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绝处逢生（二）

    我不可思议道：“你真是个傻孩子啊，她有她的报应，你陪她下什么地狱？”

    冯簌是个非常非常死心眼的人。

    当初他非要跟着我进宫报恩，还有他非要在紫明殿洗衣服，种种在外人看起来不可理喻的行为，他却觉得理所应当。

    “陛下姐姐……新帝她做了错事，会受到惩罚的，但是我觉得，她和传言中的暴虐狠戾不太一样，至少在我面前，她其实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

    这个傻孩子，别不是被沈月琅的甜言蜜语哄骗了？

    “她让我住在清凉殿，亲自教我读书，书中的道理她并不认同，她说都是骗人的，可是教我的时候，她又说……希望我像书中那样，做一个明道理的人……”

    “还有凤后哥哥的身子，她让太医日日诊脉，有拜高踩低的宫人偷偷克扣饮食与药材，被她知道了以后，就把那些宫人全杖毙了，为了不让凤后哥哥见血晦气，她只是默默地换了一批宫人，什么都没与他讲……”

    罢了，沈月琅肯定不是时时刻刻都疯疯癫癫，她或许只是偶尔在我面前疯癫罢，她要是真的彻底疯癫，怎么可能处理好大毓的政务，维系大毓的运转。

    可惜她渐渐泯灭掉的人性，只有冯簌一人能感觉到，其他所有人都觉得她丧心病狂。

    情之一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陛下姐姐……我回去后会告诉凤后哥哥，今日在这里见到了您，您真的还活着，让他勿要忧心。”

    说罢，冯簌提着琉璃宫灯，往后退了几步，朝我行了个礼，然后再转身离去。

    说实话，他行礼的时候，我竟然还感到挺陌生、挺受宠若惊的，在这里被关了太久，我都快忘记自己曾经是个前呼后拥，被众星捧月的帝王。

    我的心中因为冯簌还颇有些复杂，知晓越多道理，就会越清醒，但这个世道对清醒的人很残酷，越是清醒的人，就会越痛苦。

    他若还是从前那个头脑空空、空有一副好看皮囊的市井少年，他一定不会顾虑那么多大是大非，沈月琅待他好，他就待沈月琅好，根本不需要去考虑旁的。

    可他如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月琅将她自己一步一步推入火坑，他能做的选择竟然是，最后和她一起下地狱……

    也许，各人都有各人自己的路要走。

    明知结果是什么，却还是义无反顾，也不枉是一腔孤勇罢。

    ……

    我头顶上的石壁，于某一日被忽然炸开了。

    我淋了满头的灰与碎屑，被尘土与粉末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眯着眼睛要抬头骂人时，却怔住了。

    一个矫健的人影从上面跃了下来，不知道是多少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那人的眼睛下面一片青黑，堪比食铁兽。

    （ps：熊猫就是食铁兽哈哈哈，传说当年蚩尤坐着食铁兽去和黄帝打仗，最后输了，我真的会被熊猫的这个别名笑死，乍一听很威风，其实可爱死了）

    云……云崖？

    我吐了口嘴里的灰，他蹙着眉毛，从腰间抽出浮云刀，哐当两刀就斩断了我手上和脚上的锁链。

    他像拎着一副骷髅架子般将我拎了起来，背去背上，再用绳子将我与他的腰捆绑得紧紧的，他连和我说句话的工夫都没有，徒手攀着石壁，十指被磨损得深可见骨，却愣是将我从密室的最底端带了出来。

    如今正是深夜，我瞥见外头四处火光冲天，像极了我被背刺那天的动乱，宫里大喊着“走水了”，搬着水桶的宫人络绎不绝地奔跑在宫中甬道里，披甲带刀的蓝旗卫则在前面为他和我杀出一条血路。

    “你……你闯宫了？”我被背在他背上，他的步子迈得极快，颠的我将骨头都硌进了他的背里。

    “闯你娘的宫，老子造反了！”

    “你疯了？你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受了那么多刀剑，落下那么多的旧疾，才够你今日被人尊称一声‘将军’……”

    他从小的理想，可就是挂帅出征，上阵杀敌啊……

    如今他这么堂而皇之地闯宫，前程尽毁，沦为反贼，大毓是再也容不下他了……

    “沈如！老子是为谁打的仗，你心里不知道么！”

    他莫名其妙凶了我一句，我不敢说话了，只安静地趴伏在他背上，感到非常非常的心安。

    外面的空气真好闻，月亮真好看，皇宫里的花儿真香。

    许是太久没活动过身子，一时之间我也无法下地走路，只能再他背上做个累赘，我从未亲身经历过屠杀的场面，而今却见到了。

    前仆后继的禁卫想要阻拦云崖的去路，他用一把浮云刀厮杀了一路，血溅三尺，流血千里，谁冲上来，他就砍谁，手起刀落，不带丝毫犹豫。

    人头落下的时候，脖颈断口的血还喷在我脸上喷了些许，场面十分骇人，我想说，他抹了别人脖子就算了，整颗头砍掉让别人死无全尸，晚上不会做噩梦感到害怕么……

    但是累赘是没有资格开口说话的，不给他添麻烦，就是我如今能帮上的最大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