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良久惊兼喜，殷勤卷更开
很晚了，游茜还在机场发呆。她看着一架架飞机起飞，又看着一架架飞机落地，心早就随着飞走了。以前，和父母坐飞机出去旅行，她总是期盼飞机快点起飞，她好早早到达目的地，看不一样的风景，品尝各地美食。现在，她的内心是纠结的。她舍不得萧梵离开，又想他尽快去医好眼睛。她自嘲一笑，飞机都飞走了，什么想法都没用了。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了。时间，真是个奇怪的东西。你快乐的时候，它如烟花绽放，极快的从你的人生跑过。而你不开心的时候，它却像老马拉车，拖拖拉拉，磨磨唧唧，非让你来堪透苦难人生。萧梵走了，游茜感觉自己好像没有了寄托，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生活了。
耿铭俞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游茜啊，你是不是没回来？”电话里听着耿铭俞呼哧呼哧的喘气。
游茜才意识到，自己忘记回学校了。她看看时间，快十一点了，回去学校也关门了。怕是只能住在机场附近了。
“我，有点事…”她说着缓缓往出口走去。
“那你在哪里？你一个人在外边不安全！”
“我没事的。”
“我刚从学校跑出来，你在哪里，我去接你啊！今天忙了一天，现在才脱身。”
“我……在机场。”
因为耿铭俞要去北京领奖了，这一整天天，导员非要带着他去买点正式又高档的衣服，出门在外，就算不给学校争光添彩，也不能抹黑。他无法拒绝，只能被他们拉着到处跑。晚上又一起吃饭，回寝室就很晚了。他记挂着游茜，打电话又没人接，就去寝室找。她室友说她一直没回来，他隐约觉得会不会是去送萧梵了？但是，联系不到就一直担心，今夜怕是无眠。所以趁着校门没关，出来直接去了市内。
“浅草”招牌都摘了，他更确认了内心的想法。再次联系游茜，没想到她在机场。他要去机场找她，游茜拒绝了，她坐机场摆渡车到了市内。
两个人在午夜的街头终于见见面了。
“梵哥，今天走的吗？你是去机场送他了？”
“嗯。没来得及和我们说。我恰巧过来了……才知道他要走，走的急……”
“嗯。只是遗憾没去送他。”
没关系，他，快回来了。游茜心中默念，却没有说出声。
见游茜兴趣缺缺，他也不再说话，只陪她坐着。
耿铭俞打了台车，两个人商量着一起回学校附近去住，明天就不用太匆忙了。
黑夜凉凉，直透进人心里。高楼里没有了光，黢黑黢黑的像个个耸立的怪物，无声的彰显自己的威严；路灯模模糊糊，抵不住黑夜的侵蚀，发着暗淡的光；司机开的太快，一路景物拼命往后倒，急匆匆的，晃的心慌。
游茜只越发冷静，丝毫没有睡意。
耿铭俞开了两间相邻的房间。两个人进门之前，他说：“过两天，我，就要去北京了。”耿铭俞摸摸自己的小辫子，“你有什么喜欢的，我带给你。”
“没……”游茜把门打开一条缝隙，半个身子已经进了门。
“这几天照顾好自己，开开心心的。”
“好。”
多乖啊！像个小孩子！耿铭俞叹口气。
两个人就住在隔壁，耿铭俞内心煎熬，睡不着。还好萧梵临走前见了游茜，有了萧梵的叮嘱，游茜未来的日子不会太难过吧！
耿铭俞好几个人坐火车去北京。为什么坐火车？其实就是为了多请一天假。一路上瓜子、方便面、火腿肠、小零食，扑克、跳棋、飞行棋，唱歌、吹牛、拉大旗，热热闹闹的像出笼的小兽到了人间，自是要享受一番人间烟火。
