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齿轮
钢铁堡垒的城市中，火炮的轰鸣声整日回响。
二十四小时无限制免费营业的娱乐设施，除了一座暂时歇业的酒馆，其它大都没什么生意。
战争面前，无论强者还是平民，都似乎失去了玩乐游戏的兴致。
只有能暂时麻痹灵魂的酒精，才能够短暂的抚慰人们疲惫不堪的心灵。
聚集了全时停界最多顶尖强者的大楼，48层最中央的房间中，一个和整座大楼的平均等级都格格不入的少年，正忘我的进行他的…午饭。
林鸿清理干净身上的血污，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恰巧门铃响了起来。
当林鸿看着乌图美仁从侍者手上接过来的巨大餐盘的时候，下意识的问了一句“还有人要来吗？”。
但很快，林鸿就发现，这份足够六个猛男壮汉填饱肚子的豪华午餐，其实也就只够乌图美仁一个人吃的。
乌图美仁狼吞虎咽的样子，让林鸿没好意思从少年的盘子里抢食，只好又叫了一份一模一样的餐食。
乌图美仁的白狼画天，陆小白的橘猫木木，都还没有吃东西，再加上自己和陆小白这两个刚刚进行过高强度体能消耗的猛男，六人份的食物其实也并不算多。
等到第二份食物送上门后，陆小白也刚好结束了对时间法阵的研究。
“先吃饭吧，毕竟是王座的魔法，就算施展的再怎么随意，也肯定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破解的。”
林鸿拎着陆小白的衣领子，强行制止了他打算进行第二轮法阵研究的想法，把魔怔了的少年按在了餐桌前。
陆小白活动了一下手指后，直接用手抓起一块烙饼。
一只手拿着烙饼往嘴里塞，另一只手则是在桌上写写画画，顺带着嘴里还念念有词。
林鸿上一次见到陆小白这种状态，还是陆小白初三毕业那年，在小区的公用健身器材上用十七张纸算出了高中三年所需要的全部花销。
当林鸿看到那十七张纸的时候，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每一个可能发生的意外支出，和意外支出出现的可能性、备用的意外储备金、甚至是未来三年市场物价的波动频段……
每一样，都被陆小白罗列在那薄薄的十七张a4纸上。
只有林鸿知道，陆小白看似异想天开的行为，事实上有多么恐怖。
虽然有出入，但总体上陆小白高中三年的花销，和那张纸上罗列的几乎没有多少差池。
看着陆小白无神的双眼，林鸿轻叹一声，夹起一只包子，说道：“等吃完饭，我带你去找斯前辈，看能不能让他给你上几节理论课。”
“！”
林鸿的话，一下子把陆小白从魔怔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惊喜道：“真的？”
把盛肉排的盘子推到陆小白面前，林鸿无奈笑道：“骗你不成？抓紧吃饭，等会儿把你送过去我差不多也该回前线去了…冰岛还在那帮我顶着呢。”
“对了，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传送法阵修好了？”看到陆小白不再执着于研究法阵，林鸿好奇问道。
陆小白灌了口暖身子的热汤，用袖子蹭掉嘴边沾到的汤，说道：“那倒没有，我是跟无法之地的援军一起来的，算是搭了顺风车…”
……
一顿饭的时间，陆小白把这几天在无罪之城的经历，不加修饰的说了出来。
林鸿对陆小白在无法之地的行程一直都很了解，所以听完了之后，也没有太大的反应，但乌图美仁就不一样了。
乌图美仁知道陆小白去无法之地是为了替艾娃报仇，但他不知道这一年以来陆小白在无法之地的日子过得居然这么……精彩绝伦。
“美仁不知道你在那边的事？”
“嗯…他没问，我也就没说…”
乌图美仁张到能塞下两颗鸡蛋的嘴巴，让林鸿意识到自己和陆小白的对话，对这个还未成年的小朋友来说，或许有些过于劲爆。
林鸿拍了下少年宽厚的肩膀，安慰道：“你在这儿先消化消化，我和你小白哥去找你家会长了。累了直接在这儿睡就行，东西管理员会收，不用管。”
说完，林鸿就抛下还没从陆小白讲述的传奇故事中脱离出来的乌图美仁，带着陆小白直接从窗窗台跳了下去。
不到两百米的高度，以这两人的体魄，就算是直愣愣的摔下去，也不会有受伤。
更何况这兄弟俩本来就都会飞行。
