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虚妄过去（14）
因为前一晚偷溜出去, 又在撒拉弗那里待了许久，第二天起床时，楚惊鸿比平时起的时间还要晚上许多。
除开神亲自来捞人的情况, 神侍们一般不会来打扰他。
于是等楚惊鸿睡饱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睡眼惺忪地往四周一瞧，被床头坐着的身影吓了一跳。
神一声不吭地坐在床头, 离他很近，长长的衣袍拖坠在床边，一头银发并未束起，随意的披散下来，如同一匹华美顺滑的绸缎。
听到动静，祂将头微微偏转过一些，视线黏在楚惊鸿的脸上，却呈现出一种无机质感的冰冷。
楚惊鸿全身肌肉僵硬，被吓得哆嗦了一下，竭力抑制住往后退的欲望。见神依然在看他，便一边揉着眼睛, 一边拖长了语调，懒洋洋地招呼了声：“早安。”
他的转变太过僵硬，这些都被神看在眼里。
祂微微皱起眉头，提醒他：“已经不早了。”
楚惊鸿没管祂语气中藏的情绪, 伸了个懒腰后, 长腿一伸就要跳下床, 却在跳到一半时被神在半空中拦腰折了回来：“等等。”
“哦。”
楚惊鸿打小有个毛病，衣服喜欢松松散散的穿，偏又好奇心重, 兴致上来了，若是没有身边人看着，他便耐不住性子，能衣冠不整地跑出去。
而每当神见了，都会替他把衣服整理好，将扣子扣到最上面。
楚惊鸿任由神将他抱到面前，配合着抬胳膊将衣服换好，又低头看对方修长灵活的手指替他系扣子。
神比他高出许多，倾身时有几缕发顺势扎进了他脖颈的皮肤，痒痒的，引得楚惊鸿直耸肩往后躲。
于是神只能用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固定，单手替他系。
等将一套常服穿好，神恰好见他不耐地将脖颈处的发抽出来，然后避开祂，动作麻利地滑下床铺，飞快跑去餐桌旁坐下。
神无奈地摇了下头，只当楚惊鸿仍是少年脾气。
可之后的情况却超出了祂的预计。神原本并未将这段时日的事情放在心上，可楚惊鸿的表现让祂上了心。
这顿饭吃得并不和谐，气氛十分严肃。
楚惊鸿吃得很快，像是着急想要结束这次的餐食。虽然吃相仍是斯文有礼，但速度明显快出许多。
他全程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些食物上，目不斜视，对于神的一些叮嘱问话也是采取嗯嗯啊啊，有一搭没一搭的敷衍态度。
不仅生疏了，还怕祂。
于是祂便意识到，昨日撒拉弗受雷刑一事，终究是让祂与阿鸿之间生了隔阂。
神不想与楚惊鸿之间闹得太僵，目光一瞥见他要放下筷子起身。
楚惊鸿已经半张开嘴，准备说告辞的话，结果视线里一样甜品被塞进了他的嘴里。
“唔！”想都没想就嚼了嚼咽下去。
神收了手，刮去他嘴边沾着的奶油，慢条斯理地舔了口，又用帕子擦干净：“饱了吗，怎么才吃这么点？今天有你最喜欢的甜食，再吃几口吧。”
楚惊鸿心不在焉地嗯了声，然后默不作声的专盯着甜食吃，那副样子任谁看了也知道他的心思早已飞去天边。
“行了，不吃了。”神把帕子放到一边。
楚惊鸿便停了口，但身体已经先行一步，屁股离开座位半寸，蠢蠢欲动想要离开，只是没神的发话，还不能全然由着性子跑开。
他垂眸了几秒后抬起眼皮，不料恰好与神的视线对上，便愣住了。
神放在桌上的手指轻点桌面，点了两三下后，祂突然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将矛盾说开，也好就此断了楚惊鸿再生去人界的念想。
于是就抢先开了头：“阿鸿，我知道你认为我昨日罚撒拉弗雷刑的事不公，对吗？”
听到这个问话时，楚惊鸿明显的神情紧绷起来。
昨日神罚得那么狠，他又同祂声泪俱下地赌气发誓，又哪敢在这时候提出来说自己心生意见？
可还未等楚惊鸿做出回应，下一个问题已经抛了出来：“其实你心里觉得，去第十层天外的行为是没错的，你这次看到的人界的一切都是和善的，所以质疑我不让你出去的原因，对吗？”
楚惊鸿只是咬着唇不说话，目光躲闪，一向清明直率大胆的眸子也垂落下来，一眨一眨的忽闪着微光。
“
说话。”
“……”
神见状，深深的叹息了声：“阿鸿，如果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知道你的想法？”
少不更事的少年尚且分辨不出神狡猾的话术，仅仅敢用点头的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他点了头，那边是认了。
“所以阿鸿……”神起了话头，引起垂眸的少年抬眸，认真倾听的模样，用目光催促着祂快点说下去。
