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罗家别墅灯火通明,佣人们都自顾自地忙碌着,好似平常,却又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王婶挂断了电话,将医院的情况一一复述给了罗母。
言语间不乏担心。
罗母随意地翻着手里的杂志,没什么反应地听着,听完后淡淡“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半晌,她问:“先生那边怎么说?”
“先生说按照小姐的意思来。”
翻书的手一顿,罗母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随即又若无其事的“哦”了一声。
王婶在罗家这么多年,自认将罗家的每一个人都摸的透透的,此时却实在看不穿罗母的想法。
若说她不关心吧,她也在客厅坐了两小时了。
若说她关心吧,她又什么都不管。
真不知她到底是关心还是不关心。
罗韵在一旁魂不守舍地坐着,几次想鼓起勇气开口,却又几次失败。
她知道,罗母不喜欢自己跟亲生父母来往。她为了讨好他们,确实跟亲生父母毫无往来,从知道身世起到现在,她也不过与他们打了三通电话。
一通是告知他们舒可的联系方式;
一通是烦不胜烦无奈接起;
还有一通是警告他们不要再给自己打电话的。
可是就连这三通电话,她也不敢说出来。
“妈妈”终于,她再次鼓起勇气。
“怎么?”罗母态度很冷淡。
“没什么”
罗韵再一次被吓退,眼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胆怯和惊慌:“我我作业”
她本想以作业为借口离开这里。她并不认为今天的事情跟自己有关,那两人显然是冲着舒可来的,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她也不觉得自己有留下来的必要。
可还不等她说完,她书包里的手机震了起来,手机嗡嗡震动的声音响在客厅中,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罗母眼神陡然一变。
既然知道了医院发生的事情,那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便由不得她不多想了。
罗韵更是吓得差点跳起来,她求救的眼神看向罗母。
罗母见状一愣,随即皱眉,心中诧异:
以前那个开朗阳光又自信的女儿到哪儿去了?
才不过半年,罗韵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可她又止不住的心软,叹了口气,她伸出手:“拿来。”
罗韵立刻听话的将手机递到她手里,颇有些小心翼翼,惟恐罗母会恼怒她与亲生父母来往。
接通手机,那边传来一道嘶哑的女声。
罗母与邝英红也不过只见过一面,其实早已忘记她的声音,不过听着对方的话,她确认对面的人是邝英红无疑。
“小韵你救救你爸啊,舒可那个死丫头她想逼死我们啊”
“你爸腿废了,他站不起来了,小韵你能不能来看看他?”
“那个死丫头让我们赔二十万啊我们哪有那么多钱,我们的钱都是留给你的啊”
……
听着对方一口一个死丫头,罗母心中一阵烦躁,脸色更是沉了下来。
“我是许怜梦,你们以后不要再给罗韵打电话了。”
说完这句话,她直接挂断电话,将手机随意地扔到沙发上,冷声开口:“你上楼写作业吧,以后不要再跟他们来往了。”
“妈我没有”
“我会给你换一个手机号。”
罗母不听她辩解,断言般的开口。
看来自己的顾虑是对的,妈妈果然误会自己了。
罗韵上齿咬住下唇,用疼痛逼退即将落下的眼泪,她怔愣很久,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妈,我真的没有跟他们联系,您相信我。”
“行了,上楼去吧。”
罗母现下心中烦躁,也没心思再来哄她、呵护她敏感的情绪,只让她上楼去。
罗韵无法,深知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罗父罗母给的,她实在不敢反抗他们,只得起身。
凝视着女孩儿纤细优美的落寞背影,罗母无奈叹气。
她这段时间虽说待罗韵不似之前亲近,却并不代表她不喜欢她,不疼爱她了。养了十五年,就算是养一只猫一只狗都养出感情来了,更何况是被她当眼珠子一样的宝贝女儿?
可要说心无芥蒂或者毫无怨恨那也是不可能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再不喜欢舒可,再觉得舒可没有教养,那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生女儿,她心里不是不愧疚的。
可是尽管如此,在罗韵和舒可之间,她还是无条件地选择了罗韵,将自己所有的母爱都给了这个养女。
可是罗韵是怎么做的?