“早知道你对魔法这么有冲劲儿，刚刚在酒馆就应该直接让自由王座把你带走。”
林鸿站在惊虹上，时不时的扭过头看看陆小白有没有跟上，生怕这傻小子一个不留神又掉进魔怔的深坑里。
陆小白加速飞至林鸿身边，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微小声音问道：“刚刚如果斯前辈没有出手，我们真的能杀掉尚英吗？”
“我是说…lv9和我们之间的差距，真的只有那么一点点吗？”
林鸿回头看了眼陆小白，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中，闪烁着无措的迷茫。
啪！
结实的挨了林鸿一个巴掌，精神头不那么高涨的陆小白，差点就没控制住撞到前面的钢铁塔楼。
“如果只是我自己，哪怕豁出性命也只能给尚英留下几道印象深刻的剑疤。因为有你，所以我刚刚真的只差一点就能斩断lv9的脖子…”林鸿深深地看了一眼陆小白，突然扯起嗓子，大喊道：“别太低估你自己了！”
林鸿的这一巴掌，和算不上鼓舞的话，让陆小白一下子从低迷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对啊，经历了这么多的事，遇到了那么多别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奇遇，怎么会对自己产生这种怀疑？
回想起在酒馆里指着尚英鼻子骂的时候，陆小白都觉得现在的自己不是自己。
“尚英那老家伙的手段有点蹊跷，我也差点着了道，还是靠着古齿的凶意才发现那股不寻常的情绪，你这么容易就陷入极端的钻研状态，估计也和尚英有点关系。”
林鸿召唤出古齿，朝着古齿的剑身上打入一缕剑气，将古齿的凶意激活后，随手将古齿抛给了还在琢磨林鸿话里意思的陆小白。
心不在焉的陆小白下意识的接住抛来的古齿，来自远古战场的血腥凶意从古齿剑身中传来，炸在陆小白的脑子里。
原本低迷的情绪，和偏执极端的状态，也在凶意爆发后被短暂的压制住。
“古齿的凶意能暂时压制住尚英的手段，等待会儿见了自由王座，顺道让他给你施展个净化魔法就行了。”林鸿轻轻勾了下手指，古齿便挣脱陆小白的手掌，回到了虚无空间中。
从异样的情绪中挣脱出来，陆小白不忍笑道：“那我之后是不是就可以出去吹嘘，说我差点联合一个lv8杀掉一个lv9啊？”
“也没那么夸张，尚英的特性是‘雷怒’，而你又恰巧又是最高级别的‘雷神’，尚英一身实力，在你面前最多也只能使出来六成，不然就算是刚刚晋升，对自身实力还不了解的lv9，也不是我们两个联手就能轻易打赢的。”
林鸿扭头看了眼陆小白，笑道：“下次再惹事，记得先打听清楚对面的特性是什么。”
陆小白咧开嘴，对着林鸿拍胸脯打包票道：“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我不会胡乱出手的。”
“你以为我会信？你哪次不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态去拼命的？”
林鸿撇着嘴翻了个白眼，冲着悬浮在云层上方的巨大建筑努努嘴，“喏，到了。”
陆小白这才注意到，不知不觉间，自己居然跟着林鸿飞到了极东城上空数千米的极寒高空中。
林鸿御剑悬停在空中，开口对陆小白介绍道：“阿拉丁战略基地，我们会长从东都搬来的，只要它还能悬浮在天上，就没有敌人能攻破东区。”
映入陆小白眼帘的，是一座航空母舰般巨大的倒菱形建筑。
纯白的冰雪世界中，这艘通体漆黑的战略基地，只是安静的悬浮在那里，就给陆小白带来从未有过的、视觉和心灵的双重压迫。
地球的科幻电影中，有一部叫做《复仇者联盟》的系类大片，其中有个叫做“神盾局”的组织，就有一座飞在空中的宇宙战舰作为战略基地。
但此刻站在阿拉丁战略基地的前，陆小白才发觉，地球人对于科幻题材的的想象力，居然一点也不夸张。
几乎找不到任何链接缝隙的基地外墙，刻画着一座座陆小白看不懂，却能知道其中蕴藏着多大能量的反击法阵。
毫不夸张的说，这上面刻画的随意一座法阵，其中蕴藏的能效，都能够轻易的将三特性齐开的陆小白打到残废。
“反正我七级的时候，拿着惊虹砍了十几剑都没在这墙上留下一道白痕，不过现在是战时状态，你上去打一拳，估计就会激活防御法阵，顺带着被几百道激光瞄准。”
