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怪婆婆
名马绝影果然是不世之良驹，四爪飞起犹如闪电，日行千里不在话下。七朝本还担心从未骑过马，跑得快会从马上摔下来，哪知坐在绝影身上稳如平地踱步，心下甚喜，不觉越跑越快，没留神路边突然冒出一个老婆子。七朝躲闪不及，险些连人带马撞她身上，结果一勒马头，自己倒摔一骨碌。她“哎呦”了两声，顾不上自己的伤，转身去看那老婆子。
“老婆婆，您没事吧？”
那老婆子系着一块月白色的头巾，手里提着一个竹篮，笑眯眯的，看起来很和善。
“没事，没事。小姑娘，你摔疼了吧？”
七朝摇摇头，“您没事就好。”说着便要重新上马。
那老婆子却将她拦住了。
“小姑娘，你的脸都摔花了，我送你一盒胭脂，你留着搽搽。”边说，边从篮里取出一盒胭脂递给七朝。
七朝忙摆手道：“不用了，多谢！我从来不抹胭脂的。”
那老太婆却站在马头前不肯走，笑着说道：“那怎么成。你是因我摔的，我也没别的可给你，这盒胭脂你一定要收着。要不，我心里过意不去。”
七朝推辞了几次，老太婆始终不肯放她走。没奈何，她只好暗向狐狸求助：“借我点银子好不好？”
狐狸冷哼道：“哟哟，你不是一向视金钱如粪土，要银子干什么？”
七朝道：“我不能白拿人的胭脂，总要给这老婆婆一点钱。”
狐狸讥笑她道：“快饿死知道屯粮了。借你钱可以，三分利，利滚利。”
无论狐狸说什么，七朝全都胡乱应了下来，心中暗想：任你如何精明，架不住我是个一穷二白的穷光蛋！你再会算计，我没钱还，你又奈我何？
七朝将从狐狸处讨着的一吊钱递与老婆子，那老婆子也不推辞，笑眯眯地收下了，将一个漆黑的小木盒塞到她手里，盒盖上刻着一个奇怪的形状，像是一根红色的羽毛，又像是一团火。
老婆子笑着嘱咐她道：“把脸洗干净，用小指尖沾一点胭脂，抹在两腮上，慢慢匀开。我家的胭脂浓，只需沾一点儿就够，抹多了，就成猴屁股了。”
七朝答应了几句，那老婆子终于走开了。
狐狸嘲讽道：“傻子，你被人讹上了。”
七朝暗暗白了他一眼，“人家那么大年纪，不过是讨点生活，何必说的那样难听。更何况人还给了我一盒胭脂呢。”
谁知走了没多久，绝影竟差点又撞上一个人。还是一个老婆子，和方才那个老婆子的打扮几无二致，都是系着头巾，提着篮子，佝偻着背。只不过这次的头巾换成了赭黄色。
那老婆子也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马并未碰着她，她却“唉哟”一声，跌倒在一旁，花篮里的花洒了一地。她一面用手轻拍胸口，一面嘴里喃喃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七朝也吓着了，赶紧下马去扶她。
狐狸暗在瓶中道：“坏了，今儿是撞进碰瓷窝了。”
那老婆子见七朝来扶，便抬起头来。这一看，七朝差点没被她吓死——老婆子的两只眼睛就像金鱼一样往外鼓着，颧骨像山石一样向外直愣愣地凸起，脸上的皮都快包不住了，整张脸像是被人拧过的干毛巾，五官都是歪曲的，完全不像个人样。
七朝下意识地往后一躲。老婆子显然也看出她的害怕，故意道：“姑娘，我老人家的脸是不是很丑啊？”
七朝脸上一红，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怎么会……”
老婆子冷笑道：“世人只知皮囊之美丑，何其愚也！殊不知，好看的皮囊不过是吃人的工具，胭脂香粉也不过包了一颗吃人的心。”
七朝脸上更红了，羞愧地低下头来，“实在对不住。”
老婆子看了她一眼，道：“算了，我看你年纪还小，不懂事，就不和你计较了。可你的马把我的花踩坏了，总得赔我吧？”说着，指了指地上散落的残花。
