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无鱼之凶(5)
路潇开着车在戈壁滩上漫无目的的乱转, 想要靠运气发现神秘生物的骸骨,但这种大海捞针似得举动毫无收获,反而令他们迷失在了旷野中。沙漠里没有手机信号, 自然也不能使用gps,于是路潇开门下车,打开了手机上的星座app, 开始对照天象判断自己当前的位置。
“这个怎么看啊?”路潇举着手机四面乱拍,“它让我把摄像头对准天空, 然后软件会自动识别星座, 再计算出我当前的位置, 那为什么识别不出来?等等, 好像识别出来了!”
冼云泽闻言也凑过来,四只眼睛一起盯着屏幕上打转的圈圈, 几秒种后运算结束, 屏幕上弹出了他们当前所处的经纬度和大概方位——这个app笃定说他们此刻已经非法越境, 正身处的邻国首都。
“简直离谱!这误差也太大了吧?”
路潇一面抱怨,一面再次尝试定位,但定位点只会在地图上做随机分布,跟彩票机摇出来的一样。
“完了冼云泽,我们迷路了。”
“那可怎么办?要是今晚不能回市区, 明天搜救队一定会来找人,然后米米和宁兮就知道之前考你星宫分野的时候你作弊了。”
路潇立时打了个寒噤, 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她面色凝重地返回车里, 看了眼油量, 决定为了自己的人生再拼一把。冼云泽慢条斯理地给她构想被搜救队发现后的事情,比如被特设处全系统通报,比如被关在房间里画星图, 比如画不出来时被宁兮数落……后来他微妙地察觉到再说下去大概会被路潇踹下车,这才在临门一脚的边缘及时住了嘴。
路潇寻索着南向城市的方位开去,但这片荒漠地势复杂,常能见到无法过车的沟壑,于是她又要反复转向找新的出路,如此一来二去,也不知道是朝南开的很远,还是朝北开得更远了。
正当她意欲自暴自弃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流水声,放下车窗后,这声音变得更清晰了,就像是昆虫有着趋光的本能,路潇也循声开向了流水的方向,当一片石林出现在她眼前时,她倏忽明了自己找到了接洽人提到过的“像水”。
两人将车停在石林外,徒步走进了这片奇异的风景。
星光流溢的夜晚,澎湃的江流声滚滚而去,岩石长成的森林间栖息着无数珍禽,千百点莹绿色的瞳光忽明忽暗,忽而成群飞向天空高处,仿佛是一片黑色的云,又像是披在石林上的一层乌纱。
两个人淋着月影星辉,信步走入石林深处,找到一片平整的空地并排坐下,路潇喝掉了车上带下来的最后一瓶饮料,然后把瓶子捏成团揣进了冼云泽的衣袋。
“你看,天上的星星比人的头发还多。”
“我在《十万个为什么》上看到过,人类裸眼可见的星星只有不到8000颗,但是一个普通人却长着10万根左右的头发,所以人类不该觉得天上的星星比自己的头发还多,不然他就是严重脱发了。”
路潇用四根手指撑开眼皮,仰望着天空:“我的意思是星星只有针尖那么大,还都全长得一模一样,我怎么可能靠脸上这两团透明蛋白质区分开它们?我的眼睛根本就没有这种功能!”
“可你又不是普通人,你能在磅礴暴雨里分辨出一枚银针落地的声响,当然也能看出一个星星与另一颗星星的差别,你只是不想背诵许多名字。”
“唉,冼云泽啊,你越来越不会聊天了。”
冼云泽笑着点了点头。
突然间,千百缕手指般纤细的风开始围绕着他们打转,旋风卷起了地面上的砂石,风与沙一起向着天空生长,看上去如同许多纠缠扭动着的植物枝条,当枝条末端于他们头顶交汇之后,便自下而上逐渐凝固结晶,编织成为一座半圆形的金丝笼,狂风与怒涛都被关在了笼子外。
冼云泽把路潇揽进怀里,为她挡住了最后一缕穿过网隙的夜风。
路潇扯着冼云泽风衣裹住了自己,然后许愿说:“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在这里搭一座五星酒店,再给我变出一张舒服的床,我还要想要又软又轻的枕头和被子,雪松味道的香薰和一杯热可可。”
“那么可可里要加棉花糖吗?”
