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墓园谈话
森之城东南公墓，坐落于东南湖与东南山中间的一座墓园。
东临高山，西邻湖泊，是真真正正处于山水之间的风水宝地。
这样的位置，这样的环境。
如果放在地球上，这里的地段用寸土寸金来形容都不为过。
不过这里是森之城，四大区人口密度最小的城市，同时也是整个时停界中有着最大片森林面积的城市。
山水美景，在森之城，并不什么稀罕的东西。
洁净清新的墓园中，一个手持白玫瑰花束的年轻人，慢悠悠的走在东南公墓的小道上。
工作日，又是清晨，偌大的墓园中除了刚刚睡醒的几个工作人员外，几乎见不到来扫墓的人影。
循着记忆中的路线，陆小白一路向上，来到了墓园的中段位置。
艾娃生前喜欢热闹，所以陆小白特意为她挑了一座周围已经“住”满了人的热闹住所。
只是在那之后，时隔一年，陆小白都没有来看望过艾娃。
“好久不见，有想我吗？”
陆小白站在铭刻着“艾娃”两字的墓碑前，脊背挺得利落，抱着那束白色玫瑰花，笑容恬淡。
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山还是那座山，湖还是那片湖，风也没有吹起，草也没有摆动。
陆小白轻笑一声，将白玫瑰花束摆到碑前，直接盘腿坐到了地上，“对不起啊，一年没来看你，应该没有骂的很厉害吧？”
“呵，应该不会，你这丫头从来也不会骂人，就算心里有怨，大概也都憋在心底了。”
“不过你先别急着埋怨我，我不是故意不来，主要是人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一直没有机会回家。”
“你猜我去了哪里？你绝对猜不到，我去了无法之地，一个人哦，从死亡沙丘一路走过去的。”
“一点也不苦，就是有点难熬，食物什么的倒是还好，水真的每一滴都舍不得浪费，还好最后有活着走出去，不然真的会疯掉。”
“我运气还不错，走出死亡沙丘后，遇到的第一个人，是很好的人，她叫徐夏月，是一间沙漠驿站的老板娘，借给我一面能隐藏身份的狐神面具，那可是面星级的面具。”
“因为杀了很多沙贼，所以我登上了蛮荒城的通缉令，被很多人追。不过好在我比较厉害……”
……
陆小白就这么坐在艾娃的墓前，有一搭没一搭的给艾娃讲述自己过去一年波澜壮阔的经历。
其中许多没有讲给沐遥听得危险故事，陆小白都一件不落的全部说给了艾娃听。
偶尔讲到关键处，墓园里会恰好刮起一两阵微风，陆小白就当那是艾娃在给自己的故事捧场。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升到头顶，晚秋的风也变得不那么微凉。
陆小白看了眼时间，从地上站起来，轻轻拍了拍墓碑，笑道：“剩下的故事，等我下次来再说给你听。”
陆小白刚说完这句话，墓园中就刮起了一阵吹弯草叶的微风。
微风拂过脸颊，陆小白闭上眼睛，轻笑道：“放心吧，这次一定不会一走就是一年了。”
陆小白的手掌轻轻从碑上拂过，转身就要离开。
刚转身，陆小白就看到一个许久未见，但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人。
“熊教官？”
“陆小白？你怎么在这？”
“我来看看艾娃…就是那个一直帮我们换药的小姑娘。”
“……我都忘了，艾娃那丫头一直把你当哥哥来着。”
熊洛克笑着摇了摇头，越过陆小白，将手里的花束摆到了艾娃的碑前。
“熊教官，你这是…？”
熊洛克不去看也能猜到陆小白的表情有多么惊讶，轻笑道：“你不在四大区所以可能不太知道，我很经常来给艾娃这丫头扫墓，没事儿也喜欢来这边和她聊聊天。”
陆小白看着熊洛克脸上恬淡的笑容，突然间记忆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记忆中的熊洛克，脸上除了暴躁和豪放之外，几乎是看不到什么笑容的。
更不用说像这样恬淡温和的笑容。
压根和熊洛克不搭边儿！
“等一下…您怎么知道我不在四大区的？”陆小白眉头猛然一紧，盯着熊洛克的眼睛问道。
熊洛克面不改色坦然道：“我经常来这里扫墓，偶尔也会碰到乌图美仁他们几个，他们有跟我聊过你的事情。”
