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晓之以理
姐弟四人把这件事儿抛在了脑后，开始洗衣服。没有肥皂，好一点的人家用皂角，更多的人家用草木灰。
脏衣服在草木灰的水里泡完后，就开始锤锤打打。姐弟四人轮流来敲，暮色渐起才洗完回了家。
四姐弟商量了一下，决定今天对苏二亮进行第一波洗脑。
晚饭过后，一家人聚在了西厢房许氏屋里。
苏絮紧张的攥着自己的衣角，在几个弟妹期待的眼光中，终是鼓起勇气开了口：“爹，我们今天洗衣服，贾大娘说了祖爷祖奶去世时候的事儿。”
柔柔的声音轻轻的扣响了苏二亮的心房。只见他猛的抬起头来，憨厚的汉子眼里浮现了一抹紧张。
这件往事，显然对苏二亮影响很大。
看到孩子们顶着一张张面黄肌瘦的小脸，直愣愣的望着他，苏二亮神色灰暗。半晌，才闷闷的道了声：“是爹不好，你们不讨爷奶喜欢，都是受了爹的牵连。”
诺大的汉子，心里觉得自己上不孝顺父母，下不能照顾好子女，此时背上像是压了千斤重担。
许桂枝没想到孩子们知道了这件往事，连她自己也是过门后觉得公婆偏心，打听了一番才知道的。
知道后，更没法责怪自己男人了，如果换做自己，也是会选择厚葬了辛苦养大自己的爷奶的。
“他爹，说啥呢，这怎么能怪你，是个有良心的，就得那样做。”就因为心疼苏二亮的这些遭遇，这些年她也是一直受苦受累没吭过声。
苏絮也安慰爹爹：“是呀，爹，我们还庆幸您是祖爷祖奶带大的，没得被教的自私自利，六亲不认的。”
苏朵和苏木也跟着点头，喊着爹是对的，再多的也说不出来。
苏蕊很欣慰。姐弟几个在老苏家被欺压了这些年，口才也不是一天就能练出来的，都肯开口就是进步了。
压下眼底的满意，挤到了苏二亮旁边，轻声细语，循循善诱：“爹，这件事上你是不是一直想错了，觉得自己忤逆长辈不孝顺了？”
苏二亮疑惑的看向二闺女，二闺女这话他怎么听不懂呢。当年的事情自己的确是对父母有亏欠啊。
“爹，我们常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话您听过吧？”
苏二亮点了点头，苏木出生前，苏王氏没少拿这话挤兑他们两口子。他们还曾经以为有了男娃苏老太会对二房好点，却原来根本不是有没有男娃的事儿。
“无子嗣是第三不孝，那您知道另外两种不孝是什么吗？”
庄稼汉根本没有读书的机会，哪里知道这些，苏二亮摇了摇头，连许氏几个也很好奇。
“我听四叔背过的，还请教过四叔呢。原话大概是这样的意思：一味顺从，见父母有过错而不劝说，使他们陷入不义之中，这是第一种不孝；家境贫穷，父母年老，自己却不去当官吃俸禄来供养父母，这是第二种不孝；不娶妻生子，断绝后代，这是第三种不孝。”
“孝顺祖爷祖奶是爷奶的本分，但那些年显然他俩没做到。”
“你帮二老要来棺椁，完全是看他们做错了而劝说，是在替爷奶补救，是在替他们积德，是你的孝顺。”
“何来的你不孝呢？当年你对我爷奶，根本没有亏欠。这些年，完全是你自己错怪自己了。”
“你更不用怕外面的人会看轻你，无论从人情还是事理上，大家完全是支持你的！”
苏二亮有点蒙蒙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呆滞，闺女的话他好像听懂了，从来没人跟他这么说过！
苏王氏和大房三房这些年一直都是口口声声说他不孝，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在这个家里，他总为着当年的事儿低人一头。
