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莫道桑榆晚，微霞尚满天
两个人又坐了一会，天气越来越冷，他们就开始扎帐篷，铺睡袋。等一切落定，齐楚正躺在睡袋上舒展四肢，走了一天的路，多多少少有几分疲惫。他伸了几个懒腰，长呼几口气，才感觉好点，不禁感慨 ，“真是老了。”
萧梵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他一眼看见萧梵从背包里拿出来一个线圈。
“这是什么？”齐楚问他。
“安保措施。”萧梵笑道。
齐楚被他这几个字弄出一身冷汗，他又爬了起来。齐楚走出帐篷，看着萧梵支了几个不明显的支架，沿着帐篷不远周边，开始牵线，慢慢的转成了一个圈。
“要不要实验一下？”萧梵笑道。
齐楚打开手电筒，细细去看那一圈线，发现这是极细的钢丝。这样圈起来，基本看不见，夜黑走路肯定会撞上，只要撞上必被割伤。他不禁吸一口冷气，“这也太……”他不知道怎么形容。
“有备无患，最好用不上。”萧梵说。
萧梵支了这个，齐楚反而更不容易入睡了。陌生的环境，寂静的夜，难测的人心，还有当年惨痛的经历，实在是让人难以心安。
萧梵看他翻来覆去倒是难以入眠了，不禁笑道，“你安心睡就行，我多半也是多此一举。”
齐楚一时心悸，索性坐了起来，再也不能入睡了。
折腾了一晚上，谁也没有睡好，天不亮就开始收帐篷，打包行李，随便吃了早餐。
不想今日是个晴天，远方天空渐亮，红霞隐现。萧梵望过去，嘴角一抹微笑，他抬手拍了张照片。游茜肯定会喜欢这样的景色，留下来给她看。
“走吧！”齐楚拍拍他的肩膀，背上了行囊。
两个人下了坡，走了回去。这次并没用多长时间就到了。站在门口的土龙往里看，一条铁链缩进屋子里。萧梵看着那铁链，眼睛微酸。他想等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帮一帮这里的人，但又觉得会是多此一举，于事无补。
年轻男人从院子里简陋的厕所走了出来，看到他俩之后，两眼放光。齐楚冲他点点头。指指正门。年轻男人赶紧“砰”一声推开门进了屋。齐楚就开始紧张了，脑门硬生生就开始想要冒汗。
支离破碎的漏风窗户上突然出现老年男人的眼睛，那眼皮微垂，却好像有一股子犀利闪过。萧梵看着那眼睛，微微笑着点点头，心下却觉得有几分不安。他背后的拳头渐渐攥紧了。过了很久，两个男人才走了出来。临出门的时候，老年男人还踢了一脚门口蜷曲的女人，女人呜呜着瑟缩了一下。
年轻男人却直接跑出了院门，萧梵和齐楚一头雾水。三个人就在院子里站定。老年男人磕了磕水烟袋，蹲在了院子里。萧梵和齐楚在旁边等着。齐楚试图和男人交流，男人只是低着头吸烟，水烟袋咕噜咕噜的，他却没说一句话。
萧梵和齐楚对视一眼，心里隐隐觉得不妥。但情况不明，现在也不能直接走。只是，不至于被灭口吧……
很久，年轻男人才回来，身后跟了一个年长的男人。那男人脸上是有些油光的，显然是日子过的好一点。他穿着略微正式和干净，迈着四方步，背着手，背有些佝偻，头发稀疏。进了院子，看到萧梵两个人，也露出了几分笑模样。
他一开口，竟是当地普通话，多多少少的，大家都能彼此听懂了。
来人掏出烟来示意萧梵和齐楚，两个人都拒绝了，他就把烟放进了口袋。然后背着手，在院子里踱了几步，说：“你们是阿香的朋友？”
两个人点点头。
“听说阿香病了？”
齐楚看了看萧梵，示意萧梵继续说。
“她精神不大正常了。”萧梵说。
这句话说完，来人一怔，继而看看屋里的女人，脸色有点尴尬的笑了。他开始向两个男人翻译这句话。而年轻男人听完就爆烈起来，满院子乱窜。年老的男人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他才安静下来。两个人继续蹲在那里。
