格完全不相似，为什么顾璟会选我当替身。
难道只是因为名字读音相近，又同是学跳舞的。
我想不明白。
可这已经不重要了。
原书中，我对顾璟纠缠不休，认为只要没有了宋栀栀，顾璟就会和我在一起。
于是，我利用顾璟和我在一起的那三年去刺激宋栀栀，结果，顾璟对我越来越厌恶，宋栀栀也明白顾璟这么多年，心里爱的还是她。
我恼羞成怒，孤注一掷，勾结顾璟的对家去绑架宋栀栀。
结果自然是宋栀栀成功获救，而我在被警察抓获的途中，跳车，被途中呼啸而来的货车撞死，血肉模糊。
我深吸一口气，摒弃纷乱的思绪。
闭眼，起势，灯灭，音乐起，再睁眼，我已和背景音乐融为一体，为爱劈开鱼尾，丧失歌喉，上岸寻找王子的人鱼。
期待遇见爱人的羞涩和欣喜，看见爱人认错人的茫然和无措。
见证王子和公主幸福生活在一起后，独自化成泡沫消失在海面上的海的女儿。
我躺在舞台中央，四周是寂静的黑暗，唯独头底投射一丝微光，我伸手去捕捉，却在触及到光亮之前，无力垂下双手，身体逐渐透明，泡沫四散，归于尘际。
灯光重新亮起，我从地上起来，行礼谢幕，掌声如潮。
我如愿看见了宋栀栀难看至极的脸色，以及顾璟藏也藏不住的惊艳目光。
10
我垂眸掩去眼中的笑意，在谢幕时，对宋栀栀发起了挑战。
「一直听说宋小姐舞姿惊人，被誉为国内首席舞者也不为过，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和宋小姐共舞一曲？」
满座惊呼。
宋栀栀的脸色比之方才更加难看，她直直盯着我，眼中透着不可思议，似是没想到我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提出和她斗舞。
我有什么不敢呢？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向宋栀栀发起挑战，然后打败她，才是对她最好的反击。
一个连参赛选手都比不过的人，有什么资格作为评委给低分呢？
宋栀栀满是怒火的眼里映着我的身影，我挑衅地朝她笑了笑。
我想起我知道自己是替身那天，去找顾璟的场景。
他们在朋友的欢呼声中相拥在一起，我出声打断，在场的人神色各异。
顾璟不满皱眉，他的朋友打趣看戏。
而宋栀栀，从始至终未曾看我一眼。
她对顾璟撒娇，「顾总，艳福不浅啊。」
顾璟回她：「栀栀，你当知我心意。」
我甚至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顾璟强硬拉出包厢，我的后背重重撞上走廊的墙壁，疼痛让我忍不住叫出声。
顾璟神情温柔地抚着我的后背，用最温柔的口吻说着残忍的话。
「桑枝，你有什么资格来闹，你拿什么和栀栀比？」
「桑枝，别犯蠢。」
我心如死灰。
我从会所出来时，满是泪渍的脸被风一吹，干裂得生疼。
从我进会所到离开，宋栀栀没有用正眼瞧过我一分。
你看，有些人，就是什么都不用做，就会有人提前将一切麻烦解决掉，而她，不费吹灰之力。
会所没有直达的车。
我走路去公交车站，有飞驰的跑车从我旁边呼啸而过。
飞扬的红色裙摆，像盛开的玫瑰，鲜艳美丽，娇俏的笑声如银铃清脆，传入我的耳中。
是宋栀栀。
那辆车，是顾璟的车。
我从正午阳光正烈走到傍晚暮色四合，后脚跟被磨得出血，回到栀园，我麻木地拿出药箱为自己上药。
疼痛丝丝缕缕蔓延全身，整座栀园像钢筋混凝土制成怪物，在黑暗中张开血盆大口将我吞没。
我挣扎不得，坠入无尽深渊。
我决定远离顾璟，远离宋栀栀，那时的我天真地以为只要远离他们，就能过自己的生活。
可命运还是不肯放过我，于是，我一次又一次地在无望中死去。
11
正式比赛已经结束。
可聚集的人却越来越多。
我站在舞台中央，踮脚起势，对宋栀栀比了个「请」的动作。
然后闭眼下腰，旋转扭身，不再关注台下形形色色打量的目光。
眼前浮现一幕幕场景。
我被飞驰而过的车碾压得血肉模糊的样子。
我浑身是血躺在废墟中绝望等死的样子。
我在荒无人烟的密林中奔跑，被人一刀刺死的样子。
铺天盖地的黑色浓雾朝我涌来，将我全身包裹，我在浓雾中脚步不停，越转越快，越转越快。