下了火车，干脆就在火车站附近住下。
年轻人精力无限，扔下行李就到处跑。白天爬长城晚上在工体嗨到爆，第二天还嚷嚷着继续。那夜店来了一趟不能逛遍也得逛个大半，一行人很是热忱。
耿铭俞开玩笑说：“今晚还去夜店？明天不去看升国旗？好歹我们是来了祖国的首都。”
“嗯，不错。爱国者，我们派你去了。”
“小时候，我爹妈恨不得年年带我来看升旗呢。”有人说。
“那你不去太亏了……”
众人一阵玩笑，兜头又进了夜店。以往耿铭俞也喜欢这样玩，但是这次，夜夜闹哄哄的音乐，各种混杂的香味，让他倒有点不适应了。他给老乔示意出去一下，就赶紧溜出来了。
还是外面空气好啊！耿铭俞赶紧贪婪的吸几口换换气。
门口停了各种豪车，不时有穿着华丽、浓妆艳抹、姿态窈窕的女人上车，离开。耿铭俞蹲在路边，一口一口喝着某款刺激的饮料，竟然有点想游茜。他离开的时候，游茜刚刚送走萧梵，情绪正是不高的时候，没有人在旁边插科打诨，不知道她会不会不开心？
他想起白天一直问她，她就说，很好，没事。在吃法、在上课，饭好吃，课有趣……他失笑。手机中翻翻游茜的朋友圈，还是没有更新。头像也不是自己的照片，所谓睹物思人也挺难啊！耿铭俞还是笑，心里一圈一圈涟漪扩散而去，荡悠悠，荡悠悠。
直到自己双腿都蹲麻了才意识到很久了。他往里边张望，他们几个正跳的欢。这时候怕是喊不回去，他不愿再进去了，也不能自己走啊。无奈，就着一杆路灯，睡一会。摇摇摆摆、晃晃悠悠，几次差点以头抢地耳。
天都蒙蒙亮的时候，他们还没出来，今天还要去领奖……耿铭俞只能再进去，一个个拎出来。早都喝大了，玩嗨了。他扯着一行人回酒店，满路上被他们吵嚷的不得安宁。
回酒店后，吐的吐，嚎的嚎。耿铭俞又看不下去，稍微帮吐的清理了下。半开着窗户，搬个凳子，在阳台上眯了会。
一早上迷迷糊糊，到了会场才略微清醒。陪同的同学们落座就睡了，说到他了摇醒他们。耿铭俞小马尾已经放下来了，卷头发放下了，倒多了几分不羁。到底是来领奖的，他也稍微收收衣服，正襟危坐起来。
开场白、视频简介、老前辈致辞、宣读名单、开始颁奖。等念到耿铭俞的名字的时候，都过了一个多小时了。他摇摇他混混沌沌的同学们，提醒他们开始了。
耿铭俞抖抖衣服，站起来。台上老前辈慈祥的笑着，他上台阶的时候，脚下一个踉跄，绊了一下。这奖，说到底，他还是心虚。追女孩的心思却登上如此大雅之堂，汗颜啊！
他受宠若惊的冲老前辈笑，老前辈眼中赞赏更胜。老前辈把奖杯、奖状递到了他手里，拍拍他的胳膊说：“人皆可以为尧舜。年轻人，继续努力吧！”
耿铭俞微笑着点头示意道谢。然后集体拍照，老前辈拍拍他的后背，下台。
老乔眼睛极亮，还没等耿铭俞落座，他就迫不及待的说：“是丁老啊！你这次真是出息了！”说罢，问身边的同学：“拍的怎么样？”
“好着呢！”
哦，竟是宣画的大师！耿铭俞眼前似乎是湿漉漉、雾蒙蒙的，他有点记不起刚才的情景，甚至怀疑是不是真的发生过。自己是不是有点紧张？他舒了一口气，眨巴眨巴眼睛，周围才渐渐清晰起来。
下午，一行人就坐车回去了。不过都换成了硬卧，折腾了两天两夜，一行人躺下就睡着了。耿铭俞靠在枕头上，闭目养神。他一向是个随性的，怎么开心怎么来。父母也没有强求他一定要怎么出息，就是放养。所以，他一向活的潇洒。还好，是有道德底线的，倒也颇显安生。这次，竟得了个大奖，也是人生第一次如此争光了。
他抿嘴笑笑，双腿换了下位置，从包里取出获奖作品订成的册子。册子里的作品都是等比例缩小之后的。他几乎快忘了自己当时画过什么了，现在细细看来，才油然一股小骄傲。这还是不错的，要是当时送了别的女生，怕是被搁置了。他也不会知道，自己认真起来，拿出来的作品还挺值得一看的了。说到底，还是游茜。真是一枚小福星啊！
