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速之客
等她清醒过来，眼面前的却不是什么吃人的妖魔，而是一只摇晃着尾巴的红狐狸。
七朝愣了愣神，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不速之客。
狐狸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蓝色的眼睛有些迷离，似乎在盯着她看，又似乎根本没注意她。
“你……你……”
七朝有些结巴起来。狐狸的体型比村子里的小狗大不了多少，脸上也没有长血盆一样的大口和钢刀一般的獠牙，还不至于让她觉得恐怖。尤其是那悠懒的神态，完全不像是睡前故事里，妖怪要吃人前的模样。
“刚才……是你叫我吗？”她终于问出了口。
狐狸拿前爪蹭了蹭面前的小石子。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回答方式，七朝心想。
极度惊愕，到极度恐惧，到了这会儿，七朝心里倒有些平静下来。
如果被这妖怪吃了，反而能和家人团聚，算是因祸得福吗？这么想着，她心里就少了三分惧意。
她凝视着狐狸，小声问道：“刚才，是你在和我说话吧？你是……是妖怪吗？还是狐仙？我姥姥说这山里有狐仙的。你怎么也是孤零零一个，也和家里人失散了吗？孤身在此，一定很苦吧？”
七朝像是在对狐狸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狐狸的眼神依然四处飞散，像是在听，又像是没在听。
七朝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你，你在山上，看到我阿妈了吗？她大概那么高，瘦瘦的，右手上有一块疤，那是抱着我烧火的时候被火烫的。”
她一边说一边笔画，却被狐狸不耐烦地打断了——
“没看见！”一种很不屑的语调，从狐狸的鼻子里冒出来。
七朝一怔，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两步，双手环抱着胸，靠在姥姥僵硬的身躯边发抖。
无论这只“妖怪”的形体有多小，妖怪就是妖怪。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话她常听村长说。
狐狸见了她惊吓的模样，嗤笑她道：“嗨呀，真是个胆小鬼！完啦完啦，你姥姥算是彻底没救啦。瞧你那芝麻点大的胆子，想来是不敢去找那妖怪的。”
“什么……妖怪？”七朝颤声道：“你……你不就是妖怪么。”
“呔！”狐狸怒道，“有眼不识泰山！谁说我是妖怪了，我是仙人。”
他迟疑了一下，补充道：“准仙人。”
七朝心想，从未听说过仙人还有“准”的。但她不敢宣之于口，生怕又惹恼了狐狸，只怯怯问道：“那么，我姥姥不是你害的？”
狐狸啐道：“呸，我害个贫婆子干什么？肉又酸，又硬，难吃！纵要吃人，也该吃那童男童女呀。”
他说到这里，“嘿嘿”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七朝害怕起来，他果然要吃人的。
狐狸见她当了真，笑道：“行了，胆小鬼，我不吃你。我是来帮你的。”
七朝听了这话，将信将疑。
狐狸指了指僵卧在地上的姥姥，眉毛一挑，道：“想救她吗？”
七朝点点头。
狐狸道：“你姥姥得的不是一般的病，普通的药是就不了的。这山上有一种仙草，名叫回魂草，活人吃了能长三百年道行，死人吃了能起死回生。要是能找得到这回魂草，你姥姥还能救得回来。”
七朝听了，如抓住救命稻草，连声问道：“回魂草在哪儿，我这就去找！”
狐狸见状，笑道：“小丫头虽然胆小，倒有孝心。行吧，看在你这孝心的份上，我再帮帮你。”
他张开嘴，从嘴巴里吐出一只羊脂玉小白瓶，扔给了七朝，“你把它打开。”
七朝依言，瓶子的口一拧开，狐狸便倏地一下化作一道白光闪进了瓶中。
还不容七朝惊异，便听狐狸在瓶中道：“你把盖子盖上，莫要封死，只须留针尖儿大的一条小缝，我便能来去自如。你赶路时，把瓶子放在身上，便能听见我同你说话。”
“叮哐”一声，地上突然多了一样东西，仔细看时，却是一把匕首。
“捡起来。”狐狸在瓶中指挥道。
七朝稍作迟疑，还是听他的话将匕首捡了起来。就近一看，那匕首果然是一件精妙之物，刀背如雪，刀刃隐隐泛出寒光，犹似易水之寒。