“嗯,我想了想,我还是喝咖啡好了,一杯拿铁,加两份糖。”
“好的,先看看我们有什么。”
冼云泽动了动手指,笼子里的地面随即簌簌抖动,砂石下陆续钻出一些模样奇怪的东西,有彩色的藻类,手掌大的甲虫,笨拙的大头鱼,扭动的蠕虫和小巧的贝壳,这些在地下沉眠了4亿年的生灵突然复活,起初还显得有些慌乱,但空间内的充沛的灵气安抚了它们,使它们重新演化出了适应沙漠环境的身体和代谢方式,变成了全新的物种。
“真好!”冼云泽看着那些污渍般的绿藻斑点,高兴地鼓掌,“现在我们只需要等上不到五亿年,这些绿藻就进化成我们需要的咖啡树了!”
路潇转过头投射给他两道怨愤的目光。
但几分钟后,原本肆意游乐的远古生物们全部遁逃回了黄沙里,笼子里沙浪翻涌,像是一壶滚开的沸水,而后一枚足足五米高的巨型直壳鹦鹉螺翻腾了出来。
冼云泽望着被尖角戳破的笼顶啧啧称奇:“快看!大自然多奇妙啊!”
路潇:“你能不能滚出地球?”
冼云泽抓起一把黄沙,沙粒在他掌心熔为赤红的岩浆,鹦鹉螺感受到了热量辐射,缓缓爬行过来,小心地用触须卷起岩浆送回口中,片刻后吐出了一小颗金沙。
这些再生的远古生灵以硅晶为骨,以岩浆为食,还会把不可吸收的重金属代谢出来,它们的生物链与碳基生物没有交集,或许几个世纪后的探险者能在地心空洞发现一个不可思议的新生态圈,但至少现在,这个世界还没准备好迎接一只六米长的鹦鹉螺。
鹦鹉螺享用完点心后拨开沙土,想要潜藏回地下,可惜这片石林下的岩石又厚又坚固,那些小巧的原始蠕虫和甲虫能够轻易穿过岩石裂隙深入地幔,而这只庞大大物却被岩石挡住,始终留着一个尖角露在外面,像是一顶满地乱跑的帽子。
冼云泽拍了拍笼子,笼网便随风散为了一阵细沙,另一边的路潇拔萝卜似得从黄沙里揪了出鹦鹉螺。她一手牵着冼云泽,一手牵住鹦鹉螺的一条触须,按原路走出了这片石林。两个人把鹦鹉螺抬到了车顶,悠悠晃晃地开往更荒芜的无人区。
越野车载着这只又高又重的鹦鹉螺,故而不敢开得太快,饶是如此小心,车辆却依然在每一条沟壑、每一次转向、每一次变速时失去平衡,两边轮子轮流翘起又落下,摇摇晃晃的样子像极了醉汉,仿佛油箱里装的都是伏特加。
又经过半个小时的颠簸,车辆抵达了一片更荒芜的沙丘。路潇把鹦鹉螺推下车顶,看着它完全消失在沙漠里,这才拍了拍手上的沙子长出一口气。
她完成这一桩大事后,回到了车里:“我们回酒店吧!”
身边的冼云泽坦白道:“其实我记得一些占星术。”
“我知道。”
这回轮到冼云泽惊讶了:“你知道?”
“当然,不然我怎么敢开着车在沙漠里乱跑?”
“你是怎么知道的?”
