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五条同学,超没礼貌
脑袋摔掉又重连后在新学校报道的第一个夜晚,我原本睡得很香。
校内栽植着大片树木,此时正值万物苏生的春季,林间的风裹挟着无数种声音,吹入了窗户大开的房间。昆虫与鸟类,游鱼与野兔,人类与咒灵……一切气息都飞入安静的梦里,然后旋转……歪曲……融化……
雕琢为红色近血、纯粹无垢的……
……是什么玩意来着?
我睁开眼,手在半空中虚握,有点茫然地坐起身,撑着额头思考。
哦对,我又想起来了一件事。
睡眠对我来说没有必要。
睡是能睡着,但入睡前与醒来后身体机能没有任何变化,疲惫不存在就不会消失,脖子上那道浅浅的红痕也早在我洗完澡前就已经彻底消失了,脑袋与脖子亲密无间,好像它们根本没有分开过一样。
——说起来,我是人类吗?
想不起来。
不过脑子要是这么容易摔坏的话,大概还是人类吧?
是和我作为咒术师的术式有关吗?
我翻开班主任夜蛾给我的文件,里面装着我登记的个人资料,在术式那栏只看到了寥寥几个字。
【究极生物:躯体生物变化。】
能变出猫爪吗?
我念头闪过,看见我的人手变成了粉色的猫肉垫,锋锐的爪子随心意伸缩。
“哇哦。”
提起了一点兴趣,我坐直了,认真想:那狗鼻子呢?
我闻到了在我房间隔壁的硝子沐浴露的味道……啊,是柑橘,很适合她嘛。
接下来试试什么……
啊,既然提到狗的话。
【玛奇玛小姐】
这个名字从我心底钻了出来,这是我失忆后第一次脱口而出说要结婚的对象,要赚够养狗钱才能结婚的女人。
我检查了下我的躯体,没有什么多余的变化。
是因为我忘掉玛奇玛小姐长什么样了吗?
我有点失望,但当我望向窗外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飞鸟、昆虫……
那些漆黑夜空中活动的生物,生命转瞬即逝,是如此低等,如此弱小。
所以,可以【支配】。
我听到窗外的风突然安静了下来,绝对安静带来的心理作用,好像月亮都更明亮了一点。
借着皎洁的月色,我看清了不远处镜中人的脸……准确地说,是眼睛。
炽金眸底勾勒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中央的深处是不可及的黑暗,我不禁屏住呼吸。
好可爱哦。
是会让我一见钟情然后告白结婚的眼睛呢。
如果能沿着一圈圈的涟漪,一点点舔舐过去,从外到里,像吃掉半融化的蜜糖那样——
哎呀!什么嘛!
我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感觉自己大概脑袋真的坏掉了。
太奇怪了,我在想什么呢?漂亮的眼睛可不能吃掉吧,得好好珍藏才行啊。
我还想试下另一个脱口而出的名字,然而那个“一方通行”只有几绺发丝变为了纯白,没有什么多余的能力。
我又试了试“家入硝子”,外貌迅速变为记忆中的样子,然而她的能力“反转术式”没有移植过来。
“夏油杰”也是同样。
唔,所以只有外形能变化,记住外貌就能随意变形,但具体获得的能力不会是个体特有的能力,而是种族本身的能力。
人类本身不具备能力,所以我也获得不了特殊人类的能力。
就比如乌鸦飞得有快有慢,如果我变成一只乌鸦,不会因为模仿具体哪只乌鸦飞行水平产生波动,只会是种族飞行水平的某个固定值。
属于人类这个种族的固定值,是“没有特殊能力的普通人”。
而【玛奇玛小姐】的话,她本身就是一个非人种族吗?
如果像她这样的存在不止一个,那这个会将于己更弱者全部支配的种族,真是个寂寞又搞笑的族群呢。
明明拥有同类,却像独自排队站在漫长的阶梯上,没有谁与谁能站在一块,永远秩序井然地支配着不同的台阶,光是想想就要笑出来了。
我真的“噗嗤”笑出了声。
看不到玛奇玛小姐的正体,我只能对着镜子胡思乱想自娱自乐,但很快失去了兴趣。
于是万籁俱寂中,百无聊赖的我垂眸注视着我暖烘烘软绵绵、一看就很适合拱进去睡的被褥。
我不需要睡眠。
——但是管它呢!
我一掀被子,重新钻了进去,愉快地将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睡眠中。
–
直到睡到早晨,被爆破声惊醒,我才想起来,忘了解除【玛奇玛小姐】的能力了。
我看向窗外,高压电线上排排站着一群乌鸦,眼珠子们一错不错地盯着我,阳台护栏上一排果蝇爬行的队列格外规整,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若无其事的样子真是令人羡慕。
我感到【玛奇玛小姐】支配的连接中断了部分,可能因为我在睡梦中,也可能因为我尚未掌控真正的支配,没法看到连接断开的原因。
学校被入侵了?
是可以干掉对方然后赚钱的工作吗?
我解除了术式,感觉体内应该是咒力的东西确实有所消耗,但大概是因为支配的对象足够低等,即使持续了半个晚上也问题不大。
只要我还是【玛奇玛小姐】,那些支配过的弱小存在就能一直支配着,但解除术式的一瞬间,联系就会断开。
那些弱小生物们就像从未见过我一样,匆匆地逃离命令规划好的路线。
属于我的校服还没开始定制,从天而降摔断脑袋的我自然也没带什么行李,我脱下硝子借给我的睡衣,穿上硝子借给我的私服,然后翻窗出去。
寝室在四楼,不过跳下去不会有问题,可在落地的前一刻,我感到我的小拇指紧张地抽搐了一下。
咦?
