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番外一
“我当然知道啊。”
傅长乐奇怪地看着大半夜摆出一副促膝长谈架势的影九, 哭笑不得道：“白首相依，共赴鸿蒙，成婚之事并非儿戏, 这点我自然是知道的。”
“我从未怀疑过你们能相伴走到最后。可是成婚, 殿下你有没有想过, 你和十三这么多年的主仆关系，真的能突然间转化成男女之情吗？”影九下颌紧绷, 眼中是从未有过的严肃神色, “成婚的是夫妻, 是坦诚相对的平等夫妻，而不是公主殿下和她的影卫。”
傅长乐抬手剪烛芯的动作一顿。
她确实没想到今夜影九大费周章让风秋影和赤剑绊住十三，竟是为了和她说这番话，只是……
“阿九, 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 固守于不平等关系的人不是我。于我而言, 十三从来不仅仅是一个能护我周全的影卫。”
“他呀, 他是我守着漫长黑暗也要拼命挣扎着活下来, 想要一起去看万水千山、一起慢慢变老的人啊。”
傅长乐状若无意地扫了一眼明月高悬的窗外, 幽幽叹了一口气：“可在十三心里, 我又是谁呢？是在沂阳城外拼死护着的主子，是在缥缈山上挖一半骨血也要救回来的殿下，还是在漫漫人生路途中，那个让他怦然心动的心上人？”
“我是他的谁, 这一点我从来都不知道。”
“殿、殿下……”
影九牙齿一磕差点咬到舌头，无人知晓他此刻心中是如何的震惊。
他之所以顶着他哥多管闲事的眼神、冒着时候被小十三事后算账的风险也要来这一趟，就是因为拿捏不准这位心有七窍主意极大的殿下上演这么一出“逼婚”，到底是不是另有目的。
比如说那些从缥缈山下一直跟到武林大会的神鉴署探子, 或是是差点落入御林军大统领亲传弟子手中的武林盟主之位。
说到底在影九看来，十三无论长成多大模样，无论武功有多高，在他心里，小十三永永远远都还是影卫营里那个被一众哥哥姐姐护在中间的老幺。
嘴硬心软最心
疼小十三的影二早已化作一抹芳魂，会偷偷摸摸在大晚上给十三的小瓷瓶装杨梅脯的影十也已不在。
所以唯一剩下的影九总是不放心。
不放心到纵然知道傅长乐绝不会欺负十三，却还是忍不住想来亲自来问一问，他如此拐外抹角费尽心思，无非是想要亲口替嘴拙的小十三讨要一句承诺。
万万没想到的是，平日里看着冷冷淡淡的傅长乐心里头敞亮的跟明镜似的，随手一拨，就将话头重新转向十三。
更让他无奈的是，仔细一想，就连他也忍不住开始担忧十三那个一根筋的性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的开窍？
想到此处影九眉头跳了两下，他伸手捞过茶杯粗粗灌下半杯，才勉强将话题拉回到今日谈话的目的：“既然如此，殿下将婚期定在半月之后是为了……”
“自然是为了帮我们小十三尽快熟悉新关系。”
傅长乐抬手替影九斟满茶水，笑盈盈解释道：“有些事情还得成了婚后才好动作。我得让小十三知道，主子和影卫之间是不会亲吻的，更不会去亲他的喉结……”
“咳咳！咳咳咳！！”
影九差点没被口中的茶水呛死。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对方生怕他听不懂似的，继续补充说明道：“就比如说阿九你，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依旧把傅晗昭当做你的主子，一丝不苟地执行他的命令暗杀俞山南。可你想想，若有一天，还活着的傅晗昭突然亲你，还说要和你成婚，那你就是再忠心耿耿，只怕也不能把他单纯当做是主子了吧……”
影九被这比方吓得落荒而逃。
不放心等在他屋子里的风秋影看着他惊魂未定的模样叹了口气：“你说你，那位什么性子你还不了解，你闲着没事招惹她做什么。”
影九满腔惊吓无处说，咕咚咕咚灌了两杯水后，讪讪摸了摸鼻子：“我这不是放心不下小十三嘛。总想着他丁点大的模样，竟然说成婚就要成婚了。”
另一边被记挂着放心不下的小十三正磨磨蹭蹭从窗台翻身进屋
，傅长乐也不意外，将桌上半温的茶水递过去，轻笑道：“你这隐匿功夫倒是越来越好了，专精此道的阿九竟毫无察觉。”
十三握着茶杯不敢看她的眼睛，只低声嘟囔道：“殿下发现了。”
傅长乐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发现了，所以你也该知道，那些话，我是说给你听的。”
“我不明白。”十三那双墨如曜石的黑眸里罕见地露出一丝迷茫，“殿下是我的谁？可殿下就是我的殿下啊……”
傅长乐没等十三说完，扣住他的手腕，飞快地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为了防止再次将人吓跑，她甚至没敢多做停留。
十三的耳根子瞬间红了。