“原来如此…”陆小白总算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问道：“您怎么回来给艾娃扫墓……我的意思是，您和艾娃之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为什么您会愿意花费那么多的时间精力，来看望一个仅仅只接触了一个月的人？”
“艾娃她…很像我女儿。”
熊洛克看着艾娃墓碑上笑容灿烂阳光的照片，露出了回忆的神色，缓缓道：“我以前是有过婚姻的，但因为造孽太多，得了报应……”
熊洛克将自己过往人生中的遗憾，向陆小白徐徐道来，没有半点的锐利和豪放，只剩下了一个中年男人脆弱且仅有的温情。
听熊洛克讲述完他的人生，陆小白忽然就回忆起如同地狱一般的一个月特训。
包括那个已经不知去向的顺子在内，黑甲小队的五个人，外加一头蜜獾，每天都觉得不如干脆死了，一了百了，省的受这要人命的罪。
尽管陆小白他们知道熊洛克的训练有效果，并且能够让一伙人在短短一个月内脱胎换骨，但没有一个人能对熊洛克升起温情的心。
感恩、敬畏，已经足够概括陆小白他们对熊洛克的全部情感。
但艾娃不一样。
除了一开始，会有些惧怕熊洛克的残暴手段。
之后的每一天，艾娃看向熊洛克的目光中，都带着盈盈的笑意。
毫不设防的情感表露，是熊洛克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的东西。
在陆小白为数不多的清醒时间中，好像熊洛克总是在和艾娃交谈着什么。
那种气氛，是陆小白从未在和熊洛克的相处中见过的。
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打一开始，熊洛克对艾娃的感情，就是某种不带有任何肮脏污秽的，近乎亲情的长辈的爱。
“说起来，你现在是什么等级了？我听说如果不是自由王座拦着，你和vita两个人联手，在酒馆里直接差点把尚英就地杀了？”
既然碰到了，熊洛克自然是要和自己这个曾经的“徒弟”稍微聊一聊。
毕竟虽然只教授了一个月的拳法，但熊洛克在陆小白身上寄托的，可是“百家汇流”、“拳道崛起”的希望。
而且陆小白和vita两人在酒馆中的所作所为，熊洛克确实很感兴趣。
抛开最顶尖的那一众存在，尚英的实力，在lv9只能算是中游，各项能力都算不得出众。
熊洛克全力出手的话，尚英哪怕是用上全部底牌，也就只是能在那蛮横无匹的拳法下多苟活几息时间。
但就算是最拉垮的lv9，那也是lv9，是悟了神息，打破人类枷锁的顶尖强者。
vita一个还没有打破桎梏的lv8，加上一个销声匿迹了一整年，满打满算才在时停界待了不到一年半的陆小白，居然以几乎碾压的姿态，讲一个成名多年的lv9逼到绝境死路。
这件事任谁听来，都会觉得是天方夜谭。
可这“天方夜谭”的主人公，偏偏是那最会创造奇迹的兄弟俩。
提早离开极东城的尚英，似乎也在为这篇“神话故事”打上了对号。
陆小白挠了挠头，难得不好意思道：“确实是有那么一回事，但是基本都是vita打出的伤害，我就是在旁边限制了一下尚英的攻击手段，顺便偶尔补上两刀。”
“……”
熊洛克听到陆小白“自谦”的话，怎么都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
就是在旁边限制了一下尚英的攻击手段？
顺便偶尔补上两刀？
听听，这特娘说的是人话？
一个lv7，在不借助任何非常规的手段下，凭借着自己的力量限制住了一个lv9的攻击，并且还能“忙里偷闲”补上两刀。
熊洛克听完这话，差点就要直接拉开拳架，跟陆小白好好掰扯掰扯什么叫“就是”和“顺便”了。
扪心自问，哪怕有个vita这样以一己之力改变整个等级强度规则的lv8在前面抗伤害，lv7时候的熊洛克，也没胆子和lv9的强者过招。
那种级别的战斗，但凡被波及到，一般来讲lv7是绝对没命活的。
时代之子也只有旁观的份儿。
“陆小白，你老实告诉我，现在的你，强度在什么级别？”
“在什么级别……”熊洛克突然这么一问，倒是把陆小白给难住了。
陆小白对自己的力量一向很清楚，什么能打，什么不能打，都可以有一个很精确的概括。
但如今的力量具体在哪个层级，陆小白还真没好好去算过。
单论战斗力，哪怕底牌全出豁出性命，陆小白也没可能和lv9强者一较高下，只有死回神殿的份儿。
可要说按等级来划分，陆小白还真就不能当成普通的lv7来看。