“她脑子有问题了，在外面做了伤害人的事情，赔了一大笔钱。所以，我们想把她送回家里来，要不，那些钱早晚赔干净了。但是，她不愿意回来，我们想着不如带她家里人去接她。”萧梵的声音沉沉的，一字一句，却显得干干巴巴。齐楚的心就揪了起来。
来人便又开始翻译。只要提到钱，年轻的男人就会暴躁，等翻译完了，他几乎又开始在院子里暴走，似乎在骂骂咧咧。
老年男人低着头，猥琐地缩在院子里，继续吸着水烟袋。等了一会，就听他含糊的说了一些话。
来人就冲萧梵和齐楚尴尬的笑笑，说，“阿香现在在哪里啊？”
萧梵说了城市的名字。
来人翻译完，老年男人一口一口抽着水烟袋不说话。萧梵突然灵光一现，继续说，他知道阿香是逃婚离开的。那年从这里离开之后，她一直在那个海滨城市，住了大概半年，这几年一直换地方，不过也就是在……几个城市之间走动。
来人点点头，继续翻译了。老年男人听完，水烟袋从嘴里拿了出来，悬在手边。
“他们俩去找过阿香好几次，她之前住过的地方早就没人了，一直没找到。”来人含了几分笑意，问道，“去那里得多久？”
萧梵说了时间。
来人点点头，和那老年男人说着话。齐楚和萧梵就站在院子里，两人互相看看，谁也没说话。直到现在，他们心中的负罪感也没有减少一点点。是的！为了避免再收到赵雯雯的祸害，他们想把她送回来。现在的种种迹象表明，赵雯雯不可能这样就罢休的。她也很难被善良感化，做出更可怕的事情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一些。可是送回来，她一辈子可能就完了。或许会被铁链子锁一辈子终生不得出了……
萧梵的拳头捏了又捏，他现在甚至想掉头回去，好好找赵雯雯谈谈，或者帮她找一个医院安置，慢慢的帮她治病。他张了张嘴，脑海中却又出现了母亲痛哭的声音，游茜封闭的样子……
不能心软啊！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回去？”来人又问。
“越早越好。”萧梵说罢，抬起左手，看看手上的表。
三个男人又开始叽叽咕咕。
“你们要是去就尽快吧！再晚了阿香可能要被送进那种医院了，进去了一辈子估计也就出不来了。”萧梵又补充了一句。他还想说，到时候钱也没有了。但是，今天他说钱说的太多了，意图似乎过与直白，太直白了反而更容易被察觉。
来人一愣，几乎是本能的回头看了看后面的女人，脸色不好看起来。他俯身和老年男人说着什么。
萧梵的手机突然就响了，他拿出来，看着屏幕上“耿铭俞”三个字，嘴角微抿。电话刚一接通，信号不大好，但是也能听见耿铭俞爽朗的声音，“梵哥，你信号怎么样？我开车到镇上了，在哪等你们？”
萧梵内心“砰”的放了一朵炫目的烟火，那最灿烂的地方，是游茜的笑脸。他似乎看到游茜眨巴着眼说，“援军来了。”
萧梵的心上像被五月暖和的泉水洗过，又温暖又滋润。他笑了，说：“你来的倒快。镇上有个汽车站，你先在附近休息休息，等我一会到了给你联系。”说完，突然又紧张起来，“你自己来的吧？”
“当然我自己来的。那俩叔说了，有问题他们随时支援。”耿铭俞正蹲坐在街边的小凳子上撕扯着一张饼，“放心，我肯定不能带游茜来。”
萧梵点点头，心头松了下来，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耿铭俞又开口了，“我开了个七座的车，应该够装所有人了。”
萧梵心就定了，“谢谢啊！铭俞。”
“说啥呢，大哥。行吧，你来了联系我，这破信号，一会听见一会听不见的……我先挂了……”说罢就挂了电话，萧梵只笑起来。
齐楚一脸懵，难不成还有更好的消息。萧梵把通话记录给齐楚看，齐楚闷着头想了一下，心中大定。