路潇捏了捏他的脸颊:“说到占星的时候,你那点得意的样子全写在脸上了。你做人的经验还是不够丰富,再多做几年人你就学会隐藏表情了。”
冼云泽指了一个方向,天明时分,两个人顺利回到了考古队落脚的村庄。
接洽人提前给他们留了房间和晚饭——两袋鱿鱼皮蛋口味的泡面。路潇反复看了几遍包装袋,确认自己确实没有看错后,便怀着对人类创造力的无限敬意,毕恭毕敬地把它们放回了橱柜里。
第二天下午,考古队需要送一批化石回研究所,路潇几人就跟着研究员一起回了市区,他们在此搜索了金城化石数据库,金城现存的化石都非常科学,没有一丁点神话生物的痕迹。一行人失望地从化石所出来,接洽人在这里暂时和路潇分别。
分别之际,接洽人推荐路潇再去金城远古博物馆看看,虽然那里并没有她们要找的化石,但该馆作为国内最大的奥陶纪古生物博物馆,去看一眼也算不虚此行。此去博物馆的交通很是方便,前方火车站公交点,每10分钟就有一列直达金城远古博物馆的班车。
路潇听从了她的建议,带着冼云泽前往站台,不久便等到一辆小型巴士靠站。
“金城远古博物馆,50元一位……”
两个人刷卡上车,选了最后一排的位置坐好,然后开始拿出手机玩联机游戏,刚下火车的外地游客陆续把这辆车填满,而后车辆缓缓启动,行驶约一个小时后,这辆小型巴士停在了一栋红红绿绿的门楼前。
水泥门面非常粗糙,门两边竖着木板围墙,墙上还画着各种三叶虫、恐龙、猛犸象一类的古生物,当然,也可能是别的什么玩意儿,毕竟那只粉色的“猛犸象”看起来挺像是猪的,而且“恐龙”也和螳螂有九分相似。
门票含在车票里,早已付过,诸位游客只能狐疑地走进了大门。
越往里去,场景越不对劲,起初门口的位置还能看一些三叶虫化石展板,但里面就只剩下不伦不类的树脂塑像了,看来墙上那些画并不是凭空虚构,模特全在这儿呢!馆区导游一边吃着胡萝卜,一边带着惊慌的游客们走进一栋小房子,总共八平方的空间,贴墙摆放着四面展柜,里面陈列着几十块真假难辨的化石,细看起来还有几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
游客发现上当受骗,纷纷要求退钱,导游两手一摊,才不承认自己骗人。
“咱们票据上写得清清楚楚,明码标价,我什么时候骗你们了?”
“你是不是说这里是金城远古博物馆来着?省级博物馆怎么可能这个样子?”
“省级?我们可不是省级!哎,您拿出您的票好好看看,我们是金城‘元古’博物馆,不是‘远古’博物馆,您付钱的时候怎么不看仔细再买呢?”
人群后排的路潇拿出门票一看,抬头果然是“元古”二字,这个艺术化的小篆字体连她这样专修过书法的美术生都骗过了,更别说那些普通游客了。
游客和工作人员吵了起来,有人要求退票,有人报了警,还有人秉持“来都来了”的理念,加上被一小块化石买通,决定完成这次游览。路潇看到了这群游客拿到的化石,其实只是些麻将牌大小三叶虫和菊石化石碎片,根本没有收藏价值,这些东西在原产地都可以论斤卖。
路潇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于是跟随拿了化石的游客们退出了展室,馆区出口和下个景点在同一条路线上,她便拉着冼云泽走在游客最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导游讲述那些玄乎其玄的故事。
“金城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城市,早在远古时期,这里就曾出现过一个神秘而伟大的文明,前方就是我们从沙漠里发掘出的远古宫殿,我们将其整体搬迁后进行了复原,以便为大家展现出它恢弘的全貌……”
人群转进一个路口,水泥地上果然搭建着一座灰白色的尖顶小楼,如果他不提什么遗迹,游客们保准会把这儿当成公厕。
正准备转向出口的路潇看见这座小楼,却忽然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