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茶艺
栗秋手一抖，差点摔手机。
他在海城的副业一直进行得很顺利，只除了司熵这桩阴影。
一开始他并不想接单，第一，司熵是他上司，下手动静太大；第二，委托人说司熵渣，给的理由是他没有感情，只是顺应社会期待选择一位未婚妻，有过“婚恋经历”，利用完就甩脱。比起那些拍小视频、敲诈勒索、家暴、pua……这也算渣吗？
委托人找阿美，要求亲自和猫猫沟通，最后说服了猫猫大师接单。
恋爱讲究你情我愿，司熵却从头到尾对委托人没有丝毫感情，委托人对他死心后另交男友，他雇人拍照，拿到证据后顺理成章退婚。委托人的日子很不好过，被父母指责“不忠诚”以及“废物”，在整个圈子里的名声也毁了。
委托人觉得自己不是没有错，但司熵凭什么全身而退？司熵从没有付出过爱，凭什么享受恋爱红利。
就是这一点，打动了栗秋，让他对司熵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栗秋想要怎么追司熵——还是很有难度的。司熵要么是直男，要么无性恋，感情很少，而且能毫不犹豫利用别人，非常难以攻略。
栗秋考虑一阵子，决定从职场入手，退路他都想好了，就辞职吧，反正他迟早都要离开公司。
从头说起，当时栗秋大学毕业后加入了一家新成立的女性内衣品牌，叫蕴朵，他在运营部；而司熵是品牌创始人之一，负责品牌运营的部分，算是栗秋的直系上级。
蕴朵通过“多尺码”和“轻定制”瞄准蓝海市场，很快乘风而起。栗秋设计的一系列女性主义的宣传和活动也广受好评，为品牌增添形象。
但团队内对于到底要不要捆绑女性主义的看法始终存在分歧，鉴于这两年网络上民粹主义思潮愈演愈烈，栗秋在团队内就受到了排挤。
司熵的态度是偏向栗秋，他在工作上是一位好上司，包容下属，能抗锅，在栗秋没有犯错甚至是一直以来工作完成得不错的情况下，他不会任由别的部门一直欺负自己人。
而栗秋一直以来也是位敬业的好下属，不仅工作出色，还能和领导打配合，一起找回场子。
在又一次栗秋因为一点小事被大会全体批评后，司熵向他保证会在别的地方给找补回来。
司熵没有安慰，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下属很明事理，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情绪化，失去工作热情。
但他发现栗秋变了。
栗秋比平时慢了好几拍才应下，一声不吭回去工作，工作状态依然饱满，只是整个人开始变得不对，不爱笑，语言也简洁了很多。
司熵琢磨这回事，在他给栗秋发双倍奖金，栗秋也没有发自内心地笑之后，他恍然大悟，下属不是工作机器，也有情绪，虽然跟他一样不会让私人感情影响工作，但会影响心情。
人一直不开朗会抑郁。
司熵从那以后变得人性化一些，很照顾栗秋的感受，会当面怼回去不讲理的人，还给他点奶茶外卖讨好他。
栗秋感受到司熵的改变，他只是微调工作策略，没想到司熵能“自我反省”到这个程度。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别的，有些偏向偏着偏着就成真的偏爱，有天司熵语气平淡地问他“不如我们试试”。
感情淡漠的人一旦能尝到真正的感情滋味就回不去了，何况司熵遇到的是世界上最温柔的恋人。一旦他发现有失去这份感情的风险，就会不顾一切抓住它。这是后来栗秋复盘才慢慢领悟到的事实。
彼时他还因为司熵太压抑、太收敛而苦恼，一点点试探，不自觉发挥出十成功力，直到他决定辞职离开时还在遗憾，这次看来完不成任务了，没能彻底打动司熵。
栗秋告诉了司熵离开的想法，司熵问他未来的打算他沉默，两人一起喝酒，他没想到司熵竟然往他酒里下了药。
再睁开眼他被囚禁在司熵的郊区别墅里，手机被拿走，彻底与世隔绝，只有一条司熵养的大狗陪他。
他被关的时间点非常巧妙，他已经给公司留了辞职书，最多算消失得比较突然，别人会以为他负气出走；而北城的朋友还不知道他辞职的事，阿美更以为他还在做任务，没人会发现他失踪。
栗秋没办法，只好配合司熵演戏，一个月内狠心饿瘦二十斤，假装抑郁症，把自己折腾到奄奄一息。
司熵终于妥协，放他离开。
