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嘴硬的太皇太后
孝庄满意地点了头, 她终于从心底里感觉到欣慰，这个孙儿虽然并未完全按照她所计划的路走下去，不过他心里装着大清的江山，装着百姓, 不会因为儿女情长而弃祖宗基业于不顾。只这一点, 就比福临强太多了。
“玄烨, 玛嬷很高兴。”孝庄不住拍着玄烨的手, “玛嬷历经三朝，终于等到了一位继往开来的好皇帝。玛嬷相信，你皇阿玛在天有灵, 也会感到欣慰。”
玄烨和蕈芳对视了一眼, 玄烨回说：“其实，孙儿始终觉得，皇阿玛就是一位继往开来的好皇帝。孙儿给皇阿玛立下的神功圣德碑上清清楚楚记载了皇阿玛当政期间为国、为民所做的好事。如果他不是天年不永, 孙儿想，也许西学在我大清的发展要比今时今日还更快些。”
玄烨和蕈芳心里都很清楚，是因为玄烨的坚持、蕈芳的积累, 大清的火/器乃至于其他的研究才走到了今时今日这个地步。倘若玄烨没有当皇帝, 坐在龙椅上的始终是福临, 汤若望他们固然也有用武之地, 不过却未必能像今日这般走得如此迅速。
不过, 当着孝庄的面, 玄烨自然得夸他皇阿玛好，自己就要含蓄些了。
“你皇阿玛, 他是个好皇帝。”这些年来，孝庄其实很不愿意想起福临，哪怕是福临的几日, 也只是玄烨自己去祭奠，孝庄一次都不曾去过。诚然，福临驾崩之前，这对母子有过短暂的和好，并且一起拉着玄烨坐到了龙椅上。不过那短暂的瞬间还是抵不过长久以来，母子之间的隔阂。哪怕如今福临早入皇陵，孝庄偶尔也会想起，他废掉了自己给他选的皇后，一意孤行地娶了董鄂妃…这一点一滴固然能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变淡，可是直到今时今日，她还不想去面对福临。
看着皇玛嬷的神色，玄烨轻声叹息，好半晌才说：“玛嬷，皇阿玛他大概很希望您能去看看他。”
“再说吧。”孝庄回过神来，对着玄烨，她还是一脸慈爱的笑容，“今日难得你和芳儿都在，有一件事，玛嬷不得不重提。芳儿你也过来。”
蕈芳看了玄烨一眼，还是依着孝庄所说的，起身走到孝庄身边。
孝庄一手拉着玄烨，一手拉着芳儿，眼睛里透着殷殷期望，“前朝大臣已经催到懒得催了，可是玛嬷不能不催。这几年你们两个各有各的忙，玄烨你忙着处理政务，芳儿忙着造火/器，如今既然渐渐入了正轨，还是该早日给玛嬷添个重孙儿、重孙女。只有这样，玄烨你的江山坐得才能更稳一些！玛嬷的话，希望你们两个都能往心里去。”
蕈芳虽然有些尴尬，却也只能微笑着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玄烨脸皮却很厚，“玛嬷您放心，孙儿和芳儿都会努力的。正像您说的，孙儿处理政务已然入门，芳儿的火/器也有了很大进展，的确该把这件事提到日程上来了。”
蕈芳虽然笑着，却还是瞪了玄烨一眼，这家伙总爱做这种讨他皇玛嬷欢心的事，不过这回听起来，他还十分认真的答应了。
看着玄烨和蕈芳牵着彼此的手走出慈宁宫，苏茉儿笑道：“难得皇上和皇后如此要好，格格您也该放心。”
“我放心？”孝庄瞟了苏茉儿一眼，“玄烨大婚多年，亲政也有几年了，可是后宫中却始终只有芳儿一位皇后，而且今时今日膝下犹虚，这叫我如何放心啊？”
“皇上和皇后都还年轻。”苏茉儿自然要帮着玄烨和蕈芳说话，“何况，皇上方才已向您打了保票，您之前和他提生嫡子这件事儿，他总是和您打马虎眼，这回是真的应承下来了。”
“恩。”孝庄点了头，“这一点，我还是相信玄烨的。而且之前太医来时不也说过，玄烨和芳儿的身子都好得很，有嫡子也是迟早的事。”
“只要咱们皇上有了嫡出的小阿哥，您就安心当您的老祖宗，好好享受曾孙儿绕膝的日子。”苏茉儿相像着不久以后的场景，都替孝庄高兴。
孝庄道：“我倒是希望这一日能早点儿来！不过，玄烨他不选秀、不纳妃，我这心里总有些不踏实。他和芳儿要好，我这个做皇玛嬷的理当高兴。可是古往今来，哪家皇上的后宫中只有皇后一个女人？有，少之又少！我也不能不为爱新觉罗家的后嗣考虑啊。”