他翻着相机里的获奖照片，多少觉得有点愧对这个奖。如今已经被架上高台，以后不学点真本事，拿出点道行来，只怕贻笑大方了。
打这以后，耿铭俞渐渐做起了一个好学生。开始好好上课，细细研究技巧了。如今他领奖的照片在校园各个橱窗里摆着呢！颁奖的还是宣画知名大师！真是普通人一辈子难以企及的高度了。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回头率高的吓人。耿铭俞倒不十分在乎这些，只是不太方便见游茜了，他不想让那么多人打量她，他想把她藏起来。
游茜又和老卫视频聊天，告诉她萧梵已经走了的事情。
“走了？出其不意啊！”
“出谁的不意？”游茜跟了一句。
“他应该没带赵雯雯吧？”
“没……”
“那不就得了！”
“萧梵也说，让我不要和她冲突。”
“嗯。没去就行，这下就放心了，等他个一年半载，大师归来。”
……
游茜一时无语，又想起了什么，“要一年半载啊？”
“只是大概，耐心等呗。”
“哦。”
“哼。我觉得这样，游小茜。你休学吧，休个一年半载，去找他。赵雯雯可比你体贴，又能照顾男人，又能拿下长辈。”
“可以吗？”好像提醒自己了呢，内心的小芽芽开始冒了出来。
“试试嘛！或许能打动萧妈，直接给你正名！”卫筱潇几乎冷哼出来，真是没想到，游茜说到底是个恋爱脑。
游茜听着这话有点不对，又不愿意放弃，期期艾艾说，“要不，试试？”
“嗯。”卫筱潇又一阵冷哼。
“萧梵让我好好等他……”游茜嗫嚅着，她想起来萧梵的嘱托。
“没关系，他那么爱你，还不是你说什么就算什么。你英语水平也不差，日常交流没问题，就是医学专业术语肯定是不行，没事，学呗。”
“我真的动心了……”
“嗯。”卫筱潇依然答应着。
游茜沉默了，开始想着这件事情的可行性。先去找萧爸爸吧，问问他们去了哪里，住在哪里，准备在哪个医院就医。还得去办签证。爸爸妈妈那里，也要说服一下……
“计划到哪一步了？资金不计划计划？”卫筱潇声音沉沉的，“空手出国门？”
“我奖学金有点……”
“换成美元英镑呢？到时候可缩水了！人家都傍有钱人，你傍盲人，合适吗？”
……
游茜一时语塞，她自然不会这样想，这样做，但是看起来就是这样的……
“所以，安静下来。按部就班上学，工作，养自己，存钱，以待来日，好吗？”这个声音愈发严肃了。
游茜不说话了。
卫筱潇自然知道，她是个什么性格的人。温馨家庭出来的孩子，没什么功利心，父母照顾的很好，安稳度日，自得其乐。有遇见萧梵，一切都随她，宠她。她竟又是恋爱脑，这样想也就很自然。但是，日子不能这样过。人终究要活出独立的自己，不可能一辈子依附着谁……
“好了，你也没心思了。最近回家看看叔叔阿姨吧！也让他们放心。这可是我要求的，我要检查你执行力的。”卫筱潇这几句说的铿锵有力。
“嗯。”游茜点点头，好像老卫能看见一样。
三个人……
已经三个人和自己说要好好的，以待来日了。游茜自嘲的笑笑，消沉了那么久，自己甚至已经习惯了。一不开心，就想要消沉，就想发呆，就想沉沦。好像把这些当成了盔甲，盖住自己，任凭坏情绪在内心滋养、发芽、啃噬。是不是心理变态了？
实在是应该走出这些阴霾了。实在是应该做个更好的自己了。她暗叹口气，深呼吸，抿抿嘴，嗯，就从现在开始吧。
然后，打开一个新的笔记本，扉页写下：吾随故乡月，奉君故乡情，来日绮窗前，时时待君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