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小乌鸦精乖巧地缩在厍沧的手上,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里满是好奇,探头探脑地张望着那个被道士们围在中间的人影。
似乎感觉到了目光,那个人抬头看了过来,乌楚顿时吓得怯怯地往厍沧的掌心里缩成更紧更小的一团。
一双小黑翅膀抱着厍沧的手指,爪爪踩在厍沧的手上,难以忽视的温热活物的触感在厍沧手上摩擦。厍沧低头,摩挲了一下小乌鸦精毛绒绒的羽毛,再抬头时正好和那双黑色眼睛对上。
这双眼睛在刚刚厮斗时他曾见过。
当石牌坊上被锁着的这个魂魄真正在阵法中现身的时候,即使有心理准备,这群道士都不由得吓了一跳。这“魂魄”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即使铠甲和衣衫已经七零八碎破破烂烂,那双眼睛依旧可怕。
老道拿着道门中的罐子,嘴里喃喃念了一些咒法,看上去想要将这魂魄收于罐子之中。
从显身后就一语未发的魂魄忽然对老道呲牙一笑,神情里透着些嗜血的光。“我又不是死人,你这臭老道还想收了我?”
老道愣了,周围的徒子徒孙也愣了。
“这……这这?”老道抖着手,眼睁睁看着那魂魄走出封印阵法,尽管破衣烂衫,却有一股让人不由自主臣服于他的气势,那些道士都怔在原地没有阻拦。
那魂魄却在众目睽睽下走到了神情木木躺在牌坊下的蛟龙跟前,魂魄咧嘴“嘶”了一声,像是为那蛟龙身上的伤而设身处地感到了痛苦,但那又不像是对同伴的怜悯和心疼,而是……
那魂魄忽然原地散开,丝丝缕缕涌入蛟龙的躯体之中,道士中一片惊呼。
老道捋着自己的长胡须,顿了一会儿了然道:“怪不得……这魂魄与本道以往所见不大相同……原来是这蛟龙的化身……”
魂魄归位无角蛟龙的躯体后,蛟龙缓缓睁开眼睛。那双之前与厍沧恶战的发狂的血红色蛟眼此刻尽管依旧凶恶不减,但清明尚存。
蛟龙挣扎着躯体,试图爬起来,却被身上零零碎碎的伤疤引得痛哼一声。不过它终究还是爬了起来,甩了甩自己光秃秃的尾巴,鳞片七零八落,还有刚刚与厍沧一战中受伤的剥落鳞片飘了下来。
蛟龙沉沉长吟,一道缓慢晕开的雾中,巨大的蛟龙身躯凭空消失,灰雾中现出一个人影。
正是刚刚那魂魄的外表,只不过现在有了实体,看上去无比真实。
七零八落的破烂铠甲被蛟龙舍去,幻化出一声简单的薄衫——只不过依旧是古代样式的薄衫。他的步伐沉重缓慢,沉沉的脸色看上去还在忍痛。
乌楚从厍沧的手掌里探出圆乎乎的黑脑袋来,好奇地盯着那只蛟。那蛟妖虽然凶恶,却好像因刚刚的一战而有些畏惧厍沧,加上他身上沉伤未愈,更不敢靠过来。
见到那蛟妖害怕,乌楚就高高兴兴地狐假虎威起来,扑腾着小黑翅膀飞上厍沧的肩头,挺着小胸脯一副威风霸道的样子。
那蛟妖呲了呲牙,拖着迟缓的步伐靠着牌坊休息。
老道带着其余道士走上前,看样子要问这个蛟妖来龙去脉,为何会被锁在这帝王陵前的石牌坊上。
老道不提这还好,一提起来那蛟妖就满目血红,像又要重新化为恶蛟大杀四方一样。众道士吓得怵了一怵,不过那蛟妖实在受伤严重,依偎着石牌坊半天起不来,连呼吸都含着痛楚,嘴里还在断断续续的、用已经不太熟练的人语咒骂。
厍沧冷冷扫了一眼,这场面看起来已经被那几个道士控制住了,他对那些道士接下来要做什么完全不敢兴趣,带着小乌鸦精就要离开。
就在厍沧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被叫住了,“厍沧大人!”老道踩着小碎步跑过来,急切地喊道:“厍沧大人等一等!”
厍沧停下,转身看他。
那老道有些情怯的,羞愧道:“既然是厍沧大人帮我玄空观这个大忙,那我玄空观自然要给厍沧大人送上谢礼。除了我玄空观应承下这桩麻烦事得来的报酬,另想赠些道门中的法宝给厍沧大人,就只怕厍沧大人难以入眼……”
那老道说起场面话就刹不了车,厍沧却破天荒地开口了,“我有另一个要求。”
老道下意识“嗯?”了一声,愣了。
厍沧英俊的眉眼冷了下去,眼神中闪过寒芒,“集齐亓官躯体之时……”
厍沧顿住了。
老道听到“亓官”,神情顿时凝重了一下,见厍沧没说完便不由得追问道:“集齐亓官躯体之后厍沧大人需要我们做什么?”
