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朋友？
今天是集训第一天，一天的训练内容结束后，主办方竟然利用晚饭时间在宽敞的食堂大厅差不多搞了一场自助烤肉聚会。四大洲的杰出青年选手们难得齐聚一堂，于是泳协希望选手们能更好的利用这个机会相互交流经验。毕竟相互之间的关系与心情太过僵硬的话，也不利于接下来这段时间最大功效的去接受训练，所以这也都是可以理解的安排。
这期间晚上偶尔空出来的休息时间，也更是安排了一些集体性质的活动，比如在室内举办几场简单的台球、羽毛球比赛。他们希望选手能在成绩更进一步的同时做到劳逸结合，享受训练生活的乐趣。
“我说……不管怎样，这次集训好像真的就我们三个是同级生，你就别那么有距离感了吧？”
虽然早上的时候还对同校的队友说对金城枫那种冷漠的态度习惯就好，但经历了一整天与周围人语言不通，甚至和国外助教都有点交流困难的洗礼，当下连须藤煌铁都难免有点“抱团取暖”的心理。
然而长桌的另一边，与他们两人起码相隔两个座位距离的金城枫只是放下筷子，有些平淡的说道：“难道不是我先坐在这里，你们两个过来后非要退避三舍的坐那么远吗？跟我不吃饭要吃人一样。”
荒井義史被他说得有些悻悻，因为刚刚是他忍不住拉了须藤煌铁一把，两个人才在边上就坐下了。
“因为你看起来完全没有要跟我们打招呼的意思嘛……就算不吃人，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势如果能再收收就好了。”说到后半，须藤煌铁不禁失笑。
他这人在练体育的男生里还算比较圆滑，只不过多数时候不会多说话。他只愿意跟自己认可的强者交流，就比如现在长桌另一边并不热情的金城枫。
“是啊，那家伙如果表现得再可爱点就好了。”
金城枫原本觉得须藤煌铁事太多了，烦，便没再说话，谁料这个时候又响起一道更讨人厌的声音。
桐岛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抱着胳膊站在须藤煌铁的身后，并向两人打了个招呼。
“呦，须藤，你哥没来参加这次集训吗？”
他看起来是来找须藤煌铁问话的，金城枫脑海中平淡闪过这种念头。说起来桐岛夏也和须藤康英是同届，两人便一直都有所争斗，而且就金城枫所知，他们似乎小时候在岩鸢的坂东sc就有所纠葛。
“我哥他在国外刚巧有比赛，抽不开身。”
须藤煌铁有些轻巧的如实相告，但桐岛夏也听后却是“啧”了一声，说道：“倒是让这家伙抢先了一步啊……不过没关系，明年等我弟弟他们从美国回来，我也要去国外过这种周转比赛的生活了。”
他们？金城枫敏锐地抓住他话语中的这一细节，心中忽而涌上一股惯常性的不满。但那却极其隐晦，或许连他本人潜意识都觉得不过是人性负面不可取的扭曲而已，远远不比他听说慈光寺见遥会与赤城贺寿在前学祭上跳舞时心中那种更愿意直接抒发的敞亮来得那样堂堂正正，来得那样理所当然。
“郁弥回来后打算去京都那边的住宿制高中，不过日和跟他一起的话，我就稍稍放心——”
桐岛夏也难得的继续抒发起家常。
“还是一如既往要混在一起啊，那两个人，郁弥那家伙可真是一个、两个找到了不错的保姆。”
不知道被触犯了哪根神经一样，忽然就一改冷淡的姿态，用轻漫语气吐出堪称辛辣的毒汁。
“喂，你说什么呢？郁弥和日和可是朋友啊。”
桐岛夏也的面色开始变得不善。毕竟是年长了几岁的人，身上带着一种前辈自有的气势，但金城枫却似乎并没有被那股气势影响，甚至还淡然翻了一下面前单人式电烤炉上正烤得冒出油来的里脊肉。
“朋友？如果只允许一个人有所进步，而另一个人不会得到任何长进，那这种关系还真够可怕。”
亮橘发的高中男生坐在食堂最靠近窗户的那一边，于是夜色也不禁浸透到满是灯光的大堂，让他轮廓分明的冷硬面庞显得有些寂寥。但在那股烟火气中，明金色眼眸却又有一种略显孤寂的通透感。
棕发的年长青年不禁收敛起气焰，沉默了。
“你说得或许对。郁弥的性格总是有一个最大的问题，不够独立，总是需要一个人依赖。无论是曾经的我也好，还是中学时候的遥……”
——遥？
听到这个，金城枫下意识抬起头。
啧，怎么可能呢……是重名吧。他不禁在心里为自己这过分的条件反射而有些恨铁不成钢。
可是又不可避免的，金城枫的心中还是忽然涌起一种不知名的细微恐慌。如果遥中学的时候就认识过郁弥的话，如果他们比他还更早的有接触的话……说到底只有在这种事上，金城枫才不够自信。
因为那个讨厌的家伙，桐岛郁弥，总是能轻易就得到所有他想要却已经失去的一切。无论是作为兄长的桐岛夏也还能这样永远陪伴他成长的一路，还是孩提时代一次就能将心声传达出去的与他截然不同的能够与别人建立羁绊的游泳邀约，有很多人加油，永远被身边所有的人无条件地关爱着……
