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告别
之后几天，不管他们两个说什么，银月姬始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是面无表情，失魂落魄的样子呆呆地坐着，最多就是点头摇头，再无其他。
怎么她醒了过来，反而更加让人不放心了呢……
元一请天宫中医术最高明的岐黄神君来为银月姬检查诊断，得到的结果却是什么问题都没有，正常得很。
“可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元一单独面见岐黄神君时问。
岐黄神君回答说：“回天帝大人的话，臣猜测，她想必是有心事郁结于胸，得不到疏解导致的，心结解开了，人自然也就豁然开朗了。”
心结……她的心结是什么呢？
很明显，银月姬的心结就是小美的死。
元一挥挥手让岐黄神君退下，自己单手撑着额头苦恼着，要怎样解开银月姬的心结才好。
夜里，元一将岐黄神君的话告诉了花媱，问她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办法。
花媱摸着下巴思索着说：“银月的心结，那就是小美的死，这该如何解开？小美已经……灰飞烟灭了……”
她说着自己都忍不住心痛了，更何况是银月姬呢。
“让小美死而复生是不可能的。”元一蹙眉说道，“也许，让他和小月儿说说话呢？”
“说话？”花媱想了想问，“怎么个说法？”
“小美的离开太过于突然。”元一边想边说，“不妨……”
元一对着花媱耳语几句，花媱认真听着，虽然感觉不怎么有用，但还是点了点头说：“试一试吧，总比什么也不做强。”
这天，花媱拉着银月姬坐在镜子前，自己帮她梳头发，故作轻松的语气对她说：“银月，以前都是你在我身边叽叽喳喳，现在变成你安安静静，我的话多了起来，等我回到浮玉山，我堂堂妖君的高冷形象都要崩塌了。”
银月姬依旧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回应。
花媱也有些习惯这样的场景了，继续自顾自地说：“银月，每天都窝在这房间里，憋坏了吧？反正我是憋坏了，晚上出去走走怎么样？你不说话就当你同意咯。”
到了夜里，花媱搀扶着银月姬走在天宫的长街上，那些路过的仙娥仙君一个个低着头故意回避的样子，谁也不敢窃窃私语。
花媱根据元一的描述寻找着，渐渐走到了看起来就偏僻的庭院门口，抬头一看“玉烛院”，就是这里了。
“银月，走累了吧，这里看起来没有人的样子，我们进去坐坐？”花媱问完知道得不到回答，直接搀扶着银月姬就进去了。
推开门，一股陈旧的味道扑面而来，银月姬的眼神却动了动。
这里是她和小美一起在天宫生活的地方……
“这里怎么黑乎乎的，你看那假山，居然是整块玉石，太奢侈了。”花媱扶着她往里走，边走边说，“回头我也要在浮玉山建造一座，来，坐下休息会儿。”
银月姬坐在假山旁的石头上，转动眼睛看向曾经无比熟悉的四周，每一个地方都有与小美的回忆，胸口感觉被一块大石头压着一样。
花媱注意到银月姬眼神的变化，什么也没说，悄悄后退，躲在一旁暗中观察着。
玉烛院地处偏僻，四周静悄悄的，院子里一盏灯也没有，只有青玉假山泛着淡淡的绿色光芒。
坐在这里，银月姬平静了许久的心泛起一丝丝涟漪，呼吸都牵扯着胸口一阵一阵地疼。
为什么会这么疼？
因为小美死了……
小美死了……
银月姬的眼眶开始酸涩起来，呼吸慢慢变得粗重。
静谧的四周突然响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银月。”
这声音仿佛在银月姬的脑海中炸开了，炸得她整个人都呆住了，她有些不敢转头，害怕看到身旁空无一人的场景，会更加失落。
“银月？你怎么不看我？”小美的声音再次响起。
银月姬屏住呼吸，鼓起勇气缓缓向右看去。黑暗中站着熟悉的小美，他的周身泛着一层淡蓝色的光晕，正笑靥如花地看着自己。
看到这一幕，银月姬的心狠狠地抽动了一下，她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一眨眼小美就消失了。
小美笑着走过去，在离银月姬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看着她轻松地说：“银月，我叫你，你怎么不理我？”
银月姬抬眼看着小美，目光舍不得从他脸上移开，一时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如果是梦境，怎么心痛的感觉如此真实？如此令人窒息？
“怎么这样看着我？”小美依旧语气轻松，对她说，“听说这两天，你都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怎么我不在身边，你这么不听话？”
小美的声音，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在刺痛着银月姬的耳膜，敲打着她的神经，带来一阵不真实的眩晕感。
银月姬的嘴唇在颤抖着，缓缓开口：“小美……”
她的声音发出来的一瞬间，泪水跟着决堤而下。
“怎么，几天不见不认识我了？”小美像往常一样将手揣进宽大的袖子里，带着嫌弃的样子看着银月姬。
他这副模样直接让银月姬的情绪崩溃，控制不住的泪水往下掉，捂着抽痛的胸口泣不成声，口中反反复复只有那一句：“小美……”