从四楼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地跳下去,意料之中的没有受伤,然而……为什么会有种紧张感呢?
就好像,这具身体,还没有习惯【不会死亡】一样。
似乎是因为我停在原地思考太久了,身后传来了询问声:
“是扭伤脚了吗?”
黑发丸子头少年站在男寝门口,眉心微蹙地望着我。
我挑起眉:“笨蛋才会扭伤脚啦。”
–
我咬着硝子给我的棒棒糖,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身边跟着夏油杰,两人足足隔着近两米远,是安全过头的社交距离。
他似乎有意想挽回昨日输掉的笨蛋初印象,先一步打破了沉默:
“你也是听到那声响才出来探查的?”
“唔嗯,”我舔舐着融化的糖浆,“夏油同学去报道过了吧,那应该收到夜蛾老师给的资料咯?高专的结界内出现未被记录的咒力会有警报的,现在没什么反应的话,那个,应该是在校师生闹出来的动静吧,说不定是新生。”
夏油杰表情有些诧异地瞥了你一眼:
“竟然有好好看资料吗?”
“什么意思啊?”我后牙槽发力,咬碎了棒棒糖,不满地看着他,“我这么聪慧细心的美少女怎么可能会不看资料嘛。”
“抱歉,确实不该完全相信对人的第一印象。”
毫无诚意的道歉与浮于表面的笑容,夏油杰的语气温和疏离,
“不过,就算资料上这么写,也不能完全排除入侵的可能,以防万一,我还是准备去看看。”
“真要以防万一,你现在就应该直接打电话给夜蛾老师汇报情况哦。”我笑嘻嘻地拿光秃秃的棒棒糖棍子指着他,“夏油同学只是好奇想凑热闹吧,呜哇,性格好恶劣。”
夏油杰的笑容消失了一瞬,但这次很快恢复过来:
“沙条同学没资格说我吧。”
他顿了顿,然后问道:“对了,昨天……家入同学说的,你失忆的事?”
“是真的,我好像脑子真的摔坏掉了。”
“那全名呢,沙条同学这回应该看过资料了吧?”
我拆开新的棒棒糖包装的动作微微一滞,有些困惑地眯起眼:
“忘了看了。”
“……你好歹换个让人信服的借口?”
“是真的,真忘了哦。”
夏油杰看起来完全没信我,但他显然失去了耐心,懒得再追问,直截了当地指着前方:
“爆破声来源就在这附近,我们分开走的话,你一个人有问题吗?”
我朝他吐了吐舌头:
“担心下你自己吧。”
–
在哪里呢?要不再用下术式?
我正想着的时候,目光忽地一动,落到了不远处。
好耶,是我先得一分!
浓郁的血腥味,应该是新鲜出炉的尸体。
但当我蹦蹦跳跳跑过去围观的时候,不由大失所望。
什么啊,只是一堆被碾成泥的鸟雀而已。
一枚枚破碎的羽毛混在黑红白三色的肉酱中,我抠出一截还算完整的乌鸦断头,突然感觉它死不瞑目的眼神有点眼熟。
这不会是我睡前忘解除的术式的受害者吧?
我困惑地看看断头,又看看地上的肉泥,身体本能地躲过了向我笔直削来的攻击。
爆裂的冲击将地面轰出圆形的凹陷,大地蛛网状皲裂处,摊在地上的肉酱化为汁液,滴滴答答地渗入其中。
“真讨厌,好没礼貌哦,怎么突然——”
我抱怨似地望向身后的袭击者,但话语忽然凝固在了喉口。
比起具体的容貌,先映入眼中的是苍蓝的眸色。
并不是纯粹柔软的蓝,令人联想到摔碎的玻璃鱼缸、暴雨后的天空、碎裂坍塌的冰川……冰冷、空茫、尖锐、遥远——而这些名词的持有者,正凝视着我。
“还以为是来蹲点杀我的什么怪东西,仔细一看,这不是人类嘛。”
眼睛的主人身着唐草纹的小袖,语气里一点也没有差点杀死新同学的歉意,
“地上那摊东西里有你咒力的残秽,说吧,我一进校门就盯着我【看】,是想做什么?”
那是无意识睡眠中对飞鸟们的【支配】,然而我一点没有对应的记忆,才不会认账。
我无辜地歪了歪头:
“没有看你吧,自作多情。”
白发蓝眼的男性生物学着我歪了歪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的姿态散漫,单手抬起:
“限你三秒钟思考,不回答就干掉你。”
我笑嘻嘻地说:“三秒钟太多啦,一秒钟我就能让你倒地求饶哦。”
那双苍穹的眼眸微微睁大,像是看到了什么滑稽荒诞的东西:“哈?你——”
我睁开变为漩涡与涟漪的眼眸。
【支配】这种纯粹依靠主观能动性的能力,自然和我这种自信心爆棚的美少女相性极佳,可惜术式解除后效果就自然消失——我隐约觉得真正的玛奇玛小姐还要更能干一点。
少年发动术式的手势僵在了半空,太慢了,尽管从心理到能力生效的压制仅存在了一秒不到,但已经足够了。
单手掐着他的喉咙,某种生物的尾巴化作尖锐骨刺贯穿了他的小腿,我垂眸注视着白发少年失去平衡而跌倒,顺着他滑落的趋势,很体贴地把他平整地摊开,压制在地。
“对不起哦,一秒过了。”
我学着夏油杰的模样翘起嘴角,表达毫无诚意的歉意,
“我这人还是挺讲信用的,说要你倒地求饶,就不能违背诺言。
“——所以,要求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