林鸿一句话断绝了陆小白过去触摸外墙法阵的念头，正大光明的飞到基地下方，猛吸一口气，大喊道：“芝麻开门！”
千米高空的狂啸飓风，轻易的就将林鸿的吹散。
只隔着不到十米远，陆小白都差点没听到林鸿喊了什么。
但下一秒钟，林鸿头顶正上方的位置，就亮起了四条蓝光。
四条蓝光排列组合，最终在基地底部形成了一个长宽不过一米、泛着光的方形传送阵。
林鸿冲着陆小白招了招手，就一头扎进了传送阵中。
陆小白紧跟着林鸿进入传送阵后，再一次被这座阿拉丁的战略基地所震惊。
从外面看，分明是一座刀枪不入的末日堡垒，进到里面之后，入眼的却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绚烂花海。
“嚯，这是又更新换代了啊，别说，还挺好看。”
“哥…这…”
“哦，忘了跟你讲，这座战略基地在三十年前和游戏厅签了个合约，在游戏厅科技的加持下，内部空间要比外面看起来大很多，大概相当于……三个东都这么大。”
和陆小白第一次进城的傻小子模样完全不同，林鸿对这座战略基地就相当熟稔了。
野外的精怪不足够强，城里又没有太多地方能让他放开手脚进行训练的时候，林鸿都会找谭叔要授权，进到战略基地中训练剑术。
只不过每次进来，林鸿都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无时无刻不在随着游戏厅的升级而更新换代的宏大场景。
“我看看，这里是…一层…战略指挥室应该是在三层…楼梯在…啊，找到了。”
当林鸿找到要去的位置，回头喊陆小白的时候，发现陆小白正在划拉着透明的光屏，看起来异常熟练的样子。
林鸿眼角跳了一下，下意识问道：“你怎么弄出来这个的？”
陆小白右手点在光屏上，一板一眼的回答道：“我看你对着空气一划拉就弄出来了，就试了一下，没想到居然真的弄出来了。”
早就知道陆小白的学习能力逆天，林鸿没想到陆小白连动手实践能力也这么强，尬笑了一声后，指着陆小白身后，说道：“我们现在在一层的东南角，自由王座应该在三层的指挥室，距离我们最近的‘楼梯’大概十五公里。”
“走吧。”陆小白手掌向上一划拉，关掉光屏。
看着陆小白风风火火的飞走的背影，林鸿哀叹一声。
“这臭小子，主心骨变得越来越硬了。”
……
越深入，陆小白对阿拉丁这座悬在数千米高空之上的战略基地，就越觉得难以置信。
除了和地上世界一般无二的花草树木外，这基地内居然随处可见人烟。
按林鸿的说法，游戏厅的科技，似乎已经到了虚拟现实的地步。
陆小白看到的那些活生生的“人”，其实大多数都是游戏厅研发人员编写的程序。
只有少部分胸口上挂着工作牌的，才是真正的人类。
这些虚拟人类存在的意义，似乎是为了调剂基地内工作人员无聊的日常生活，毕竟基地常年漂浮在数千米的高空，而基地中大多数员工又都只是普通的科研、部署人员，战斗力只算是中等偏下，根本没办法想回家休息就能够回家。
所以基地的一层，在十几年前，就彻底变成了基地员工生活、休闲的场所。
或者说，是基地员工的另一个家。
到了二层，这座基地的面貌，才算是正式在陆小白眼前展开。
和一层看起来就让人赏心悦目心情愉悦不同，一进入二层，陆小白就感受到了一股森严的肃杀感。
统一制式的黑色工装、全金属的操作台、每个工位上都悬挂着的十数块电子屏幕、走廊过道中设置的快速移动电梯……
陆小白入眼处，无论男女，皆是脚步匆匆，只忙于自己手中的工作，没有闲聊，更不存在偷闲。
二层的每一颗“螺丝钉”，都被拧到最紧，没有一点休适惬意存在。
“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一层的环境会这么心旷神愉了。”
“战争时刻，外面的人在拼命，里面的人也一样得拼命，平时他们的工作环境还是挺和谐的…跟上！”
陆小白还在感慨基地二层森严肃杀的时候，林鸿已经踏上了快速移动电梯，甩下陆小白几十米远。
基地二层开始，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不允许任何人飞行。
当然，就算想要飞行，也会被遍布在基地中的禁飞法阵压下，只有身上携带着“禁令”的人，才可以破格在飞行。
