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车子驶上柏油马路，陈助理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眉眼清冷的少年，又看了一眼神情平淡的少女。
两人如出一辙的冷漠，却又有种诡异的和谐。
人类基因里的八卦因子在来回蹦跶。
但他不敢乱猜，闭紧了嘴巴老老实实地当着司机。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祁家别墅前。舒可没有下去，落下车窗跟他道谢：“谢谢你陪我。”
“你就是这么谢的？”
门前的路灯光撒在少年脸侧，有种朦胧的温柔。
舒可笑：“要不我下去给您鞠个躬？”
“倒也不必。”祁轻舟煞有介事地拒绝她，似乎真的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她笑弯了眼。
他垂眸看着女孩儿日益圆润的面庞，思忖片刻道：“今日太晚了，下次向你介绍我父母。”
他说的严肃，正经的语气完全遮盖了他那点似有若无的试探。
“好啊，替我向伯父伯母问好。也替我跟他们道歉，今天麻烦你了。”
见她一口应下，他眼中露了些真切的笑意：“好。”
“轻舟？你回来了。”
刚进门，祁母温柔的声音便飘了过来。
祁家宽敞简约的客厅里，祁母和祁轻卓正坐在沙发上。显然是在等他。
祁轻舟走过去：“妈。”
语气是少见的温柔。
时间已近十点，祁母生活作息非常规律，每天都是九点半准时上床休息，早上六点起床。她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却也每天都精神奕奕的。
生物钟被打破，祁母困倦地打了个呵欠，眉眼间难掩疲惫。
“妈我不是说过了，不用等我，您困了怎么不去睡啊？”祁轻舟有些愧疚。
即便再成熟冷静，他在父母面前依然是个孩子，也有着对父母的依赖和尊敬。
祁母宽慰地笑了笑：“没事儿。没有亲眼看到你回来，妈不放心。”
她倾身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后问道：“轻卓说是班上的女同学惹了麻烦，被人找到学校报复？”
话里话外竟然是舒可的错？
祁轻舟闻言看向一边的人，在祁母看不见的地方，他眼中满是不赞同，还有着显而易见的责怪。
祁轻卓心虚地偏过脸，避开他的视线。
他知道自己说谎了，也知道这么说对舒可不公平，但他不后悔。
罗韵的身世他会告诉父母的，但不是这个时候，也不能是这个时候。现在罗韵在罗家本来就不好过，自己不能再给她添乱了。
那就只能委屈舒可了。
其实想想，他也没说错啊，那两个人本来就是要找舒可麻烦的嘛。
祁轻舟内心天人交战，不知道是该替弟弟维持这个谎言还是要把舒可的身世告诉母亲。
舒可和祁轻卓，他哪一个都不想伤害。
他的沉默在祁母眼里成了默认，祁母叹了口气：“现在的女孩子可真是”
“妈。”祁轻舟打断她的话，面容严肃：“不是您想的这样的，是那些人先对不起她，他们威胁她、恐吓她，还勒索她，她是迫不得已才动手的。”
“哦”
祁母被他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微微瞪大了眼睛看他，睡意全无。
“那现在怎么样了？”祁轻卓连忙岔开话题，想知道这件事情的结果。
祁轻舟说：“舒可要跟他们打官司。”
他将病房里的事情简短地提了两句，特意提了舒家夫妻的丑陋嘴脸，言语间对舒可不乏维护之意。
祁母听完后有些惊讶：“这个女孩子，性格太强势、太霸道了。”
祁轻舟抿了抿唇，不高兴道：“我不觉得她有错。”
“也不是说她错了。”
祁母意识到自己用霸道强势评价一个女孩儿有些过分，温柔地解释：“妈妈只是觉得这女孩儿不懂退让，很容易得罪人。”
祁轻舟想到舒德和邝英红那两张指天骂地的丑恶嘴脸，心说若对这两个人退让，他们估计能爬到舒可头上作威作福。
但他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舒可之前的生活，更不想其他人戴着有色眼镜看她。
“您说的有道理，但我想她一定有她自己的考量，她一定是想好了之后会面临的所有问题才做出这个决定的。而且”
祁轻舟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缓和不少：“我也不觉得她的性格有什么不好。”
知子莫若母。
祁母皱了皱眉，虽然还没见过舒可，但单从祁轻舟的这两句话，她就知道这个女孩子肯定不简单。
私心里，她并不希望两个儿子身边出现心思极深的女孩子的。
在她眼里，文钰和罗韵就很好，出身好不说，还心思简单，而且性格温顺，虽然也有些大小姐脾气，但绝不会跟两个儿子作天作地。