“不明白也没关系。”傅长乐的手指一下一下摩挲着十三殷红的耳垂，“你只要告诉我，你讨厌我这样亲你吗？”
十三被温热的指腹摩挲的整颗心都软了，好半晌才鼓起所有勇气，飞速在近在咫尺的唇上啄了一下。
他用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回答了这个问题。
傅长乐轻笑出声：“看来是不讨厌了，那成婚呢，十三想和我成婚吗？”
十三缓慢而郑重点头。
“这就够了，剩下的不明白也没关系。”傅长乐抬手熄灭燃了半夜的红烛，“毕竟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余生，可以慢慢去钻研明白。”
听风阁的左护法和她的侍卫、啊不对，应该是和新上任的名誉盟主大婚的消息在三日后传遍了整个江湖。
说起来这个名誉盟主的说法，还是封悠之提出来的。
赤剑的出现，显然是远在京城的宋鹤卿为了压制听风阁野心的一手棋，他不愿看到整个武林势力在领头人的率领下拧成一股绳。
对那位掌控欲极强又深谙平衡之术的帝王而言，武林势力最好如同当初那般三足鼎立相互制衡，若正要打破这平衡选出一个盟主，那也必须是在他掌控下的人。
不过事实上，宋鹤卿还真是高估了某位阁主的野心。
风秋影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真的就是为了借助盟主的名头拓展自家的武馆生意而已。
这般敢想敢做的魄力，就连后来成为江湖首富的叶赫鸣也不得不称一声“商业鬼才”。
当然，因为十三心底里那点不可言说的醋意，宋鹤卿也好，风秋影也罢，所有人的打算都落了空。
以十三寸步离不了他家殿下的性子自然不可能去做什么武林盟主，想想整个江湖没有力压群雄正儿八经的盟主也风平浪静过了这么多年，他自然更不愿掺和其中。
最后还是傅长乐发了话。
当初从南海带出来、最终用在她身上的那枚血珠子沾了不少人命，她心里一直记挂着此事，这次倒是机会正好。
武林盟主什么的倒也不必，但她和十三的武力值摆在那里，若这江湖上有不平鸣冤之事，一封白信传至听风阁，她也愿意为了这份因果，拔刀以还真相公道。
此事落成，这才有了名誉盟主的名头。
但不管怎么说，傅长乐和十三的这桩喜事，都算是江湖中难得的盛事了。
刚刚参加完武林大会的江湖群豪连自家门派都没回，又一骨碌携手涌向听风阁。
其实按傅长乐的本意，这婚事原不想大办的。
别看她和十三如今看着一身本事傍身，但事实上两人身上钱财着实不丰，傅长乐那些从太景宫带出来稀罕物件根本不好出手换钱，至于十三这些年攒下的那些银子，则全充作药钱进了封悠之的荷包。
从来没未钱财发愁过的前公主殿下难得精打细算一回，话还未出口就被差点跳起来的影九和一脸不赞同的十三联手拦下了。
风轻不知从哪里鼓捣来一大箱瓶瓶罐罐，拉着自家左护法今日精油香浴，明个儿美白养颜，直把傅长乐折腾的再没多余精力去顾及大婚流程，由着干劲正旺的影九带着十三一顿折腾。
十月初一这天，日朗风清，锣鼓喧天。
听风阁上下贴满了红艳艳的囍字，描金的大红绸布在秋日的艳阳下随风起舞。
来自天南海北的贺礼堆满了半个院子。
千亿山庄的叶家兄妹，乔装而来的蒙顾剑和齐盛，还有带
着惜言小姑娘的方院长，哦不现在已经交方首辅了……
这些傅长乐许久未见的故人此刻笑盈盈欢聚一堂，望着牵着红绸迈入喜堂的新人遥遥举杯。
听风阁宴开百席、宾客云集的热闹场面被垂着流苏的红绫头盖挡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化作铺天盖地的喜庆红色钻入眼底。
傅长乐不知怎么的，恍惚间想起去年初雪那日，一身正红色宫装想要带她一同赴死的靖阳。
那时生死尚且由不得自己做主的她在想些什么呢？
明明才过了不到一年时光，可拜过天地、被红绸牵往新房的傅长乐竟有些记不清当时的心境了。
她在宾客轰然的笑闹声中勉力往记忆里翻了翻，才想起来那时的她是在想小十三。
想她死了以后，她的小十三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哭。
“殿下。”
她心心念念的人此刻正身着红衣浅声唤她。
傅长乐终于从往事抽离，接过让十三犯了难的两缕长发，打了一个纠缠难分的发结。
烛影缠绵低垂幔，结发夫妻两不离。
夜色正浓，春意正好，唯有燃了一夜的龙凤花烛，听见鸳鸯帐内的半句耳语：
“殿下？”
“嗯。”
“长、长乐？”
“……嗯。”
红烛尽燃到头老。
从今往后，他们之间，无生离，无死别。
此生长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番外到这里就结束啦，下一章实在手痒，可能会先写靖阳和宋鹤卿的番外，有玻璃渣，介意的小伙伴慎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