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爱美成狂
“病西施！”
红衣女的眼睛“刷”地放出光来，两只眼睛凸得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她疯了似的俯冲到地上，像一头饿了三天的狼乍见一只落单的小羊，张开滴血似的红唇，抓起散落在地的枯花就往嘴里送。只胡乱生吞了几口，便将那些枯花连枝带叶吞得精光不剩。
七朝瘫坐在一旁，看傻了。
待咽食干净，红衣女从喉管里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低吟。她梳理了两下散乱的长发，对着镜子，捧着自己那张比石头还僵硬的脸反复仔细地看，口里喃喃自语着：
“啊，美人，普天下最标致的人儿！你的美，比刚才又多了十二分。”
许是刚才太兴奋，她的脸胀开了一些，脸上贴的人皮就有些松脱。
红衣女从袖中取出一盒凝胶，一边用凝胶粘住人皮，一面笑盈盈地对七朝道：
“哎呀呀，没想到你这小丫头，竟是我的福星！送我这样贵重的礼，我倒要谢谢你。看在这些‘病西施’的份上，你那张皮就留在你脸上罢，我也不稀得要了。你要是能再给我弄些‘病西施’来，我还有额外的好处给你哩。到时候，你看上谁的脸，只管告诉我，我都有法子给你弄回来。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随你挑！
“什么，你不知道什么是‘病西施’？哈哈，这个世上，再没有什么比它更养颜的了。它是女人最好的朋友，只要吃上一颗，脸上的皮肤就能年轻十岁、二十岁。什么皱纹、黑斑，统统都没了，你看看，摸起来就像婴儿的皮肤一样细嫩呢。
“我一直在找这种花，可惜它只生长在天帝的花园里。守园的老怪物实在太可恶！我几次想去，她却狡猾得连一根叶子也没叫我沾到，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
“唉，你看我的脸，这会儿是不是比刚才更红润了？”
七朝怔怔地望向她。她的脸岂止是红润，简直比身上穿的那件红衣还要鲜艳。那颜色与其说是红晕，倒不如说是火烧云。
连红衣女自己也觉察到脸上愈发滚烫起来。
她起初还以为，这火辣辣的感觉是“病西施”返老还童的神效。熬了一会儿，脸越来越烫，疼得她咬牙切齿。
可这女人仍只顾爱美，依旧咬牙忍着。可是疼痛的感觉却没有停止，到最后实在忍不住，她情不自禁地拿削尖的十指去抓脸。不抓还好，越抓越痒，索性抓挠起来。
脸上贴的人皮脱落了，露出她真实的皮肤来，她还不肯停止。尖利的指甲一触到肿胀的皮肤，就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待她终于安静下来，一看镜子里，哪还有什么美人？只剩一个面皮剥落、满脸血痕、五官扭曲的丑八怪！
“啊！”
红衣女被这张崩坏的脸吓得失声尖叫起来。她近乎癫狂地击向那些将她的丑陋照得无所遁形的镜子。镜子应声而碎。
然而，碎片越多，映射出的狰狞丑陋的脸就越多。
在一声凄厉的惨叫过后，红衣女一头撞向岩壁，失去了动静。
等七朝反应过来时，地上早已没什么红衣女子。只有一只青身、黄颊、赤尾的怪鸟，浑身僵硬地躺在石壁旁。两只乌骨鸡似的眼睛还不甘心地瞪着。
“还愣着干什么？快找宝贝。”
狐狸的声音。
他又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了出来。他总是这样，在危险来临前消失，又在危险消失后来临，七朝心里颇为不忿道。
“血菩提有感应，这周围一定有它的同类！八成是被这妖怪藏起来了，快找。”狐狸道。
他摸进石室内，这似乎是红衣女的起居之所。里面立着一排石柜，打开一看，满满当当全是瓶瓶罐罐。其中有一行清一色的画着赤色羽毛的小黑木圆盒，和狐狸身上带的那盒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狐狸有些懊恼，“这家伙真是个疯子，怎么这么多！”
回头唤七朝道：“别愣着了，快过来帮忙！把这些瓶罐挨个打开看。光我一个忙活，太阳下山都未必开得完。”
七朝心里还在生闷气，一言不发地走过来，谁知刚打开一个紫色的罐子，就被里头刺鼻的粉末呛得打了个大喷嚏。
“啊秋！”
狐狸嫌弃地跳到一边，“小心点！”随手一抓，扯下挂在旁边的一件“衣服”来挡飞扬起的粉末。
