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玥召
狭窄的洞穴深邃恐怖,花苡掌心托焰,小心地前进。
不知转了多少个弯道,走了多远,眼前终于出现亮光。
花苡慢慢靠近洞口,栖谲握在手上,防备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却听见洞口前方传来刀剑劈砍的金属撞击声,还有一片令人发寒的哀嚎,像是有人在前方打起来了。
花苡靠近洞口往外看去,只见视线前方是一个巨大的深坑,四面都是暗色的岩石,唯有底部燃烧着一片火焰,照亮了坑底。
打斗声正是从下方传来的。
花苡低头看去,只见一白衣男子持剑穿越在尸群中间,不停地翻转飞跃,组织着进攻。浑身灵光闪烁,势气逼人。
而他的对手——那群尸体,浑身的皮肤都变成了暗红色,眼中杀意波动,行动灵敏,甚至快于常人。
看形势,白孑与尸群势均力敌,双方进攻都很迅速且狠辣。
但尸体数量众多,白孑却只凭一人之力,虽未处于下风,却也不可能占据上风。
白孑冲入尸群中间,长剑在手中青光大作,凝成两条青色灵蛇。他趁尸群还未围攻上来,用力一挥长剑将灵蛇放出。
灵蛇落地变大数倍,半透明的身躯上鳞片全部竖立起来,锋利犹如刀片。
一张巨口布满锋利的长牙,一口咬中尸体用力一扯,直接将整块皮肉撕扯下来。很快仗着优势在围得密不透风的尸群之间杀出一条血路。
起先尸体不知灵蛇为何物,应对稍微迟缓,但它们很快反应过来,分开成两半,各自围攻一条灵蛇。
爪牙挥舞,毫不留情,一下一下穿透灵蛇身躯。纵使蛇身不停甩动,也招架不住,便即刻被撕成了碎片。
一片红光淹没尸群,片刻之后,烈焰蛛便脱离尸身飞射过来,在空中结成一张红色光网,快速把白孑包围起来。
他虽灵力不低,却拿烈焰蛛没有办法,只得迅速设下屏障护身,再寻机会脱身。
却突然看见头顶的红光中穿下一道蓝光,一股寒气穿透热浪侵袭下来。
感觉到有人试图用灵力劈开光网,白孑收回佩剑,将灵力汇于剑身,配合着她的动作一起发力。
三种力量瞬间对峙,顿时光芒大作。白孑淹没其中,浑身亦被灵力透射。
终于一声巨响,红光消退下去。烈焰蛛的残肢断腿掉落下来,碎成齑粉再也愈合不了。
一个人影从光中掉落下来,白孑飞身将她接住,却见她口吐鲜血,伤痕累累。
“将军,你怎么样?”
花苡在他怀里摇头,却又呕出一口鲜血,剧痛阵阵传开。
尸体重新包围过来,大战一触即发。可他们都已伤重,置之死地。
花苡铤而走险心生一计,手掌划过剑身,术语一念,血液便悬于空中变作金色字符,牵连成一条长线,犹如锁链。
待她一声令下,“链条”迅速钻进尸群中间。
她一边念着术语,一边控制链条走向。
尸体被链条击穿,力量便由躯体传送至链条上,链条开始剧烈颤抖,忽而变长数倍。
花苡浑身被妖异的紫黑气雾包围,她只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壳外盘旋,时刻准备占据脑子,主导她的意识。
链条也突然不受控制,见到移动的物体便飞去击穿,吸取完力量之后,绞杀成碎块。
“将军,快停下来!不要被它控制了!”白孑飞身过来,刚靠近她的身边,就被一股力量弹开。
而此时,链条将尸体杀完,忽的转向朝他们飞了过来。
白孑化为蛇身,嘴里吐出一个透明屏障将花苡包裹,再用蛇身将屏障缠绕起来。
他环看四周,唯一的出口已被链条占据,再无路可走。他只得兵行险招,飞冲向石壁,试图将洞厅撞塌寻找出路。
链条尾随而至,白孑又转身飞向另一侧,再次以蛇身抽打石壁。如此往复。
一次撞击,山洞就颤动一次,没多久,洞壁布满了裂缝,随时可能坍塌。
随着最后一击,岩壁开始脱落。巨石滚落的同时,白孑也在盯着石壁脱落裸露出的部分。
突然发现一侧的石壁深处出现一个洞口,于是加速飞行钻进洞内。
将链条甩在后面。
白孑抱着花苡钻进洞内,向前走了一段,找了个宽敞一点的地方放下花苡。
“将军,将军醒醒啊!”
