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分手
一天阳光都很好，傍晚时分，彩霞漫天。
栗秋刚关上门的时候，邻居也摇着轮椅“轱辘轱辘”出了门。
两人一起进了电梯。
栗秋随意看了这人一眼：坐在轮椅上的是个年轻男人，肤色是那种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人穿一身格子睡衣，整体身形比较瘦弱，裸露在外面的脚踝看起来线条很漂亮——看不出来是哪里受伤，以至于要坐轮椅。
这位邻居手上拿着一个鼓囊囊的黑色垃圾袋，应该要下去丢垃圾。
再往上，看到邻居的脸时，栗秋有些惊讶：这是一个长相英俊漂亮的男人，桃花眼，挺鼻修眉，嘴唇是一种没有血色的粉，浑身有种病弱的气息，但并不萎靡，只让人觉得不好接近，看起来既冷淡又惹人怜爱。
但最让他愕然的是，这人和他长得有些像。
栗秋刚搬来这里不久，楼很老，隔音不太好，有时候他能听见隔壁轮椅滚过的声音，他一直以为隔壁住着位残废独居的老大爷，脾气古怪——他没听见隔壁的人说过一句话——没想到是这样一个青年。
挺可惜的，年纪轻轻就要坐轮椅。
怀着这样的心情，下到一楼时，栗秋第一次注意到这栋楼的残疾人设施非常不便，管理人员及其不上心。大门口有三级台阶，虽然有个轮椅坡道，拐角处却被一辆自行车堵住。
栗秋停下来等了片刻，“需要帮忙吗？”
邻居把轮椅停在楼道口，似乎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闻言惊讶地抬起头看栗秋，迟疑道：“不用了。”说罢他撑着扶手，站了起来，稳当地走下台阶去扔垃圾。
“……”栗秋感觉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明明身体是好的，却天天坐个轮椅来来去去，连下楼扔垃圾也不肯多走一步。
他难得发一次善心……算了。
栗秋放下思绪，赶两步走到马路边，上了他打的快车。
他今天出门去分手。
他的小男友，嘴上说对他一见钟情，其实是把他当替身，心中另有白月光。栗秋刚刚无意间发现这回事。
栗秋其实不喜欢交往比自己小的恋人，只是架不住萧琅玕歪缠。萧琅玕在酒吧里一见到他就黏上来，亲热地叫“哥”。栗秋拒绝了好多次，打不消小狼狗热情如火，只好答应在一起。
还好萧琅玕只是脸长得嫩，栗秋和他在一起时一度以为自己犯罪了，交往未成年高中生，萧琅玕给他看了身份证他才信，萧琅玕已经二十一，只比他小五岁。
栗秋渐渐接受了缠人的小男友，甜蜜地为两人规划未来，在小男友学校附近租了房子。谁知两人刚开始同居，他却在小男友的手机里发现了惊人的秘密。
原来，没有什么一见钟情，萧琅玕叫栗秋哥是因为他有一个好哥哥，只是他追不上，才找了和白月光长得很像的栗秋……栗秋伤心欲绝。
以上是表面上的事实。
实际上，栗秋是一名“猎渣者”。
这个很中二的名称不是栗秋自封的，而是站长给他们冠的。
栗秋不喜欢“常规”的恋情，他总有办法把任何一段感情都谈成虐恋情深，对象越“冷漠”他越兴奋；一旦对方爱上他，他又很快感到索然无味。
因此他的每段“恋情”都不长久，玩弄对象也不太好找，直到大学时他无意中闯进暗网。
世界上竟有如此合他心意的网站：委托人遭遇了人渣，在猎渣者网站上发布自己的经历，审核员审核真实性后转发给猎渣者，猎渣者可以接单帮助他们报复人渣。
栗秋从此在网站住下，时不时在上面挑选他的猎物。
确使人渣遭到报应后可以获得网站积分，栗秋不知不觉混成金牌猎渣者，不仅积分多、等级高，而且迄今为止，他接单的成功率是100。
这一切仅仅是娱乐性质的，但由于广受好评，最近网站越来越有知名度。
栗秋其实差点失手过一次——好吧，萧琅玕眼见着成为第二次“差点”。
因为那次差点失手，加上网站名声大了，他从海城搬回北城避避风头。
虽然他的真实身份暂时没暴露，但猎渣者的名号不是已经传出去了么？本着小心的原则，加上刚好有个跳槽的机会，栗秋干脆趁机回北城。
也因此，栗秋现在更谨慎了，几乎是半隐退状态，一直没有接新单，直到锁定萧琅玕——猎物看起来是个傻白甜富二代，就当调剂心情。
哪知这一单就又出了幺蛾子。
他接单第一天去了萧琅玕常去的酒吧，本来只是为了观察下猎物的作风，没想做什么，也没有精心包装自己的出场，而萧琅玕无意中注意到他，居然眼前一亮，端着酒杯跑来搭讪，说想当他男朋友。
……意外好上钩。
栗秋觉得不能萧琅玕一说，他就答应，于是先拒绝。萧琅玕也不气馁，正儿八经追了他两个多月，期间搞得他同事都认识萧琅玕了。
最后栗秋答应交往时，都分不清是他在给猎物设陷阱，还是萧琅玕在给他下套。
恋爱之后的部分波澜不惊，小狼狗黏黏糊糊缠人得紧，不仅喜欢查他的岗，还喜欢吃醋，不过由于人很会撒娇，栗秋意外很吃他这一套。
