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亥时二刻
罗渺生紧紧跟着吕叔丁，周申兄妹护卫左右。
“师叔，我们是不是中计了。”
吕叔丁脸色很难看，没有回应。
不远处就是西城门了。
现在在西城门的，马二妞、江海、春风生、李夜笙、二柱香。
四面八方还有不断地难民过来，有些是走散的，有些是随着人流过来的。
吕叔丁大喊：”方寒呢？方寒在那里。“
”没见。“
吕叔丁急着找方寒，毕竟只有他知道进城的人还有多少活着。
每个人脸上都显着疲态，吕叔丁的耳朵里嗡嗡的响。
难民还在向这里聚集，日本军队竟然没有来，这不正常。
吕叔丁想不明白，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他们到底想干什么，现在要干什么。”
春风生拍了拍吕叔丁。
“各位，江老头、二柱香、还有复社的那个年轻人，你们暂且留在这里。其他人随我撤出城。“
江海拿出一根烟，坐下抽了起来，那是从日本兵身上扒的。
二柱香和李夜笙应道：”听前辈安排。“
在离开之前，春风生对留在西城门的三人交代道：”子时一到，不管怎样，都要离开。“
江海不耐烦的说道：”知道了，烦不烦。“
春风生叹了口气，拱手离开。
江海蹲在城墙跟旁，落水狗放在一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老头，你还欠我两壶酒呢，别死咯。“
春风生的声音悠悠的飘过来。
江海笑了笑，猛抽了一大口烟。
不多时，苗青青等人到了西城门，只是不见了方寒。
”方寒让我们先走，他去拦那些怪物了。“苗青青眼里泛着泪。
“先别管了，你们先出城。”李夜笙冷然说道。
“啥怪物？”二柱香凑了过来。
苗青青正要回答，地面震动了起来，越来越快。
西城门大道上，无数的铁佛狰狞着冲了过来，两旁的房顶上爬满了四目童子。
“我勒个乖乖。”二柱香咽了口吐沫。
“娃，走吧，交给我们就行。”江海站了起来。
李夜笙缓步上前。
二柱香摸了摸头顶凌乱的头发，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拿出来一个白面具。
“保重大家。”
铁佛越来越近，四目童子也冲向西城门，沿途逃难的难民就像一只只纸糊的蝴蝶，给大道上了色。
“两位，替我先挡一挡。”李夜笙摆了摆长衫。
“好说。”二柱香回应道。
江海已提竿上前，双手轮转，铁佛洪流一时竟停滞了下来。
二柱香带上白面具，
“ 巴蜀稳定仗荆襄，联吴拒曹守边疆。一片丹心扶社稷，扭转汉室锦家邦。”
只见面具上色彩流转，红色纹路密布。
二柱香双手摆动，五行显现，一道火龙冲向四目童子。
一股子烧焦味儿弥漫在空气里。
“有点东西。”贺茂光荣远远看着。
身下四目狐狸眼神中透漏着不屑。
“那个年轻人，更危险。”原田熊吉自黑暗中浮现。
“额？”
”直觉。“
李夜笙席地而坐，拿出一根笔。
这跟笔很普通，它不过是一根竹子和几根羊毛，但也不太普通，李夜笙用它写了他人生中第一个字。
为。
“为什么。”父亲的模样浮现。
为什么，李夜笙低头看向桌上的纸。
父亲的声音响起，”为天地立心，“
为天地立心，四岁的李夜笙写道。
”为生民立命。“
为生民立命，六岁的李夜笙写道，这一年，父亲闹革命死了。
”为往圣继绝学。“
为往圣继绝学，十岁的李夜笙终于背完了四书五经。
”为万世开太平。“
为万世开太平，二十三岁，李夜笙把这句写在了南京城里，蘸着血。
”好。“
李夜笙抬头看见了父亲。
江海和二柱香感到压力突然变小，铁佛和四目童子争相往后退。
贺茂光荣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原田熊吉笑了笑，像一块僵硬的石头，”你养的小东西不太靠谱啊。“
”不准退。“贺茂光荣骑着四眼白狐吼道。
李夜笙抬头，隔着层层的铁佛和四目童子，目光直视贺茂光荣。
贺茂光荣感到一阵心悸。
原田熊吉身影消失。
笔没有停，李夜笙接着写道，铁佛和四目童子又冲了上来。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一座桥横贯在西城门，浮在半空，桥上人影晃动。
贺茂光荣亲自下场，铁佛和四目童子都像疯了一样冲向李夜笙。
江海解开了落水狗末端的绳子，无数人魂被放了出来，形成一道诡异的防线。
”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
桥上幻影又凝实了几分。
一把刀突然从影子里闪出，直直砍向李夜笙。
二柱香翻身挡在李夜笙身前，半个身子被砍掉，倒在了地上。
原田熊吉眼见一刀未成，又砍一刀，贺茂光荣适时拦住江海。
二柱香又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挡在了李夜笙身前。
原田熊吉暗自骂了一句，手中武士刀不断砍向二柱香，直到他再也站不起来。
但这时，李夜笙也写下了最后一句。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桥上，无数阴魂呼啸而来，连带着一队阴兵。
原田熊吉被魂潮裹挟着摔了出去。
四目童子发出尖锐的叫声，铁佛也向后逃去。
贺茂光荣早已没有了悠闲的样子，拼命逃向远处。
“中岛，开炮啊，快开炮。“贺茂光荣大喊。
中岛今朝吾看着贺茂光荣狼狈的样子，大声笑道：”看把贺茂大人急的。“
一声巨响，紧接着的是一声连着一声，西城门被犁了一边。
烟尘和火光过后，什么都没留下。
”做事要做绝。“
中岛今朝吾摸着身旁的女人说道。
那女人早已死了，只是尸体。
”换一个。“
中岛今朝吾扔下女人尸体，对下属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