在lv7这个阶层里，除了极个别的少数强者，还有那几个时代之子，几乎没有人能是陆小白的一招之合。
等级的概念，已经不适用于陆小白自身的规则。
不能算是lv7，也打不过lv9，那陆小白的实力阶段应该是处于lv8这个阶层。
但一般的lv8，在陆小白面前，也确实没能力多走几个回合。
当初在莫托纳多市和卡库拉诺市之间的森林中，陆小白在开启了“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的封印后，几乎可以算是秒杀了那位在暗黑佣兵团中有着赫赫凶名的相爷。
再后来无罪神殿外，在巴赫拉和刘金穗两位顶尖lv8强者的围追堵截下，陆小白愣是杀掉了孙猕的同时，连一根毛都没让他们两个捞到。
能成为超大型公会除lv9以外的最高话事人，巴赫拉和刘金穗两人，都已经代表着除了vita以外，lv8这个等级阶段的最高水平。
可就是这样两个人，愣是留不住一个仅有lv7的陆小白。
而且那还是陆小白没有觉醒“凤凰”特性，更没有穿戴武装机甲的情况下。
如果真打起来，陆小白或许真的有一打二不落下风的机会。
更何况，陆小白身体里还有一头每天睡眠2359个小时的橘猫。
木木的战斗力，基本和陆小白全力以赴底牌全出时持平，即便有所差距，也只是在范围内轻微的浮动，不会相差太多。
而且陆小白和木木之间心念想通，虽然做不到向冰茶和平头那样1+1>3，但也绝对有着1+1>2的默契。
lv8内几无敌手，却又没有和lv9一较高下的实力。
陆小白思考了很久，才犹犹豫豫地说道：“大概……除了vita之外，在lv9之下，应该没有人能打赢我。”
“这么自信？”
熊洛克能猜到陆小白现在有着近乎lv8魔兽的战斗力，但他没想到，陆小白这小子居然能说出这么狂妄的话来。
要知道，一年以前，熊洛克也只是个困在lv8多年无果的苦命人而已。
陆小白说的这话，传到熊洛克耳朵里，就好像是在说“现在的我放到一年前，吊打你这个装逼的熊小子”一样。
陆小白摇头道：“也不能说是自信，只是个模糊的大概……噗。”
说到一半突然笑出声来，熊洛克莫名的嗅到了一股挑衅的味道，眯起眼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陆小白摇了摇头，解释道：“只是突然想到了早些年地球上的一个冷笑话。”
“什么笑话，说来听听？”
“还是算了，都是些地球上的电影元素，您不一定能听懂。”
陆小白干净利落的拒绝了熊洛克的要求，并且为此“编造”出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不是陆小白不想讲，实在是这个冷笑话的嘲讽和挑衅意味太浓，陆小白害怕被熊洛克误会。
周星驰的电影《破坏之王》中，反派boss大师兄在第一次出场的时候，站在会议室里，对着围坐在长桌上的几人说了一句让他们无比震怒的话。
“我不是针对某一个人，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这句话在那个年代，除了挑衅，没有任何其它的意思。
但过了二十年，随着网络时代的发展变迁，过去的台词，被现在天马行空的新一代择出来，进行了二次加工后，就有了其它的意味。
陆小白刚刚心中所想，口中所说，用那句话来演绎，就可以翻译成一段对话：
“vita你站起来。”
“站起来了，怎么了？”
“我不是针对某一个人，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这段话单看或许不会很有意思，但结合实事后，其中意思就很耐人寻味了。
陆小白不敢把这个笑话讲出来，也是怕熊洛克曲解了陆小白“玩笑”和“认真”的区别。
万一熊洛克较起真儿来，陆小白怕是就可以在东南墓园给自己挑一座坟，直接躺进去了。
“算了，不聊这个，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熊洛克虽然年龄不算特别大，但本身就是个习武之人，经常转不过弯，跟不上旁人思路的跳脱，所以干脆放弃这个让他倍受打击的话题，问起了陆小白日后的打算。
陆小白显然被熊洛克的问题问懵住了，不解道：“您是说哪方面的打算？”
