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沙条府中,夜不归宿
“自、自裁?”
这个词触发了什么开关, 绫香的表情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她轻轻瞄了眼saber, 眸底是掩藏不住的心虚。
我当然知道她是在紧张什么。
绫香早就在我的安排下与美沙夜签订了“同盟”的自我强制证文,以获得美沙夜的庇护为条件,日常保护自己以外,将从者的使用权移交,协助美沙夜获得胜利,并明文规定【在最后时刻到来前,用令咒命令从者自裁】。
在这契约中, 看似是美沙夜占大便宜, 小可怜绫香吃亏。
然而,为了绫香的安全考虑,这里移交给美沙夜的【从者使用权】只有在绫香安全得以保障的前提下才能生效。而为了保障【沙条绫香的生命安全】, 美沙夜也不得不在必要情况下, 使用包括自己的从者在内等一切手段,来维持绫香的生命存续。
无论是当时满心想着逃避不想死的绫香,还是即便死去也要在争斗中践行王者的原则的美沙夜,都是契约的受益者。
至少当时,在绫香没有改变心意想“努力一下”的情况下,这份契约理应能让所有人都得到想要的东西。
——英灵不是人, 所以要自裁的Saber自然成了那唯一的倒霉蛋。
很明显, 签下契约时的绫香一方面受我所迫, 另一方面也没有对英灵的真实感,在她当时的认知中, 从者大约就是高阶些的使魔, 没有太大的道德压力。
从者, 使魔, 本质虽然差不了多少,但就【知性】而言,像绫香这样人性溢出的不称职的魔术师,大概很难将英俊伪善的金发剑兵当作使魔来看吧,她可是连鸽子都不舍得杀掉的小可怜呢。
所以,这种时候,就要我想办法来劝慰她了——
–
“没关系哦,绫香,不用有压力的。”
我伸出手臂环住她的腰,下颌在她颈间蹭了蹭,贴着她耳边喃喃道,
“反正,这个东西迟早也会死的,那早死和晚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倒是现在不用经历痛苦地死去,也不用和你结下无意义的感情羁绊,毫无波澜地结束这短暂的旅程,称之为【安乐死】也不为过吧?”
“……是嘛?”
绫香用一种“我信你个邪”的眼神看着我,无力地吐槽道,
“别假装放轻声音密谋了,这种音量他绝对能听到的吧?呜,绝对听到了!你倒是抬头看看saber的表情啊!他现在微笑的样子超恐怖的喂!”
“你也说了,他超恐怖的——哪有会用微笑威胁自家master的讨厌从者啊?听我的,赶紧摆脱他吧,绫香。”
我不为所动,继续假装和她说着悄悄话,
“至于他听不听得到……又有什么关系嘛。
“淑女之间的私密谈话,某个东西如果还自诩骑士的话,就算听到也该老老实实装聋作哑才行!”
绫香:“你对骑士的要求是不是有点奇怪?”
我:“我对妄图以人类智慧行使神明般的正义裁决的金发碧眼的骑士一向十分严苛。”
“……描述过分具体了!所以你就是单纯针对他吧?”
“诶?明明是他欺负我吧!”
我开始耍赖,抱着绫香使劲蹭,
“这可是英灵哦?是传说中的大英雄哦?欺负我一个可怜弱小的美少女——你看你看,我的衣服都被他给弄脏了,全是血,要我怎么回去见人嘛?”
绫香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她抿了抿嘴唇,小声抱怨:
“……你把血都蹭我身上了,我还穿着白色的呢。”
我:“呜哇!绫香不关心我只关心你的衣服!我要哭了!”
少女眼神微妙地游移了一下,开口时突然转移了话题:
“话说,这明明是第一次圣杯战争,为什么我感觉你们早就认识了?一见面就互相针对,怎么想都超可疑。”
“咳,关于这一点……”
剑兵轻咳了一声,插入了我们的谈话,
“绫香,我有问题想先询问你。”
那双翠眸在我身上停了一瞬,又望向他的御主:
“有关你与她……这位小姐现在的关系,能给我点提示吗?”
我抢答道:
“是我可爱的亲亲女朋友哦~我们恩爱甚笃,某些东西想来挑拨离间是没用的呢。”
金发剑兵装作没听见我说话,笑容温和:“绫香?”
棕发蓝眸的少女表情紧绷着。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自己的从者,片刻的迟疑后,像是做出了决定一样,朝我的方向走了一小步:
“……抱歉,saber。
“老实说,我现在不太想理你。”
“?”金发剑兵的表情滞住了一瞬。
“她……这个叫我女朋友的家伙,虽然她确实是个任性的笨蛋——独断专行,傲慢无礼,整天胡言乱语,是个随随便便就性骚扰的人渣,但是——”
绫香瞄了下我,然后迟疑地伸手,勾住了我的小拇指。
咦,这算是绫香第一次主动牵手吗?
我有点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只听绫香继续说着:
“——但是,她确实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我,和我一起去了游乐园,像朋友一样玩耍。为了让我有机会成功召唤出你,只身对抗英灵拖延时间……”
绫香细弱的声音逐渐坚定,牵着我的手,以一种近乎保护者的姿态,向前迈了一步,鼓足气势地,瞪着身形僵住的英灵:
“——但你都对她做了什么?”
金发骑士温和的笑容似乎要绷不住了:
“嗯,这件事的话,我和她之间的情况有点复杂……”
“不管原因有多复杂!”