“格格。”苏茉儿当然能够理解孝庄的心思，可是她又觉着她还是该站在玄烨和蕈芳那边，若是连她也跟着格格一起这么想，那这对小夫妻的日子想必就有些难过了，“您当真觉着皇上膝下有十几二十位阿哥，要好过只有那么三五位阿哥？”
“不然呢？”孝庄自然是这么想的，“我相信玄烨能创造盛世，盛世之君的后宫向来也是热闹的，太过冷清，也许有些人就会怀疑是玄烨他有问题。”
“只要皇后为皇上生下嫡子，那些个胆敢怀疑皇上、皇后的，您大可下懿旨把他们全抓了！”苏茉儿顺口宽着孝庄的心，“何况这些年来，皇上和皇后行事向来是先遭到前朝大臣的反对，最后却狠狠打了那些反对大臣的脸。奴才觉着，皇上心里真的是有数的，已经不必您这位皇玛嬷太过替他操心了。”
“我若不操心，你信不信再过十年，玄烨他们也未必会生个嫡子出来？”孝庄可是把玄烨的小心思看了个透彻，“的确，他们如今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大清好，为了百姓好。可是把心都放在了这些事情上，其他的难免会有忽略。你可知道，他们为何成婚多年，始终没有孩子？”
苏茉儿一愣，笑道：“这奴才哪儿知道啊。”
“这些年来，他们不是下棋下到睡着，就是看书看到睡着。再不然，就商量南苑火/器的事儿，能有嫡子才怪！”毕竟是宫里的老祖宗，玄烨和蕈芳的事，孝庄心里一清二楚。如若不然，蕈芳多年不给玄烨生个一儿半女，即便玄烨再阻拦，哪怕他‘一哭二闹’，孝庄也要胡乱塞些八旗中的格格到玄烨的暖阁里去。
“原来还有这么一层。”苏茉儿恍然大悟，“怪不得…可皇上他们这么做，是为什么？”
“为什么？”孝庄起身走到书架前，取下一册写着外文的书，“还不是因为和汤若望他们学得太多了，洋人的那套生育理论和咱们大清的不大相同，玄烨只怕早和蕈芳商量好了，要等到了这书里记载的年纪再生儿育女。”
苏茉儿更吃惊了，“这也是和洋人学得？”
“可不是。”孝庄摇了摇头，“这事儿在我心里一直憋着，今儿个总算对着你说出来，我这心里舒坦多了。”
“格格。”苏茉儿拎起茶壶，往孝庄手边的茶盏里添了些茶，“奴才跟了您这么久，您还有什么信不过奴才的，这事儿还在心里憋着，亏得没憋出毛病来。”
孝庄拍了拍苏茉儿的手，“我知道，你明面儿上站在玄烨和蕈芳那边，其实就是站在我这边儿。”
“格格您毕竟是皇上的玛嬷，总不能向着那帮大臣，反倒不向着皇上。”苏茉儿双手交叠着放在身前，她不敢说十分了解孝庄，却也了解八九分，“您啊，心里早就有了计较，嘴却很硬。奴才说句不当说的…”苏茉儿还是稍稍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说：“您待皇上，要比您待先皇好得多。”
福临这些年来始终藏在孝庄心底，她轻易不把这个儿子放出来。今天倒好，先是玄烨提了一次，如今苏茉儿又提。
“你不是不知道，我不想说福临的事儿。”为了掩藏自己的思绪和表情，孝庄索性拿起喷壶开始浇花。
苏茉儿叹道：“格格，九阿哥必定是想见您的。”
“苏茉儿，你不是不知道，我培养福临，失败了。”孝庄的眉头皱了起来，“我用儿子的失败，换了孙儿的成功，我不是个好额娘。”
“您那个时候，多难啊。”苏茉儿却不向孝庄这么想，“倘若没有您，九阿哥不知道能不能做皇上，即便九阿哥做了皇上，没有您，能不能顺利亲政也是未知之数。”
“如今回首，我倒是宁愿福临他不当皇帝。”孝庄摸着万年青的绿叶，苦笑道：“做额娘的，其实只盼着儿子能平安喜乐，只要他能好好活着，不做皇帝又能怎样。”
“您该把您这些想法告诉九阿哥的。”苏茉儿扶住孝庄的胳膊。
“迟了。”孝庄反倒淡然了好多，“将来等我见到福临的时候，再亲口对他说吧。生死本就相隔，我即便同玄烨一道去祭奠福临，福临他也不会知道。”
“您啊。”苏茉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您就是嘴硬。”
已经回到坤宁宫的玄烨也说：“皇玛嬷其实嘴硬心软，这么多年，她指不定已为我这个孙儿挡了多少明枪暗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