小女生之间的小打小闹她见惯了,她自己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也不将此放在心上。
可罗韵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不知收敛,全家人都向着她她还不知足,偏偏要将舒可逼的退无可退,让她以那样惨烈而又决绝的方式撕开所有人的遮羞布,让所有人都露出了最自私自利的面目。
这让一向在乎脸面的罗母无法接受。
不仅如此,自己对罗韵无止境的维护也让罗父不满,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因此产生了裂痕,这更是罗母无法原谅的。
可她深爱罗父,不愿责怪自己的丈夫,便只能将其归咎到罗韵和舒可身上。
~
手腕处是不属于自己的体温,温凉温凉的。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从心底涌出,传至四肢百骸。
祁轻舟不着痕迹的向外抽了抽,没有用力,存了些提醒她的意思。
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更无意识去考虑这种行为是不是有什么不对,舒可快步向前走着,及至走到住院部的大厅才停下来。
她转头向后看了一眼,发现没人追出来之后笑了笑。
“你说,那两个王八蛋是不是要被我吓死了?”
“不要说脏话。”
祁轻舟垂眸看她,眼中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住院部晚间人少,大厅内只有几个查房的医生和护士在来回走着。周围安静,两人又靠的很近,几乎能听到对方的呼吸。
明亮的灯光下,舒可眨了眨眼,眼角露出几分不屑的笑意:“好吧,我说错话了。”
她转身向一边的座椅走过去,依然拉着他:“休息一下吧,你要打电话给家里人让他们来接你吗?”
“你不送我回去?”
“你要我送?我这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祁轻舟不说话了。
舒可看他一眼:“作业写完了?”
“写完了。”刚刚在病房里就写完了。
“哇~”她夸张地惊讶了一声,打开书包催促他:“快拿出来借我抄抄,我还没写呢。”
她眼中闪着光,脸上是独属于差生对好学生的向往,祁轻舟被她这么看着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是那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很好,可被人知道了又有些害羞的不好意思。
为了掩饰这种心情,他慢吞吞地打开包,又慢吞吞地开口:“你送不送我回家?”
“我送行了吧。”
舒可失笑,抽出他手里的练习册:“你这是威逼利诱知道吗?”
她说着蹲下身,书本摊在银灰色的椅垫上,将座椅当作书桌用,只留给祁轻舟一个扎着马尾的后脑勺。
顺滑的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摩擦声。祁轻舟低头看她,心中思绪万千。
他想问她是不是经常牵男孩子的手,可转念一想,两人并不算牵手,充其量就是舒可抓着他而已。
他碰了碰自己的手腕,有些异样的失落。
失落自己的胡思乱想。
失落她的不以为意。
他不知道自己对舒可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一开始只觉得跟她待在一起很舒服,后来又觉得两人合拍,对很多事情的想法不说完全一样,但起码能说到一块去。
她喜欢的书他也爱看,他说不出口的话一个眼神她就能理解。
他不知道伯牙遇子期、高山遇流水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见之甚喜、处之舒心的感觉,他是有的。
不知道她对自己是否也有这种“知己”的感觉?
一切都是不知道。
祁轻舟在心里微微叹气。
上面的事情结束的很快,舒可的作业还没写到一半,陈助理和张律师便同两位警察一起下来了。
陈助理看到两人松了口气,天知道他多怕这两人跑不见了,这出点什么事他怎么跟罗总和祁总交代啊!
他快步上前:“小姐。”
“怎么样了?”舒可起身,弯腰揉了揉有些麻的双腿。
“他们拒绝赔偿,还一定要追究您的责任。”
这两个傻子。
轻轻“啊”了一声,舒可笑了:“那就要麻烦张律师帮我向法院提起诉讼了。”
“好的,我回去就准备诉讼材料,明天就去法院办理,您不必担心。”
“我相信您的水平和能力。”
舒可很喜欢做事利落的人,看这人做事如此果决迅速心中满意。
民警在旁边啧啧两声:“真要打?这种事情,私下协商就能解决了,没必要闹到法庭上吧。”
舒可正将书本收进包里,闻言想也不想的直接开口:“现在不是我不想私下解决,而是他们不肯,您如果要劝,就去劝他们吧。”
听她这么说,民警讪笑两声,不再多言。
因为事发突然,陈助理和张律师一个是从公司来的,一个是从律所来的,所以两人都开了车。本想是一人一个把两个孩子送回家,舒可却说两人要一起走。
陈助理一愣,脑海中出现三个字——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