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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女儿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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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朝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会儿,循声爬到山丘上,往下一看,一个男人正站在一棵槐树下抽泣。他脚边放着一团东西,七朝仔细一看,不觉惊愕——

    那是一团襁褓,里头还躺着一个婴儿,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大。

    虽然旁边的男人哭声悲戚,那婴儿却懵然不知,仍天真地咬着自己的手指,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脸上露出烂漫的笑容,好像这世界的悲哀都与他无关。

    那男人哭了一会儿,俯下身对孩子喃喃了几句,忽然解下腰带,垂挂在树干上,打了个死结,又从近处搬了几块石头过来,垫在脚下。

    七朝看得分明,这男人显然是要上吊。她再也藏不住了,站在山头大喝一声“不要!”急忙从山丘上往下跑。

    寻死的男人忽被人声惊到,一时也有些茫然。直到七朝跑到跟前,他才反应过来,大叫道:“别过来!”

    七朝急道:“千万别做傻事!有什么事不能商量,非要寻死呢?”

    那男人哭道:“我求死的心已定,不必再劝。生死由我,与旁人无关,你快走!”

    七朝急中生智,指着地上的婴儿问:“这是你的孩子?”

    男人听了,沉默不答。

    七朝见状,又问:“你死了,谁来照顾他?就这么把他丢在荒郊野外,是要等狼来了把他吃了?天底下怎么有你这么狠心的爹!”

    男人听了这番质问,不禁嚎啕大哭起来,嘴里嚷着:“恒儿,爹对不住你,爹对不住你……”

    七朝趁便将婴儿抱起,可怜那孩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冲着她笑,让人心生怜爱。上吊的男人哭得更伤心了,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

    七朝走到他跟前,将孩子抱给他看,“你看,这孩子多可爱。做父母的,怎么忍心丢下他?看他似乎还没断奶,他母亲在哪儿?”

    一听说小孩的母亲,那男人复又痛哭起来,抽噎着道:“她死了,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不如死了一了百了,我们一家去阴曹地府团聚……”越哭越撕心裂肺,只觉全世界都欠他的,恨不能立时死了。

    七朝哪遇过这样的事,当下也有些不知所措。就在这时,忽听树后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

    七朝一愣,心想这荒郊野外,哪来那么多人?循声看去,只见树后站着的,竟是一位美艳少妇。

    七朝和那男人都吃了一惊。那妇人却容色淡定,袅袅娜娜地走到他们身边,指着那男人的鼻子一顿臭骂:

    “真是个没出息的!死了老婆,不知勤勉劳作抚育亲儿,倒急吼吼地跑来这里寻死。你拿镜子照照自己,是缺胳膊,还是少腿?一个大男人,正当壮年,有手有脚的,除了叫老婆养你就不知别个活法了?亏你也好意思!我要是你老婆,活着也被你气死。瞧你这身打扮,也是个读书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天下读书人都要为你羞死了!”

    一席话骂得那男人面红耳赤,连眼泪也不敢掉了。

    七朝好奇地看着这个少妇,问道:“大姐,你刚才一直在这儿吗?”

    “叫什么大姐呀?”那少妇理了理鬓发,“本姑娘闺名清流。”

    “清,清流?”七朝惊讶得结巴起来。

    那少妇笑着捂起嘴。唉,这又是狐狸的变化无疑了。

    那男人见状,道:“原来你们认识?”

    七朝有些尴尬,挠着头道:“算,算是吧。”

    “行了,”清流打断他们,“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吧。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碰见死了老婆就要自杀的男人呢。”

    那男人抽噎了两声,说道:“我的名字叫刘遇,家住在离此不远的青要镇上。我妻子小我两岁,正值青春。我是个读书人,可惜功名不成。又因小时候家境不错,父母只让读书,粗笨活全不会干。士农工商,商为末流,经商更非读书人所为。几年下来,家计甚为艰难。幸而娶了个漂亮贤惠的妻子,她手巧,平日里做些刺绣女红,也能补贴家用,家中上上下下的活计全由她一人操持,半年前,更是为我生下了恒儿。我原以为,有妻如此,于愿足矣,谁知,谁知……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十天前,我妻子好端端睡了一觉,醒来就,就没气了!”他哽咽起来。

