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萧妈和萧爸的车停在了艺术区附近的停车场。两个人踏进艺术区,且走且看。刚走了个开头,萧爸心中暗赞这里的艺术氛围。浸染在这浓重的氛围里,处处充满着创意,萧梵更会如鱼得水。
他们逛了好大一圈,终于找到了“浅草”。萧梵是个念旧的,这块牌子也只有他会一直用。萧爸萧妈不禁叹口气,走了进去。里面就是两个作业的工人,听说主家好几天没来了。
自己的装修自己不盯着,他到底去忙什么了?萧妈内心嘀咕,恨铁不成钢。她在画室外面拨通了萧梵的电话,问他去了哪里。
“妈,我在外地看一些材料。你去了画室?”他们还在往回赶的路上,萧梵正在后座躺着休息,接到电话,他顺势坐了起来。
中间坐的两个男人一路倒都没有晕车。他们已经从先前的好奇和紧张平静了下来,不时的嘀嘀咕咕说着什么。语言不大通,又怕露馅,他们三个人很少说话,更很少和他们交流。但是因为吃喝不愁,吃喝的质量也不错,他们暂时都还安稳。
“你妈关心你,特地来一趟,你居然不在。”萧爸的声音传进来。
萧梵轻笑一声说,“爸妈,你们先回去吧!我最近一直都不在。游茜也出差了,不能招待你们了。”
还招待?这两个字刺进萧妈的心里。
“我们不用你招待。”萧妈哼一声,要挂电话,萧爸接过来顺着说了下去,“你妈准备在这个城市和你桂姨开一家美容院,我们只是路过你这里。”
“在这里开?”萧梵突然觉得喉头有点干,他单手拧开水瓶喝了一口,“陌生的城市没什么资源啊!”
“你妈不过是想离的近一点。”萧爸调侃道。
萧梵就笑了,“爸,你这么纵容我妈,真是大方。我得向你学学。”
“你小子!”萧爸也笑了,“这两天我们还在这里,你回来的时候再联系。”
“哎,好。”萧梵答应着,想了一下,又说,“要不等我回去再说吧!我也能陪着你们一起看看,商量商量。毕竟对你们来说这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嗯,也行。”萧爸接受了他的建议,萧妈却只有一个白眼。她借口来看儿子,又没看着,心里自然不舒服。以后结了婚……
她苦笑,不再想这些。两个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就走出了艺术区。
赵雯雯从商场跑下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萧爸萧妈了。她早上刚去了一趟画室,萧梵依旧没有回来,她只好暂时撤离。后来在商场吃了点东西,又去看了一会,看到两个站定的人,很是疑惑,还以为是萧梵回来了。于是调了好久的望远镜,不过看到竟然是萧爸萧妈,她一时愣在原地。等反应过来,她跑了出去,结果还是错过了。
冷风吹得她一个寒噤,刮得她眼中泪意渐起。她还是记得的,当年她在萧梵身边,萧爸萧妈对她的关怀和感谢,对她的照顾和体贴,都是她这辈子最好的体验。甚至萧家的饭菜 ,都是她此生吃过最好吃的饭菜。
这一点仅存的微薄温暖,都是她继续走下去的支柱。
而萧梵三人终于回来了。旅行车直接开到了五星级酒店,萧梵给两个人开了一个豪华套房,安排两个人住下。并安慰他们,一日三餐都有人送过来,不必担心吃饭问题。
三人就进了电梯,准备下楼。
大家商量了一下,萧梵准备去和赵雯雯谈谈了,耿铭俞在这里陪赵雯雯的家人,齐楚先去休息。
于是,萧梵又回了画室。先看了看进度,给装修的师傅们安排了大餐,便向商场走去。
赵雯雯正好站在街口等着他。
她日日去商场蹲守,还带着望远镜,看起来就不像是正经人的样子。商场的保安几次驱赶她,她本不想理的,碍于上次进警察局的经历,只得作罢,准备换一个地方,却不想在街口就碰到了萧梵。
那个身影在看到她的时候停住了。她眼睛瞬间就亮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长的这么好看,身长玉立的儒雅俊秀,只是那样站着,她就移不开眼睛。这个人失而复得了!她心中如擂鼓,脑中已经一片空白。眩晕恍惚中只想着,那胸膛会不会温暖如春,那腰环起来是不是很有安全感,那身体压过来的时候会有多销魂……她的眼神直白白、赤果果,几乎能把人全身的衣服剥掉一样。
她心中渐渐酥软,情动欲泪。她爱这个人怕是爱到了骨子里了,只要他回头,她没有不肯的,哪怕曾经被抛弃,她不在乎的,她只要他回头。
这样想着,脚下就控制不住的走向他。萧梵没有动,只是淡淡的看着她走过来。赵雯雯被鼓励到了,心中一阵澎湃,索性走的更快了,直到近身,几乎扑了上去。
萧梵只是摆摆手,躲开了,说:“咱们谈谈吧!”