绫香打断了他,
“作为我的从者,你违背了我要求你去帮助她的命令,反而害得她受伤了——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他沉默了一会,回复道:“……我无法否认。”
我的伤口能迅速重置修复,但大量出血早已把衣服全部染成了红黑色。
绫香摸了摸我身上那些沾着血凝固成硬块的布料,垂下了眼眸:
“这次我不会让你自裁,saber。
“因为我已经下定决心,要以自己的方式在圣杯战争中努力了,这样就需要你的助力。
“——但是,我也无法信赖你。”
怯弱的小动物难得露出了强势的一面,略微扬着下巴,像是模仿美沙夜的姿态一般,如此宣判道,
“她是我的…朋友,不许你欺负她。
“再有下次的话,我会动用令咒的。”
“……”
努力凶狠地甩下对从者的宣判,沙条绫香牵着我的手,往这栋洋房的二楼走去,把像中了石化咒一样的英灵扔在了原地。
这种被弱者保护的体验十分新鲜——以至于我一时间放弃了死缠烂打、让绫香立即下令从者自裁的原计划,转而很专注地、很稀奇地打量着她。
同样的棕发,同样的眼镜,明明几天前还是不敢和人高声说话的可怜模样,现在又是与我顶嘴,又是教训能打一百个她的英灵。
嗯,是因为知道我们不会伤害她、才展露了本性吗?
还是说……这也是“努力”的成果呢?
我任由她牵着走——以胜利者的姿态,直至走到在走廊拐角的位置,我回过身,挑衅味十足地,朝身后伫立不动的英灵做了个鬼脸。
我看到那张一直试图维持从容的俊秀脸庞,露出了十分复杂的表情。
出乎我意料,他脸上既没有被挑衅的愤怒,也没有被御主质疑的不甘。
对上我幸灾乐祸的视线,他扯动了下嘴角。
诡异的是,我竟然还从那混杂着许多情绪的笑容中读出了一丝……古怪的欣慰?
–
因为衣服彻底毁掉了,绫香让我留宿沙条家,身高和体型都差不了多少,可以换上她的衣服。
不需要睡眠的我其实可以换洗后就直接回去的。但高专那边也没什么好玩的事,还不如在这边盯着某个东西,防止他趁我不在用那张骗女人的脸拐骗我的绫香。
换洗完毕,在绫香替我整理客房的时候,我在装修称得上阔气的洋房里转悠了一会。
过去曾生活于此的其它人的痕迹都已然消失,只有餐桌边多出来的几把椅子仿佛暗示着沙条家曾经住着不止一人。
这还是我第一次来绫香的家里呢。
我转悠到大概是庭院的地方,透过玻璃房,望见其内种植着大量花草,而入口处落着锁。
之前的召唤仪式似乎就在这里发生的,还能看到花草被caster使魔压塌的痕迹。金发英灵站在入口那里,眸光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意识到我的接近,他没有回头地问道:
“对这里还有什么印象吗?”
“我该有什么印象?”
“……嗯,这样也好。”
模糊不清的口吻,仿佛掌握着某种信息般的优越感——听得我差点又要火大起来了。
他像是察觉到了,回头瞥了我一眼:
“你好像很不喜欢我提及过去。”
“这还用好像吗?”
“会让你感觉隐私被冒犯了?”
“不,单纯因为这样做的人是你而已。”
“咦。”他好像有点吃惊,翠色的眼眸在幽暗光线下睁大了,“难道说连记忆都没了,竟然还记得要讨厌我吗?”
“……你不会到现在才意识到吧?一把年纪了啊大叔,竟然还有天然呆这种属性吗?”
“抱歉。”
英灵好像笑了一下——他似乎总在笑,近乎习惯性地展露着王子般的温柔,
“从过去到现在,我好像一直很难理解你的想法。”
“所以要违背绫香的命令,和我战斗来理解吗?”
“嗯,那个嘛……”
他神色微妙地顿了顿,
“当时,大概是真的有点想杀掉你吧——虽然很快就放弃了。”
我有点被提起兴趣了,好奇地追问道:
“是因为我是恶魔?是正义使者的讨伐对象?”
“不,理由我已经说过了。”
英灵垂眸注视着我,
“是因为我自始至终,都无法理解你。
“就像……”
我看见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下去。不由垮下脸,彻底没了谈话的兴致。准备回房睡觉,临走前翻着白眼撂下一句:
“如果这里不是为了绫香,我真想把话说到一半卖关子的人再揍一顿。”
“……你才不会为了谁不去做呢。”
英灵又露出了那种让人火大的清爽笑容,翠眸好像很笃定地望着我,
“你只是单纯地现在不想罢了。”
–
大概因为睡前好奇心作祟,多此一举地朝某个东西搭话的缘故,我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我正在磨一块红色石头,磨来磨去,怎么样都看着不满意,却不知道为何不满意。就在我看着石头唉声叹气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爆炸声,于是我——
不对,外面真的传来了爆炸声。
我陡然切断意识,从床上跳起,拉开窗帘。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发现窗玻璃外正贴着个长条的人,对着下方比出熟悉的手势。
顺着那个手势往下方一看,洋房门口已经炸开了一个坑洞,某个英灵自洞中跃出,神色冰冷地抬眼,望向贴着窗玻璃的不速之客。
我在英灵开口前把窗户打开,探出脑袋,很鄙夷地打量着这条立体窗玻璃贴纸:
“你在对我未来妻子的房产做什么啊?”
我的狗屎同期丝毫没有私闯并破坏民宅的自觉,他把墨镜拉下来一点,蓝幽幽的眼睛望过来,语气很自然地回嘴:
“这不都怪你醒得太慢了。
“我都还没问你呢,怎么可以背着我们夜不归宿?太过分了。”
“我不是让你们帮我请假了吗?”
“自己夜不归宿丢下好朋友帮你请假,这像话吗?”
五条悟理直气壮地自问自答,
“不像话,我也要一起夜不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