栗秋光速飞回北城，心有余悸，再也没联系过司熵。
非常奇妙地，这单他不想再提后续，委托人却有一天突然联系阿美要给猫猫打钱，对猫猫赞不绝口，说他干得非常棒。
阿美替栗秋婉拒了，委托人就给网站打赏一大笔让人看了眼晕的数字，闹得挺大，还让猎渣者网站出了回圈。
栗秋也差点跟着出名——在审核员和委托人心里，金牌猎渣者出手，绝无败绩。
而栗秋自己知道，他差点翻车。
……
栗秋回过神，拿出另一部手机，打开小号微信，在联系人中搜索“司熵”。
弹出来的头像、微信号跟他新加到的对接人一模一样，栗秋最后一丝侥幸破产。
他忘性再大，不至于忘记司熵的头像昵称是什么，但司熵全改了，原来微信名就叫“司熵”，头像是他养的德牧。
栗秋的记忆力没有到过目不忘的程度，记不清所有的猎物，因此他微信从不删人，就是怕遇到这种两次加同一个人而他还不记得对方的尴尬情形。
同时他有两个微信号，北城一个，海城一个，都是认真经营的身份。被他身边的朋友熟人偶然知道两个号，这种情况很正常；面对想找他对峙的人，他可以假装不认识，因为他有另一个“清白”的账号。
不是没有被陌生人同时加到两个号的可能，不过总的来说一直利大于弊，因为迄今为止，北城这个号加的猎物只有萧琅玕一人，两个号的交际范围完全不重叠。
但“弊”之中绝不包括误加司熵的风险！司熵是蕴朵的创始人之一啊，从没见他长久地离开过海城。栗秋猜测他家里可能有些背景，可委托人——司熵的前未婚妻，也是海城人啊。
司熵怎么会突然到北城，成了一家老运动品牌的ceo，然后又被他加到。
完了。栗秋紧急翻了一遍自己的朋友圈，他开半年可见，但是发过照片，就算司熵是因为他头像的简笔画栗子产生联想，看过他朋友圈也能确定他的身份。
人在危急之中可能会有急智，栗秋盯着那组自己去茶园的图片，心中逐渐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栗子：你好[憨笑]
栗子：请问你是？
糊弄对象：装不认识？我是司熵
栗子：司熵你好，看你简介你比我大一点，我叫你司哥吧
栗子：我朋友都叫我栗子啊，我不叫阿秋
栗子：不知道怎么就加到你了，我刚刚看见通讯录好友推荐，以为是我朋友就加了你，看来我搞错了
糊弄对象：没事，相逢即是缘，认识一下挺好的
栗子：嗯嗯！
栗子：司哥一会儿聊，我有点事要去忙啦[开心][开心]
栗秋长吐一口气，感觉前所未有的心累。
……
栗秋叫大家来开会。
他特别注意了下创意总监文静，是个看起来弱质的姑娘，怪不得会被amy拿捏。
栗秋向大家宣布了不用做ab两版的好消息，引来一阵欢呼。
“哇，栗子哥你太强了！”这是几个实习生。
“栗哥牛逼！”这是设计。
“栗哥请喝茶。”这是文案。
“好，”栗秋收了收会议室气氛，“大家对这次的brief有什么看法么？”
文静打开笔记本，给栗秋看他们之前做的各种草案。
栗秋先没有发表意见，等快速浏览过一遍，手撑在桌上，“这些都不错，但我的意思是，我们不做两版。”
“栗子哥这都是我们分别想的，你选一个我们深化，”圆圆最活泼，插嘴道，说完才发现栗秋脸色不对，又怯怯补充一句，“不都是这样么？”
其他人虽然没有说出口，但都眼巴巴地望着栗秋，眼神透露出他们的想法也一样，其中包括文静。
栗秋心里叹息，他都已经转岗了，但这次还是带着他们做一回吧，指望文静是指望不上的。
他调整一下动作，推远笔记本，腰向后倾，以一种很舒展的姿势靠在椅子上，一截雪白修长的颈项在白炽灯下晃眼。
栗秋脸上保持微笑，“我们今天第一次见面，你们还不熟悉我的工作方式，所以我先说明一下。我说的不要ab方案的意思是，所有人一起想，不需要有多个备选方案，我们只要有一个。每个人都可以有不同的想法，调动你们的灵感，但要在统一的框架下，今天这个讨论会我们先来定个调子。”
“可是——”马斯推了推眼镜，嗫嚅着。
栗秋望着这个打入创意部的自己人，“马斯，我们才是同一个部门的，你不用跟我客气，有什么问题直接说吧。”
这句刻意逗趣引发一阵轻笑。
马斯老老实实道：“我们这周五就，就——”其实这也是其他人的疑问，时间还来得及么？
栗秋听他期期艾艾说不完，打断道：“那是我的工作，我才要考虑的事，你们的工作就是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