一切云散雨霁,海市蜃楼瞬间就消失了。赵雯雯一颗心飘飘荡荡的坠了下来,扑通一声落入无底深渊。她嘴角抽了抽,眼中的光一下子就灭了。抬起头却见萧梵大步走开,只能急忙跟了上去。
“你去哪里了?我找了好久。”她声音颤抖,如被北风卷起的枯叶,摔摔打打,上天入地。
萧梵心中震了震,一股子无奈和叹息夹杂在一起,极是酸涩,以至于他说不出话来。
赵雯雯疾步跟了上了,几乎要揽住他的胳膊。
萧梵一个转身,她就落空了。她眼睁睁的看着萧梵转过身来,两个人错身站了。离的这么近,那张脸近在咫尺。赵雯雯只觉得心都乱了,只想闭上眼睛,抱住这个人,什么都不要管了。
“这次我想好好和你谈一谈,我们最后一次谈一谈。以后要怎么办?你想要什么?你好好想一想!”萧梵说完,径直又走了。
赵雯雯看到了萧梵眼中那股子她捉摸不透的精光,那是对她的警告吧!她一时恍惚,几乎又要脱口而出那些爱慕的话。只是萧梵早就大步在前,她忙追着走了上去。
萧梵走进了艺术区的一个茶楼,二楼有几个单间,适合谈事情。
他要了一壶茶,坐下,开始泡茶,洗茶杯。
赵雯雯从善如流的坐在对面,只看着他的手,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不管是持壶还是拿杯都美到极致。她不再口吐恶言。只是内心依旧迫切,几乎要管不住自己的嘴了。
良久,萧梵把茶倒进小茶杯里,递给她。赵雯雯看过去,他依旧是那个风轻云淡、不苟言笑的样子,她依旧看不穿他的心思。她轻嗤了一声,接过杯子,轻抿一口。她一向不喝茶的,既不喜欢这些味道,又觉得这种有钱人装高雅的活动实在不适合她。
萧梵只握着杯子,轻轻摩挲了下杯沿。
“我从小跟爷爷奶奶长大。老年人大都心慈,爱护弱小,帮扶贫饥。可能耳濡目染我偶尔也会做这样的事情。也大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帮过也就算了,从没想过什么回报。”萧梵开了口。
赵雯雯刚开始并没有意识到他说这些干什么,萧梵低垂着眼眸没有看她。她突然意识到,游茜早就把一切告诉了他。
是啊!自己怎么就把这个忽略了。她还在幻想萧梵不过把她当做支教时候的一个朋友,失明时尽心照顾过他的人,多少有情分在的。所以,她想染指他,想拥有他,是正常的。可是,现在的萧梵,怕是已经知道自己那肮脏的历史了吧!那么肮脏破烂的她,怎么配得上温润如玉的他?她突然自卑起来。
“当年,我们帮你逃婚,是不想看一个女孩的一生被葬送。我们把你拉出来,是想让你过些安稳日子,有新的生活。至少,活的有尊严。”
听得这话,赵雯雯苦笑。她的父亲和哥哥,从来没有放弃过找她。她会一辈子两条腿都拖在脏臭的淤泥里,怎么会有安稳日子……
“当年我失明的时候,你对我的照顾,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是的,我给你钱的行为可能伤害了你,对不起。但那也是我的心意,也是我能做的最多做好的了。别说耽误你一年两年,耽误你一天,我都于心不忍。”萧梵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
赵雯雯张嘴要说什么,萧梵直接打断了,“现在,如果你需要我还是会帮你。”
“我不要!”赵雯雯笑了起来。
萧梵的眼眸微暗,他垂下眼帘,只盯着手中的杯子。
“我以前的事情,你是不是都知道了?”赵雯雯看着萧梵,继续说,“你们知道的不过是一个女孩子悲惨的前半生,像听凄惨的故事,听完难受一会,觉得别人不容易,顶多拉一把,对吧?”