心跳声在我的耳膜中鼓动，「扑通，扑通！」
密集的鼓声忽然炸裂，世界陷入寂静，我呼吸不稳，大口喘着气，于暗色无光的黑夜中睁开眼睛。
偌大的剧院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只有头顶的追光灯照在我身上，我站在光里。
我余光四处打量。
宋栀栀脸色苍白，神情恍惚地跌坐在地。
晓雨，我最好的朋友，满脸泪光地看着我。
我与她对视，忽然落下泪来，我知道，我成功了。
上一世的我，得知宋栀栀给我打了低分，我前去质问。
宋栀栀对我不屑一顾。
顾璟告诉我：「桑枝，技不如人，就要愿赌服输，除非你有能与之相抗衡的力量，否则就是自不量力，自取其辱。」
我转眸去看死死盯着我，没有挪过一寸的顾璟。
对上他惊艳赞叹的目光，无声笑了。
12
晋级赛后，我避免和顾璟见面，专心准备决赛。
我虽然没见顾璟，可每天都会收到他的一束玫瑰花。
玫瑰花的鲜艳刺痛了我的眼。
以前的他，送我的花永远是栀子花，如今却改成玫瑰，原来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在意。
我将玫瑰花扔进垃圾桶里，不无讽刺地想：看，这就是人性，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桃园杯的决赛顺利进行，当评委宣布我是桃园杯的冠军时，我露出了自重生以来发自内心的笑。
领奖结束后，回到后台，遥遥地就看见了捧着一束红玫瑰的顾璟。
顾璟走近，眉眼依然是记忆中温柔的模样，「枝枝，恭喜你，跳得很好，实至名归。」
我垂眸掩去眼中的讽刺，「谢谢顾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花我就不收了，怕宋小姐误会。」
我视线穿过顾璟落在他身后的宋栀栀身上。
宋栀栀比上次见面时憔悴了很多，眉宇间的高傲不在，透出一股哀怨。
「顾璟，你说没时间陪我，却有时间来看她的演出。」
顾璟捏了捏眉心，「宋栀栀，我的行程没有对你解释的必要。」
「顾璟！」
我转身回化妆间，不理会他们的争执。
没有我的破坏，他们的和好之路也没想象中那么顺畅，本来两人的心结没那么快解开，只是因为有我的存在，宋栀栀率先低头，顾璟也愿意去哄，两人统一路径，一致对外，自然和好如初。
就像一块糖果，两个人去抢，抢赢的人会觉得糖果格外甜，但没人去抢，攥在手心里的东西就没那么好了。
而顾璟作为被抢的那颗糖，在竞争还没开始前，我就提前放手，他会忍不住想，我为什么不抢。
人性至贱，不过如此。
换好衣服出来，顾璟还在门外等我，几步外站着眼眶泛红的宋栀栀。
我意外地扬眉。
不打算理会他们，径直离开，刚迈开步子，就感觉地面开始摇晃。
我心不住往下沉，心中传来一丝微妙的预感。
果然，耳边传来顾璟的厉喝：「跑！」
地面摇晃得愈加剧烈，建筑物坍塌的轰鸣响起，繁杂的惊呼声传来，「地震啊，地震，快跑！」
「啊！」
凄厉的尖叫声响起，头顶的圆柱悬梁直直照着宋栀栀砸去，顾璟飞扑上前，将宋栀栀推离，两人滚落一边，我脚步迟疑一瞬，往反方向跑去。
「桑枝！」
惊心的嘶吼声传来，我抬头望去，装饰用的巨幅壁画连着水晶吊灯摇摇欲坠，碎石零星坠落，我下意识回头去看顾璟。
他和宋栀栀的周围堆满巨大的石块，头顶的圆柱卡在半空，顾璟拉着宋栀栀从石块处出来。
一切似乎变得很快，可又那么漫长。
在壁画吊灯和圆柱同时落下的那一瞬间，我眼前闪过很多画面。
宋栀栀面色惊恐往后退去的狼狈。
顾璟深邃的瞳孔扩大，倒映着我不顾一切向他飞奔而去的影像。
还有，我一次次死去的场景。
当断骨的痛意传来的那一刹那，我知道，我赌赢了。
13
醒来的时候，我在医院，下半身没有任何知觉。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哭红了双眼的晓雨。
见我醒来，晓雨惊喜又手足无措地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跑出去叫人。
医生查房之后，病房内又只剩我和晓雨两人。
