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结局篇(一)
春寒料峭,御花园的梅花树还在凌寒绽放,殷红似朱砂。
难得处理完大半的政务,我与傅怜相约摘取梅花酿酒,虽然错过了冬日腊梅盛开的最好时节,但是初春的梅花也还不错。
滚了白狐毛边的披风最衬傅怜这样清冷如斯的美人,他的身子略重,不太好跟着我仰摘俯拾,便站在一旁为我手捧着盛花的小篓。
宫人们自觉地站在十丈开外的地方,将这片空间独留出来给我与他。
“孤最喜欢的花其实是玉兰,但是前人好像没有用玉兰来酿酒的……”我一边摘花,一边嘟囔。
“古书中其实记载过用玉兰酿酒的法子。”傅怜解释道,“不过玉兰多用来观赏和入药,花种又名贵,所以用它来酿酒的人少之又少。”
见他这么一本正经的模样,鬼使神差地,我就将手中刚摘取下来的一朵梅花簪入了他的鬓间,咧嘴大笑道:“兰辞平时只爱霜色,殊不知,与红色相衬也好看极了。”
帝后的一言一行都会被记入起居注,所以在有外人在时,我与他很少有过于亲密的行为,就是为了避免史官斥责我轻浮、顺带斥责傅怜未尽规劝的责任。
傅怜怔了怔,这意外的神情,好像又回到了年少在学堂时,无论我问他什么问题,他都会认认真真地答,可是转头我便戏弄于他,将他的脸色气得青白。
但是他这次神色如常,还从小篓里拈起一朵含苞欲放的梅花,簪在我的鬓角,嘴角弯起一抹得逞的笑。
傅怜好像有些小得意,觉得自己扳回来了一局。
就这?就这?
仅仅如此就能得意成这样?
傅怜还真是太乖太守规矩了,这样程度的顽皮,和我比起来还太嫩了。
或者说,他从前十分遵守礼法,像这样大庭广众下“调情”的举动是万万做不来的,而今却面不改色,有我几分“厚颜无耻”的风采。
我轻扣住他的肩,在他的颊上印了一记吻,他身上的沉水香,是这世上最好闻的香。
我敢这样做,傅怜敢不敢也这样做?
这回他实在是错愕住了,两颊变得绯红滚烫,虽说这样的事情我没少干,但是大庭广众之下,他还是难以装作若无其事。
“哈哈哈哈,兰辞……兰辞就认输罢,论厚脸皮,你是赶不上孤的……”
我用手撑着梅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倒霉的是,我好像笑得太用力了些,笑闪了腰,咔嚓一声,骨头响得清脆,僵在原地不能动弹。
“哈哈哈哈……”
我干巴巴地又笑了几声,觉得有些太过于丢脸,这件事要是被史官又记去起居注里,该怎么说我呢,说嘉仁帝轻浮无状,最后自食恶果?
傅怜瞧出了我的不对劲,问道:“陛下?”
我压低声音道:“孤方才笑得太用力,将腰给闪了,如今动弹不得……”
傅怜看我的眼神满是无奈:“那为今之计……先回紫明殿罢。”
也只能这样了。
还好还好,梅花已经摘了大半篓,酿上两三坛酒,已是绰绰有余。
紫明殿内。
叶山茶急急忙忙赶过来为我诊治,用凉水帕子冷敷之后,叮嘱道:“陛下这几日需得卧床休养,要避免腰部的屈伸竖立,今日就先歇着,明日微臣再来看看,用些外用与口服的活血化瘀之药……”
我卧在床上,暗暗觉得自己倒霉不已,挥挥手道:“孤知道了。”
“那……微臣就告退了……”
叶山茶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守在一侧的傅怜,不敢问我闪腰的缘故是什么,说不准和凤后有关,那她不如不问。
叶山茶离开后,傅怜叹了口气道:“陛下,古人云,‘勿要得意忘形,勿要沾沾自喜,谨防乐极生悲’,从前您就不相信,如今可是后悔了?”
我的腰疼得要紧,连咳嗽都会牵连腰部生疼生疼的,这样倒霉又丢脸的事情,实难想象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兰辞啊,孤错了,孤不应该大庭广众之下捉弄你的……”
“臣侍没有因为您的捉弄而生气……”傅怜坐在我身边,将我腰上的帕子重新沾了冷水敷了一遍,叹了口气,“只是您快要为人母了,凡事需稳重一些,您的一言一行都会影响您的孩子。”
“是么……孤没想过这些……”
我将脸贴在枕头上,对此没有什么深切的感触。
我自出生时就只知阿父不知阿母,宫人们说,穷苦人家的母亲是撑起一片天、全家最辛苦的人,而有钱人家的母亲是全家最威严、最不可侵犯的人,总之,母亲这个角色,很伟大。
可是我觉得伟大的不是角色,应该是人才对,有些人生而不养,比如我的母皇,我努力想幻想出与她之间的亲情来,却怎样也幻想不出来。
我不过是一个她的耻辱罢了。
而等到我自己快当母亲,我也不知道 该怎样扮演这个角色才好。
见我这样神思云游开外,傅怜一眼便看穿我在忧愁什么了,轻轻握上我的手道:“陛下,母亲与父亲,与您所扮演的帝王角色不一样,这两者需要极大的爱心与耐心,舐犊之情,应当是人生而有之。”
谁说我那凉薄的母皇,和讨人嫌的傅雪霖没有舐犊之情呢,只不过她们疼爱的孩子,都不是我与傅怜罢了。
“孤知道了……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孤没当过母亲,但见过别人是怎样当一个好母亲的……”我趴在枕头上,用手抠着被角,喃喃道。
案桌上还堆放了一些未改完的奏章,而我如今这个样子,肯定是改不了了。
我不想傅怜操劳,让他回去鸣鸾殿休息,可是他说自己看书都能一连看上两个时辰,帮我改完剩下的折子,并不要紧。
于是我就看他坐在我的位置上,提笔手书,片刻后忽然顿了笔,道:“陛下……礼部为沈月琅拟了几个谥号。”
“兰辞看着选罢。”
谥号是一个人的身后名,但我对沈月琅的感情相当复杂,我自问自己无法做出公允的定论。
“可臣侍觉得……这些已拟定的谥号,都不太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