她笑了,咯咯的笑,萧梵看过去,这几年因多思虑、苦闷,眉心出现两道深纹。那瘦削又憔悴的脸,也写满了这几年的沧桑。无需掩盖,相由心生。
“可你知道,你曾给过我的希望是什么样的吗?你知道你在我心中的意义吗?”赵雯雯笑着说,“什么玉皇大帝、西天佛祖、观世音菩萨,什么自强不息、逆天改命,都是狗屁!我只有你,只有你是我重生的曙光,给了我重生的力量。你不知道这个意义的,你不知道!”
她又笑了,笑的似乎很畅快。
萧梵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这么深的执念,如何化解?
“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她笑的脸都红了,眼中渐渐漫上恨意,那个“我”字说的又重又响。
“那个生我的人,一贫如洗,年近四十都娶不到媳妇,真是又猥琐又可恶。本地的看不上他,外来的他又买不起。不过他色胆包天,不知道去哪个城市,拖回来一个流浪的神经病女人。那女人还带着一个神经病弟弟,他就把人家丢进了附近的山谷。”赵雯雯只看着萧梵,嘴角还是那抹笑,语气甚至很调侃。
萧梵的眸子又深了深,只平静的看过去。
“还好这个女人会生孩子,还生了好几个呢!搞笑吧!可惜哟,只活了两个,剩下的都夭折了。神经病又不会照顾孩子,对吧?生死由天而已。”她又笑起来。活该她命大,竟然活到了现在。
“男丁可以续香火,自然活得好一点……”她突然语涩,喉头像堵了湿棉花,说不出话来。小时候的事情,刻在骨缝里,她怕是一辈子也忘不了了。“那女孩,还没有锅台高就要给全家做饭、洗衣服、干农活。没有吃的还要让她去求别人,不去就挨打,做的慢也挨打,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就挨了打。她从小穿的衣不蔽体的,多少人将魔爪伸向了她……”她眼神空洞起来,仿佛回去了十几年前,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女孩,被好几个满脸褶子、猥琐又肮脏老头围在小山包里……
心像被刺扎了一下,一点血珠都没冒出来。
“好了。”萧梵沉沉的开了口,“不要说了。我无意窥探你的隐私。”
“为什么不让我讲?不就是来谈谈的吗?”赵雯雯眼中一抹锋利,看了萧梵一眼,又笑了,“早跟你说了,你就是我的全部,没有了你,我根本活不下去。你不知道这个意义的。”
“我并没有帮你什么。人贵在自救。是你自己救了自己。”萧梵放下茶杯,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整个人就显得严肃起来。
“你很坚强,很自立,不甘屈服,隐忍坚定。不是我也会是别人,都只是一个唤醒你的契机。真正拯救你的是你自己……”
他还没有说完,赵雯雯就喊起来,“不!你不懂!”怎么会有别人?怎么会有别人给她一百多块钱?不会有的!那时候对她来说这些钱是巨款了!没有这些钱,就没有后来的一切。
“萧梵,你根本不知道,没有人会给一个陌生人那么多钱的!”那条路她常走,见到过不少铁皮车,没有人下车给她钱。也没有人对她微笑,跟她说话。也没有人长的像他那样好看。那个干净的少年,眉目清明,嗓音温柔,像遮挡着的大山倒了,早上的第一道霞光劈进沉寂百年的黝黑山谷。那道举世瞩目的梵光照亮了一切,唤醒了一切。他就是她的光,是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