白孑摇晃着她的身体,她却半点反应都没有。所幸周身的紫黑气雾开始消散,她正慢慢恢复正常。
洞外链条被碎石压在底下,一时之间突破不了。
白孑坐地运转灵力调息,先前受了重伤,又接连撞击石壁,身体承受巨大的反噬,五脏六腑早已剧痛难忍。
强压下喉头涌上的血液,腹内翻滚的剧痛却让他浑身抽搐,不得不躺在地上休息。
白孑转头看着身旁的花苡,心生疑虑。
以仙之血御鬼之力,本就极费心神,再加上之前受的伤,她的情况怕是也不比他好多少。
花苡所施的“煞血阵”需仙身以血为媒介,配合术语以自身灵力为引,幻化出的链条能够吸取一切被击中目标的灵力,转为己用。
但此阵需要用自己的心神操控,易受外物干扰,若施阵者心神不聚,极易因此重伤,一旦被反噬,将伤及仙身。
故此阵虽厉害,打斗中却甚少人使用。
自古以来,以仙身施“煞血阵”遭到反噬者,大多也只是失去意识,昏迷几个时辰而已,却从未有人走火入魔,难以自控。
花苡此番施阵,虽有伤在身,但也不至于到失控的地步。
除非她修的术法有误,除非她不是仙身……
休息了一会儿,白孑已经能够站立,花苡也已清醒,他们便往洞的深处走去。
洞道深邃,两人走了好久,终于迎上一片红光。
洞外炽热的气浪围堵在出口,赤红色的亮光布满洞口之外的世界。
小心地接近洞口,发现外面又是一个巨大的洞厅,焰火环绕洞厅底部燃烧着,把空气烧得滚烫。
洞底是一片实地,坑坑洼洼的地面上洒落无数鲜红血迹,有些早已凝结变黑,有些却还鲜艳夺目。
四面的石壁被烈火炙烤得干裂,上面血液喷溅的痕迹还清晰可见,空气里充弥着一股血腥的恶臭。
走进洞厅,视线就被正前方的一条龙形石柱吸引,几条巨大的铁链缠绕它的全身,上面亦是血迹斑斑。
龙柱之上,扎满细长的铁钉,看其排列,清晰可见是个张开的人形。
莫非龙柱上曾有人被处以钉刑?
头顶上方传来一阵低沉的哀嚎,两人这才发现洞顶上悬挂着一片尸体,密密麻麻,得有数百具。
而在尸体上方,是一片积聚的怨灵,它们围堵洞顶,试图突破逃走。但好像全部被人用咒术囚禁于此,每每碰壁,都被一股力量弹回。
尸体下方的石壁上歪七扭八地刻着许多大字,其中最大最明显也是重复最多的,是:“罪女玥召,不得好死!”
“这玥召是何人,为何这些人这么恨她?”
白孑道:“玥召是这月霓城的城主。”
“她究竟做了什么,才会惹得他们如此怨恨,这些城民莫不都是死于她手的?究竟为了什么,需要屠尽一城之人以报复?”
