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羊脂玉瓶
“她死了吗？”
“死了，我看死了。”
“胡说，明明还在动呢。”
“怎么可能，被蛇怪碰到的人没有不死的。”
“你自己看看，她是不是在动。”
“咦，好像真是，这小丫头命可真大。”
“哈哈，大喜事！只怕那丑八怪今后再不敢来了。自打五年前它占了我们的洞府，不知在此吃了多少飞禽走兽，还有好些过路人也叫它叼来吃了，弄得此地腥臭难闻，连带我们也被熏臭了，真是罪过。”
“可不是么，从今往后我们可算有清净日子过了。”
“这小丫头怎么办，伤得这么重，还有救吗？看着怪可怜的。”
“咳，可怜什么，‘圣人之下皆蝼蚁’，世间可怜的人多了去了。”
七朝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七嘴八舌的人声，还以为有人来救她了。睁开眼睛，却连个人影也没瞧见，只有石缝中的几株小花小草在摇摇曳曳。
“你醒了？”
一个声音在她耳畔道。
狐狸将脑袋伸到七朝眼前，很不以为然地眨了两下眼睛，“醒了，就起来吧。”
七朝试着从地上支起，她咬着唇，做好了承受剧痛的准备。
然而，只是轻松的一下，她就坐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别发呆了，”狐狸催促道，“再晚，你姥姥就化成石头了。”
往回赶的路上，狐狸向她解释道：“你姥姥之所以变成僵死之状，皆是因为遇到了那两头蛇。这蛇怪很有些来历，日后我再细细告诉你。它来到五云山修炼，占了花妖的洞府，在山中四处为祸，山上众生苦它久矣，只因它背景深厚，皆奈何它不得。凡人若与它的目光相遇，不到片刻便化成石头。你运气不错，方才与那蛇怪遭遇，要么对方在你身后，要么就是你闭着眼睛。看来胆小也有好处呀！”
七朝闻言，不禁问道：“我刚才和它扭打，觉得浑身的骨头都散了，怎么醒来却什么事也没有？”
狐狸笑道：“我扯了一片回魂草的叶子，塞你嘴里了。”
七朝这才恍然大悟，低头看了一眼回魂草，暗喜道：这下好了，姥姥有救了！
她又问道：“我刚才迷迷糊糊的，听到山洞里有好几个人说话，可是荒郊野外的哪来人呢，想是听错了？”
狐狸摆摆手道：“那是花妖。她们很聒噪，我不大乐意搭理她们。”
七朝“哦”了一声，忽的想起什么，犹豫了两下，终于开口问道：“那个，我们家的苋菜汤，是你送来的吗？”
她问了一遍，狐狸没有回答。她以为狐狸没听见，又问了一遍，可狐狸还是没有回答。
七朝疑惑起来，脱下藤筐一看，狐狸和瓶子早没影啦！
这真是个奇怪的家伙，七朝心想。
不过她此时也无暇顾及狐狸，一刻不停地赶到姥姥身边，将回魂草嚼碎了喂她服下。只一炷□□夫，姥姥身上便松软下来。又过了一会儿，人便恢复了气息。
祖孙二人乍见，不免痛哭一场，边述说原由，边互相搀扶着下山去了。
不知是否因服食了回魂草的缘故，七朝大战两头蛇后，连日来不仅未觉得疲累，反而比从前更有精神了，连姥姥都问她是不是长个了。
可是，从那天回家以后，家里的窗檐下，就没有再出现过苋菜汤。
说来也怪，从前七朝对莫名出现的苋菜汤总抱着一丝敌意，或许是受了姥姥的影响，她总觉得那是不安好心的人放的。可是现在，她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便是去窗檐下找苋菜汤。有时，甚至会因为没看到苋菜汤而感到一丝失望。
她还是不明白，送汤来的到底是谁，在她奄奄一息时喂她喝汤的又是谁。
是阿妈吗？如果是阿妈，为什么躲着不见她呢？阿妈难道不知道，自己多么想她吗？
是那只莫名出现、又莫名消失的狐狸吗？他又是谁呢，是妖怪，还是神仙？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树林里，为什么对自己的遭遇了如指掌，又为什么会出手帮自己？
还是说，过去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不，这绝不是梦。
七朝坚定地否决了这个念头——那把明晃晃、闪着易水寒的匕首，分明握在她的手里。那正是奇怪的狐狸交给她的。是的，这一切真真实实的发生过。
这两日晚上，七朝都不大能睡着。除了想着那些解不开的疑团外，还有一件事令她很困扰——她一直翻来覆去的做同一个噩梦。
在梦里，有一条巨大的紫蛇裹着铺天盖地的阴风，狂暴地向她卷来，几乎要将她撕碎。
不是山洞里的那条两头蛇。
那条蛇是绿色的，七朝确切地记得。而梦里的紫蛇，比那条绿蛇还要大得多。七朝在紫蛇的面前，小的像一粒尘埃。
噩梦是不祥之兆。村里的老人总这样说。
七朝心下悬悬不安，恍惚间总想起那个梦来。好在两日来一切如旧，并无怪事发生。
然而，从这日午后起，七朝的耳边开始听到说话声。声音由轻渐重，起初只是两三个人窃窃私语，后来似乎有十几人在说话，嘈杂难忍。可环顾四周，根本一个人也没有。
她教这声音扰攘得坐立不安，只好竖着耳朵听他们说什么。
一个声音道：“快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又一个声音道：“快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接下来，一连十几个声音都是这么说，紧接着就是“叮铃哐啷”收拾细软奔走呼号之声，吵得人心都乱了。七朝将床底翻了个遍，终究没找见声音究竟从哪儿传出来。
她心上犹如被数百只蚂蚁挠了一般，惴惴不安地走出门来，却见院子里有一个奇怪的白点。仔细一看，竟然是狐狸曾给她的那只羊脂玉瓶。
等她走近，那只瓶子却自己跳跃了起来，落到了一丈开外的地方。
七朝心下生疑，试探着问道：“狐仙？是你吗？”
没人应答。
七朝又往瓶子的方向走了几步。待她靠近，瓶子又跳跃开去一丈左右。七朝更生疑窦，这瓶子似乎是在有意引导她往什么方向去。
她该跟着去吗？
七朝心里很有些怀疑。待要往回走，那瓶子却又跳回来拦住了她的路。
“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七朝再次问道。
还是没有回答。
七朝皱了皱眉。算了，要不，就跟它去看看？反正，狐狸对自己似乎并无恶意，之前还救了她们祖孙俩的命，这瓶子既是他的，想来，也不会把自己引到坑里去吧？
这么想着，她便随着那瓶子跳跃的方向往密林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