但今天闺女的这些话颠覆了他二十年来的思想，原来他都是对的是吗，自责了这些年，都是没必要的？妻女这些年受的欺压，也都是没必要的？
苏二亮楞楞地，一言不发，默默的躺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开始回想当年年少时候的一桩桩一幕幕。
许氏也察觉到了丈夫的异样，她心里亦是五味杂陈的，这些年一家人的做小伏低，却原来，都是多余。
三两句赶了孩子们去睡了，他们两口子都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些事情。
四姐弟看见爹爹听进去了，回去了自己的屋子。
几乎是一踏进门，苏絮紧紧的握住了苏蕊的手，语气中是不容忽视的期待：“二妹，你说的太有道理了。爹以后，再也不会看我们受苦受累不帮腔了是吗？”
苏二亮会怎样，苏蕊也不知道，但是姐姐的期待太明显，让苏蕊心思微动。
安抚般的回握住了姐姐的手，声音沉稳而有力：“总不会比以前再差了。”
屋里黑漆漆的，苏蕊却仿佛看见了姐姐比五月的春光还要明媚几分的笑颜。
苏朵和苏木两个吃货，却是第一时间轻手轻脚的把私藏的烤鱼拿了出来。惹的苏絮一阵疑惑。
苏木拿出用树叶包着的两条巴掌大的鱼，问道：“二姐，这鱼给爹娘送去？”
苏朵则捧着剩下的一包小鱼狂咽口水。
看见两人贪吃的样子，苏蕊不禁莞尔：“爹娘今天怕是没心情，再说我们也不好解释鱼怎么来的，我们都分吃了吧。不过，明后天的鱼，我们得送去给贾大娘和刘婶子家，毕竟人家今天帮了我们。”
“嗯，对，给帮我们的人。”
四姐弟捧着小鱼像是捧着难得的珍馐。两个小的边吃边和苏絮说起逮鱼的事情，欢喜极了。寂静的夜里，小小的咀嚼声此起彼伏……
后面几天鱼篓里都是大丰收，苏蕊把鱼分送给贾大娘和刘婶子各一篓子，惹得两人对外宣扬的更勤了。
“咱给爹娘烤点吃吧。”苏絮想着这么好吃的东西，得让爹娘也尝尝。
苏朵却犹豫了：“大姐，咱给爹吃，爹指定就给奶送去了。咱爹以前也不是没捉到过野味儿，还不是全给奶了。”
苏朵很自然的想到了以前，但凡在山里发现点什么，苏二亮都是全部孝敬给苏王氏。
苏蕊投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知道考虑这些了，孺子可教也。
苏朵竟然看懂了，感觉自己被夸赞了。不过，这种感觉怎么这么好好！不由得咧开嘴笑了。
苏蕊想到一对儿包子爹娘，忍不住提醒了下姐弟几个：“逮鱼的事情除了咱们四姐弟，不能对别人说哦！爹和娘都不可以。”
“咱爹娘太老实，被奶知道了就得不偿失了，东西照样进不了爹娘嘴里。反而咱们几个也吃不上了。”
苏木马上捂着嘴巴摇头，“不说不说！”末了又加了一句，“以后有好东西也不说。”
苏蕊不禁笑开怀了，两个小的比她想的上道多了。苏絮自然也想明白了，点了点头 。
苏蕊让苏朵拿过去两条鱼，就说今日运气好，河里鱼多，在河边扑了几条小鱼，正好五条，一人一条。
苏二亮和许氏推让了半天，让孩子们吃，直到看到剩下的三条鱼才罢休。
让苏蕊满意的是，苏二亮没往苏王氏那里送。
当然，如果送了，爹娘近期就再也吃不上她捕的鱼了，毕竟这是“偶然运气好”才得来的鱼。
似乎从这日之后，苏二亮常年弯着的沉重的脊背突然间变直了，走路也渐渐变得昂首挺胸了，连目光都变得更坚定了。
以至于最近几日苏老汉和苏王氏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但又想不出个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