而且她们还很有分寸，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就绝对不会出现在文钰和罗韵身上。
女孩子要脸面，有哪个出身豪门世家的大小姐会自己出头给自己讨公道、找麻烦？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祁轻卓总觉得话题越跑越偏，而且妈妈和哥哥的分歧好像也越来越大。
他故作生气的哼了一声：“哥你可别忘了，舒可可是个能动手就不动口的人，她这次选择跟人打官司，不知道心里打什么算盘呢，你可别被她给骗了。”
祁轻舟奇怪地看他：“她能骗我什么？”
“骗你去给她打官司呀。”祁轻卓嘿嘿笑了。
“净胡说。”
祁轻舟剐他一眼，被他没心没肺的笑容传染，也跟着笑了。
紧张的气氛霎时消散。
祁母摇了摇头，笑说：“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们两个快去休息，明天还要上学呢。”
~
带着些许凉意的水流喷泻而下，祁轻舟站在下面，不躲不避地任由自己被浇了个彻底。
眼前模糊成白茫茫的一片，进了水的眼睛有些痒，也有些疼。
他刚刚没有及时替舒可辩解，这让他心里有些难受，也有些不安。既难受自己的犹豫不决，又害怕母亲会对她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医院里的那些隐秘心事，也因为自己的退缩和迟疑荡然无存。
抬手抹了一把眼，他长长吁了一口气，心口像堵了一块大石一般难受。
心不在焉地收拾了一通，躺到床上时时间已经十点半了。昏暗的房间中，祁轻舟一双眼睛亮的惊人。
祁家和罗家的别墅相隔不远，开车十五分钟就能到。自己回来时看了一眼表，差十分钟十点，那舒可到家应该是十点五分。
她会和罗母她们说话吗？
如果说话的话，按她那种能一句话说完绝不说第二句的性子，估计两分钟就能把今天的事情讲故事一样的讲完。
那她进门到回房间给她算五分钟好了。
十点十分。
女生爱干净，洗澡要久一些，二十分钟够了吧？
刚好十点半。
他爬起身，拉开床头灯，拿过手机，翻出舒可的号码直接拨了过去。
铃声刚响两下，对面便接了起来。
“喂。”
不知是这无人的环境给他的错觉，还是女孩儿通过电流传过来的声音失真，祁轻舟觉得舒可的声音前所未有的软。
他下意识“嗯”了一声，打电话是一时兴起，却又无话可说，更准确的说，是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女孩儿笑了：“你嗯什么？说话呀。”
“你做什么呢？”
“我抄作业呢。”
“……”
也许是她说的太理所当然，也许是她对他随口一问的话回答的太认真，祁轻舟愣了一下，忍不住勾起唇角。
沉重的心绪散了些，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坦白：“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
“你说吧，我听着呢。”
“嗯。”
祁轻舟深吸一口气，将祁轻卓欺骗祁母的事说了出来，停了一会儿后才下定决心，将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替她解释的事情也说了。
舒可静静听着，既不打断也不插话。
虽然知道不对，但当她捕捉到对方颇有些小心翼翼的情绪时，她还是没忍住笑了。
这在她看来只是一件小事，没想到祁轻舟却能这么郑重的向她解释，她心中有着片刻的柔软。
为他单纯的心性。
也为他珍惜自己这个朋友的心意。
他说：“我母亲好像误会你了。祁轻卓也做的不对，我替他向你道歉。”
“哦，没关系。”
舒可满不在意：“替我谢谢祁轻卓，我也不想让人知道我的身世，我很感谢他没有擅自说出来。至于你母亲，也许是你误会了呢？”
“什么？”
舒可想隐瞒自己的身世他理解，但为什么要说他误会了他的母亲？
黑色的中性笔被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舒可两根手指动了动，瞬间完成了一个漂亮的笔花。
她说：“我从你的描述中可以听出来，你母亲似乎不太喜欢我这种性格的女孩子，可这不代表她认为我的人品有问题，对不对？”
祁轻舟垂眸看着天蓝色的被面，手指在上面划拉两下，想了一会儿后闷闷地应了。
既然初步认知已经达成了，那接下来就好办了。
舒可又说：“你已经把今天的事情解释给她听了，我相信你的表达能力，也相信你母亲的理解能力，我不认为她会因此对我有什么偏见。”
“可是她觉得你太霸道、太强势了。”祁轻舟出言反驳。
“这不是偏见，这是事实。”
祁轻舟被她噎了一下，一时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