白孑道:“我曾在父君的寿宴上见过玥召一面,在我的印象里,她只是一个温婉善良的小女子,应该不至于如此狠毒。”
“人是会变的,一念间性情大变也不是不可能。”
白孑顺应地点了点头。
突然听见身后一声巨响,回头一看,却发现是两具不知从何处掉落下来的红色巨棺。
巨棺竖立在石壁前,被焰火整个吞噬着。棺木上的符纸随着火焰的燃烧颤动,棺身也随之震颤。
有液体顺着棺椁的缝隙流出,一大片蔓延开来,烈火燃烧得更加肆意。
棺椁周身被红光淹没,怨气极重,不时有怨灵从棺中飞出,涌向洞厅顶部。
棺身周围红光愈来愈盛,戾气突然暴涨,符纸燃烧化成灰烬,怨气乍泄。
整个洞厅瞬间笼罩在恐怖的气氛之中,红光漫布洞厅,几股怨气从棺内逃出。
只看见几团深色烟气四处乱窜,同时感觉耳边好像有无数个声音在尖叫,凄厉骇人。
尖锐的声音搔刮耳膜,叫人头昏脑胀。怨气突然涌向二人,将他们包围起来。
花苡意识涣散,只觉得好像有东西在脑外穿刺,要突破头皮占据她的大脑。
“小心,不要被它们控制了!”
花苡感觉到后背被人拍了一下,一股清灵之力自后方传至全身,大脑突然惊醒过来。
又见一道青光在眼前变幻成一道光屏,将怨气隔离。
“将军,你没事吧?”白决扶着花苡双肩,轻轻晃了晃。
花苡醒神摇了摇头,“我没事。”
“这巨棺来得稀奇,怨气也来势汹汹,怕是有人故意操控的,将军小心。”
花苡冲他点头,看向前方。
却听见一声爆破声,眼前突然炸起一股沙尘。红光瞬间破散,只见得光芒后的巨棺爆炸开来,出现两个身影。
他们突然抬头靠近,两柄佩剑先行一步冲二人杀来。
却发现来剑竟是涉月的白罹和白决的佩剑。
再看后面光影中的两人,果真是涉月和白决。
只是他们怎么会从棺材里出来,又突然攻击他们?
“涉月!白决!”
白孑和花苡冲出光罩,瞬移到他们身前。
却发现他们双眸赤红,身上爬满暗红色的咒印,面无表情,只是麻木地往前走,显然是被人下了咒术操控了。
花苡不禁一阵心寒,这背后操控之人究竟强大到何种地步?
自他们踏入月霓城开始,就一直处于被动地位,现在更是伤的伤,被控制的被控制,完全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白决和涉月逼近身前,突然出手,花苡和白孑散开,各自对付一人。
身上的伤虽然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好转,但是毕竟伤得太重,白孑每移动一步,身上都剧烈地疼痛。
所剩灵力又无法支使佩剑,只能被迫以拳脚相迎。
白决出招却狠辣迅捷,加之有怨气入体供他支使,他的灵力又强上许多,白孑每接一招都非常吃力。
另一边,花苡伤重虽不及白孑,但是灵力也耗费了许多。
虽然修为比涉月高深,但以现在的身体状况,花苡也只能勉强和她打个平手。
十余招下来,白孑身体再支撑不住,接连吐血,再无还手之力。白决见此,突然用力一拳重击出去,正中白孑胸口。
巨大的冲击力直接让他飞了出去,白决一跃而起,又在空中追了上来,将他一脚踩在地上。白孑顿时重创喷血。
白决不断用力施压,胸口剧痛翻搅,只感觉肋骨都快要断裂。
“阿……阿决……”
白孑强撑着一口气唤他,喉头不断有血液涌出,越来越虚弱的身体再也经不起伤害了。
白决的眼皮眨了一下,眼神似乎闪烁了,僵硬的表情动了动,微微皱眉,像是在隐忍。
眼眸中赤红的颜色淡了许多,眼珠微微转动,眼球蒙上了一层水光,最后水珠滑落下来。
白孑心上一喜。
“阿决,你听得到对吗?我是哥哥啊,你还记得吗?你快醒过来啊!”
白决眼神波动,眼睛里水光潋滟,周身散出一片红光,怨气正随着红光从身体里逸出,身上咒术印记也在慢慢消失。
他终于有了一点意识,慢慢抬起脚,嘴里吐出一个不大清晰的字:“哥……”
“阿决,你终于记起来了!”白孑激动得流下眼泪,微微挪动身子,却已经爬不起来。
“哥……”
白决又重复了一遍,用力扯动嘴角想要对他微笑,却又突然身躯一震,一大团暗色怨气趁他不备再次钻入体内。
眼眸瞬间又变回赤红色,凌厉充满杀意,再次面无表情地变成杀人工具。
“哈哈哈哈!”