“这是我爷爷从秦宫里偷出来的，”狐狸得意洋洋道，“就是荆轲刺秦时用的那把，非常名贵，我从不外借的！你带着它防身罢。”
七朝握着匕首，手微微生颤。
狐狸瞧见，冷笑道：“怕了？那就还我吧。咱们就此一拍两散。”
“不是……”
七朝忙道，“我……我只是，我……”
“行了，”狐狸不耐烦起来，“别‘你你我我’的了，既然不怕，就赶紧上路吧。再迟一刻，你姥姥就要变成‘活死人’了！”
天已完全黑了，本就幽静神秘的森林，变得更加深邃可怕起来。
七朝漫无目的地在山林里摸索着，不远处的草丛中似乎有一个绿荧荧的东西在发光。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狐狸却催促道：“就是那个，快去捡起来。”
七朝心里很不情愿，但她不敢违拗狐狸的意思。这家伙的脾气看起来很不好。
上前一看，发绿光之物约有巴掌来大，似鳞非鳞，似皮非皮，看着就瘆人。七朝的指尖只一触到，便如被火烫到一般，吓得她赶紧丢开。
狐狸却道：“用树枝去捡！笨蛋丫头。”
七朝只得找了两根树枝，小心地将那怪皮挟捡起来，扔到背篓里——那是方才从姥姥身边捡来的。
又走了一会儿，草丛中又是一块怪皮，与方才那块几乎一模一样。狐狸都叫七朝捡起来，放在背篓里，不知不觉竟攒了一小筐。
“看左边。”狐狸突然说道。
七朝抬眼一看，只见狐狸所指之处，有一棵歪斜的酸枣树，上头稀稀拉拉结了些果子。
七朝心想，刚才喝了那碗苋菜汤，说也奇怪，到现在还不饿呢，这会儿见了酸枣，倒不那么想吃。
“去摘两个我尝尝。”狐狸又在瓶中发号施令。
七朝心里有些反感他。她自己焦心地要去找回魂草救姥姥呢，狐狸却要悠哉地要她去摘枣子。
但她还是照办了。在人矮檐下，哪能不低头。这会儿正用着狐狸的时候，哪敢不听他的。
近前一看，那枣树前面却有一个隐蔽的悬崖，树根虽长在岩壁上，枝丫却往外散开有六七尺长。七朝一手抓着岩壁，一手去够枣子，怎奈她身量太小，使劲够了几下，也只拍落了几颗小枣，都倏溜地滚到崖壁底下去了。
“我够不着……”七朝可怜兮兮地向狐狸道，狐狸却一言不发。
七朝明白，今儿不给狐狸摘到酸枣，她也别想找到回魂草了。
她心里一急，右手使劲往斜上方一够，右脚一下就从崖壁上滑了下去。滚了好几圈，好在抓住了旁边一棵小树，这才停下。
可怜的孩子又惊又怕，不禁又痛哭起来。
“再哭，妖怪就要来吃你了。”狐狸一点儿也不安慰她，只吓唬她。
七朝哽咽道：“都是你说要吃酸枣……”
狐狸不以为然道：“是了是了。不这么说，你敢从山崖上跳下来吗？”
七朝一愣。抬头一看，竟见眼前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山洞，洞口被茂密的灌木遮挡住。
这就是回魂草所在的洞穴吗？
七朝兴奋起来，姥姥有救了！她正想往里走，却又犯了愁——山洞里面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狐狸早已看穿她的心思，冷哼了两声道：“把藤筐放下来，抱在胸前。”
七朝依言，将藤筐抱在胸前，试探着往山洞里走了两步。
没想到，藤筐里的怪皮甫一发出绿光，山洞中竟也绿荧荧的发出光来，左一片，右一片，直将幽深的山洞照出一条蜿蜒的路来。
七朝见状，一面拨开草丛，一面沿着绿光往山洞里走。回魂草，回魂草一定就在山洞里！她的脚步愈发快了起来。
果然！在山洞的尽头，一处岩壁上，长着一棵从未见过的小草。一截是紫色，一截是红色，末梢那一段则是黄色。
七朝快速跑上前，兴奋地摘下那株小草，急切地问狐狸道：“是它吗？是它吧！”
“是的，”狐狸哼哼了两声，“不过——”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到洞口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似乎是什么东西碾过草丛的声音。
七朝浑身一个激灵，紧握回魂草的手心里，已满是冷汗。
“什么，那，那是什么？”她颤声问道。
“唔，”狐狸不慌不慢地醒了醒鼻子，“你的麻烦来了。”
七朝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双脚像是石化了一般，一步也动不了。那窸窣之声却越来越近了。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