屋里的女人醒过来了，她晃着乱糟糟的脑袋，拖着铁链子跑出来，嘴里唔哩哇啦的说着话。那铁链子稀里哗啦的声音一下下敲在齐楚和萧梵的心上，两个人的脸绷得紧紧的。
老年男人一个凶狠的眼神瞪过去，她瑟缩了一下，又嘟囔着什么。年轻男人便走进屋里，摸出来一张饼子，扔给了他。这情景，像是锋利的刀片，割着萧梵的心头，他沉沉的吸了一口气，才稳定住心神。
“车已经在镇上等着了。”萧梵晃了晃手机，“我们不用坐火车坐飞机了，直接开车回去。”
来人眼中似乎燃起羡慕的光，他怔愣着，呆住不动了，似乎在想什么。年轻男人叽里呱啦的声音唤醒了他。他再说话的时候就没有之前那股子耐心了，老年男人看他这个样子，听着他说话的语气竟然显得有些瑟缩了。两个人来来回回几句话之后，来人看着脸上很不好看了，马上就“哼”出来了。
萧梵和齐楚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质疑。两人点点头，却没说什么。
年轻男人却一脸兴奋起来，跑进了屋里。
差不多五分钟没有，他提出来一个破破烂烂的包。老年男人站了起来，看了看萧梵，却是一脸漠然了。
“他俩跟你们去。”来人说着，又嘱咐了那老年男人一句什么，冲萧梵和齐楚点点头，就直接走了。
萧梵背后的手紧紧握住，又松开。齐楚也假装整理头发，擦去了头上的薄汗。
四个人就此出发了。
等到了镇上，已经是下午了。耿铭俞在小旅馆睡得呼哈呼哈、昏天黑地的。直到萧梵拍门的声音着实有点响了，他才迷糊着起床了。一开门，就看到了彼此都不是很体面的样子。两人哈哈大笑。
“要不车上睡吧，先去吃点东西。人我都带来了，吃完要不就出发吧！”来了三天了，萧梵也怕赵雯雯等的时间长了，再出别的事情。
“好来。”耿铭俞打包了自己的东西，和萧梵一起下楼去了。
转过逼仄的楼梯，耿铭俞就看到了坐在桌子旁的三个人。齐楚和耿铭俞打了招呼，耿铭俞也朝另外两个人点点头。那年轻的冲他咧嘴笑了笑，耿铭俞脚步一歪，差点就从楼梯上跌下来，萧梵一把捞住了他。
他们点了满满一大桌子菜。萧梵只略微吃了一些，就去附近的超市买路上吃的用的。齐楚和耿铭俞吃的也不多，但是那两个人着实吃了好大一会。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耿铭俞觉得这样很是不错。
萧梵回来看着两个人吃的津津有味的，沉思了一下，又去买了不少晕车药。等他们开始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萧梵给游茜发了信息：妥了，正在回去的路上。
游茜第一时间看到了，抿着嘴就笑了。但愿，这次都是好消息。
他们三个里边耿铭俞是习惯开夜车的。他以往应酬、跑单子，不分昼夜的优势就显示出来了。所以，耿铭俞先开，萧梵掠阵，齐楚在最后一排躺着休息。那两个人坐在中间，上了车就开始睡觉。
就这样，三个人换着，马不停蹄，争取更早一点回去。
因南北温差的原因，自驾反而能看到不少好景色。它们再窗外不停的变换着，车内的人却无心欣赏。如今，他们总算是控制了一个不稳定因素，后面，还有很多未知因素，任重而道远。
不同于来时那种不知后果的忐忑和焦灼了，萧梵的心中暂时安定下来。如今，他只按下自己心中那块柔软的地方，不再去想自己这样做会给一个女孩子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也不敢去想了。或许，万事有因果。如果这件事他真的做错了，希望以后业火也报应在他身上吧，不要再伤害他爱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