突然听见洞厅内响起一阵笑声,阴柔妖媚,如厉鬼讪笑,令人发寒。
声音未落,就看见一个红衣女子从洞厅顶部悠然落下。
待她落地,才看见她披散着头发,满脸血污与泥垢,身上的衣服破了无数个大洞,全身都被鲜血浸染。
暗红的血迹即使凝结在同是红色的外衣上,依旧分外夺目。
她的目光自左右扫过,看见倒在血污之中的白孑时,突然笑得疯狂。
“哈哈哈哈,杀!杀!杀了他们!”
一股阴风自她周身发出,红衣被吹得翻飞舞动,长发胡乱飘飞,暴戾之气顿时大盛。
她的双眼阴寒凌厉,沾满血迹的嘴角勾起,更像一只厉鬼。
洞厅内怨气突然快速涌动,一团一团将他们全部包围起来。空气中尖叫、哀嚎声骤起,直有刺穿耳膜之势。
白决得到命令,更加暴戾,照着白孑胸口用力一脚踩下去,只听到一阵骨头断裂的声音。
白孑鲜血喷涌不止,立时晕死过去。
白决又一脚踢在他的腰上,直让他整个飞了出去,直接撞上石壁,然后重重砸在地上。
涉月也突然杀气大涨。
花苡此前与她打斗灵力耗损太多,她的灵力却不减反增,实力相差甚大,花苡已经完全招架不住。
强行接了几招之后,终于腹内五脏六腑不堪重压,像要撕裂一般剧痛阵阵。
她接连呕出几口鲜血,已经伤重到连站立都需要靠栖谲撑着地面了。
涉月一下跃到空中,又一掌劈了下来,花苡把剑挡在胸前。
她再也没有办法躲避他的攻击,或是组织反击攻势,此战已注定必败无疑。
却突然一个身影闪到花苡前面,双手迅速在空中画着符文,然后一掌将符文推送出去,击中涉月胸口。
涉月灵力瞬间被封住,身体掉落在地上动弹不了。
那人又转身飞向白决,用同样的办法封印了他的灵力。
符文入体,怨气慢慢被逼散出去,他们也慢慢昏睡过去。
那男子身穿一身红色婚服,也是满身的破洞与血污。
他长相出尘,有仙人之姿,却修的鬼道术法,该是鬼界中人。
“你是谁?竟然能封印我的傀儡!”
女子突然瞬移到男子身前,一手抓住了他的脖颈。
“阿召,我是长鱼,你不记得了吗?”
女子微微滞愣了一下,但下一秒钟手上抓得更紧了。
“胡说!长鱼早就死了,你到底是谁?你最好如实交代,不然我杀了你!”
男子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苦笑一声,用力把她的手从脖子上拿下。女子另一只手又快速杀来,还是被他拦下。
“我真的是长鱼,你忘了吗?”
“你胡说,我亲眼看着他死的,长鱼明明……明明……我怎么不记得他的长相了……”
玥召在脑海里搜寻关于长鱼的记忆,可却除了名字,什么都不记得了。
突然一阵头痛,玥召痛苦地摇头,双手抓扯着长发,可皮肉之痛却远比不上心痛。
“长鱼……长鱼……你该是什么模样?为什么我不记得了……”
“阿召!你看清楚,长鱼就在你面前啊,你看看我啊!”
玥召抬头看着他,他的眼神好像似曾相识,但这种熟悉感,却勾起无限的回忆深渊。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记忆虚无,越回想头就越疼,越疼她就越想知道答案。
“啊——”
玥召突然尖叫,“为什么?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了?为什么……”
头痛欲裂,玥召一下子坠到地面,双手疯了般拽着长发。
“你别这样……”
长鱼忽的抱住了她,捧起她的脸颊,吻了下去。
唇瓣相依,长鱼把迷香延入她的口中,玥召慢慢昏睡下去。
“你们……”
“她是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