我虚弱地对晓雨笑了笑，她放声大哭。
「你就有那么喜欢顾璟吗？为了他连命都不要！」
「你知不知道，你的右小腿粉碎性骨折，左腿半月板肌腱断裂，就算以后恢复，也有可能跳不了舞了！」
「顾璟呢？他一点事没有，就受了点皮外伤，那个宋栀栀也只是惊吓过度，昏了过去，你呢，差点没命！」
「桑枝，你怎么那么傻啊？！」
我眼眶控制不住地酸涩，泪水在眼眶打转，我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这世上，唯一真心关心我的人就是晓雨，可我却让她如此伤心。
我拥住晓雨，不停地在心里说抱歉。
对不起，晓雨，不是我想救顾璟，而是不得不救。
我如果没有扑过去，那么现在我可能已经死了。
我有预感如果我继续留在原地，那么等待我的就不是小腿受伤，而是当场毙命了，天道不会怜悯炮灰，却会庇佑男主。
明明顾璟和宋栀栀的情况比我危险，可他们却毫发无损，何其不公。
我张嘴想解释，可半个字都说不出。
余光看到病房外闪过的身影，我干涩地开口：「对不起，晓雨，我不能看着顾璟在我眼前出事。」
门口的身影僵了僵，很快消失不见。
用了药后，我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床旁坐着顾璟。
他神情憔悴，眉头紧锁，眼中有浓浓化不开的愁色，他伸手想碰我的脸，我扭头避开，他开口，声音嘶哑，像磨砂的石子，刺耳得很。
「我做了个梦，梦里混沌不堪，光怪陆离，什么场景我忘了，可梦的最后，你满身是血躺在我怀里，我……」
似是说不下去，他伸手来握我的手。
我挣扎，被他牢牢抓住。
「顾璟，你在同情我吗，可怜我吗？我不需要，你不用觉得我救了你，你需要做些什么，就算那天的人不是你，我也一样会救。」
我将头埋在被子里，颤抖着声音大喊：「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滚，快滚！」
我怎么会不痛，怎么会不恨？可痛和恨却不能宣之如口。
顾璟来扯我的被子，我抓住他的手放到嘴边，用力咬下，很快，血腥味盈满口腔，顾璟僵着身子，任由我咬着，用另一只手轻抚我的发顶。
我哭累了，睡着了，可嘴里还不停梦呓。
「顾璟，我好疼啊，好疼啊」！
顾璟沉默地守在我床边，宽厚的手掌一直紧紧握住我的手，没松开过。
直至他离开，我睁开双眼，面无表情地看着空旷的病房，感受着麻药过后，那绵密的痛彻心扉的痛意。
14
复健的过程很痛苦。
医生说通过后期手术和康复治疗，我可以恢复正常，只是想再跳舞很困难，我早就有心理准备，所以面上表情没有波动，倒是顾璟，表情痛苦，承诺会照顾我一辈子。
我不置可否。
深夜。
我一个人在康复中心，撑着护栏练习走路，我吃力地将腿从轮椅上挪下来，扶着护栏起身，不过一瞬，脱力跌倒在地，我不甘心，撑着护栏再一次站起来，跌倒，再站起。
不过两步路，我花了半个小时，病号服被汗水打湿，伤口处又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我咬牙忍着，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真痛啊！
伤口恢复时痛，练习走路也痛，身体像被拆散重组，无时无刻不在痛。
可再痛，也比我一次又一次死去要好。
汗珠大颗颗砸在地面上，在寂静的夜里伴随着脚步声响起。
顾璟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子，看着跌倒在地的我。
「枝枝……」
我打断他，「你在叫谁？」
顾璟难得无措，嗫嚅着唇不知怎么开口。
顾璟忽然倾身将我拥在怀里，力道重得像要嵌进胸骨里，「桑桑，我以后这么喊你好不好？只我一个人这么喊你。」
「桑桑，我又做梦了，梦里大片大片的红色，你倒在血泊中，我浑身是血，怎么叫你你也不应。」
「桑桑，我向你保证，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半点伤害，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我于黑暗中扯了扯嘴角，讽刺地笑了。
