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神仙眷侣

    甘泉宫建在甘泉山的半山腰上，楼阁台榭，回廊环绕，峰峦影映，松桧隆郁。如今还未扩建，面积不大，七八个大大小小的温泉池点缀其中，青石叠磊，秀若天成。

    不过,这里经久失修，如今只得地势最低的琮琤苑，略略整修之后，还算能住人。

    宽大的露天温泉池旁栽满了青翠的矮竹，遮挡了四周的视线，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蜿蜒曲折地通往后院。

    当晚，陈娇就在这汤池里泡了泡。有神汤之称的温泉果然名不虚传，泉水沸而清。她泡了一会儿，感到疲惫顿消，通身暖煦，比喝了姜茶还管用。

    山里的夜很黑，星星也更多更亮，满天星斗像大把大把的宝石似得，撒满黑漆漆的夜空。

    慵懒地靠在池边，望着眼前广袤无垠的星空，陈娇饮了一大杯梨儿水，口舌生津。这里远离长安的一切纷扰，是如此的逍遥自在。

    泡完汤，陈娇浑身舒爽地回了后院。

    后院的厢房，总共三间。与宫里不同，这里采用了木质榫卯结构，三阶高的金丝楠木地板，古朴厚重，光可鉴人。

    中间的厅堂大而阔，冰裂纹的隔扇门，南北相通。西梢那间小一些，一座玉石嵌双面绣屏风分隔了内室和次间。东厢房最窄，只得一张藤编矮榻和一张紫檀木书案。

    陈娇日常起居主要是在西厢房，东厢房则用作书房。

    “牵鱼入水，两筹。”玉衡道。

    “飞鸟起，六筹。哈哈，赢了！”轻霜大笑。

    “等等，还没呢，轮到我掷博箸！”璇玑着急地喊了起来。

    陈娇早晨练完剑，还未走到厅堂外，就听到她们三个凑在一起，玩六博棋的声音。

    来到这里以后，玉衡和璇玑无人管束，几乎是忘了规矩了。轻霜本不愿与她们为伍，可时间一长到底是她们被带歪了。

    等到陈娇一现身，这三人才想起来，方才陈娇练剑的时候，身边竟没个人伺候，个个面露难色。

    难得出宫在外还是松快些得好，陈娇毫不在意，笑着催她们赶紧接着玩，定要分出个胜负来。这才让她们都松了口气。不过到底是收敛了些，三人都异口同声地说下回再玩。

    伺候陈娇沐浴完，玉衡陪着她来了东厢房。

    “娘娘，这写的是什么赋？”玉衡在一旁研磨，边磨边问道。

    “凤求凰。”陈娇道。

    拜前世所赐，这一世从一开始，陈娇的小隶就写的有模有样。眼下随便一写，便是方中见圆，形神兼具。

    到了这甘泉宫，天高皇帝远，自是她想写什么便写什么。

    这一回她写的是前世羡煞世人的神仙眷侣，司马相如为卓文君所作的《凤求凰》。

    《凤求凰》原本是一首古曲，其昔清澈，调趣髙妙。司马相如才华横溢，知道文君善听音律，不仅补谱了这首琴曲，还配以这样一篇情意绵绵的琴赋。

    想到这里，她又记起前世她自己的一桩糗事来。

    说来也是惭愧，那时她在冷宫看了几本诗词歌赋，听那能说会道的小太监说了段才子佳人的风流轶事，居然想出了照葫芦画瓢的法子，不惜花费千金求得司马相如为她也作了一篇类似的《长门赋》，奢望能挽回刘彻的心意。

    后来，刘彻确实算是回心转意了，不过却不是将陈娇带回未央宫，而是偶尔去长门宫与她温存。对于一个身在冷宫，无法生育的女人来说，这种温存毫无意义。

    “娘娘，这首又是什么赋？怎地如此悲苦？”玉衡见陈娇又写了一首，问道。

    “白头吟。”陈娇道。

    昔日的神仙眷侣也有渐行渐远的一天。何曾想过，相如也是凉薄人，卓文君比陈娇去得还早了几年。

    说起来上一世，陈娇还见过卓文君一次。

    彼时，司马相如出使西南夷得胜归来，重受刘彻赏识，又因给陈娇千金作赋，名声大噪，正意气风发。

    远在临邛的卓文君苦等多年，却收到了司马相如的决绝信。她不甘被弃，千里迢迢追来长安，未曾想到司马相如却始终不肯与之相见。

    走投无路之下，卓文君求到了陈娇那里。

    也许是因为身处冷宫，同样是被夫君抛弃，陈娇对卓文君产生了惺惺相惜之心。

    恰逢刘彻因为《长门赋》，不时出入长门宫，这才让陈娇有了吹枕风的机会。

    在刘彻的施压下，司马相如最终带着卓文君回了龙泉老家。

    送别之时，陈娇一度以为卓文君总算守得云开见明月，就此能与情郎白头偕老。

    事实证明，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司马相如回乡后不久，便寻了由头，与文君彻底决裂，并且很快另娶他人。司马相如这般狠心绝情的做法，令卓文君万念俱灰，很快便郁郁而终。

    文君的一腔真情终究是错付了。

    上一世，文君的一首《白头吟》惹无数深闺怨妇泣不成声。

    自古以来，不论贵族庶民，女子的心愿总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而男子却大多以风流为荣，司马相如也没能例外。

    如今，陈娇将这两首诗赋放在一起，正如一念起，天涯咫尺，一念灭，咫尺天涯，对比起来是如此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