那些花一朵新鲜的也没有，净是些枯枝败叶。
七朝心下为难，不是她不想赔，实在是没钱赔了。刚才已向狐狸借过一次钱，想来狐狸是不肯再借她了，问他借还要触霉头。早知道给赵老倌夫妇的钱应该留一些路上用的，彼时大方，这会儿倒捉襟见肘起来。
“小姑娘，你身上没钱吧？”
没想到老婆子竟一语道破了她的窘境，七朝听见这么说，反而轻松起来，大大方方就承认了：“不瞒您说，我身上真是一文钱都没有。”
那老婆子微微一笑，俄而又道：“那么，就拿你身上的胭脂来换我的花吧。”
七朝一愣，心想她如何知道自己身上有盒胭脂？低头一看，原来刚一颠簸，胭脂盒已经抖落出来。
“这个吗？”
老婆子点了点头。七朝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将胭脂盒给了老婆子。
老婆子瞪着她道：“你不再想想？”
七朝道：“我从来不用胭脂的。您拿去卖了，还能换两个钱。”她下意识就以为，老婆子这张脸是绝用不着胭脂的。
老婆子接过胭脂，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她从地上将残花拾起，连花篮一起推给七朝。才要走，七朝却将她喊住了。
“怎么，后悔了？”老婆子眯起她的金鱼眼问道。
七朝却从包袱里拿出了一小袋干粮，那是赵老倌夫妻俩临别时送她的，“这袋干粮，您留着吃着吧。花生和红枣都是晒干的，随时吃都行。馍馍要蒸一蒸，这个放不了很久，久了就坏了。”
她心里想着，这老婆子衣褛阑珊，那么大年纪还出来卖花，必是像她一样的穷人，那一盒胭脂给了她，她也不知何时能卖出去，若是指着卖花的钱吃饭，那下顿饭还不知有没有着落，倒是给人一些干粮的好，总不至于饿死。
老婆子接过七朝递来的干粮，又鼓起她那可怕的金鱼眼瞪了七朝两眼，指着她手中的花篮道：“你别看这些花蔫了，它们可都名贵的很。你可要收好了，若是丢了，可就辜负我老婆子一番心意了！”
七朝低头看了看花，只见花茎略方，花瓣皆是黄色，已经全部枯萎，蔫蔫地耷拉着，实在看不出有任何名贵之处。不过她没有反驳，只是温顺地点点头。
待老婆子走远，狐狸才嘀咕道：“你这丫头，就是个滥好人！这下好了，钱也没了，吃的也没了，连胭脂也让人骗了去。拿了这堆枯枝败叶做什么？我看你趁早丢了，让它们‘化作春泥更护花’吧。”
七朝虽也嫌拿着花碍事，但又想及老婆子临走前的嘱咐，皱眉道：“好歹走过这一段再丢吧。若是让老婆婆看见，她会伤心的。”
狐狸在瓶中，白眼就快翻上天了，却也无可奈何。
此时天已黑了，离前面的村镇却还远。七朝生怕摸黑赶路又撞着人，只好找了个朝北的小土坳，想在土坳里蜷缩着将就一晚。
迷迷糊糊间，她又想起姥姥来。不知姥姥在神秘莫测的妖都如今怎样了，那紫微仙后有没有加害于她？离狐狸所说的妖都盛宴，只剩三个月的时间了，天地茫茫，她要到哪里去找那剩下的八颗血菩提呢？狐狸，虽说是自己的“旅伴”，自己终究不知他的来历底细，他又甚狡黠，又非同类，到底信不过，万一他将自己出卖了呢？或是哪天自己惹他不高兴了，他发起怒来，把自己吃了呢？这些都不无可能。
她心里想着，便有百种愁绪涌上心间，一晚上也没怎么睡着。
晨曦微露时，土坳下忽然吹起一阵寒风，惹得周围的杉树都瑟瑟作响起来。
七朝警觉地握紧匕首，瞪大眼睛往四周张望，活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紧接着就听见呜呜咽咽之声，像是什么人在哭泣。
七朝出了一手心的冷汗，暗想：难道又遇上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