我记得原书中，顾璟也说过这样的话，只是那时对象是宋栀栀。
男人的誓言和承诺就像掌中沙，风一吹就没了。
我知道，我的断腿如今就像一条天堑横在顾璟和宋栀栀之间，他们横跨不过。
也像一把利箭狠狠刺向顾璟的心脏，将他对宋栀栀的爱意刻出裂缝，毕竟，生死之间，宋栀栀推开了他，而我，用命护着他。
15
住院期间，我没有见过除了晓雨和顾璟之外的任何人。
半年后，我出院了。
腿上的伤口仍然还痛，可值得高兴的事就是我活得比前几次时间都长，因此，顾璟强势和我住在一起，我也没那么抗拒。
顾璟要求我搬去和他一起住，我拒绝了，强烈要求回我的出租小屋，顾璟无奈答应，但条件是他要和我一起住，方便他照顾我。
我没有拒绝，这本来就是我要达到的目的。
我脚不方便，顾璟晚上会帮我洗漱，我拒绝。
他反问：「你身上我什么地方没看过，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无力反驳。
康复期间，饮食要求颇多，我吃不惯外卖，我以为顾璟为会我私人定制饭菜，可没想到，他会生出学做饭的想法。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总不能吃外卖吃一辈子，叫阿姨来这里也不方便，我学会做饭，以后做给你吃。」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温柔，眼带笑意，恍惚间让我产生了我们是相爱的错觉。
顾璟第一次做饭，是西红柿炒鸡蛋，他说书上说这是最简单的菜，初学者必学。
我吃了一口，放下筷子，喝了一大杯水，说：「我吃饱了，先去睡觉了。」
然后，回卧室，锁门。
九点，顾璟用备用钥匙打开我的房门，一脸郁闷，「我做了青菜瘦肉粥，晚上不吃东西睡觉，对胃不好。」
怕我怀疑他的厨艺，他保证，「我尝过了，很成功，尝尝。」
像个讨赏的孩子殷切地看着我。
我看见顾璟手上被烫伤的红痕和水泡，转过身，「我不饿，不想吃，你出去吧，我累了，要休息。」
房间内很安静，落针可闻，沉默压抑的气息笼罩。
我不用去看，都知道顾璟会是什么表情。
为一个人精心准备晚餐，得到回应是件值得欣喜的事情。
我没有，他会很失落难过吧，可他好像忘了，我曾经也为他做过饭，满心期待在栀园等了一夜。
饭凉了又热，然后又变凉，我枯坐到天明。
晚上看电视，有一个剧情，全家人吃饺子，家里的小女儿吃出了硬币，周围人打闹羡慕，说她运气好，唯一的硬币被她吃了。
我感慨，我从来没有吃饺子吃出过硬币。
顾璟嗤笑，说这都是骗人玩的，第二天，却买了做饺子的工具。
顾璟学做饺子的时候，我在厨房和他一起和面，他做出来的饺子皮不是太厚就是太薄，肉裹在皮里，包成一团面团扔进锅里，出锅时，皮肉分离，我们最后喝了一碗疙瘩汤。
他擦去我嘴角的汤渍，用那双我曾深爱又痛恨的眼眸注视着我，「等我学会包饺子了，就给你包个金元宝，里面七八九十个硬币，让你天天许愿，愿望成真，好运连连。」
我的腿渐渐恢复，可以不借用拐杖慢慢走路时，顾璟常带我去楼下小区散步，我走半个小时就累了，他就俯下身子，背着我一圈一圈地走，等我休息好了，再让我下地走一会儿。
夕阳西下，我和顾璟坐在花园凉亭看着远处玩闹的孩子，顾璟轻柔地吻了吻我的额头，说：「桑桑，我现在很快活。」
日子安静又祥和，可我没忘记过往种种，既定的命运不会更改，它强势又残忍，毫不留情撕碎平静的表面。
我再次被绑架，和宋栀栀一起。
看着眼前苍老憔悴的徐林，我无声笑了。
这次，顾璟，你会选谁呢？
16
顾璟来得很快。
一样的场景，一样的问题，徐林问：「顾璟，你选谁？」
宋栀栀泪眼蒙眬地看着顾璟，嘴里不停地唤着：「顾璟，顾璟，我好久没见过你了，我好想你。」
我只是看着顾璟，什么话都没说。
顾璟与我对视，眼风没有挪动半分，只殷殷望着我，眼神是我看不懂的暗芒。
在满地灰尘，周围充斥着汽油味的废旧工厂里，在我沉默的注视和宋栀栀低声哀泣里，我听见顾璟开口。
「我选宋栀栀。」