“咦？”
他突然一愣，旋即笑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七朝抹了一把脸上的粉末，没好气地接了一句，“能是什么？”
狐狸笑道：“呆子，还认不出？你仔细看看这件‘衣服’，它和别件可不同。别件都是滑不溜丢的少女‘衣服’，唯独这件，却是鸡皮鹤发的老太婆穿的。你想这妖女爱美成痴，连一点点皱纹都不肯有，为什么要弄这么件破衣服来？”
七朝一怔，仔细看了看狐狸手中的“衣服”，再看到旁边凸起的钩子上还挂着一条湖蓝色的头巾，不禁恍然大悟：“原来那个卖胭脂给我的老婆婆，是这个妖女假扮的！”
“后知后觉。”狐狸讥诮她道，“所以呐，做人还是笨点好。笨笨的，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没有烦恼。天塌下来，还有那些聪明人帮撑着。”
七朝皱了皱眉，“听你这话，像是早知道了？”
狐狸冷哼道：“那是自然。我可是神机妙算的神仙！那天在道上一见，我就嗅出古怪来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身上抹那么浓的香干什么？她虽然刻意装出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演技却还不到家，一看你收下她的胭脂，就难掩喜悦，步履都变得轻盈起来，哪像一个老太婆。”
七朝眉头拧紧，“你既然知道，为什么当时不提醒？就想着继续戏耍我。”
狐狸道：“我自然是要看她耍什么把戏咯。反正你也不掉块肉。”
“你说得轻巧！”七朝怒道，“我昨晚上都吓晕过去了！”
狐狸一听，不禁笑了起来。
“我哪知道你那样胆小。我先前只知道那家伙有古怪，却不知她究竟卖什么药。直到碰上刘遇，听他说了他妻子和其他女孩的遭遇，再等又开棺验了尸，心里就明镜似的了——这必是妖物借卖胭脂为由残害年轻女子。我想她既然靠这个法子害人，那受害者的遗物里，就应该有那盒毒胭脂才对。所以我昨天才翻箱倒柜找那盒胭脂，以印证自己的想法。”
“你后来是在哪里找到的？”七朝问道。
狐狸摊了摊手，“没找到。”
七朝一愣，“可你今天早上不是拿着一盒？”
“那不是我找到的，是凶手送上门来的。起初我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兴许害人的不是胭脂，是别的东西也不一定。不过后来我看到你就想通了，无论凶手用什么方法害人，过后必要来寻事，只要守株待兔就可以了，又何须费神去猜？所以才叫你早睡，不然怎么引那真凶出来？
“哎哎，你可别不识好人心！我为了你，昨晚可是熬了一宿，这会儿眼睛还有点肿呢。你才一睡下，我就躲在床边候着。果然不出我所料，子时刚过，那家伙就迫不及待地来了。”
七朝心里不觉后怕起来，“所以……她果然是来扒我脸皮的？”
狐狸点点头，“不过这家伙有点扫兴，因为你根本没用她给你的胭脂，连打开都没打开过，自然接触不到她混在胭脂里的毒药咯。所以她只能拿出藏在身上的一盒备用的，先给你抹在脸上……”
“慢着，”七朝皱起眉头，“刚才我和那妖怪交手，她很厉害的！直接动手不就好了，何必又费事再抹胭脂？”
狐狸轻叹道：“脸上的皮肤那样薄，如果生扒下来，难免会撕破。一旦有一点小裂缝，这张皮就不能用了。她对美的追求，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又岂能容得一点瑕疵？所以才必须借助胭脂里的毒药，让脸皮自然脱落。她刚要动手往你脸上抹，我就用藏在耳朵里的绣花针刺了一下她的手。她吃了慌，又不知究竟何故，赶紧跑路，手里的胭脂盒就是在那个时候掉的。”
“那你为什么不追呢？当时抓住她不是更好。”
狐狸道：“一看你就不读书，穷寇莫追，懂不懂？谁知道她是不是还有同伙，有没有在外面设埋伏？我虽比她厉害许多，终究明枪难敌暗箭，双拳难敌四腿，又有你这个拖油瓶在，想想还是算了，等思虑周全再动手也来得及。”
七朝心中默想道：狐狸的法力，八成不怎么样。他找那么多借口，无非是想掩饰自己打不过那妖怪，真有他自己吹得那样厉害，刚才也不必躲起来做乌龟了。
“所以，那些枯花里，也是你下了毒，她才吃死了？”
“这可与我无关。”狐狸一脸无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