陆小白快步跟上林鸿，借助布满细小电磁颗粒的快速移动电梯，以时速六十公里的速度，向通往三层的楼梯缓慢行军。
一路上，陆小白走马观花的见识到了基地各大岗位的工作，这些忙碌的人们，就像是一颗颗精密的齿轮，将这座超越时代科技的巨大“飞船”托到了云层之上。
也知道了地面上长达数月的这场战争背后，有多少默默无闻的普通人，在为舍身战斗的前线战士们拼命。
偌大的基地二层，接近两万名普通的员工，维持着这座机械巨城的运作，为地面的人员提供技术补给。
这中间，大多数都是等级不足lv6的普通人，仅有的少部分lv6，也是生活属的特性，完全没有办法前往战场。
但就这么一批人，成为了这场战役中必不可少的，最强大的后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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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凌冽的冰天雪地中，一行二人穿着单薄的衣衫，缓缓行进在浩渺无垠的纯白世界。
拄着拐杖一步一坑的老者，和双手抱在后脑勺上、姿态悠哉的壮汉，形成了相当鲜明的对比。
“老爷子，我们真的不用去极东城吗？那边的形势好像还挺严峻的。”
“咳咳咳…”
老者轻咳了几声，呼着白汽，不紧不慢道：“不着急，有四位王座和忱鱼雁那丫头守着，就算是七面界之镜一同开启，极东城也不会那么轻易就沦陷。”
万程仰起头，万般无奈的长哀一声，叹道：“我倒是希望剩下六面界之镜能早点开启，最好一起来，省的我们还要跑来跑去浪费时间。”
老者扯起嘴角，声音一下子就变得中气十足起来：“你这龟孙，净说些不着调屁话，那人皇都只是将七座大世界割裂封印，你一个屁都没闻过几泡的半大小子，口气倒是比腚眼还大。”
被老者指着鼻子骂了一通，万程也不生气，乐呵呵的等着老人骂累了，就自觉地跑到老人身后，给老人捶捶肩膀通通气儿。
等到老人气消了，万程又问道：“老爷子，那七座大世界的‘皇’究竟是个什么水平啊？再怎么说我也算是闯过神界，杀过真神，拥有王座的大小子，就目前来看，我、老皮，再加上狩月，我们仨怎么说也是横扫大陆无敌手的水平，真就一点赢得机会都没有？”
老者瞥了眼殷勤狗腿的万程，没好气道：“一对一的话，那七个‘皇’和你胜负在五五之间，皮瑟斯能顶一个，狩月能顶一个，还剩下四个，谁来顶？谁能顶？更何况皮瑟斯这老东西，一向只做局，从不入局，根本算不上是自己人。”
“抛开老皮…我一个…狩月一个…还剩五个…算上忱鱼雁，四大区和无法之地有五个王座…再加上天道、青鱼、红旗…老爷子，我怎么觉得这场仗我们能赢啊？”
老者仰天长叹一声，手上拐杖重重戳在万程脚上，破口大骂道：“你以为那七个世界就只有七个‘皇’，没有其他顶尖战力了？时停界也只是一座大世界而已，单纯的拼人数，时停界就只有等死的份儿！”
万程没有灵光的呆傻眼神，让老者彻底失去了和这只知道打架的傻子交流的欲望，“咄咄咄”的甩起拐杖，继续朝前进。
过了许久，脑子才转过来弯的万程追上老人，迫切道：“如果艾维斯那家伙来了的话，也只是将这座界之镜再度封印起来，并不是真的可以帮助四大区打赢这场战争，对吗？”
老者停下脚步，深深地看了万程一眼，却没有直接回答万程的问题。
须发花白，腰背佝偻的老人，看着一望无际的雪原，声音中满是悲凉与无奈。
“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有把该做好的一切都做好，剩下的，就只能交给命运来裁决了。”
老人停顿了一下，转过身，直勾勾地盯着万程的眼睛。
“我知道你心里有愧，总认为自己不如他，但你必须要清楚，旧城选择的人，是你，肩负着荣耀王座之名的人，也是你。作为旧城的王，你要承担的，远比你自己想的要重，如果你一直抱着儿女情长不肯放手，会有几十亿人为你的幼稚付出生命，你明白吗？”
原本还想和老人争论什么的男人，在听完老人平静的叙说后，安静了下来。
见万程不再说话，老人也不再多言，转身继续闷头赶路。
世界不会因为一颗齿轮的故障而消亡，但如果所有的齿轮都抱着同样的想法。
这个世界，也就走到尽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