看着顾璟和宋栀栀的身影消失在工厂门口，我低垂着头，觉得心空茫茫的。
嘴角嘲讽地笑了笑，我动了动手腕，示意徐林将我松绑。
这不过是我精心的一次算计而已。
17
徐林的公司离上市只差一步，只要能招到城东的项目就可以了，可顾璟先他一步拿到标书，徐林不甘心，收买顾璟公司高层偷项目资料，结果被顾璟反将一军，不仅公司被顾璟收购，身上还背了商业罪。
因为此事，徐林的妻子带着孩子离开了他，他一夕之间，一无所有。
徐林不过是原书中，和我一样促进男女主感情的炮灰，结局，不言而喻。
我在原书中和徐林勾结，绑架宋栀栀，结果徐林死了，我也死了。
第二次重生，为了改变必死的命运，我远离主剧情，可却和宋栀栀一起被徐林绑架。
在顾璟选了宋栀栀和徐林交接时，我趁他们不注意跑了出去。
可在外面碰上了徐林的同伙，我趁他们没反应过来时往反方向跑去，却撞上了一同跑出来的顾璟和宋栀栀。
当时是怎样的场景呢？
顾璟眉眼锐利地盯着两个同伙，「徐林已经死了，你们束手就擒，还可以减轻责罚，否则不吃个几十年的劳饭，是出不来的。」
两个同伙神色大变，惊慌不已地互相对视。
顾璟深深地看着我，压低声音嘱咐：「你带着栀栀往外跑，我联系了陈警官，他会来接应你们，我拖住这两个人。」
宋栀栀害怕地偎进顾璟怀里，面容哀婉深情，「不，顾璟，我要和你一起，就算死我要和你死在一起，我不和你分开。」
我看到顾璟明显地僵了一下，随后无奈安抚宋栀栀，「栀栀，听话，我不会有事的，你和桑枝先走，乖乖等我。」
我嗤笑，懒得看他们浓情蜜意，转身就走，左手腕被顾璟用力抓住，「桑枝，保护好栀栀，别让她出事。」
我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笑出声，嘲讽他：「顾璟，你脑子没病吧？」
我用右手去抓宋栀栀，顾璟下意识去护着，松开了我的左手，我转身迅速跑开。
不过一刹，被拦腰搂住，顾璟的臂力大得惊人，死死将我箍在他的臂弯，沉声威胁：「那你也别想走。」
两个同伙意识到情况不对劲，掏出怀里的匕首，向前走来，我咬牙妥协，拉着宋栀栀就往前跑。
「不要，我要去陪顾璟，你松开我！」
「桑枝，你的手怎么都是血？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我沉默着闷头往前跑，不理会宋栀栀，挣扎间宋栀栀碰到我的伤口，我吃痛，下意识松手，我骂了句脏话，眼前寒光一闪，其中一个同伙的匕首向我和宋栀栀刺来，我急忙往后退去，可双脚突然被束缚，用不了半分力气。
利刃刺进皮肉的声音清晰在耳边响起，我不可置信看着插进胸膛的匕首，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身子脱力往下倒去，伴随着顾璟声嘶力竭的呼喊：「桑枝！」
视线的最后是灰蒙蒙的天空，和高耸的密林，暗无天日的密林。
哪怕已经过去很久，可当时死亡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在绑架案中死过一次，我自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我联系徐林，说可以和他一起对付顾璟。
我知道顾璟不会有事，我只是想把主动权抓在自己手里。
剧情的力量强悍不可逆转。
就如歌舞院的坍塌事件。
炸弹案已经没有了，却出现了地震，歌舞剧院注定会坍塌一次，那么绑架案也一定会发生。
既然如此，不如我主动出击，和徐林合作。
我以为经过我的改变，顾璟会选我，看来，我还是高估自己了。
男女主的感情可真是感天动地。
徐林颓废地来为我松绑，我安慰：「放心，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只要我还在顾璟身边，总能找到机会为你报仇。」
他手上还拿着用来威胁顾璟的匕首，从侧面看来，就像是他要拿匕首来杀我一样，所以当顾璟的身体向我扑来时，我难得错愕一瞬。
人在遇到突发情况时，会下意识拿紧手上的东西做出攻击的姿态。