沉吟片刻后，神的语气忽然放得很轻：“你就真的这么喜欢人界吗？我为你做了这么多，想尽办法地将第十层天装扮成你喜欢的样子，它就一点也不值得你留念吗？”
“不是这样的。”楚惊鸿摇头，然后耐心地将自己的理由徐徐道出，“我并不是不分是非、不知好歹的白眼狼，您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您的心意我都妥善珍藏。可是，在这第十层天中，我却过得一点也不快乐。”
他用手指指向窗外，情真意切地道：“所有的人、事、物我都早已熟悉，甚至熟悉到厌倦。第十层天美好到像一个梦境，但人怎么可能一直待在虚幻的梦里呢？这个想法并非是一时兴起的，是从我小时候听到那些冒险故事便开始了。”
“神，我只是想出去看看而已。我从来没有忤逆您的意思。”
神一直细细地盯着他看，知道他说完为止。最终，祂难得的用了一个可以称得上是商量的口吻：“阿鸿，我明白了。如果你真的那么想，那么我们做个约定吧，等你成年后，我就带你去人界如何？”
竟然答应了！
神答应了！
是真的！
楚惊鸿屁股突然重重地跌在座位上，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曾经有过许多种设想，但是几乎或者说从来就没想到有一种可能是，神会松口！
巨大的狂喜席卷而来，他高兴得当即跳起来，嗖的一下蹿到神的面前，兴高采烈地扑进祂的怀里：“真的？！”
楚惊鸿双目圆睁，原本失落暗淡的眸子，在这一刻又重新生了光。一双眼睛盯着眼前的人，里面仿佛倒影着天光云影。
他的所有情绪都分明地写在了脸上，感染力十足，引得神也笑起来。祂捧
起楚惊鸿的脸，微微挑眉道：“如你所愿。”
“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等我成年就可以了吗？”楚惊鸿眸子笑得弯成两道天边挂着的弦月，兴致冲冲，不管不顾一个劲地说着，“谢谢您！您对我最好了！我最喜欢您了！”
“阿鸿就这么高兴吗？”神捏了捏他充满弹性白软的脸蛋，笑意扩大，“怎么就那么笃定我不会同意了？生命，权柄，力量，你想的要的，我什么时候又不愿给了？”
祂清楚的意识到，当楚惊鸿第一次走进祂的生命中时，祂就再也无法放手了。
所以祂倾尽了一切东西。
哪怕是这个世界，我都愿意给你。
楚惊鸿撒了一会儿娇后才从神的怀里起身，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就顺着补了句：“那到时候可以把撒拉弗也一并带上吗？我们都走了，他一个人待在第十层天会很无聊的。”
“……”神一时失语。
带上撒拉弗？怎么可能。
可下一秒，已经见楚惊鸿拉着祂的袖子晃来晃去：“不可以吗？”
“……可以。”神只好将否决的答案咽回去，改了个让祂的阿鸿称心如意的。
听祂这样说，楚惊鸿果然心满意足了。
用一场餐食的时间化解了矛盾，临走时楚惊鸿高高兴兴地将神送回去，一路上脸上的笑就没停下过，看得出是真的高兴了。
见他这样喜欢，神也乐得做戏，将少年哄得欢喜。
待回了宫殿后，脸上的喜意褪去，定睛一看，只剩下冰寒与冷清。
撒拉弗来殿里汇报工作，神便将这个决定同他说了：“我许诺了阿鸿，等他成年后便带他去人界游历，届时你也跟着吧。”
闻言，撒拉弗神情一愣，也是被神这个决定给惊到了。毕竟神对殿下一向控制的很严，少有许他外出的情况，怎么这会儿改变主意了？
但他不敢当场发问，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如实将工作汇报完毕了。
只是在临走前，撒拉弗还是忍不住问了声：“吾神，您一向不喜殿下外出，怎么许诺了他这个？”
神坐在高座上，长发披散与衣袍一同垂下，祂单手撑着额头，
神情淹没在暗淡的光线中，教人看不清。
半晌，才听到从上面传来的清冷克制的声音：“这么久以来，这是阿鸿头回求我，第一次见他那么想要一个东西。他既然想去看看，便由着他去，总归看够了玩闹够了，就想回来了。”
“吾神考虑得周到。”撒拉弗适时送上恭维话。
可神却丝毫没有理会他的奉承，极为罕见地露出一丝笑意：“囚鸟归笼前，总得看看颠沛流离的人世间。”
撒拉弗听了暗暗心惊，他总觉得，成年礼后的人界之旅，并不会真的如殿下所愿般称心如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要疑惑神怎么又同意了昂，毕竟这都是肮脏的成年人的话术xd。
先让阿鸿乐乐吧，他马上就乐不出了。
温馨的感情互动结束（x），又到了走剧情的时候！我已经，饥渴难耐！