就是不知道哪里渣了，栗秋都做好小男友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的准备，谁知又过去半年多，萧琅玕把朋友给他介绍了个遍，还要参加栗秋的同事聚会，试图打入栗秋生活圈，俨然是来真的。
有时候栗秋都觉得心动，他很久没有谈过这样“正常”的恋爱，小男友很幼稚但又认真，萧琅玕记得住他们每个纪念日，时常玩惊喜；栗秋记不住他就委屈，要人哄，哄得栗秋答应许多不平等条约。
一通折腾下来，两人感情反而更好。
要不是栗秋的审核员是他合作多年的默契拍档，栗秋非常信任她，知道她不会乱接单，他都以为有人在骗他们，故意害萧琅玕。
不过隐藏再好的渣也有露馅的一天。
栗秋认认真真跟萧琅玕同居，终于发现对方隐藏最深的秘密。
他直觉萧琅玕跟朋友聊天提到的“哥”不是他，他就去见萧琅玕那个朋友，那个朋友大概以为他们关系很好，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于是跟他吐了真话：萧琅玕从高中起就追着白月光跑，一直追不上，到大学才“移情别恋”他。
栗秋恍然大悟之余心情复杂，他一直以为小狼狗单纯没心机，很好拿捏，不想自己猝不及防当了回替身，他才是被耍的那个。
他不动声色申请调岗，租了新房子，做好万全准备才肯向小男友摊牌。
新住处离大学城挺远，栗秋坐在车上一遍遍梳理摊牌思路，检查是否有漏洞。
准备已很完善，但栗秋不知为何心中惴惴。
按理说他不该迷信，今天天气晴朗，他本来心情很好，可刚发善心就碰到不按套路出牌的邻居，他总觉得萧琅玕那里也会给他什么“惊喜”。
……
“哥，你来了！”萧琅玕一直注意门口，栗秋走进来第一时间他就看到，眼睛一亮，跳起来亲昵地迎接栗秋。
此时正值饭点，咖啡店中没什么人，萧琅玕这一跳几乎吸引了所有店员的目光。
萧琅玕拉着栗秋的手让他坐下，把蔓越莓摇摇乐往栗秋面前一推，嘀嘀咕咕抱怨：“哥你们晚饭怎么吃了那么久啊，我不能去陪你吗？我特意点了你喜欢的蔓越莓，你还有肚子喝吗？无茶底的哦，哥你上次摄入咖/啡/因的样子把我吓坏了……”
他还不知道栗秋已经调岗，以为栗秋仍在这附近上班，刚刚在和同事一起聚餐。
栗秋反应不如萧琅玕想象中热烈，他唇角浅浅弯着，摸了摸萧琅玕的手，问：“你呢，你吃晚饭了吗？”
“没有。”萧琅玕语气听起来很可怜，眼神却更亮。哥关心他！
“我不来，你就不吃？”栗秋翻菜单随意给他点了些，“好了，我喝饮料陪你坐会儿，以后别再这样。”
咖啡店里只有一些西点，萧琅玕举着叉子“吧唧吧唧”吃得可香，一边还不忘和栗秋分享学校的趣事，栗秋一直含笑听着。
完了他还不忘问：“哥你呢，最近怎么样？”
萧琅玕刚去外地暑期实习回来，被迫和恋人分离一月有余，迫不及待想听栗秋的动向。有时候他觉得男朋友不够爱他，都不想着他，不会主动分享自己的事。
栗秋点头，敛起笑意，神色认真，“我是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他垂头，掩藏自己的神情，轻轻问：“你叫的‘哥’是我吗？”
萧琅玕目瞪口呆，脸色煞白，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他知道了！！
“……不是那样的，哥，你听我解释。”萧琅玕声音干涩。
栗秋浑身一颤。萧琅玕才发现自己又做错事，喊错称呼。
“秋，秋秋，我一直想这么叫你，”萧琅玕一急，主动去握栗秋的手，栗秋把手抽开，他才急着捂脸，“……怕你嫌我幼稚。”
一步错，步步错，他本想着栗秋一辈子不会知道“哥”这个称呼的渊源——世界上那么多人叫自己的伴侣“哥”，他叫一叫也不出奇啊！
而且他真的觉得栗秋像他哥，一直包容着他，他从不知道谈恋爱的滋味这么美好，却忘了世界上没有侥幸。
栗秋思路不受干扰，“所以，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对吗？”
“不是！”萧琅玕着急否认。
栗秋抬头，眼周一片通红，眼中含着破碎的光。
他是桃花眼，情绪一激动眼周很容易红，再加上波光流转的眼神，任谁都以为他哭了。
萧琅玕张了张口，他发现，面对这样的眼神，他实在说不来谎。
“……是。”他颓然道，眼中升起小心翼翼的期盼，“秋秋，你愿意听我解释吗？”
“够了。”栗秋声音哽咽，手在眼角一按。
萧琅玕一直很喜欢栗秋的眼睛，动情时极美，泪光盈盈，一颗泪珠沁在眼角，他每次都忍不住吻去，心中升腾起怜惜和暴虐的混合冲动。
此时的栗秋依然很美，萧琅玕却没有了任何冲动，心中只剩无穷无尽的后悔和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