温热熟悉的气息，夹杂着黏腥的血腥味盈满我的鼻腔，我的身体被宽厚的胸膛抱住，顾璟颓然倒地的身躯伴着「警察，别动」的声音一起响起。
匕首落地，徐林被抓。
看着倒地的顾璟，徐林疯狂大笑，然后，同原书一样，在被抓的时候，咬舌自尽。
鲜血从顾璟的腹部流出，打湿了我的衣服，他闭眼前紧紧扣住我，解释：「桑桑，选宋栀栀，是因为不想欠她什么，留下你，是因为我会回来，陪你一起死。」
看着昏迷过去的顾璟，我将他抓住我的手掰开，擦了擦被他弄脏的衣袖，漫不经心地想：怎么，我还要谢谢你，愿意和我一起死吗？
17
我坐在医院手术室的长椅上。
顾老夫人过来时，手高高扬起，就要给我一巴掌，我回手拦住，问：「为什么要打我？」
老太太眼神狠厉，气势逼人，「要不是你，顾璟怎么会躺在手术室，人事不知？」
我冷笑，「是顾璟连累了我，徐林要对付的人本就是顾璟，我才是无辜的。」
「再说了，我也救过顾璟一命，那时没见你们来道谢，如今倒来问我的罪，认真算起来，也不过一命还一命，公平得很。」
老太太气得发抖，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宋栀栀扶她走到一旁，狠狠瞪了我一眼。
很快，顾老夫人恢复镇静，居高临下用不屑的眼神告诉我。
「顾璟的妻子只会是栀栀，像你这样的人进步不了我顾家的门。」
我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我也不想进你顾家的门。
一个小时后，医生宣布顾璟脱离生命危险，我瘪了瘪嘴，起身回了我出租屋。
18
顾璟来的时候，我正躺在摇椅上晒太阳。
他直接将我打横抱起，将我禁锢在怀里，委屈问我：「为什么不去看我？」
「你奶奶不喜欢我。」
「而且，」我从顾璟怀里挣扎下来，对他说，「顾璟，你放弃了我，不管什么原因，你再次放弃了我。」
「我想，或许你爱的还是宋栀栀，我成全你们，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我神情冷漠，面无表情地看着顾璟。
顾璟听了我的话，脸上的血色一点点消失。
他祈求地看着我，语无伦次地解释：「桑桑，不是的，我只是不想欠宋栀栀什么，我……」
我打断他，「我不想听。」
多可笑，因为不想欠宋栀栀什么，所以救她，那我呢？
你欠我的，又用什么还，你又有什么资格决定我的生死？
我将顾璟赶了出去，但他人并没有离开，天天守在门口。
他将对面的房子买了下来，每天来敲门，在我眼前晃。
宋栀栀找来的时候，我正在小区的花园凉亭晒太阳。
「桑枝，你为什么还不放过顾璟？你以救命之恩，逼迫他和在你一起有意思吗？」
我皱眉，仍然闭着眼睛，「麻烦你让开好吗？挡到我晒太阳了。」
宋栀栀被我的态度激怒，伸手要来抓我。
手在半空被截住，顾璟饱含怒意的声音响起：「宋栀栀，你来这里干什么？马上离开，别来打扰桑桑。」
「顾璟，我只是想来见你，你好些了吗？」
「不劳关心，马上离开这。」
争执的声音远去。
我没有睁开眼睛看，也能想象眼前的场景，必定是和我当初一样，被强硬拉开，然后敲打。
你看，风水轮流转，我当初尝的滋味，你总也是要尝一尝的。
眼前再次落下阴影，我掀开眼皮，看见顾璟放大的脸。
五官立体，俊朗清隽，带着委屈和讨好。
顾璟伸手将我拥在怀里，我挣扎，顾璟抱得更紧，声音带着几不可察的颤抖，「桑桑，别不理我，我错了，你永远会是我的第一选择。」
「最近我天天做梦，梦到你满身是血躺在我怀里。」
顾璟急切的吻落在我的眉眼，脸颊，要我承诺，「桑桑，你说，你永远也不会离开我。」
我知道，时间差不多了，回他：「好，顾璟，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直至你跌落地狱。
19
我和顾璟搬进了他新购置的别墅，他刚买的时候带我来看了，是一栋三层复式别墅。
大门进来有一个中庭，右边是一楼大门，左边有一大片空地，修了楼梯直达二楼露台。
装修的时候，顾璟说按我心意布置。
我说，可以辟一块空地种些花，玫瑰、蔷薇、月季都可以，还可以种一颗柠檬树，等柠檬结果了，就拿来泡水喝。