熊洛克看了陆小白一眼，叹道：“还能是哪方面，艾娃的仇，孙猕只是被尚家当成了一杆枪使，真正要为此付出代价的，应该是尚杰才对，现在孙猕已经死了，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就当这仇已经报完了？”
“当然不。”
陆小白果断摇头，眼神中突然迸出一股让熊洛克都为之惊诧的杀气，“尚杰的命，我会亲自去取，如果尚英要保他，那就让他拖上整个尚家陪葬。”
陆小白平静语气下狠绝的话，让熊洛克对这个长相清秀甚至是俊美的男孩，多了一层新的认识。
“好小子，怪不得艾娃这丫头这么喜欢你。”
熊洛克大笑一声，紧接着问道：“所以，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因为艾娃的缘故，陆小白也不想瞒着熊洛克什么，坦言道：“我想等过段时间去西都，看能不能加入世界树。”
“加入世界树？”
熊洛克眼神中出现了一抹茫然，问道：“为什么要加入世界树，阿拉丁不应该才是你最好的选择吗？”
陆小白笑着解释道：“尚家的战斗力虽然不强，但毕竟掌握着半座大区的经济命脉，如果只以单一的势力直接对他们动手，必然会让整座南区的经济陷入崩溃，甚至让南区近半数的家庭妻离子散，没有一座公会能承担得起这种后果。”
“……”熊洛克顿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陆小白话里的意思，提问道：“所以你是想接手圣殿，届时联合世界树与阿拉丁的力量，一同向尚家施压，乃至直接对他们进行打击，然后用两座大区的力量，来分摊南区有可能发生的经济dong乱？”
“没错，但不是圣殿和阿拉丁，而是圣殿、阿拉丁、世界树和大侠山一起，让尚家真正陷入到四面楚歌退路无门的境地。”
“联合四家王座公会？我想起来了，乌图美仁和冰茶那两个家伙是在圣殿和大侠山来着……等一下…你是要把黑甲小队变成黑甲大陆！？”
听明白了陆小白话里的一次，熊洛克震惊的喊出声来，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从陆小白这个看似理智的年轻人嘴里，听到了这种离惊天之大谱的鬼话。
陆小白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没想把四大区变成私人势力，但如果不这样做，我想不到任何能够彻底毁掉尚家，却又不会动摇南区经济命脉的办法。”
“……”
熊洛克看着杀气凛然，却又茫然无助的少年，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组建公会？”
“自己组建公会？”
陆小白从未设想过的事情，在熊洛克提出后，突然间脑子里就多出了另一种可行性。
但很快，陆小白就自我否定道：“不行的，自己组建公会所需要的财力、物力都不是个小数目，而且公会组建必然需要新鲜血液，我没有能力，也没有兴趣去管理一大帮不清楚底细的人，那太累了。”
自己组建公会，的确是一个区别于陆小白以往所有设想的办法。
并且相对于借助四大王座公会的力量，自己组建的公会，可以不需要那么多的禁忌和顾虑。
无论是从哪个角度出发，都是最上乘的选择。
但是维持一座公会存在所需要的，是一笔庞大到卡里有超过七位数点数的陆小白都负担不起的资金。
，唯一可以暂时解决公会资金问题的，就是选择和商会合作。但那样迟早会因为资金的问题而被商会制约，陷入如今圣殿和尚家那样的尴尬境地。
除此之外，最大的难点，还是在于公会初期人员的配置上。
老牌公会本身就有足够的人员储备，对新成员没有那么的渴求，所以有足够的时间去做背景调查，慢慢考察目标人物的性情。
新组建的公会，却没办法这样做。
如果像老牌公会那样一个一个筛选，等到陆小白凑齐能够成立一座公会的最低标准的时候，恐怕vita都已经坐上了战争王座的位子。
时间和精力的消耗太大，根本没有办法去实现。
但如果批量招纳，什么都不去筛选，只为了凑齐最低人数而去招纳成员，陆小白想象的到那时候公会会乱成什么样子。
除了等级和姓名之外，所有的一切都是陆小白不知道的。
万一，只是说万一。
招到了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混蛋，打着公会的旗号招摇撞骗，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