银月姬的心中有难过，有愧疚，有不舍，更多的是永远失去的心痛，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压在胸口的大石头下仿佛藏着一个泉眼，大石头被搬开，泉眼的水就顺着眼睛汩汩流出。
看着她痛哭的模样，小美也忍不住想要哭出来，但是他不可以，他偏过头快速眨巴着眼睛调整情绪，缓缓吐出一口气，故作嫌弃地说：“银月，你知不知道你哭起来的样子很丑？”
银月姬哭着摇头说：“小美，对不起，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小美忍着泪水说，“我是你的神使，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这是我的天职。”
“不，都是因为我，都怪我害死了你！对不起……该死的人是我！”银月姬听到小美的话将心中积压许久的情绪全部宣泄出来，泪如雨下，浑身上下都在颤抖，心脏一阵一阵的钝痛。
“不许这样说！我没有怪你。”小美安慰银月姬说，“你看这是什么？”
他摊开手心给银月姬看，掌心上躺着一颗粉色的鲛珠。
银月姬泪眼朦胧地看向小美的手，等着他继续说。
“这是粉色的鲛珠。”小美解释说，“是鲛人喜极而泣才有的颜色。银月，因为你，我才找到了自己，我才敢正视自己，勇敢地反抗不公，因为你，我才证明了自己。银月，我很开心能救下你。作为神使，我可以为你而死，是我这一生最值得骄傲的事情。”
然后他将手伸到银月姬身边继续说：“给你，这颗鲛珠，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不要……”银月姬哭着摇头，捂着抽痛的心口重复着，“我不要！你别……你别走……”
“你听话，拿着。”小美靠近她走了一步。
银月姬却摇着头向后缩与他拉开距离，哭着说：“我不敢……我不敢碰你，我怕这是我的幻想，我怕你是假的，我怕我一碰你……你就消失不见了！”
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在玉烛院，让一旁暗中观察的花媱都跟着落泪，她偏过头擦着眼泪不敢看下去了。
小美忍着心痛的感觉闭了闭眼睛，咬着下唇不让自己的泪落下，深吸一口气，带着哽咽地说：“傻银月，我不是你的幻想，你碰我，我也不会消失。要离开的人，就该好好的告别。我是特意来和你告别的，你不要给我一个拥抱吗？”
听到告别，银月姬的心更痛了，她哭着偏过头不敢看小美，仿佛不接话，小美就可以不离开。
“银月。”小美轻声说，“总要有这一天的不是吗？不管是千百年之后的分别，还是现在，结局都是一样的。只不过现在，我的死更有意义了，我守护了我的主神，我完成了我的使命，这一刻，我不再是低贱的鲛人，我是银月神姬的神使，小美。”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银月姬捂着耳朵摇头大声哭喊着，“我不要和你告别，我不要你离开我！”
小美走过去弯下腰轻轻拥抱银月姬，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怀里，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默默落泪，安慰她说：“好银月，答应我，为了我坚强乐观的生活下去。我喜欢的，是无忧无虑的银月姬，是爱笑的银月姬，是偶尔笨手笨脚的银月姬。”
银月姬感受到小美温暖的怀抱，紧紧抱着他的手臂哭着哀求：“小美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不要走！我错了，以后我不和你唱反调了，我会遵守天宫的规矩，不给你惹麻烦，我，我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想和你一起做，我想带你去看我看过的风景，尝我尝过的美味，你不要走，我们才刚解开许多误会，我们还有好多好多话要说，你不要走……”
“人生终将离别，至少笑着拥抱，不要让我离开，还离开的不得安宁，好吗？”小美勉强地拉扯着唇角，松开银月姬，捧着她的脸，用拇指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看着她的眼睛说，“你会永远记得我的，对吗？”
银月姬握着小美捧着自己的脸的手，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抽泣地说：“我会的，我会的……”
“给你。”小美将手中的鲛珠交给银月姬。
银月姬颤抖的手将鲛珠紧紧握在手心，起身抱着小美的脖子靠在他的肩膀哭泣。
即使不愿意接受，可结局已经来临，至少笑着拥抱，让小美离开的安宁。
良久而又安静的拥抱过后，小美轻轻拉扯银月姬的胳膊，深深吐出一口气，努力对她笑着说：“好了，我该走了，你答应过我的，要坚强乐观的生活下去，像以前一样。”
银月姬低头胡乱抹着脸上的泪水，然后抬起头看着小美，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你放心，你甩不掉我的，我会找到你投胎的人家，继续缠着你，让你做我的神使。”
小美没有戳穿银月姬美好的幻想，点了点头说：“好，我等你。”
他说完就慢慢消失在了原地。
银月姬看着小美消失后面前空无一人的黑暗，心里顿时空了一块，蹲下来抱住自己放声大哭，手中紧紧握着那颗属于小美的粉色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