幼苗都已经种好，如今颤颤巍巍地长出了新芽。
顾璟说还可以养着猫或狗，这样会热闹些。
我说等新年过后，再去选，现在太冷了，不想动。
顾璟说好，不过现在可以想想选什么品种的，养一只金毛，可以守家，养一只博美，可爱听话。
我笑了笑，偎进他的怀里，没有回他。
饭后。
我站在二楼的露台，顾璟从身后拥住我，「该擦药了。」
我皱眉，「好麻烦，我不要。」
他笑，敲了敲我的脑袋，「你麻烦什么，不都是我给你上的？」
我的伤口好了后，平时没什么，可每到阴冷天气，我的脚都会痛，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痛，让我整夜整夜睡不着。
顾璟不知从哪个中医那打听来的方子，说用药泥湿敷伤处可减轻疼痛，弄了药泥回来，每晚帮我敷药，热水泡脚三十分钟，药泥均匀涂抹在双腿上，一个小时后，洗干净，再用药油按摩，单独三次，一次十分钟。
过程繁复漫长，我闷闷不乐，顾璟不厌其烦。
如此这般，我的腿确实比以前好了很多。
又是一年元旦，初雪降临。
顾璟说庆祝我们在一起四周年，他下厨包饺子给我吃。
当我从饺子里吃出了第五枚硬币时，才意识到顾璟那超乎往常的兴奋来自何处。
我扯了扯嘴角，放下勺子，对上顾璟亮晶晶求表扬的眼神，扔给了他一个炸弹。
「我怀孕了，一个月。」
20
再次见到宋栀栀时，她和初见时相去甚远，骄傲的天鹅低下了头颅，明艳的玫瑰变得枯萎。
我知道，顾璟是一方面原因，宋氏出问题也是一方面原因。
原书中，顾宋联姻，很好地解决了宋氏的经济危机，如今因为我，顾璟和宋栀栀分开，他是个商人，没有利益的事，他不会做。
「顾璟不可能会和你在一起的，他对你只是愧疚，你为什么要紧抓着他不放手？」
眼前厉声质问我的女人好像和当初对我不屑一顾的女人重叠了，我什么都没说，捂着肚子退后一步。
顾璟从试衣间飞快跑来，将我护在身后，不满、怀疑地看着宋栀栀，「你来干什么？离桑桑远点。」
说完担忧地上下扫视我一眼，「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难受？」
宋栀栀脸色苍白，无力后退几步，我摸着肚子温柔地笑了，告诉顾璟：「我没事，你有话和宋小姐说，我先回去吧。」
「我没什么话和她说。」
宋栀栀看着我的动作，像是明白了什么，不可置信，几经艰难地问出口：「你怀孕了，你怀孕了！」
声音尖而利，带着浓浓的悲怆，泪水瞬间从眼眶滑落，宋栀栀扑向顾璟，抓住他的衣袖，「顾璟，她怀孕了，所以你要和她结婚，那我呢？」
「我们也有一个孩子你忘了吗？」
顾璟下意识捂住我的耳朵，语气低沉，带着明显的威胁，「宋栀栀，不想宋氏破产得更快，就别乱说话。」
顾璟将我护在怀里带出了婚纱店，是的，我们在试婚纱。
顾璟说，不能让我和宝宝受委屈，在我还没显怀前，将婚礼办了，我没有拒绝。
顾璟一路上都担心我问他什么，我说「不管怎样，我都相信你」，安抚了他浮躁的心绪。
孩子是顾璟心中的痛，宋栀栀拿这个来刺他，只会让他想起他当初被抛弃的痛苦和难堪。
顾璟的母亲在他十岁那年和他父亲离婚。
离婚的理由是顾太太的身份太过压抑，限制了她的自由和灵魂。
她走的那天，顾璟求她别走，顾太太愧疚地看着顾璟，「抱歉，阿璟，妈妈爱你，可更爱自由。」
我一直以为顾璟爱宋栀栀至深，可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试探，我发现，顾璟不是爱宋栀栀深沉，他是爱着一个全心全意爱着他、可以由他掌控的女人。
这个人可以是宋栀栀，也可以是我。
原书中，宋栀栀在嫁给顾璟后，很快怀孕，当时她已经是全国首席舞者，有全国会演的演出，可宋栀栀放弃了演出机会，辞了首席舞者的身份，成为了一个相夫教子的豪门太太。
人们此后提起她，不是首席舞者宋栀栀，而是顾璟的妻子顾太太。
我再也不能跳舞，我全心全意爱着顾璟，我愿意为顾璟付出生命。
在那一刻，顾璟心中的天平倾斜，倒向了我。
21
我知道顾璟要向我求婚，他包下了整个酒店，说练习婚礼当天的事宜，可他身边总有人想讨好未来的顾太太，告诉了我他的计划。