厍沧冷冷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再回答。半截话头搁在这儿让人心痒,但面对着上古神兽,老道就是再好奇也不敢死缠烂打追问,很有眼色地岔开话题,“刚刚听这无角蛟龙的自言自语,倒让我弄清了几分他的来由。他原是差一步就化为龙身的蛟妖,千载之前贪恋人间化为人形,偏偏这恶蛟善战嗜血,阴差阳错做了一朝大将军,还立了不少功劳。结果……”
老道乐呵呵地八卦着这无角蛟龙的来由,“结果被那朝皇帝设了毒阵锁在这王陵牌坊上,活着是御前将军,死了就给他看守帝王陵,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伴随着老道乐呵呵的笑声,那伤势惨重的无角蛟龙的咒骂声更加响亮。
就在此时一阵吉普车的轰鸣声延绵不断地由远及近响起,一排车队沿着大路往帝王陵的方向开来。
这帝王陵算得上是荒山野岭,因为无角蛟龙守在这儿弄出许多耸人听闻的诡异传闻所以直到现在也没有开发好,周围没有住其他人家,那吉普车队明显就是冲着这石牌坊而来。
老道张望了一下吉普车,打头的吉普车停下的时候老道脸上忽然堆起菊花一样满满当当的笑容,甚至有些殷勤地迎了几步。
敖临敖涣两兄弟对他的背影做了一个鄙视的眼神,“见钱眼开的老头!”
几辆吉普的车门纷纷打开,下来的都是一些着装非常正式的西装革履的人类,第二辆吉普车的副驾驶的人类下车后马上殷勤地走到后排打开车门,一个年轻男人下了车。这男人神情冷淡,肤色有些阴翳苍白。
他瞥了一眼老道身后的人影,怔愣了一下。
第一次见到上古神兽化形的人身的人类都免不了怔愣,老道司空见惯,殷勤地介绍道:“这是本观专程请来‘收妖’的几位大师。”
听到老道的话,其他人都不免惊了一惊,有些慌张地到处张望,“师父,真……真的有妖怪?”
老道捋了捋胡子,抿唇笑而不语,一副得道高人的高深莫测模样,更让人信了几分。
那年轻男人却神情未变,脸色始终阴阴沉沉,举手投足间有一股上位者的威严。他眯起眼睛看着不远处那几个人影,其中有两个银灰色头发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而在他们中间的那个……
忽然一道黑影从中间的男人的身上飞了出来,打破了年轻男人的思绪,那黑乎乎一团的影子眨眼就飞到了跟前——不对,不光是黑乎乎的,身上还闪闪亮亮的,不知道是什么怪鸟。年轻男人身旁的两个保镖举起手里的包挥了挥,试图赶走这只鸟,那鸟却灵活地绕开了他们的围追堵截,径直落到了年轻男人的衣袖上。
手腕上突兀地传来重量,年轻男人下意识脸色阴沉地一甩手腕,“什么鬼东西!”
只见他手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只乌漆麻黑的一团鸟,爪爪牢牢抓着他的衣袖,正低头去啄他价值百万的手表,碰撞声听起来十分清脆。
那黑乎乎的小鸟身上还挂着不少珠宝,一群人心中莫名不约而同冒出一个词:“珠光宝气……”但马上反应过来甩甩脑袋,想到自己用这个词形容一只鸟实在有些可笑。
年轻男人皱起眉头,举起另一只手看样子想直接打下去。
厍沧眼中金芒乍现,一阵威严让这群人类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就在大佬快要发怒的前夕老道连忙上前抓住那年轻男人的手,讪笑道:“这可不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鸟,我想谢总还是不要轻易伤害它的好。”
年轻男人的手被拉住,抬头阴晴不定地看了他一眼,还是如老道所说放下了手。不过那黑乎乎一团的小鸟好像看上了年轻男人的手表,啄起来就不停了,看得那些知道这表身价的保镖们呲牙咧嘴。
年轻男人皱着眉头,伸手从腕下解开表带,表身一松。
乌楚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它发现这只表忽然从这个人的手上轻易滑脱的时候整只鸦都高兴了起来,叼着表带边缘的薄处,扑腾着小黑翅膀带着自己的“战利品”跌跌撞撞往回飞。
年轻男人理了理被乌楚的爪爪抓出印子的袖口,冷眼看着那老道:“如果真如你们所说,都解决好了,这只表也当作报酬之一了。”
总裁眨眼就是几百万甩出来,老道更加殷勤地打包票:“那是当然,现在这牌坊再也不会有什么奇诡之处了,可以放心动工了。”
乌楚叼着这只晶莹剔透还在不停走动的表扑腾着小黑翅膀飞到厍沧的身边,想如之前一样落在厍沧的手上,但是厍沧却没有配合地伸出手,而是眼神冰冷地盯着它。
乌楚莫名觉得有一股寒气沿着自己的爪爪袭上小胸脯,整只鸦不由得抖了一下。圆乎乎的小脑袋受到惊吓地到处张望,却没有找到让鸦害怕的寒气的来源。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它的爪爪,小乌鸦精下意识想落在厍沧的手上,那手却并不摊开,而是直接提起乌楚的爪爪。
小乌鸦精有些疑惑地抬起圆乎乎的小黑脑袋张望,然后它就发现厍沧的脸色现在看起来十分可怕,那让鸦害怕的寒气的来源好像正是从眼前这位大佬的身上传来。
小乌鸦精顿时瑟缩起了小身子,打着摆子讨好般把嘴里叼着的手表往厍沧的手腕上放,刚刚那个人类也是把这个戴在手腕上的,小乌鸦精理所当然地想。
厍沧危险地眯起眼睛,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多出来的东西,还有一脸讨好的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他的小乌鸦精。
厍沧拿起那只手表,小乌鸦精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然后下一秒——那表在空中划过一道极长极顺滑的弧线,落到了荒草之中。
小乌鸦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