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力争(二)
阳光熹微,光线从牢房的窗子里照进来的时候,我微微睁眼,坐在原地伸了一个懒腰。
“贵人,您里边儿请……哈哈,没有受苦!咱们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京兆尹大人没有断案之前,咱们是绝对不会滥用私刑的!”
匆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群衙役还未露脸,我就已经想象到了她们点头哈腰、奉承巴结的谄媚模样,懒懒地站起身,往牢房门边站了过去,等着白芍来接我出狱。
穿着金盏服的衙役领着一个宫中内侍打扮的女子走了过来,女子手里握着钥匙,正准备给我开门,可是眼前这个宫装女子不是白芍,而是江展夏身边的大宫人寒薇。
我咬了咬唇,总有些不太妙的预感。
寒薇瞧见我,也并没有行礼,而是对衙役道:“既然还没用刑,就先用刑罢,等板子打完了,我再将人带回宫里去。”
“寒薇姑姑,你在说什么?白芍姑姑呢?”
我感到不可置信,寒薇嘴里说出来的这是人话么?
寒薇这才对我行了一礼:“小姐好,太后说了,您身为皇亲,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应该重罚,至于白芍……她纵容小姐行恶,已经自行回宫领罚了。”
“孤……唔!唔唔!”
“先把她给绑了。”寒薇的目光凉得像冰冷的剑一般。
我还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就被衙役过来粗蛮地解了镣铐,反手用绳子捆住,她们为了避免我吼叫,还用布堵住了我的嘴。
双拳难敌四手,我挣扎着被押解了出去,扭头去看寒薇,她却毫无波澜,我知道这一定是江展夏的授意。
对面牢房的李明双正在啃窝窝头,见我被绑走,她欲言又止,嘴巴里叼着的窝窝头也掉到了地上。
她伸出手冲我招了招:“哎……”
表达了对我的同情,意思意思过后,她又重新啃起了窝窝头,目送着我远去,嘴里嘟囔道:“皇亲国戚的排场就是不一样,犯错挨的罚也比咱老百姓多些,多亏陛下政治清明啊……嗯,当今陛下真好……”
府尹的刑堂里坐了一个神情严肃的男子,而本该在主座上坐着的京兆尹,却诚惶诚恐地立在一侧,时不时地擦擦汗,赔笑道:“太后殿下,这个沈如是何许人也呀,怎么劳烦您大驾光临……”
江展夏道:“不用管,人押解来以后,你们都退下,留我的人在这里就可。”
京兆尹苦哈哈地点了点头。
衙役押着我,让我匍匐到刑凳上后又将我捆了几道,我想要挣脱,却是动弹不得。
京兆尹见状,头也不敢抬起地躬身行礼道:“太后殿下,那微臣就带着属下告退了……”
刑堂的门重重关上,我抬眼怒视着江展夏,努力扭了扭身子,发现绳子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后,遂灰心地放弃挣扎了。
江展夏波澜不惊道:“陛下有出息了,听白芍说,你是为了春风楼的小倌,才把自己弄到牢狱里头的?”
我:“唔!唔唔!”
“寒薇,给她拿开。”
寒薇上前取走我嘴里的布,说道:“陛下,得罪了。”
“忒,你也知道孤是陛下!”我觉得方才那布不太干净,便冲她吐了口唾沫,接着又狠狠瞪她一眼,瞪完之后又去看江展夏,“父后,您这是做什么,孩儿是大毓的天子,岂能在此受辱!”
“陛下竟然还记得自己是天子,你流连肮脏之地的时候,与人大打出手的时候,还有被关进牢狱里面的时候,可还记得自己是天子!”
“清涟并不肮脏!父后,孤只想救他……”
“是么。”江展夏冷眼看着我,“多亏你和他之间并无苟且,若那个小倌以低贱之躯污了你的身子,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父后……明明您教导孤,要悯恤孤弱、同情微小……为什么当孤真的怜惜一个人的时候,您却要说这样的话?”
“原以为你已经明白事理了,可说出来的话竟还是这般天真!”江展夏的脸上写满了恨铁不成钢,“你是一般人么?你任性行事之前,为何都不想好后果?今日有我来牢狱救你,可他日呢,若白芍也不在,你就等着死在牢狱中么?你与小倌产生情意,是想将他带进宫里来,让百官的唾沫将你淹死么!”
“孤为何不能将带进他宫里来?皇宫那么大,难道还容不下区区一个清涟?”
江展夏气极反笑:“你要是真的做出这样不体面的事情来,谢子燕一定第一个撞死在朝光殿的柱子上!撞死一个谢子燕,还有傅雪霖、汪若华,你的顾命大臣劝不住,还有数百言官!你要做史书里遭受万人唾骂的昏君不成?”
因为长时间梗着脖子仰视他,我的脸由于充血而通红,我知道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同他讲话会很难受,却还是不低头:“孤真心想要做的事情,难道会因为劝阻的人多了就不去做了么?父后未免太小瞧孤了罢!”
江展夏无奈看着我,又是摇头又是叹气:“陛下,我不能管束你一辈子,你若执意想救他,好,你将他安置在京郊的一处宅邸里,好吃好喝地养着,总之不能带进宫里来。”
“孤不愿这样折辱他!既然要赎他出来,必然得昭告天下,让天下知道他是孤看重之人,孤也不可能一辈子瞒着他孤的身份,他若以为孤是因为介怀他的身份而将他当作宠物般圈养,心里该多难过?”
“陛下与他才相识多久,就为他处处考量,我教养你七年,你为何不能理解我的苦心?”
“父后的苦心太可笑,昏君就昏君,天下人若是为了这样的事情就给孤扣昏君的帽子,只能说明天下人眼瞎!”
“陛下难道执意要带他进宫不成?”
“是!”
江展夏又被我惹生气了,他捂嘴咳嗽了一番,寒薇眼疾手快地继续将布重新塞回了我的嘴里,问道:“太后,接下来该怎么办?”
江展夏的唇色都被我气得发白,背过身子,不再看我。
半晌后,他沉沉吐出一个字:“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