一楼大厅布满了鲜花，天花板装饰着各种坠饰，我穿着一身高定的白色抹胸礼服，裙摆缀满了碎钻，化妆师精心地为我描了妆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有一种时空割接的错觉。
肉体坐在那里，灵魂飘在半空。
我死在废墟中，我死在荒野中，我被飞奔而来的汽车撞得血肉模糊，那都是我，那现在坐在这里，等着嫁给顾璟的人又是谁呢？
宋栀栀找来的时候，我并不意外。
我和她站在二楼楼梯口处，她比上一次见面时更加憔悴。
「桑枝，我也有过顾璟的孩子，他娶你，不是因为爱你，是因为孩子，顾奶奶也不会认可你，你不觉得悲哀吗？」
「你将顾璟还给我，想要多少钱都可以，好不好，我求你了。」
「桑枝，顾璟他爱的是我，你这个小偷，偷走了他对我的爱，你不过就是个替身，替身！」
宋栀栀语无伦次，神情癫狂，抓住我的手一会哀求，一会威胁，昔日高傲的大小姐，眉宇的矜娇再也不见，只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可怜女人。
余光看到熟悉的身影。
我对宋栀栀笑了笑，神情平静，却扎破了她的虚张声势，「宋栀栀，我会嫁给顾璟，成为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而你，将一无所有。」
我微笑着宣判了宋栀栀的结局，也为顾璟献上了今日最大的惊喜。
宋栀栀尖叫、崩溃，用力向我推来。
在顾璟的眼前，在精心布置的求婚现场，我被宋栀栀从楼梯上推下去。
二楼到一楼有一道长长的旋转楼梯，原本计划是我会在漫天花雨中，款款走下来，接受顾璟的求婚。
如今，漫天花雨落下，天旋地转，「砰」的一声，我倒在地上，源源不断的鲜血打湿了洁白的裙摆。
顾璟踉跄着向我跑来，脚步不稳，跪在地上。
「桑桑，桑桑，别怕，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叫救护车，叫救护车，救命啊，救命啊！」
顾璟浑身发抖要来抱我，一下竟没抱起，周围人帮忙，顾璟紧紧抱住我，颤颤巍巍地起身，走了两步，「扑通」再次跪倒在地，膝盖接触地面发出巨响，我稳稳在他怀里，鲜血顺着裙摆蜿蜒了一地。
顾璟语不成语，调不成调，泪水一滴滴砸向我的脸庞。
「别怕，桑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我求求你，你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我从来没见过顾璟这副模样，害怕、茫然、惶恐、悲伤，我抚上他的脸庞，问他：「顾璟，你爱我吗？」
「爱，我爱你，桑枝，我爱你，我爱你！」
我靠在顾璟怀里，听着他杂乱无序的心跳声，遗憾地想：顾璟，我爱你的时候，你不爱我；你爱我的时候，我对你的爱，早已消磨殆尽。
22
我和天道做了个交易。
他答应了。
23
我自床上醒来，接受着自我昏迷后，这段时间的讯息。
宋栀栀因为蓄意杀人罪，被顾璟送进监狱判处无期徒刑，宋氏也因为顾璟恶意打压，很快破产。
顾璟自我死后，开始精神失常，靠着助眠的药物才能入睡，不过三个月，人就瘦一大圈，因为长期噩梦，精神开始恍惚。
顾氏易主，他被送往疗养院。
在疗养院，顾璟总是语无伦次，嘴里一时念叨着「枝枝」，一时念叨着「桑桑」，听不清别人说的话，旁人问他什么，他就惊恐地捂住头，大声尖叫：「血，好多血。」
我从床上起来，伸了伸懒腰。
拉开窗帘，窗外是车水马龙的热闹街市。
晓雨咋咋呼呼跑进来。
「枝枝，快点，三个月后你就要参加全国巡演了，现在抓紧时间跟林老师取经。」
「虽然你已经加入了国家舞院，但是还是不能偷懒，听到没？」
我笑着应她：「知道了，马上就来。」
24
在无数次轮回中，我一次次死去，打破既定的命运。
天道理亏，给我重获新生的机会。
顾璟的世界我已经死亡，而我的世界，我将重新开始。
命运的齿轮再次运转。
而这次，我掌握了自己人生的轨迹和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