自从十四岁那年的京都寒假，桐岛郁弥出现在金城枫的生命里，那样的姿态就仿佛在告诉着他——别人可以活得有多任性，有多幸福，而他绝对不可以。桐岛郁弥仿佛与他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对立面，所有他渴望却没得到的一切，桐岛郁弥都会拥有。
如果遥也与他提前认识，那么遥其实也是这种存在吗……就像其他那些都一样，终有一天也会去往他那一边。不，为什么唯独她也要跟他扯上关系？
为明明就还没有的事，仅仅只是想象那种可能，金城枫就已经觉得心脏快要被堵住。
连桐岛夏也说的话，都快听不进去了。
“——到现在的日和。他或许自己都没发现，以为现在的自己已经一个人变强了，其实不过钻进了另一个死胡同，换一种方式依存过往的回忆。”
“但金城你知道吗？郁弥——他是看着你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当然我不是在怪你，只是陈述事实。”
直到听到桐岛夏也说到这的话，思绪才被拉回。
那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叫郁弥那家伙是看着我才会变成现在这样？金城枫不禁皱眉看向那个跟桐岛郁弥有着如出一辙的润红眼眸的年长青年。
“嘛，大概这也是郁弥从始至终人格不太够独立的体现吧，迷茫的时候他总有去模仿别人的倾向。无论是中学时代我刚抛下他的时候……他想要通过模仿社团里的其他人得到关注也好，还是在被中学时代的队友们伤得很深后看到独自游泳的你，想到自己能不能也那样去做，于是开始游了个混也好。”
郁弥……是因为他才开始游个混的？金城枫心情有些复杂。不，倒不如说是仅仅从他身上受到一种启发，正如桐岛夏也所说的一样——模仿。
呵，什么玩意，反而觉得更讽刺了。
金城枫的嘴角上扬，脸上的表情也突然变得乖戾起来，像是听到了不得了的笑话。毕竟他可耻地在禁受不住羡慕着的人，竟然反而却在模仿他。
真是嘲讽啊。拥有一切幸福的人，竟然反而对只有自己一个人挣扎前行的人起了那天真而又恶心的好奇心一样，像询问平民饿了为什么不吃蛋糕的王女一样……桐岛郁弥真是连模仿都不尽人意，反而用那拙劣的模仿将身边人给担心得耍得团团转。
金城枫觉得自己，简直像是被侮辱了。他所一直秉持前行的东西，才不是那样儿戏的……
但面前的桐岛夏也却是摸了摸后颈，继续说道：“其实我有时候，还蛮希望郁弥有些地方能真学得跟你一样的，比如能真正独立起来，能够正视自我什么的……但是果然，郁弥还是只是郁弥就好。”
金城枫沉默注视着某一处，不发一言。
“郁弥曾经因为朋友们真切的获得过许多力量。但正是朋友离开自己后意识到自己一个人的无力，所以会想要一个人变强也无可厚非。可是啊，他的心底一定从没真的否定过那些，总有一天郁弥会找到自己真正该为了什么而变强的理由的。”
桐岛夏也，果然是郁弥的大哥。金城枫有一搭没一搭的想到，随之头顶也好像又浮现过蓜岛清文曾温柔地抚摸过他头部的感触。可那现今如此虚幻。
“所以，我果然还是不希望他真的变得和你一样。因为你这家伙打心底里看不起那些东西，而且，我也不想郁弥变得像你一样，没有朋友啊——”
或许是因为面前的，是别人的兄长。
——不想郁弥变得像你一样没有朋友。
他是一个好兄长，只是在维护自己弟弟。
嘁，但谁管他们那些事啊。
可是金城枫却忽然觉得有些没有力气，以致于抓住筷子的右手竟然轻而易举地就被人操纵起来。
少年从他肩后凑过来的时候，金城枫先闻到的是一股淡极了的冷香，这种味道他从前每次将那个瑰冷、静默却又璀璨的少女圈在怀里时也会闻到。带着冷意的淡雅花香中却又若有若无的有着一丝辛辣，仿佛开在俄罗斯北境苍劲有力的皮革玫瑰。
在另外三人震惊的目光下，一个灰白发的异国少年就那样用手压过金城枫的肩膀，并用另一只手操控着金城枫手中筷子夹住电烤炉上的肉，然后就那样送入到自己口中。那样子就像在被人喂一样。
而那个孤僻的金城枫，竟然没反抗？
更令人瞩目的是，那个本来就好看得不像话的少年竟然还有一双异色的瞳眸。要不是体格什么的都很优越，与全场的青年选手们没什么两样，甚至都让人怀疑他那通体气质是出身自欧洲哪个王室。
只不过抬眼的某一瞬间，桐岛夏也觉得自己好像被那双金绿与紫交织的异色双眸轻轻瞥了一眼。那一眼异乎寻常地犀利，仿佛能洞明冷却一切。
维克多上完课还要在大学的图书馆学习，也是直到晚上才回来这里，于是路过集训选手们的食堂时看到刚才的种种。他原本没打算过来，毕竟他应该去和舅舅一起在为教练、助教团队格外提供的食堂吃饭。可听到那个人对金城枫说那句“没有朋友”的话时，脑袋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