    “有这样的怪事……”清流摸了摸鼻子。

    “那你没去报官吗?”七朝问道。

    刘遇摇了摇头,“她身上一点伤也没有,想来并非外力所为。我喊了她半日,见她没反应,赶忙去请大夫来瞧,大夫来时就说,我妻子已经死了,且是病死的。我说她素日没病,前一天晚上还好好的。大夫却说,这病叫‘女儿热’,病势来得极快,邻村有好几个姑娘都是如此,前一天晚上好好的,第二天早上起来就死了,死得时候都是脸带潮红,像是发热的样子。”

    “‘女儿热’?”清流皱眉道,“怎么从来没听过这种病。”

    七朝茫然道:“连你也不知道吗?我还以为是我孤陋寡闻呢。”

    刘遇道:“我先前也不知道。听大夫说,他从前也只在医书里看过,前一阵给邻村的女子看病,才第一次碰到。”

    “照你这么说,已经有好几个病例了,那是传染病咯?”清流道。

    刘遇皱眉道:“究竟我也不知如何,听大夫的口气,连他也不甚懂,更不会治。说起这病,还有个怪处,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子会得。还听说,越是貌美的,越是容易得。”

    清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是什么怪病,还能专挑年轻貌美的女子下手?”他瞥了七朝一眼,歪着嘴笑道:“你倒是安全了。”

    七朝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想明白,才发觉狐狸又借故挖苦她。

    “所以呢,”清流道,“就因为这个,你就跑来寻死?”

    刘遇脸红起来,“我也自知羞愧。内人在时,家中一应用度全由她操持,我只会读书写字。她不在了,我竟不知何以聊生。她撒手去了,又留下这个孽障,可怜我族中已无长辈,又无兄弟姊妹,连个勖助之人也没有。请医生、做法事、买棺木等,已将平日所攒的银两都耗尽了,还欠了人家银子。我今日出来,本意是要给她寻个好墓地,可一想到连烧埋费都凑不齐了,找谁来安葬她?想我饱读圣贤书,竟连妻子的身后事都办不成,果真百无一用是书生。百感交集,悲从中来,心想唯有一死可解。”

    “唉——”清流感慨道,“贫贱夫妻百事哀,连后事都不例外。”

    七朝听了刘遇所言,心里不免同情起他来,将清流拉到一边,小声道:“你看他,怪可怜的,况且还有个不足岁的小娃,你就发发好心,帮帮他们吧。”

    “干什么?”清流眼睛一瞪,“又要我撒钱?我可没钱!”

    七朝努嘴道:“一说到钱你就急眼。那你说,除了给钱,还有什么法子可以帮他们?难道你能让他妻子起死回生?”

    清流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能不能起死回生另说。不过,我倒是对这个‘女儿热’挺感兴趣。想我走南闯北,经过见过的不少,这种专挑年轻美女下手的病灶,却是头一次听说,难道不值得好好研究研究?”

    转身对刘遇道:“刘公子,我们两个初到贵宝地,正要找地方投宿。这样,我们也不另寻住处了,你若方便,就容我们在你家中借住一宿。放心,房钱绝不少你的,就当帮你妻子凑点烧埋费了。”

    刘遇听他这么一说,颇有些心动。转念一想,又摇头道:“还是不妥。这刚死了老婆,就叫两个大姑娘到家里去住,邻居们看见岂不议论?况且,我妻子的棺木还停在家中,你们见了也要害怕。”

    清流笑道:“这个无妨。我们走南闯北惯了,最不信邪。我包袱里还有几件男人的旧衣,都是赶路时防贼用的,一会儿我和这小妹妹换上,假扮成男人去你家,你只说是远房亲戚来奔丧的,还有谁能议论?”

    刘遇还待犹豫,清流已从袖子里拿出了钱袋,故意在他眼前晃荡。

    “唉,银子啊银子,你空长了一副好心,奈何书呆子不买账呀。宁可叫老婆露骨于野,也不能损了读书人的清誉哟。”

    刘遇臊得不行,只得将心横下,“罢了,就让你们借住一宿吧。”

    他仰天祈祷道:“阿樊,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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